第十九章
夏瓔珞回過神來,只見自己站在踏上架高的迴廊旁的階梯前,倘若不是囍兒出聲提醒,她一定會跌趴在石階上,痛得無法起身。
尷尬的笑了笑,她轉頭看向囍兒,「囍兒,謝謝你。」
「娘娘,你這三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恍恍惚惚的?」囍兒一點也不明白主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恍惚?我沒有恍惚。」夏瓔珞心虛的反駁,因為這幾天她的腦海里不時會浮現金燁說過的那句話。
三天前,她送湯藥至御書房,金燁將她拉到懷裏,狠狠的愛了一回,在狂喜間,他竟脫口說出他今天非常開心。
他的開心到底所為何來?
是因為與蕭太師見面后感到開心?還是因為她送湯藥給他讓他覺得窩心?
雖然金燁後來沒有再提及蕭太師的事情,但是夏瓔珞的情緒始終慌張又慌忙。
「娘娘,你還說你沒有恍惚,撇開剛剛沒瞧見階梯這件事,像是昨天你放在桌上的書,過了一個時辰,連一頁也沒有翻;還有,今天早上煎藥時,你握在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煽着,差點讓火熄滅了;要再說的話,還有前天……」
囍兒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夏瓔珞卻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因為她正看着前頭一名身形婀娜的妖艷女子。
「參見皇後娘娘。」身穿華貴衣服的蕭姝婕行了個禮,在她看來,自己比衣着素雅的夏瓔珞更像皇后。
「蕭姑娘不必多禮。」夏瓔珞提起裙擺,走上階梯,來到架高的迴廊上,繼續往前走。
她知道,自己雖然沒有太師父親這座靠山,但是皇后的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踩着穩重的步伐,她與蕭姝婕擦身而過,完全不想與她有任何交集。
蕭姝婕揚起艷紅的嘴角,「皇後娘娘,我有一件事想同你報備。」
夏瓔珞沒有回話,只有轉頭,望着她。
「娘娘,這件事與皇上有切身關係,恕我斗膽,想與皇後娘娘單獨談話。」蕭姝婕口吻里滿是恭敬,卻是睥睨着當今的皇後娘娘。
與燁有切身關係?
夏瓔珞來不及防備,水亮的雙眼盈滿詫異與彷徨。
「請皇後娘娘隨我到安靜的地方談談。」蕭姝婕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在她心底,夏瓔珞根本與皇后寶座勾不上邊,能成為皇后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蕭姝婕!
夏瓔珞六神無主,一連三天困擾她的話語、蕭姝婕一出現就談到皇上,讓她失去了判斷能力,舉手屏退了囍兒,走在蕭姝婕的身後。
當蕭姝婕停下腳步時,夏瓔珞才發現她們來到御花園的東側,寒風撫過映照着藍天的湖水,令畏寒的她忍不住顫抖。
「娘娘,這裏人很少,我想,我們可以在這裏把話說清楚。」蕭姝婕雙手環抱胸前,笑睨着夏瓔珞。
「本宮不記得有什麼話要跟你說清楚。」她不想輸給趾高氣揚的蕭姝婕,刻意板起臉孔。
「我想,一定是有的,只是娘娘不想承認罷了。」相較於夏瓔珞的虛張聲勢,蕭姝婕天生的傲嬌氣息略勝一籌。
「本宮不明白你說什麼,本宮還有事,要先行離開。」夏瓔珞轉身,準備離去。
「接風洗塵宴那一晚,我爹上養心殿與皇上談話一事,不曉得你還記得嗎?三天前,我爹在御書房遇上你這件事,你應該還不至於忘記吧!」蕭姝婕一臉得意,嘲諷的說。
夏瓔珞原本跨開步伐,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愕然的看向蕭姝婕,張口想要說什麼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皇後娘娘,難道皇上都沒跟你提過這件事?」瞧她臉色蒼白,蕭姝婕得意得不得了。
從前,皇上獨愛夏瓔珞,把廣納嬪妃的事情壓下,蕭姝婕無話可說,畢竟他們兩人如膠似漆,硬是嫁給皇上、也只是當冷宮的主人,但是現在情勢已經逆轉了,皇上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那麼皇后的寶座也應該要換人坐坐看,這才是天理。
「瞧你這樣子,想必皇上還沒同你說過吧!」她就是愛看總是能享受皇上獨愛的夏瓔珞挫敗的模樣。
「蕭姑娘,請你把話說清楚。」夏瓔珞知道自己不能再像縮頭烏龜,該面對的,遲早都得要面對。
「好,那我就直說了,接風洗塵宴那一晚,我爹上養心殿,就是想請皇上納我為貴妃。」蕭姝婕揚起得意的微笑。
其實夏瓔珞早就察覺了,蕭太師夜訪金燁一定是為了這件事,而她太過懦弱了,不敢面對現實。
「皇上那日沒有回應我父親的話,但三天後我父親上御書房時,皇上回復了。」蕭姝婕刻意緩下說話的速度,瞧夏瓔珞的臉色越來越慘白,不禁得意萬分。
「皇上他……說了什麼?」夏瓔珞的雙腳不住的顫抖,彷佛站在薄冰上頭,腳底下是寒冷的無底湖水。
不會是吧!不可能是這樣吧!
她想起三天前在御書房巧遇蕭太師時,蒼老的臉上滿是得意,而金燁的心情也是明顯的太好,難道他們談好了什麼?
「皇上說,納我為貴妃一事,他已經放在心上了,過幾日就會在早朝上公開宣佈他的答案。」蕭姝婕喜孜孜的說,一臉春風得意。
夏瓔珞遲遲無法開口,感覺天崩地裂,還來不及呼救,便沈入深不見廳的冷冽湖水中。
「皇後娘娘,你也知道,我父親對關於皇上的所有事務全是親力親為,而且他在皇上坐上龍椅時也幫了不少忙,因此,這回皇上說幾日後會在早朝上宣佈他的決定,代表的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吧!」蕭姝婕越瞧夏瓔珞慘白的臉龐越開心,心底像是吹起勝利的號角,一點也不同情她,反而亟欲看她與頹喪為伍的下半輩子。
是呀!夏瓔珞怎麼會不知道金燁這句話代表了什麼意思。
對於能幫助他穩固江山的蕭太師,他絕對不會在早朝上、群臣前拒絕蕭太師的提議,一定是他已經默許了納蕭姝婕為妃,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天真的她還以為幾日的親昵,代表他找回了從前對她的愛戀。
痴傻的她竟然認為他的愛戀會超越重重險阻,無論物換星移,他對她的愛就如那日午後,在御書房內對她以玉璽印為證,承諾得這般感天動地。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夏瓔珞露出苦澀的微笑,微微顫抖的手指忍不住握住最靠近心房的衣襟。
她的世界裏,天與地合而為一,用她全身力氣打造出來的未來願景剎那間風雨交加,大雨沖毀了她的夢想,暴雷打斷了她的希冀,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失去了。
她不自覺的動作吸引了蕭姝婕的注意,難不成夏瓔珞在裏頭藏了什麼?
「皇後娘娘,你的懷裏藏了什麼?」天生驕縱的她完全沒將夏瓔珞看在眼底,伸手就從夏瓔珞的衣襟里取出一隻錦囊。
「把東西還給本宮!」夏瓔珞沒想到蕭姝婕竟然會能做出如此犯上的行徑,緊張的伸長手,想將錦囊搶回來。
「以後咱們都要以姊姝相稱,現在親近些,加深感情,又有何妨?」蕭姝婕眼捷手快的往後退,接着躲過夏瓔珞的手,快速的打開錦囊。
「請你別這樣!」夏瓔珞急得都落淚了。
什麼姊姝相稱?該死的姊姝相稱!難道上天要她夏瓔珞失去所有的東西才肯罷休?
不!如果她不能完全擁有現在的金燁,那也請上蒼讓她自私的保有過去曾經全心全意的愛過她的金燁。
思及此,她衝上前,想搶回蕭姝婕手上的錦囊。
一切都來不及了,蕭姝婕從錦囊里取出一張折迭整齊的宣紙,打開來一看,赫然發現紙上龍飛鳳舞的寫着一首情詩,「金燁」兩個大字為落款,最後還印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她不禁心生嫉妒。
最後看了眼日期,她揚起嘲諷的笑容,看向神情慌亂無助的夏瓔珞,剎那間,覺得自己是最大的贏家。
「可悲的你!」蕭姝婕搖了搖頭,用兩根手指夾住宣紙,左右晃了晃,「把過去藏在心底,不肯面對現在的挫折,這樣的你真是可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