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蟄伏於盛夏,藏華於當春。他懂得這句話的含義,所以他不急。
當然,跟厲瑤仙待在一塊兒的唯一好處就是,他聽到了關於景家大小姐的不少事情。冷木頭、無趣、古板……
從厲瑤仙這裏傳出去的閑言碎語,真真委屈了那名閨名「朝雲」的少女。
有種人,譬如厲瑤仙,看似簡單無害,實則內里雜念叢生,恨不得盡其所能弄髒自己不喜歡的人或事。
還有另外一種人,貌似冷若冰霜,卻心性純良、清晰直白,就像她。
其實她不冷,也不傲,只是別人不懂得她的好。
如果可能……他偷偷地想,她的可愛,除了他,絕不會隨便地讓別人看見。
無情之人,一旦動了要人命的情愫,縱然其痛徹骨,也絕不後退。
顧忍想,自己應該就是那無情之人。
這世上對他而言,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他十四歲那年,顧頤不知為何惹了厲鯤生氣,一氣之下將他打死;接着娘親在戲子的床上暴斃;厲瑤仙已經按耐不住春情迸發,蠢蠢欲動,試圖勾引他。
他已經暗中打算離開這個骯髒無情的地方,卻苦無機會和實力。
沒想到有人居然找上了他。
那個男人姓鳳,自稱是他的生父,有着光華照人的樣貌,還有着神乎其神的武功,百毒不侵的特殊體質,以及巧言令色的口才……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浪蕩一生,與女人們逢場作戲的本錢。
男人說自己命不久矣,只有兩三年好活,痛定思痛之即,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了這一身絕時的武功,於是便專程尋來準備將所有的本事盡數傳授給唯一的兒子,顧忍聽后笑了許久。
娘親風流,爹親浪蕩,這兩人的恩怨成了徹頭徹尾的一筆糊塗帳,因非因,果非果,誰也說不清。
當然,男人還有另一個身價,永樂坊的幕後老大,那是個龐大的地下組織,也是龍蛇混雜、聲名狼藉之地。他想了想,覺得不可能,這世上絕不會有比厲家更骯髒的地方了。
但他很高興地跟着姓鳳的離開了王府,在永樂坊待了四年,之後,他接手了屬於姓鳳的武功和永樂坊。
同年,當他聽說景家九族被誅,只有三個女兒進宮為奴后,他突然意識到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令自己牽挂,他開始魂不守舍,她的處境令他揪心,她的遭遇使他心疼,接着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無論如何,他要救她出來。
無論是投靠戚家,身往囚牢裏查清她的存在,還是將她從囚船里弄出來,甚至一路帶她隱名埋姓躲避追殺,他從沒有向她透露過一個字,他不敢想像如果她知道他跟厲家的關係,還會不會接受自己,他不願冒這個險。
當她知道真相后,他想,她可能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安頓好她,隻身去找厲鯤和戚家人拚命,他單槍匹馬去刺殺厲鯤和戚家人,第一個殺掉的戚家人就是當日在囚牢折磨雲岫的傢伙,戚太師的孫子戚龍!
顧忍想自己這樣做了,她或許會少恨他一些。當通過秘密管道得知一個重要的人被戚家從清州弄去了麓城,他又趕往麓城,卻不料中了伏擊。
救他的是瑛王,沒多久他就投靠了瑛王做幕僚,他唯一的條件是,扳倒厲家和戚家!顧忍漸漸認識到,知道朝堂有朝堂的規矩,權勢是比任何刀劍都更具傷殺利的工具。他這一生,什麼都沒有,只有她,他的娘子。
他終其一生也要護她安好,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孤苦無依,哪怕沒了性命,又有什麼要緊?
清晨,靜謐的江南,是水墨晝中的模樣。
嘩……嘩……
是流水的聲音?
榻上半夢半醒的女子,當意識到自己正在船上,人已經在他臂彎中,滑落一半的衣衫,露出大半個雪白身子,緊緊貼着他火熱的胸膛。
大掌包裹着兩團飽滿玉脂,他溫柔地撫揉,嘴唇來回吸吮啃咬着她的粉頸和圓潤肩頭。
「唔……」秀陣惺忪地睜開眼,喉間輕吟出最美妙的嚶嚀。
顧忍低低地笑,薄唇沿着鎖骨一路下滑,熱燙的舌尖撥弄着敏感的粉色乳尖,讓它更加硬實挺翹。
大掌沿着光裸白嫩的小腿向上滑,遊走在她不着寸縷的雪白嬌軀,「嗯……嗯……」她輕輕的嬌喘,深深淺淺,如泣如訴,嬌柔婉轉。
他捧起她的臉,將嫩紅櫻唇含吻,近在眼前地注視着身下人兒。
一手按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手分開兩條纖細美麗的長腿,火熱硬燙的男性慾望
緊緊抵住甜蜜花口,來回地磨蹭撞動。
……
「嗚……夫君……」身下的雲岫被他累壞了,身子一陣陣地輕顫,神智全無,困頓地重新閉上眼睛,口中還在迷迷糊糊地發出泣聲。
顧忍心滿意足地摟她入懷,親吻着她嗚咽的小嘴,深情地在她耳畔低語:「我在這,娘子,我在這裏。」
然後,他聽她說,「夫君……」她輕輕啜泣着,說:「別再離開我……」
別再離開她。
他的心一動,「那娘子信為夫嗎?」
雲岫吸了吸鼻子,卻並不遲疑,「信。」
短短數語,赫然帶走了顧忍所有感觀的認知,有那麼一剎那,他再聽不到別的聲響。她信他呢!她信他!
他看着他的小妻子,久久不能言語,胸腔中那顆強健跳動的心臟,陡然間漲滿了沉甸的感動。
天子腳下,仍是一派繁華。
驪京城裏熙熙攘攘,分外的熱鬧,沿街叫賣的小販,開門迎客的酒樓茶館,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一年朝廷不僅有了新的至正,還冊立了太子,連那些舉重若輕的皇親國戚們,地位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戚貴妃爭太子位失敗,戚家失勢,加上在聶中堂、瑛王等人的推波助瀾下,終於查出當年景家的冤案。案子被翻供,主犯戚崇在被擒時服毒自盡,景家的冤情終於得以大白天下。
而西平王府厲家,則因太后薨了,一下子垮了。厲鯤年歲漸長,身子大不如以前胡天胡地,三個妹子死了兩個,還有一個在苻家也差不多隻剩半條命,兩個女兒一個瘋、一個傻,實在是應了那句,有施必有報,有感必有應,現在之所得,無論禍福,皆為報應。同年,景家平反,雲岫改回本名,朝雲。
江山永固,斗轉星移,一代新人替舊人,而為了權力的鬥爭,永不會停止。
城門口,一輛雙牡兩轡馬車正緩緩駛出。
車廂內,顧忍一手握着自家娘子的小手,另一手緩緩地揉着她的腰椎,剛查出懷了三個月身孕的朝雲十分嗜睡,這才出了京城,就開始靠在男人懷裏打起盹來。
他們剛從中堂府出來,半月前,遠在烏托的洛大當家帶着景家的二女兒顔歌,以及他們的一對雙生子從關外進了京,顧忍便帶着妻子朝雲從灤州趕來,三姐妹自去年相聚,與分別時已隔了十多年。
姐妹再次重逢,自然是講不完的私房悄悄話,吃在一塊,睡在一塊,就沒有分開的時候了,於是冷落了三個愛妻成狂的大男人。另外三個小男子漢聶擎蒼、洛長風、洛長河倒是瘋玩得無比開心。
晚上孤枕難眠使顧忍終於受不了了,決定帶妻子回灤州,否則瞧瞅着這架勢,估計可以在中堂府待到過年。
同樣度日如年的還有洛刑天,心領神會地跟着大姐夫有樣學樣,也開始暗自收拾行李,隨時準備走人。
聶狩臣見兩個姐夫都有了撤退的打算,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抱着蕊兒好好睡一覺了,弄得他整個人肝火過旺,辦起案子,脾氣也越來越大。
誰知,就在哄了好久總算勸得妻子離開的那天早上,雲岫一起床,便覺頭昏目眩,暈在顧忍懷裏,嚇壞了顧忍,也嚇倒了家裏一群人。
急急忙忙請來大夫,一診斷,居然是有了三個月身孕。
朝雲的身子早年受損嚴重,不易受孕,先前見二妹產下雙生子,小妹生了長子,肚裏又有了一個,總覺得對不起顧忍,如今居然有了,顏歌和初蕊歡喜至極,抱着大姐又哭又笑。
然而顧忍得知后,先是呆了半晌,待朝雲羞澀地拉着他的手問他高不高興時,他猛地抱住妻子,狠狠地親了又親,對着小嘴兒啃了又啃,弄得那一群人紅了臉紛紛避開,下人們悄笑,議論說這大姑爺在景家三個姑爺中年紀最年輕,又生得極其貌美,看着性子略冷,好似不易親近,原來做事也挺不靠譜嘛!
正在顧忍跟自家娘子柔情蜜意之際,忽見初蕊喜笑顏開地從門外探了顆頭進來,「那個,姐夫,既然大姐有孕……」
顧忍全身一僵,這小姨子顯然又想開口留客,他絕對不能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於是俐落地抱起還沒反應過來的朝雲,顧忍火速向眾人告辭,上了馬車堅決不回頭。初蕊氣得跟在駛出中堂府的馬車后追了兩步就被自家爺給抓了回來,「你還敢跑,你不管肚子裏那個了?」
「我……我大姐……」初蕊眼淚汪汪。
「你肚子裏可是爺的種!」聶狩臣眉頭一鎖,「是不是想被爺打屁股?」
初蕊縮了脖子,再一看,柔弱的二姐居然也被二姐夫給劫持上了馬車,雙生子抱着大包小包跟在後面,還跟比自己小好幾歲的聶擎蒼依依惜別。
初蕊「哇」地一聲,倒在自家丈夫懷裏大哭起來。
「乖,等你害喜好些了,咱們就去灤州看大姐,讓你二姐夫也帶着你二姐來,好不好?別哭了,乖……」聶狩臣抱着懷裏的嬌人兒不住哄。
初蕊破啼為笑,說來說去,還是自家夫君好。
永樂坊後巷的一間庭院裏,幾株高大的紅豆杉在夏日的照耀下,正迎風輕輕款擺。
涼涼的微風從窗外吹進,拂起低垂的流煙錦簾,柔和地撫過正午睡的嬌弱人兒。
……
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等她醒來,他會告訴她,自己多麼感激,在王府的那個冬天,小小的她出現在他灰暗的生命里,讓幼年的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冷酷、傷害、仇視……還有從未體驗到的善良和溫暖。
從那時起,他固執地將他們的生命相連。
從從此後,再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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