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果然是“幾何級數的增長”。次日就有四隻螞蟻在大匣子裏採礦了。再過一天,螞蟻數量增加到八隻。這時候,它們又差一點打起架來。幸好在這兩天內,局裏已經定製了一個足有小房間那麼大的陶瓷槽,及時把這些螞蟻轉移進去,並且放入了上百公斤的礦石。現在,螞蟻對礦石的偏好顯露出來,它們對昂貴珍稀的含鑽石的金伯利岩、含紅寶石的玄武岩根本連碰都不碰,卻撲在銅礦、赤鐵礦、
閃鋅礦和砂粒上面大吃特吃。
專家們看着這些機器螞蟻,都眉開眼笑。他們簡直可以不吃不睡地圍着看個一、兩天。機器行為學家幾次都說要拿一隻來解剖,盧博士也很想這麼干。但副局長斷然拒絕了。他的計劃是,等數量多到一時數不清楚的時候,他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一隻出來,暗中解剖。他已經悄悄地用小計算器算過了,十天後螞蟻的數目就會增加到一千多隻,那時再動手也不遲。
但副局長沒有得到那個機會。
螞蟻數量增加到一千隻的那天,盧博士告訴大家:最新一代機器螞蟻的採礦方式和速度都與原來的螞蟻有了微小的差別。
“這又怎麼了?”副局長問。
“在複製的過程中,后一代螞蟻不可能和前一代完全一樣。”盧博士說,“這種微小的區別一代代積累下來,十代之後就可以看出來了。這就類似於生物的進化。現在,機器螞蟻的進化已經開始了。”
====去找他
進化的力量真可怕。這是副局長在觀察了機器螞蟻之後得出的結論。
因為螞蟻數量增長得太快,局裏定製的陶瓷槽簡直不夠用。一星期後,十幾萬隻螞蟻象一鍋粥似的在長、寬都有三十米的槽里涌動着。副局長說:“再大的槽子來不及做了!瞧瞧它們,那樣子讓人頭髮根都麻了。”
盧博士做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不給它們新的槽子了,就這樣讓它們互相打。”
副局長吃了一驚:“那要損失多少螞蟻呀!你亂出主意,賠得起嗎?”
“我早就說過:進化開始了。”盧博士說,“現在有十多萬隻螞蟻,不可能全部毀掉的。在生存競爭中進化會更快。”
副局長無法說服他,而且,實際上也沒有更大的地方讓螞蟻們繁殖下去了。所以他們操縱着機械手,從大槽里小心翼翼地捉出了一隻螞蟻,放進黑匣子裏面保存起來作為樣本。然後,就緊張地期待着巨型陶瓷槽里的一場戰爭。
戰爭在次日開始了。空間和“食物”的缺乏使螞蟻們先是惶恐不安,四處亂爬。然後,不知哪個角落裏首先開戰,攪纏在一起的螞蟻形成了黑壓壓的一團,周圍的螞蟻則一窩蜂地向那裏撲去,如同黑色潮水一樣加入了戰團!
十多萬隻鋼鐵蟲子在槽里翻滾着,滾成一個個黑球,黑球中不時閃動着藍色的電火花。十幾萬副細小的鋼牙齒咬啃的聲音匯成了一片,好象有人在用一萬根針尖同時划著玻璃!這可是一場真正的戰爭,你死我活的戰爭。細細的斷腿、綠豆那麼大的小鋼腦袋、瓜子殼大的閃亮的翅膀散落得到處都是。
幾位專家,還有副局長,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有料到螞蟻大戰竟是如此慘烈。這種小機器的戰鬥力得到了充分的顯示。雖然槽子裏的戰士們沒有生命,只是一些按照程序行動的鋼鐵軀體,但旁觀這場戰鬥的人仍然覺得場面非常殘酷。
兩個小時后,戰鬥結束了。大約一半的機器螞蟻變成了支離破碎的“屍體”,
散落在槽中。貝克忙不迭地用機器手撿出幾個小腦袋和被割碎的軀體,準備拿來解剖。
槽中的螞蟻卻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連“戰場”都不清掃,就又開始忙碌着採礦了。盧博士注意到:有些螞蟻沒有去啃礦石,它們直接吃下了地上的“屍體”,用報廢的材料來製造下一代。這是一種行為模式的重大變化,因為“廢物利用”比採礦快得多。
貝克教授解剖了那幾個撿來的小腦袋,他說,單從結構上來看,新螞蟻的微型電腦就已經不同於第一代了。
事情遠沒有結束。第二天,經過了一晝夜的繁殖,螞蟻數量再次達到十多萬隻。它們內部的“戰爭閥門”又被打開了。
前一天的歷史重演着……但不是簡單的重複。幾位專家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有些螞蟻的進攻和防禦方式與前一天不太一樣。它們似乎動作比其他螞蟻略微快一點,攻擊得更兇猛一些。盧博士說,“適者生存”的殘酷競爭這才正式開始。
這種新品種的攻擊型螞蟻雖然動作靈敏,但卻是以甲殼變薄、防禦能力減弱為代價換來的。
戰爭與和平在陶瓷槽內形成了一種循環。每次,當螞蟻數量被消減到原來的一半時,戰鬥就會暫時中止;而次日,必然又有一場更激烈的爭鬥。
進化的痕迹越來越明顯了。當一隻機器螞蟻複製它的下一代時,由於偶然因素,製成的產品會與它自己有微小的不同。這種“不同之處”在第二天的競爭中受到檢驗,如果它是有利於生存的,這隻新螞蟻將活下來,而這個“不同之處”就作為遺傳特徵在新螞蟻和它的後代身上得到延續與加強。反過來說,如果這“不同之處”是不利於競爭的,新螞蟻就必然會被殺死。這就是“適者生存”,達爾文的進化論出人意料地在一群微型機械人身上得到了驗證。
又一個星期過去,機器螞蟻的進化程度令人咋舌。同時有幾種形態、功能大不一樣的螞蟻在陶瓷槽里工作。有的身體笨重,但好象一輛輛微型坦克一樣,“裝甲”極厚,無法咬穿,它們的繁殖速度自然比較慢;有的瘦長靈巧,口器象鉗子一般長長地伸出來;有的在頭頂、肢體接合處這些脆弱部位生出了小盾牌,以阻擋其他螞蟻的攻擊;有的乾脆把足部變成刀鋸的形狀。它們已經消耗完了槽里的礦石,所有螞蟻都開始直接利用“屍體”上的材料。但它們還是保持着昆蟲的基本外形:三對足,身體分頭、胸、腹三部分。這也許是設計者規定的,無法更改的最後特徵。
有一天,在戰鬥進行中,一隻螞蟻突然從黑壓壓的蟻群中飛起來,薄薄的翅膀快速振動,飛出了槽外!
幸虧盧博士眼疾手快,他來不及操縱機械手,直接伸手在空中一撈!螞蟻正撞進他的手心裏。
盧博士攥起拳頭笑着說:“我逮了一輩子螞蟻了,這是我捉到的最奇怪的一隻!”
他剛說完,突然驚叫一聲,展開了手。只見手指根部鮮血直流,那隻機器螞蟻正在咬他!
盧博士不愧是個昆蟲學家,他是寧可讓手指被咬斷也不放掉一隻蟲子的。他捏住螞蟻翅膀,把它關進旁邊桌上的一個玻璃杯里。螞蟻在裏面慌亂地爬着,似乎沒搞懂這堵透明的、穿不破的牆是什麼東西。
“快找找看,槽子裏還有沒有會飛的螞蟻!”貝克喊道。
沒有了,他們找了好半天,也沒發現第二隻。
“這是唯一的一隻。”盧博士已經把手上的傷口包紮好了,他拿起玻璃杯出神地看着,“經過多次循環的積累,進化出現了突破。你們看:它的身體非常瘦小,而且肯定很輕很結實,翅膀結構強化了。裏面也許有一台能快速振動的發動機。還有,你們注意到了嗎?”他舉起受傷的手,“它會攻擊人了!以前的機器螞蟻都是只對金屬礦石感興趣,對有生命的物體視而不見。這種變化必須重視,這說明它們已經成為一種危險的機器了。”
“我們怎麼辦?”貝克問,“怎麼處理這一隻?”
盧博士說:“把陶瓷槽上面加一層強化有機玻璃罩,然後把這隻飛螞蟻放回去。”
“為什麼?”副局長感到不解。
“翅膀是進化過程中的突變產物。”盧博士說,“它還沒有參與到生存競爭里去。也許今後就是這種飛螞蟻掌握霸權。我們如果把它單拿出來,就破壞了整個機器螞蟻群體的進化過程。”
“也許以後還能進化出飛螞蟻呢?”貝克說。
“可能性不太大。”盧博士搖搖頭,“這第一隻被我們捉出來了,其效果就等於是它在競爭中失敗、被殺死了。翅膀就成了一種不利於生存的突變。其他螞蟻還會生出翅膀嗎?”
副局長馬上命令手下,去定製一個有機玻璃罩。
“我最不明白的是,”盧博士皺着眉頭,“是誰教給螞蟻飛行原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