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回 劍碧鞭寒 三凶新毀折 月明夜靜 千里故交來
但是王述先卻不讓三凶再有考慮的餘地,立刻展開身法,退後兩丈,然後縱步向前,喊道:“全蛇出匣刺蚺喉!”,身體向前一衝,直穿到跤頭的後面去,又喊道:“金剛降地斬蚺身!”反手一劍,又喊道:“哎呀!蚺龍想跑了,不行,這一招叫做‘快婿乘龍’我爬上蚺背了,追上去,蚺頭昂起來,蝦尾掃來了,給它掃着准死,這一式叫做‘青雲獨步’,我縱起來了,這一招叫做‘寒風掃竹’……”他身形一縱接近了蚺龍,橫掃了一劍,喊“蚺頭墮落下來了!”跟着把蚺頭拿起,飛步就走。
三凶同時大喝:“小子想跑么?”四五點寒星向王述先的身上招呼,這時羅鳳英,蟬兒兩人也都同時驚叫,雙雙撲了過去,那知王述先突然扭轉身軀,把蚺頭向各種暗器一擋,只一旋,竟把幾件暗器統統打落,立定了身形怒道:“你們忙什麼?我如果不把蚺頭拿到荒亭去,你們怎麼能夠偷了?”
各人聽他一說,才明白王述先是故意捉弄三凶,藉故罵人,心裏不禁好笑,尤其三凶氣得吹須瞪目的樣子,更引起蟬兒嬌笑不已。
這時大凶符興茂飛步過來,面對王述先道:“難道你這兩手就能夠斬下蚺頭么?”“還要怎麼樣?”
“你要能夠破開這蚺龍頭才算!”“好!你等着瞧!”其實王述先這把蒙天劍能否斬開蚺頭,連到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可是,我記起那天晚上在蒙天嶺,明弟對他說過,這枝蒙天劍比起綠虹劍稍為差些,他也親眼看到明弟輕輕一揮就斬下蚺頭,如果自已用全力去斬,未必不能把蝦頭斬成兩半,所以就硬着頭皮頂上去,他答覆了符興茂的話之後,立刻向前一縱,把蝦頭放回桌上,喝聲:“老頭子看好了!”右手一抖蒙天劍,震了一個劍花,然後對準蝦頭當中,用力一劈,“叭!”一聲,斗大的蝦頭連帶桌子被王述先劈成兩半,兩頭蝦珠,從蝦頭的破口裏滾了下來。
符昌茂看到蝦珠滾出,正待飛身去搶;王述先手快,已經把蝦珠揣到懷裏,嘻嘻地笑道:“老頭子別貪心,這兩顆珠子是我們小孩子玩的東西,怎麼要來搶?好不識羞!”符昌茂被他說得臉上發熱很不好受,符興茂忙走過來道:“小哥,那蝦珠當然也包括在蝦頭之內,既然蝦頭還沒有了斷,你怎能夠在蚺頭裏取去蝦珠?”
“誰叫你們一味狡猾想賴,現在我已經表演過殺蚺時的情形,而且我這枝劍又把蚺頭破開了,你們還有什麼話?怎樣了斷?快說!”雙眸朗朗注意在三凶的臉上,大有氣吞河嶽之概。
三凶吃他這麼一迫,無不氣往上沖,符永茂性情更急,一個箭步標進廣場的中央,喝道:“贏得我兄弟,才算是你的!”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忽然眼前一閃,明因師太已擋在兩人的當中,合十向前道:“二堡主請了,但是貧衲與貴堡往日無恨,近日無仇,實不願因此生事,此行的目的,也並不是完全為爭取蝦頭,可以說完全是為了尊崇貴堡的追魂令而來,使貴堡知道追魂令是落在貧衲師徒手中,不致連累無辜的旁人,而在這裏對追魂令作一個了斷,因為堡主方面,信不過蚺龍是小徒所殺,才引起小徒獻拙的童心,現在蚺頭既已劈開,但寶物絕不止兩顆蚺珠,蚺角蚺骨皆是人間的至寶,不如就讓小徒取去蚺珠,賢昆仲取去蝦骨蝦角,彼此就此罷手,化戾氣為祥和,免去一場爭鬥如何?”
三凶本來看到明因師太顯出上乘輕巧“雪地移舟”的身法,心裏也明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有膽來到七弓的絕地,當然也有超人的藝業,心裏也不無多少震驚,無奈三凶本性頑強,而且從來就沒有人折過他們一招半式,除了對他們自己的師父凌霄劍客還有三分顧忌之外,可說是目空一切,那裏肯服明因師太的勸告?
同時,又想到來人之中除了兩個大人之外,另外兩個是小孩子,王述先表演殺蝦的時候,除了倚仗那枝寶劍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內功根底,而且自己這方面,好手又多,那裏把明因師徒放在心上,不過明因師太彬彬有禮,三凶雖是頑劣,也不好當場發作,這時,見明因師太說化戾氣為祥和的話,誤會以為對方人少膽怯,只要撿一點小便宜,尤其符水茂奸滑多謀,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反而呵呵大笑道:“老師太這個意思,愚兄弟均有同感,不過,愚兄弟在此地隱居,與老師太互不侵犯,今天老師太來到敝境,連續殺傷我們手下多人,如果老師太不肯留下兩手,教愚兄弟立身何地?”
那知三凶不提起絕壁的事猶可,一提起來,明因師太雖然涵養到爐火純青,也不由得不動怒,所以符水茂的話一完,師太立刻就冷冷地答道:“力二堡主既然是這樣說,貧衲師徒如果再事推辭,倒顯得太小器了,但不知道堡主將要怎樣比法,是群毆蠻打呢還是個別對招?是點到即止呢還是趕盡殺絕?總請堡主劃出範圍,才好奉陪,再說,勝利的一方應該得到什麼權利,也請說出來,以免臨時又費周折!”
符興茂先向師大打個招呼,才說道:“愚兄弟雖然山野之性,但也不會以多欺少,師太盡可以放心,至於過招時候當然是各盡所學,有時為了救急偶下重手也在所難免,假如師太方面勝了,這蝦頭當然給師太帶去,假如是敗了,那麼愚兄弟只好把師太留在此地,另由貴門下派一人回去,在一百天內請來高手與愚兄弟對招了。師太聽了微笑道:“大堡主說的倒也近情近理,不過貧衲還有一點不合情理的要求,尚望堡主採納。”“師大話講!”
明因師太面色一沉,兩眼射出兩道精光,注視符興茂的面上道:“如果貧衲敗了,當然是連命也留在這裏,但是,萬一貧衲僥倖得勝,唯一的要求是請堡主立刻把各峒黎人遣散回家,讓他們安生樂命,如果不服,堡主可以在五年十年之後,前往銅鼓嶺碧霞草庵找貧衲了結今天的恩怨,如果堡主認為力量不夠,也可請請來三兩位好友,一同前往,老衲雖貧,也要好好接待,不知道堡主可肯賞臉?”這段話真是挖苦已極,既譏笑三凶低能,而且還帶上了朋友,其實明因師太故意挖苦三凶,是另含有深意,本來以三凶的行為來論,碎屍萬段猶有餘辜,但是還有凌霄劍客和他的手下諸凶,未能一網打盡,所以明因師太先用話激他,好待他約來群凶,在鍋鼓嶺上給他全軍盡墨,三凶不知就裏,果然上當,符興茂氣得哇哇大叫道:“賊尼少得妄狂,今天你師徒一個也休想回去!”
“我們勝了又怎樣?說!”
“你們勝?嘻嘻!勝了就照你說的辦好了!”
“好!就請進招吧!”明因師太雖是這樣說,可是仍然安祥地站着不動。
這時,三凶那邊一聲斷喝:“好妄狂的賊尼,等我出山虎來領教幾招!”明因師太舉目一看,出來是八惡之一,明因師太那肯和這種四五流的角色對招,正待發言,蟬兒已飛步攔在師太的前面笑道:“師父!這個給蟬兒發發利市吧!”
又向王述先一嘟嘴道:“就不准你打,還不給我退回去!”明因師太見蟬兒出場,自己也招呼王述先一同退出,站在一邊看着。
那自稱為出山虎的賊人,看到對方出來的是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頭上梳着雙辮,一臉稚氣,連忙喊道:“你來錯了!趕快叫你大人出來!”
蟬兒哼了一聲道:“不要以為你的個子大,本姑娘正要打你這條死虎!”不容分說,揉身進招,兩臂向外一圈,再向里一合“鐘鼓齊鳴”朝出山虎的太陽穴打到。
那出山虎摔不及防,幾乎被蟬兒打個正着,幸虧他功夫不弱,一聞到拳風呼呼,急忙把上身往後一倒,順便左腳一起,一個“撩陰腿”,朝蟬兒的下身踢來,這一招的力量非輕,蟬兒如果被他踢着,一生名節固然喪盡,說不定還會當場送命,但是,蟬兒也非弱者,雖然看到賊人進招輕薄,把她的小臉羞得通紅,可是那會被賊人踢着?立刻向上一縮,身形又拔高了二尺,出山虎的左腿竟從蟬兒的腳下踢過頭去,這時,蟬兒的身形一扭,搶入洪門,“拍拍拍拍”一陣清脆的聲音傳入各人的耳朵,原來盛氣凌人的出山虎,已給蟬兒拍得兩頰通紅,出山虎連忙乾脆卧倒身軀,就勢一滾,滾開了七八尺,一個“鯉魚打挺”站立起來,此時老羞成怒,也不管道義不道義,颼的一聲,從背上抽出一對萬字奪,翻翻騰騰地撲向蟬兒。
蟬兒年小好勝,見出山虎舞着萬字奪翻撲過來,她也不拔兵器,一搓玉掌,竟施展師門的“空手奪刃”的功夫,和出山虎對起招來,明因師太雖知道蟬兒必能取勝,可是也皺一皺眉頭,王述先一看師父的表情,立刻大喊道:“師姐你怎麼不用兵器毀了他,盡在耕什麼?”“你急了是不是?頭幾場我包打,不用兵器也可以毀他,好師弟!你看着啊!”
出山虎一對萬字奪,使盡招式,舞得風聲嗚嗚,仍然傷不了蟬兒分毫,再聽到她師姐弟一唱一和,直氣得亂嚷亂叫,蟬兒更是滑溜,故意不和他硬拆硬碰,施展“蜉蝣繞樹”的掌法,身隨掌走,圈着這頭出山虎不讓它出山,一面嘻嘻地笑道:“你急什麼?明天閻王點卯總少不了你!”轉瞬之間已經三四十招,三凶八惡那方面個個睜大了眼睛,暗暗驚奇,出山虎在八惡裏面,武藝雖不算好。但也不十分壞,現在使用他慣用的兵器,竟被一個空手的女孩纏得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群賊那能咽下這口氣,群賊裏面就有想出手夾攻,但是因為說過不以多欺少,同時,雙方勝負未分,出山虎仍沒有顯露敗徵,招式仍然和初時一樣凌厲,也不好以二打一使別人譏笑,可是,正在這個時間裏,蟬兒的招式忽然一變,好像不顧死活地向那萬字奪裏面猛撲,符永茂暗道聲“不好”!正待飛身出去,換回出山虎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哎……”,同時寒光一閃,出山虎的雙奪已飛起二丈多高,“咚!”一聲,出山虎已倒在地上不能動了。
原來蟬兒變招猛撲的時候,出山虎也知道厲害,把雙奪舞得更緊湊,可是蟬兒已改用“穿林拂柳”的拳法,專找他雙奪的空隙打來,出山虎心裏一呆,又給蟬兒乘空進招,一記“月洛烏啼”把出山虎的雙奪打飛之後,立刻右肘向前一衝,“珠還合浦”結結實實把出山虎胸骨打斷二根,並且震斷了心脈,“嗯”一聲,當場死去。
群賊見出山虎一倒,大喝一聲,雙雙飛出兩賊,把那出山虎的屍體搶了回去,蟬兒正待轉身,忽然一陣勁風起自身後,急忙向前一縱,消去了掌風的來勢,回過身來一看,原來一條高大的壯漢,站立在五六尺之外,蟬兒因被他偷襲,所以這時看到這條漢子,就有點氣,雙肩一豎冷冷道:“從背後偷襲,算是什麼東西?”“臭丫頭有什麼能耐,等我這坐山虎和你玩玩!”蟬兒聽到他出口輕簿,更恨他剛才偷襲,心裏陡起殺機,反而冷笑道:“什麼出山虎坐山虎,說穿了還不都是死虎?亮兵器吧!等本姑娘打發你早點回家去!”她雖然是這樣說,但也覺得這賊的掌力深厚,不可輕視,所以也不魯莽向敵人進招。
那坐山虎也猜到蟬兒的心意,桀桀一笑道:“臭丫頭怕了嗎?為什……”話還沒有說完,蟬兒雙腳一頓,已撲到面前,坐山虎連人都沒有看清,“拍”臉頰上已挨了一掌,又辣又麻,這也是怪他自己大意,沒有防備蟬兒的身法奇速,以致挨上一掌,再不怠慢,霍!抽出一枝長劍,刷刷刷,連環三招,向蟬兒猛攻,這次蟬兒似乎不願再挨時間,見賊人長劍攻來,立刻移宮換步,趁勢從懷裏抽出述先送給她的那條鰻骨鞭,“盤根錯節”找賊人的下三路,坐山虎雙腳一縱,讓過了這一招,那知蟬兒一抖鞭梢,直衝賊人的心窩,坐山虎只好在空中來一個“鷂子翻身”再讓一招,正待穩定身形,拆招還招,可是蟬兒的身法更快,鞭隨身轉,把一個坐山虎圈在鞭光裏面,竟無還招之力,幸而坐山虎一味是招架閃避,一時還不致於落敗,蟬兒見力戰無功,心裏也焦燥起來,一陣猛攻之後,攻勢就漸漸地遲緩下來,坐山虎以為她後力不繼,心中大喜,但他並不即時反攻,仍然覷定空門,待機一擊,好容易看到蟬兒“伏虎降龍”長鞭當頭蓋下,坐山虎連灣一閃身軀,躲過一招,立刻“丁山射虎”劍走輕靈,身隨劍后,往蟬兒身上撲到,蟬兒的招式已用老,吧一聲鞭梢落後,打得塵土飛揚,此時坐山虎的長劍已札到胸前,萬難躲避,王述先喝了一聲,正待飛身出去,忽聽到“呀!”一聲慘呼,坐山虎已經屍橫就地,一個大腦袋被蟬兒踢成兩半,腦漿流了一地,顯然無法再活了。
蟬兒踢死了坐山虎之後,反而鎮定異常,笑盈盈地望着群賊道:“我是打獵專家,還有什麼狼兒,虎兒,狗兒,有膽出來沒有?如果沒膽,就恕本姑娘不奉陪了!”經她這麼一挑撥,群賊無不暴怒,尤其符氏三凶眼見兩個心愛的徒弟,都當場喪侖,更是悲憤異常。
符永茂再也不能等待,身形一擺“餓虎擒羊”摽到蟬兒的面前,冷冷地發話:“野丫頭倒心狠手辣,待老夫先毀了你,再和賊尼算賬1明因師太恐防蟬兒力怯,正想緩步出場,王述先站在旁邊,已知道師父心意,輕輕說句:“有事弟子服其勞”,一聲長嘯,雙臂一擺,身形就像一匹黑練穿入符永茂和蟬兒的中間,一股勁風把符永茂和蟬兒同時迫退四五步,不但符氏三凶做夢地想不到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會有這樣功力,連到明因師太也大感意外。
王述先穩定身形之後,輕輕對蟬兒道:“這個魔頭讓給我吧!你和二師姐專心對付那些免崽子好嗎?”
蟬兒初時見到王述先搶去了她的生意,本來就有點氣,可是,聽到王述先說讓他對付那八惡,先前已經賺了兩個,還有六個,要是和二師姐二一均分,還可以得到三個,小心眼一盤算,倒也合算,展眉一笑道:“好,這個就讓給你,等一會不准你再破壞我的買賣了!”
一連幾縱回到師太的身邊。
王述先見蟬兒走了,符永茂仍怔怔地站在一邊,不禁好笑,喝道:“老頭子,你想什麼,還不快點亮招嗎?”
符永茂本來已被王述先的功力嚇呆了,這時被一聲大喝,一時倉皇失措,如夢初醒,就好像夢遊病患者也不加考慮,拔出潑風刀,展開“斷魂刀法,劈,斬,挑、刺、削,一團白光向王述先猛攻,王述先更是刁鑽古怪,劍抱當胸,並不還招,一味是騰,挪,閃,避,在符永茂的刀光外面逗圈子,越走越快,竟成了一道黑色的圍牆,把白光圍個風雨不透。初時三凶見到王述先只是騰挪閃避,倒覺得十分奇怪,漸漸地看出王述先雖是並不出手,不進招,可是腳底下卻走有一定的步法,符興茂陡然想起自己學藝的時候,師父曾經說過一家的拳劍招式來,心裏不禁大驚,但是仍然信不過這個小孩子,能練到這種地步,因為他的師父曾經說過,這種功夫必需有上乘的輕功和內功,才可以練,而且有些人練了三四十年也練不好,可是仔細看來,王述先的身法,步法無一不像,而且外面的這堵黑牆,已經漸漸往裏面緊縮,符永茂初時守着三丈方圓的地盤,現在已剩到不夠一丈,如果再等片刻,可能連招也發不出來,這時符興茂急得頭上青筋直爆,高喊一聲“老二小心;他這是‘鵠狎蟆墓Ψ潁保爛惶恰梆歷奪蝮”,心神一震,就覺得身外罡氣緊壓,幾乎無法喘息,手臂一軟,一把潑風刀噹一聲落在地上,群賊大驚失色!
王述先一見敵人已經投下武器,倒也不再進招,立刻停下身軀,嘻嘻笑道:“老頭子怎麼搞的,再打一場如何?”這時符永茂面若死灰,那裏還敢答話,一聲不響,撿起潑風刀,逕自飛跑回去了。
王述先得理不讓人,仍然抱劍當胸,沉氣叫陣:“老頭子,你們還有人出來沒有?如果不來快些,就請你履行你答應的事吧!”
群賊原已懾於王述先的威勢,做聲不得,這時王述先一叫陣,又撩起他們的怒火凶焰,六賊裏面大聲一喝,同時闖入廣場,王述先微微笑道:“諸位這樣賞臉,料想是撕毀剛才的約言了!”立刻退後一步,一抖劍花,正待進招,忽聽一聲嬌叱,羅鳳英和蟬兒兩人已雙雙撲到,蟬兒瞪了王述先一眼道:“你剛才說的話算不算數?”
王述先笑笑道:“他們人多哩!”“不要你管!”他們一問一答,旁若無人,好像很有把握把賊人全毀似的,那些凶賊一字一字聽進耳里,肚皮也要給他三姐弟氣炸了,這時,頭一個賊人大喝道:“你三個統統上來吧!”“忙什麼?”蟬兒回了賊人一句,又叱述先道:
“你到底走不走?”述先無可奈何地,轉過身軀,正待退出廣場。
那知六賊一聲大喝:“小鬼留下命來!”蟬兒一抖長鞭攔着追蹤述先的賊人道:“把命留給我也是一樣。”那賊人一看攔着自己的正是連毀了二位師兄弟的小女孩,更不打話,“毒蛇打洞”一枝長劍指向蟬兒的“氣海穴”,蟬兒反手一鞭,架開賊人的長劍,正待變招還擊,那知賊人並非庸手,長劍一吞一吐,又指向蟬兒的丹田穴。
蟬兒見賊人變招迅速,出手不凡,知是遇上強敵,那敢怠慢,連忙往後一挺,把小身子移后六七尺,一抖鞭梢反攻了回來,主客為之一變,迫得賊人連連後退,旁觀的賊人,一見這種情形,陡然想起最先被毀的師兄弟,喝一聲:“併肩子毀這丫頭!”雙雙飛縱過來,兩枝長劍分別向蟬兒的腰肢斬來。
蟬兒單鞭迎戰,已把賊人迫得手忙腳亂,眼看得手,忽然聽到身旁金刀劈風的異聲,知是受賊人偷襲,一個“旱地拔蔥”身形已拔起七八尺,順手“雨打梨花”長鞭向下一圈,朝三個惡賊的頭上打去,那賊人原是使盡氣力,以為偷襲必定成功,卻料不到蟬兒會忽然把身形隱去,一招落空,那碩大的身軀就向前一栽,這時發覺勁風起自頭上,鞭影到達眼前,那還來得及招架,急忙各取一個“懶驢打滾”三個賊人同時向不同的方向滾去,喜得站在明因師太旁邊的王述先拍掌大笑。
但是明因師太庄容凝視羅鳳英那邊,一言不發,時而皺眉,時而搖頭,原來羅鳳英遇上的賊人,是六賊中最強的二賊,如果是以一對一,則羅鳳英可以不到十招里就把賊人毀人,就是以一對二也可以佔了上風,可是現在是被三賊圍攻,就難怪險招互見了,同時,鳳英忠厚誠實,追隨明因師太十年來,除了和師父師姐弟對招研究之外,根本就沒有遇上過敵人,以致缺少作戰經驗,也成為她不能取勝的原因,她這種情形卻被明因師太和王述先看在眼裏。
明因師太德高輩尊,自然不便胡鬧,可是王述先就不同了,尤其他是旁觀者清,連到賊人要採取什麼招式進攻,他都可以事先推測得很精確,這時見到二師姐受賊人圍攻,迭遇險招,他的腳步不知不覺地一步一步向前移,一對星目隨着場內的劍光刀影,轉來轉去。
正好像看別人下棋一樣,當局者倒不覺得怎樣,而旁觀者卻暗暗着急,甚至於由爭論而相打起,王述先前進相當距離之後,雖然袖手旁觀,可是嘴裏面卻在喃喃不絕,忽然一聲大喊:“神龍博颶”!羅鳳英被他一言驚醒夢中人,果然劍尖一豎,身形一銼,一個大轉身,噹噹噹!恰巧把三賊的劍鋒,個別彈開二尺多,震得三賊手腕發麻,掌心發熱。
可是王述先喊過“神龍博颶”之後又接連喊出:“天馬行空”!“蒼龍取水”!“孟嘉落帽”三招,羅鳳英震開賊人長劍之後,果然採用“天馬行空”把身形拔起三丈多高,在空中轉了一周,然後頭下腳上反撲下來,寶劍一旋“蒼龍取水”,把賊人朝上迎來的劍尖,完全打向地上,趁着自己劍尖將要及地的時候,在空中一個翻身,劍尖反往上指,隨着嬌軀一轉,嗖嗖兩聲,頭一個賊人躲避不及,已被斬得身頸分離,次一個賊人也被割去頭髮連頭皮削了一大塊,“哎呀”一聲,往後直倒,驚暈了過去,惟有第三個賊人站在較遠,而且劍尖來勢已經挑向上方,所以逃脫性命,可是一頂英雄巾也被削了下來,其實這一招“孟嘉落帽”如果落在述先的手裏,藉着小人身矮的便宜,恰是斬腰,斬胸,斬首,賊人一個也不得活,不過,鳳英使這一招,也足寒賊膽,此時見賊人已經逃去,也不再追,緩步過來,握述先的手道:“師弟!你真行!”兩人相視大笑。
和蟬兒對敵的三賊,最初一上來雙方均過於輕敵,所以險招屢見,可是也不過扯成平手,對拆了三四十招,仍不能分出勝負,這時蟬兒瞥見師姐那邊的敵人,一死一傷一逃經已結束戰鬥,而自己連賊人的汗毛也沒打下半根,心裏大為著急,暗恨賊人強橫,盡賴着和自己纏鬥,氣得有點想哭,可是又沒理由叫人家停斗,更不能叫敵人束手,任憑自己或打或殺,想到這裏,也有點覺得好笑,可又笑不出來,只好一咬牙齦“老樹盤根”向賊人下三路掃過去,群賊吃她鞭梢一迫,不約而同地往後縱開兩步,蟬兒趁這個機會,把長鞭交給左手,騰出右手蓄勢待發。
群賊以為蟬兒空出右手要在暗器上取勝,急忙先發制人,大喝一聲:“照打”一片寒星分三方面向蟬兒身上打來,那些暗器堪堪打到蟬兒的身上,卻聽到“哎呀!”一聲;已經有人倒地,各人定睛一看,王述先等不禁歡呼,而賊人方面反而目瞪口呆。
原來蟬兒自恃那鰻皮衣靠刀槍不入,所以並不顧慮敵人發出的暗器,她反而迎向賊人暗器衝過去,賊人做夢也猜不到她會來這麼一着,想退也退不及,被蟬兒趕上兩步右手向前一推,一股勁風把賊人的胸口打個正着,這賊人只覺得胸骨似被千斤鐵鎚,重重地擊了一下,一時逆氣上沖,喉頭髮甜,只喊得“哎呀”一聲,便仰倒地上死去。
可是蟬兒並不因敵人死了一個就肯罷手,她見一招得勢,立刻右手持鞭,“巧跳龍門”
一個反筋斗,把身軀對正了後面的兩個敵人,乘着賊人見同伴倒地一怔的時間,手中鞭“橫掃千軍”,鞭風如刀,朝着敵人的腰身斬去,首當其衝的賊人,一聞鞭風之中,雷聲隱隱,那敢還招,急忙往後一閃,但也被鞭尖把衣服掃去一大塊,嚇得亡魂直冒。
這時,蟬兒正待進招,忽然一聲大喝,身後一陣勁風撲來,只好向旁邊縱開尋丈,避過來勢,回頭一看,已見明因師太和三凶對立在自己的身後。
原來三凶看到蟬兒竟能用劈空掌力,毀了他們一個愛徒,就知道今天可能全軍盡墨,如果再不出手,等到手下盡被來人殲滅,落下自己三人也是個死字,所以彼此招呼一下,同時發動,希望能毀一個就少一個,那知蟬兒年紀雖小,經驗卻不少,一聞到身後的勁風,也顧不得傷害面前的敵人,經向橫方迴避。
明因師太見三凶一聲不響,身形縱起,就知道他們要立下毒手,也就從旁邊飛身過來,輕輕一掌,把三凶的劈空掌風完全化去。
三凶見到明因師太已經進入當場,也不好意思再追趕蟬兒了,轉過來叱道:“賊尼縱徒行兇,還有什麼話好說?”明因師太見三凶不講是非,不講義道,顛倒黑白,倒也有點發怒,當下冷冷道:“要像賢昆仲這樣說來,人世上倒沒有羞恥的事了,貧衲痴長几十年,也不過在今天看到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以暗襲明,輪戰群毆取勝,還好意思說貧衲縱徒行兇……”
“胡說!橫豎今天不給你師徒活着回去,賊尼先來領老夫幾招!”三凶見明因師太越說下去,就越難聽,此時老羞成怒那容明因師太開口,符興茂喝了一句,立刻喊聲:“兄弟們,孩子們!齊上!”三凶立即各拔兵器,餘下的四惡也各領着一大群小賊圍了上來。
明因師太朝着三凶大喝道:“你這幾個凶賊,要死就單獨死,不要使那麼多人陪你死!
有本事的儘管上來!”三凶那容分說,叱聲“干!”賊眾就像潮水般擁了上來,把明因師徒連帶符明棟,王隆三兩人圍在核心。
明因師太一面和三凶過招,一面招呼述先道:“徒兒不可濫殺無辜!”述先,鳳英,蟬兒都同時應了一聲,把符明棟,王隆三兩人護在當中,分作三個方向對攻過來的賊人作戰,一時殺聲傳遍了幽谷……。
那僅存的四惡明知戰不能勝,所以一上來就指使弓箭手,標槍手,集中全力向羅鳳英等人射來,羅鳳英師姊弟又恐過份殺戮會遭受師父的責罵,初時僅守不政,各把武器舞成一道鐵牆,擋着賊人的標槍亂箭。
可是這樣的防守也有其難處:因為三人的兵器絕不能銜接在一處,而且賊人的亂箭是四面八方射來,總會有多少鑽隙而入,果然沒有一會,就聽到“啊呀!”一聲,符明棟的胸上已中了一箭,一個龐大的身軀,已靜靜地倒下。
符明棟這一死倒不要緊,可是卻給王述先師姐弟帶來莫大的麻煩,因為各人不但要顧慮敵人的亂箭,而且還恐怕踐踏躺在地上的屍體,迫得再把圈子擴大,因而兵器的間隙愈大,接着又是一聲“啊呀!”王隆三也相繼中箭倒地,百忙之中無法覷到他是死?是活?
王述先大喊道:“我們可以殺過去了!”鳳英,蟬兒,各叱一聲,三圍白光沖往群賊陣里,只聽到擦擦噹噹的聲音,夾着一片凄厲的慘呼!頭,手,臂,腿,一陣飛舞,尤其王述先的蒙天劍更是勢不可當,一出手就把剩下的四惡斬了二個;鳳英那枝寶劍,也非小可,她拳劍並用,像排山倒海般進入賊陣,只一招就把一凶斃在劍下,掌風颳起漫天的泥沙,打得群小賊唷唷呼痛。
王述先一見這種情形,也不忍心再加殺絕,一聲長嘯,身形已拔起十多丈,竟停在空中發話道:“除了老賊之外,趕快丟下兵器投降!”三兇手下這些峒黎本來就迷信很深,現在看到敵人站在空中,疑是天神降生,那敢抵抗?一聲喊,紛紛丟掉手中兵器,拜倒在地叩首不已,惟有碩果僅存的一惡,仍然舞着雙刀和蟬兒狠狠地相搏,王述先雖知道這些兇惡之徒,遲早要毀在師父和師姐的手上,可是他忍不住看着三兇橫蠻的樣子,又大喝一聲:“老賊接我一招!”
三凶原已看到王述先把身形停在空中,心裏暗暗嘀咕:“這是什麼功夫?”現在又見他一挺軟劍,作勢撲來,那得不驚?
符昌茂一呆,就被明因師太一掌打在右肩上,“拍”!肩骨已被卸了下來,一枝奇形長劍也跌落在地上,明因師太也不去理他,轉身進招,拳風迫得符興茂符永茂連連後退,王述先又喝道:“還不跪下討饒,真箇想死不成”人隨聲至,三凶撥頭就跑,明因師太,羅鳳英各叱一聲追了過去,王述先身形更快,一個“神鷹搏免”撲到符永茂的頭上,蒙天劍往下一落,已把符永茂一條右臂斬了下來,暈絕在地;明因師太也追上符興茂,一點井田穴,順手就把他提過來,摔在地上問道:“你這些草冠還有什麼說?”符興茂倒不失為強悍的漢子,同時,明因師太點的不過是軟麻的穴道,所以他還能夠自由說話,此時聽了明因師太一問,惹起了先天的凶性,把環眼一瞪,冷冷道:“要殺就殺,何必多言?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難道怕你不成?”
王述先見他凶性不改,挺撞自己的師父,叱了一聲就要給他一劍,明因師太忙把袍袖向上一拂,喝道:“不要胡來!這個人我還要問他。”王述先這一劍雖然只用二三成的真力,但也不可輕視,那知被明因師太輕輕一拂,那蒙天劍已經倒撞回去,而且恰到好處,那枝軟劍只在頭上幌擺,吱吱作響,王述先心理陡然起了無限的敬佩。
明因師太攔了王述先一劍之後,又道:“你過去救那個人去!”把手朝王隆三一指,王述先忙縱步過去,在王隆三的身上仔細察看,發現他不但在左乳下的氣俞穴中了一箭,而且小腹上也中了兩箭,可是心臟還有些微跳動,急忙由身上取出明弟留給他的“七寶除毒治傷丹”,在每一個傷口塞了一粒,另外扳開他的嘴巴倒進了三粒,果然是仙樂有靈,那靈丹遇上了唾液竟自化去,順着喉管,流進了胃裏,半響,王隆三“啊呀!”喊出聲來,王述先連忙按着他的身體,不讓他動,一面招過來兩個峒黎,要他們看守着王隆三,自己和蟬兒,鳳英兩人站在一起。
這時,明因師太在符興茂的背上一拍,解開了穴道,喝道:“起來吧!我明知道你不服,可是殺你卻易如反掌,貧衲不慣殺害俘虜,所以饒你的性命,限你立刻就把手下的峒黎遣散,修心養性做個好人,否則,我隨時要你的命,如果你還要欺壓峒黎,我更要你零零碎碎的死,只要你履行今天的諾言,五年後的中秋,你盡可邀請你那同黨到銅鼓嶺去再來一次了斷……”符興茂聽到這裏,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惡狠狠地望了各人一眼,一聲不響,扶起符永茂,扶着待昌茂,頭也不同,逕向松林堡走回去。蟬兒盯着符興茂的背影,咕哩咕嚕道:“好個亡恩負義的匹夫,真太便宜他也!”
明因師太笑道:“你認為便宜他嗎?他們自命為什麼英雄,就要給他這種氣享,比殺了他還要難過,他必然要遠走天涯吃盡苦頭去找能手,再來向我們報復,到那時候我們正可以以逸待勞,一鼓而殲,這次放了他,不過是為使他替我們當上一回義務的傳令吧!然後轉過頭來對那些跪在地上的峒黎道:“現在符興茂兄弟已經走了,我不難為你們,快點起來!”
當場峒黎轟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師太吩咐王述先把丹藥拿出來,分給那些負傷的人每人每一粒,當場教他們服下,正想吩咐他們各回原來的峒村去的時候,忽然由人群里走過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跪倒在師太的面前,訴說他的姐姐被三凶搶來,強迫在堡中服役,講師太加以緩手,明因師太連忙詢問峒黎,結果獲知堡內被強迫服役的婦女竟有二十多名,幸得三凶妄想練成上乘內功,所以除了把搶來的婦女配給他手下的親信之外,其本身並沒有多大的,淫孽,所以立刻喊述先和蟬兒過來,要他倆人追入堡中救人,蟬兒因為剛才殺得並不夠痛快,聞令眉飛色舞,被明因師太看到,笑罵道:“你這猴子,以為我准你在裏面殺人么?”然後吩咐他們,見了三凶應該說什麼話,述先和蟬兒答應了,各自一展身形,飛跑過去,眨眨眼已達堡前。
王述先和蟬兒兩人身形一拔,登在山竹織成的圍牆上,王述先大喝一聲:“糟老頭聽了!快點把搶來的婦女放出來,否則休怪本少爺趕盡殺絕了!”符興茂才扶了他那兩個斷臂的兄弟回來,安置在後院裏,忽聽前院大喝,急忙出來一看,就見到是王述先和蟬兒兩人巔巍巍地站在牆上,在雙方作戰的時候,符興茂早知道這兩個小孩子心狠手辣,這時見是他倆,不啻是小鬼遇上了閻王,心胸里血脈一震,臉色立刻慘白下來,王述先看他那付可憐相,心裏暗笑,又叱道:“老頭子你怕了嗎,趕快把搶來的婦女送出來,絕不難為你!”停一停,又喊道:“要快!本少爺等得不耐煩了!”這時符興茂像斗敗的公雞,那敢發威!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逕自轉入內院去。
過了一會,符興茂果然帶了二三十名婦女,大開堡門趕了出來,王述先見那些婦女統統出來了,蟬兒居先領路,王述先押后對符興茂道:“老頭子請回去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再贈你一點小禮物,拿去醫治你那兄弟的劍傷,雖然他們各廢了一臂,但如能因此改過自新,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如果再橫行不法,縱然我們不來,也會有另外的高人來把你們毀去,須知山外有山,天下的奇人異土,不知多少,你們這一點點的道行算得什麼?不要妄想再練五年就以為可以和我們為敵,須知你練五年,我們也同樣練五年,你有進步,我們也有進步,結果還不是等於白費功夫,倒不如自奉天年,比較合算,……”
一頓,再道:“老頭子!我言盡於此了,善惡兩途只在一**之間,聽不聽由你了”把一個小紙包朝符興茂的懷裏一扔,一聲輕嘯,已去了二三十丈,把符興茂怔在門外,半晌才恍如夢醒,垂頭喪氣進入堡里。
王述先和蟬兒帶着那些婦女,回到明因師太身邊和各人會合了,各人又是一陣歡呼,各認回他們的親人,攜傷帶弱,爭先領路,約莫走了個多時辰,出了另一個谷口,正在谷口的外面就是一個百餘戶的黎峒,從外面看來,這個黎村恰把谷口遮蔽着,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時,明因師太才發覺,昨晚上因為恐驚動別人,而避開很多村落,結果是走進絕谷,幾乎被毀在那夾谷里,不由得大恚,但是明因師太寬大為懷,此時平安歸來,而且毀了三凶憑害以人的兩條飛蛇,廢了三凶用來作惡的兩條手臂,還解救百十個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峒黎,安定了十數個經常被擾的村莊,收穫豐碩,心中大為欣慰。
這黎村裏的人,看到明因師太領着峒黎一路吆喝而來,紛紛出到門外探視,個個臉上佈滿了驚疑的表情,被明因師徒救出來的峒黎,連忙飛跑過去對他們說了,一陣歡笑高呼的聲音,響遍了這個谷口,幾位老年的黎人率領了峒民花花綠線跪在地上,膜拜不已。
明因師太忙一拂長袖,一陣勁風過處,跪在前面的幾個老人,竟被勁風捧了起來,又想拜了下去,明因師太忙兩手高舉,上軀向前躬了三下,意思是叫他們免禮,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明因師徒在這個叫做“玉米村”的黎峒,匆匆用了午餐,看那救出來的黎人各自散去,然後別了黎峒的酋長林華光,一路施展輕功走向歸程。
明因師徒回到船上,王大伯立即主持開始,晚上涼風習習,星月依稀,煮酒談瀛,由明因師徒說出遠征七弓三凶的經過,聽得各人捨不得動筷子,好容易結束了這長長的故事,王大伯點頭嘆道:“要是知道你們殺得那麼輕鬆,我也要跟去見見世面了!”
王仲甫笑笑道:“你還說是輕鬆哩!如果我們跟去,最少也要三天才可以走到,也許就過了一百天的限期,三凶已經出發找到村上來了,縱然能夠把他打發回去,也已經引鬼上門,糾纏不清了。”
各人聽王仲甫這麼一說,暗暗屈指計算日期,恰恰就是一百天,不禁吐舌,王大伯即席對明因師太一揖道:“師太功德無量,向濤村民生生世世不忘此德了!”師太連忙謙遜了,又談了一陣當代各家的武功,然後各自將息。
順風順流,人樂舟輕,第三天的黃昏已回到向濤村,免不了另有一番熱鬧。
次日早晨王仲甫一面遣人往邦加村,請林逸夫帶燕雲姐妹過來,一方面和王大伯陪着明因師徒,往各處溜韃,只有述先用功正勤,各人也不去擾他,把門反扣起來,一路步出村去。
大家談談笑笑走了一程,蟬兒忽然浮起奇想,拉着王仲甫問:“伯伯!你說先師弟和他那明弟武功誰高?”王仲甫冷不防被她問得一呆,羅鳳英笑罵道:“看你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叫伯伯怎麼答覆你哪?”
想了一想又接着道:“當然王師弟的武功好些吧?”這也難怪,王述明的的藝業怎樣,她倆師姐妹沒有見過,但是王述先在七弓嶺表現出那幾手,已使羅鳳英傾佩得五體投地了。
可是蟬兒生來就是一塊抬杠的料子,以前王述先說明弟的武功很百的時候,她就說要抓述明來打一頓給述先看,這時見師姐說述先的藝業比述明要好,她又該不服了。
果然,羅鳳英話音才停,蟬兒就噘起小嘴道:“那才不哩!你不見先師弟常說他那明弟的武功此他高?”
“那時和這時不相同啊!王師弟的悟性又高,用功又勤,師父教他一式,他就可以化出三五式來就拿在七弓嶺時他那種‘鵠狎蟆墓Ψ潁褪譴郵Ω改翹住揭腔ど碚啤浜夏詮Φ南忍祛鈣衷諼摶庵鋅吹金歷和蝮蛇博斗,而學到鵠納硇尾椒ǎ峁褪且徽脅環ⅲ亞康釁鵲乖詰厴希敲韉芤鄖八淙揮械閬稍擔墒欽也壞膠玫氖Ω咐砘共皇前狀睢俊甭薹鎘⑽艘な低跏魷鵲奈涔Ρ仁雒骱茫幌Х丫〈繳啵芯僦種擲磧桑迪氯ィ幢徊醵親永鎩昂摺幣簧蚨狹慫幕巴貳?br>
明因師太本來和王大伯走在前頭,指點着山嵐龍氣,最初只聽到羅鳳英和蟬兒抬杠子,知道她兩人每天總要拌幾次嘴,倒也不在意,這時忽聽到鳳英說述明找不到好的師父,心頭就是一震,忙叱道:“英兒不要胡說……”
忽然身旁傳來一句:“孩子們的話理它做啥?”聲音清晰異常,明因師太急忙回頭一望,卻是不見人影,忙喊道:“上人留步,讓弟子參見!”各人仍然一無所見,可是明因師太已停下腳步,合十當胸,眼目斂眉,慈祥的面上時靈笑容,一會兒,才向空中稽首,回過頭來對羅鳳英笑道:“這回你闖的禍可不小,幸得上人海量,不計較你這次失言,並且傳下一種工夫,反而因禍得福了!”說完哈哈大笑。
羅鳳英、蟬兒兩人在師門十幾年,就沒有看到師父這麼快樂過,也不由得大喜。
但是這種奇事又引起蟬兒的童心,忍不住問道:“師父見到紫虛上人么?他和你說那麼久的話,為什麼我們都沒有聽到?”
明因師太笑道:“痴兒!你以為上人那麼容易給人看到嗎?就是我練了幾十年的眼力,也不過是看淡淡一條影子在千百丈高空上,一掠而過,恐怕現在已回到蒙天嶺了!”
“那麼他怎樣和師父說話?”
“這是千里傳音的功夫,他只傳給我一個人聽,所以你們就聽不到了,剛才頭一句話,是傳給大家聽,所以每一人都以為有人在身旁說話了,事實上他說話的時候,是站在祠堂的殿脊上哩!”明因師太這番話說出來,更便各人震驚。
王仲甫道:“傳音入密的工天老朽倒見述明那孩子表演了一次,就是我們都在蒙天嶺的晚上,他對述先說了一大堆話,我們幾個人都圍在他的身邊,但只有述先聽到,想不到千里傳音竟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妙處,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真要被別人認為是神話了!”
明因師太聽了王仲甫說,王述明已經做到傳音入密的功夫,他大為詫異,回頭對鳳英蟬兒道:“你倆人爭論的問題有了解決了!”“鳳英,蟬兒都同時把頭一低,明因師太又道:
“不過,你們爭論錯了,應該爭論述明和我,究竟誰高才對!”
王仲甫忙道:“述明那孩子,怎能和師太比較?”
明因師太微笑道:話不是那樣說,因為聞道有先後,學術有專攻,貧柄不能說所遇並非名師,但是紫虛上人豈是我們能望他的項背?
自古說:‘名師出高徒’,述明的師父那麼強的武功,他的徒弟豈是弱者?老衲不是故意謙虛,但是述明在短短的一天一夜就把內家最上乘的傳音入密學會,而且還能運用出來,這一種悟性豈是常人所及,就以老那幾十年的鍛鏈,現在仍然做不到他這個地步,這三個月來,他又必然是一日千里,也許連洗毛,代髓,易筋,換骨,的口訣也鏈得精通,尤其他那好強的師父,更不會給他的徒弟落於人后,剛才因為鳳英這孩子一句話,他還說要趕快回去親自調教徒弟,免得被別人趕過前頭哩!”說完了又哈哈大笑。
各人因為師太這麼高興,也就談笑風生,惟有羅鳳英和蟬兒有點悶悶不樂,明因師太看在眼裏,笑道:“你兩人倒底也會自尋煩惱,其實上人並不計較你們那些孩子話,他最愛護晚輩,剛才已經說出給你們每人一件東西,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可絕不是通常能夠得到的了。蟬兒還可以多得一樣至寶,可是要你自己去找,由此可見上人多麼愛護孩子了,如果不是鳳英那一句玩話,倒引不出上人來,而我們的機緣也統統失去了。”
“這就叫做因禍得福!”王大伯也鼓掌大笑。各人就在歡樂的氣氛里,慢步回村。
在迴路上,蟬兒拉着師太問道:“上人說那件至寶放在什麼地方?”“這個……他沒有說!”
蟬兒着急道:“那叫我到什麼地方去找?”
“傻孩子!上人已經答應了,他還能騙你不成?是你的終究是你的,別人也搶不去,這才叫做機緣,你現在着急什麼?”明因師太說這隱含玄機的話,蟬兒雖是不大了解,但也被說得臉紅紅地,不好意思,鳳英順口撩她道:“也許上人給你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寶哩?”蟬兒更是不解,低下頭來盡在思索,惹得各人又是一陣大笑。
蟬兒被各人笑得急了,只好央着鳳笑道:“好師姐!趕快告訴我,什麼活生生的寶?”
鳳英望了她一眼,也笑道:“我怎麼知道?”
“你不說不行!”蟬兒纏得更加厲害,鳳英被她鬧得沒辦法,只好在她耳邊輕輕說:
“……”。
“啐”蟬兒小臉一紅拉着她就要捶,鳳英忙把蟬兒的手摔開,朝看椰林飛跑,蟬兒也跟在後面急追,轉眼之間,兩人的背影都消失在椰林里。
各人知道她兩人胡鬧一陣自然就會回來,也不去理她,逕自進村。回到祠堂的時候,林逸夫三兄弟已經帶來燕霞,燕雲,等待很久,一見明因師太進來,同時迎了上去,燕雲,燕霞姐妹更恭恭敬敬地喊聲“師父!”明因師太見她倆靈慧活潑,倒也喜歡。
不久就見到羅鳳英跚跚地回來,臉上還孕育着笑容,各人知道它和蟬兒兩人必定玩得很開心,可是卻見不到蟬兒,正覺得奇怪,明因師太教燕雲,燕霞兩人過來拜見師姐了,王述先忍不住問道:“蟬姐呢?”
“師妹還在椰林里找我呢!”鳳英一面回答,一面吃吃笑個不止。
明因師太笑罵:“看你長那麼大了,還是那麼淘氣,可別把師妹弄丟了哩!”話雖是那麼說,可也沒有責備鳳英的意思,鳳英笑了一笑就拉着燕雲姐妹,絮絮嘰嘰地談起來。
各人又閑談了一陣,已到己午時分,而蟬兒仍然沒有回來,各人都暗暗着急,鳳英笑道。“蟬妹不要是躲在椰林里哭暈了!”
明因師太笑罵鳳笑道:“都是你鬧出來的事,還不快點去找她回來。”鳳英笑應了一聲,出門去了。
羅鳳英一走,各人的心也被她帶走了,沒有一個不希望她立刻帶得蟬兒同來,可是等待飯菜都冷了,不但蟬兒不見,而羅鳳英也跟着失蹤,明因師太恐怕它們遇上敵人,和各人招呼一聲,正待出去尋找,王仲甫,王大伯,丁世成三人也想一同前往,鬧得亂烘烘的當兒,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進中門,十幾隻眼睛齊向那邊注視,果然是鳳英回來了,可是蟬兒卻動也不動,被她揹在背上,各人無不大驚失色。
明因師太和王述先更是着急,明因師太忙問道:“怎麼了?”
“到房裏講!”鳳英含笑地答一句,腳步不停地把蟬兒揹入房中,王述先待要跟進房裏,鳳英白他一眼,笑叱道:“你出去!”王述先只好伸伸舌頭退出外面,和各人在廳上靜候着,亂猜蟬兒的遭遇。
一會兒,明因師太和羅鳳英笑吟吟地出來,落坐完畢,王仲甫關心地問起蟬兒的遭遇,明因師太笑道:“我現在也不清楚,不過上人的話已經兌現了,蟬兒不知吃些什麼東西,睡到這時還沒有醒過來,”各人知道蟬兒必有奇遇,心頭上一塊大石才放了下來,立刻開懷痛飲,明因師太一面吃,一面叫鳳英尋找蟬兒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羅鳳英奉命去尋找蟬兒,出村門后立即施展輕功,放開步法,不消片刻,已經到達原先和蟬兒追逐的椰林——也就是以前述先和述明練功的地方——這時羅鳳英心裏在想:
“這野丫頭躲在什麼地方,要好好嚇她一跳。”所以放輕了腳步,藉着樹木的遮蔽,慢慢地尋去。這個椰林本來就不十分大,沒有好久就被羅鳳英走遍了;可是,仍然沒有蟬兒的蹤影,心裏暗暗焦燥起來,只好運足內氣狂喊“蟬兒!”照理說,三四里的遠近都可以聽到了,可是除了空谷回音之外,仍是一無所見。
羅鳳英越想越不對路,心裏陡然蒙上一層暗影,趕忙跳上椰樹從裏向外,一株樹,一株樹地捱着找過去,又在椰林的外圍,向四周瞭望,才發現向北一面的荒地上,似乎有很輕的足跡,連忙過去察看,果然發現是小孩的鞋印,因為這一帶的村童都是赤腳大仙,所以就決定這足跡是蟬兒的了,但是這足跡卻是忽然向東,忽然向西,忽然又向北,而且是一蹤就是五六丈遠,這個距離已經是蟬兒功力的極限了,她為什麼那樣費力在這塊草地上跳跳蹦蹦呢?這是羅鳳英無法了解的謎,而且她又到那裏去了?很想找附近的人來問問,可是這個時候,快到中午的時分,田野里的人,都回村去吃飯了,這帶又荒僻異常,不會有什麼行人經過的,只好踏着足跡的方向,一圈一圈往外找,這樣經過了七八里的路程,才見到足跡的方向,一路跑向河邊。
羅鳳英心裏一陣震慄,急忙加快速度,飛跑過去,沿着河邊往上走,約莫兩三里的地方發現一叢青草,傍着河岸的崖邊,到這裏已再看不到腳印,經了仔細尋找,才又發現青草的中央有一個一尺多寬,五六寸高的小洞,因為洞小草長,所以一時找不出來。
這時羅鳳英心裏嘀咕道:“難道這野丫頭,鑽到洞裏去了?”再撥開青草細看,果然看到近草根的泥土,有一雙鞋尖的印子,羅鳳英恍然大悟,忙朝洞口狂喊,可是喊了一會,卻得不到迴音,心裏一急,也不再加考慮,立刻俯下身子,爬進那個小洞裏……。
這時,王大伯忽然喊一聲道:“那是金牛洞!”
“什麼金牛洞?牛頭也進不去哩!”羅鳳英笑駁一句,惹得各人大笑。
林逸華性急,白了王大伯一眼道:“王大伯,你別打岔,讓師太講完了,再輪到你說,好嗎?”
“你那猴急的性子!……”
明因師太笑了一笑道:“裏面的情形,我也記不起來了,還是由鳳英說吧!”
林燕雲姐妹也連催鳳英快說,鳳英嗔道:“偏是你姐妹,也是猴急的性子!”又引起鬨堂大笑,鳳英也會過意來,臉上一紅倒做聲不得。
林逸華忙笑道:“羅姑娘不要發急,我就是那麼厚臉厚皮,不怕人笑的,你盡講你的就是!”
“這是不打自招的承認了!”王大伯補上一句。
羅鳳英順一順氣,才又把進洞后一段經過補了出來。
起先,羅鳳英鑽進那金牛洞的時候,感到洞口異常逼仄,幸虧勉強還可以進去,為了師妹當然不再理會這些小事了,可是爬行七八丈之後洞壁忽然開闊,竟可以站起來走動了,不過卻黑暗異常,羅鳳英雖是鏈過夜眼,但也看不出四五尺外的事物,只好沿着洞壁尋找去路,果然在洞壁的右邊,發現一條甬道,順着甬道彎彎曲曲又走了十多丈,才看到幾縷光線從甬道的頂端射了下來,原來是透空的石隙。
羅鳳英發現了這一個所在,腳底下也就加急的行進,雖然地面比較潮濕,但因為有了光線,走起來要便利多了,經過了無數次的轉彎抹角,眼前忽然開朗,身形不自主地向前一縱,已經進入了石室的中央,這個方圓十幾丈的石室,佈滿了石椅,石桌,羅鳳英地無暇去仔細欣賞,急忙向四周一看,目光接觸的地方,居然發現蟬兒呼呼沉睡在靠着右邊洞壁的一張石床上,這時羅鳳英的心裏不知是驚?是喜?是憐恤?是怨恨?
急性飛撲過去,一把摟着狂喊“蟬妹!”可是,蟬兒除了紅得像蘋果的小臉孕育着笑容之外,小身子動也不肯動,羅鳳英心裏覺得奇怪,忙扣緊蟬兒的寸、關、尺,卻又是六脈平和,並無病徵。
這時,羅鳳英決意先把這位小師妹揹負離洞再作打算,那知把她的身子一翻轉,就看到她的身旁壓着一張簡帖。
羅鳳英讀了那張簡帖,知道蟬兒是服食了什麼靈丹靈藥之類,心裏大為歡慰,這時反而希望能在石室里多盤桓一回,放下蟬兒自己沿着石室慢步尋找,果然發現一個石隙里吹出絲絲的冷風,夾着一股清香的氣息,羅鳳英猜想這種氣息絕不是什麼凶邪所發,放大膽子伸手進去一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一看,紙包里放着兩顆亮晶晶的丹藥,還有一張簡帖說明丹藥的服法,羅鳳英把它收在懷裏,揹着蟬兒慢慢地走出洞口。
王大伯聽完了羅鳳英的遭遇,笑着道:“這位仙人也忒奇怪,要贈東西給人家也不好好地贈,還要人家擔心受怕去找,……”
明因師太笑道:“這些東西就是剛才在空中說話的紫虛上人贈的,這位老前輩行事確也令人捉摸不定,他不知用什麼方法把蟬兒引到那小洞裏,還恐怕蟬兒吃了第一種丹藥之後,還要貪心不足尋找第二種,所以把她治得昏然入睡。同時,他又斷定我們必定可以尋到金牛洞,這還不足為奇;可是,他斷定鳳英必定可以找到那包丹藥,就是奇怪了,假如鳳英稍為忽略,急於把蟬兒救出,豈不是失去了機緣?可見上人老謀深算,我們的一切都在他的算中,不愧為仙俠之流亞了!”
王仲甫想了一想,忽然問道:“師太怎知道是紫虛上人贈的丹藥?”
明因師太道:“他留下簡帖不是!”從袖中抽出一張宣城紙箋來。
各人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着:“紫氣繽紛劍氣清,虛躬反顧自通明,有緣至此靈丹贈,華髮霜催恨亦平”。
林逸夫讀了點點頭道:“確是紫虛上人贈的了,這是一首藏頭寓意的話,雖然是半詩半偈,倒也有其工整不群之處。”
一向很少說話的林逸民也道:“這首詩不但不俗,而且字走龍蛇,鐵筆銀鉤,也是當代少見哩!”
各人因這一關,竟把午飯都擔擱下來,這時知道蟬兒無恙,心裏大樂,邊吃邊談,這餐午飯竟吃到戊亥時分,兩餐並成一餐了,燕雲燕霞兩姐妹老早就由鳳英陪着去睡了,而蟬兒還沒有醒過來,王仲甫笑對明因師太道:“蟬姑娘可要像宋朝陳搏老祖,一睡成仙了。”
明因師太也笑道:“雖然不致於一睡成仙,可是大凡吃了這類仙丹異果,最少也要經一周天的時間,等到功力充實之後,才能夠醒過來哩!”“那末徒兒和明弟吃那些銀果和先天紫氣丹,都沒有發生昏睡的現象?”述先仍然有點疑惑。
明因師太解釋道:“這就要看各人的稟賦和福緣了。”
接着舉出那些成形的參實、何首烏、茯苓、黃精……服用的方法和功效,各人聽了都驚嘆為前所未聞,不知不覺已是礁鼓三更,各自將息。
次日的己午時分,蟬兒醒了過來,各人見她神光煥發,目似朗星,心知是仙藥的靈效,王述先和燕雲姐妹首嬲她說出昨天的經過,再加上王大伯、丁世成、林逸夫兄弟等人慫恿,她知道不說是不行了,才一同來到廳上,指手畫腳說出一段奇遇來。
原來蟬兒聽到鳳英在她的耳邊說:“……”,她就追看鳳英要打,“二師姐,你說什麼?”王述先見蟬兒沒有把話說出來,就說追着要打,心裏覺得很疑惑,忍不住問上一句,那知蟬兒柳眉一豎,星目如電直射在述先的臉上,叱道:“你真要討打?”述先吃她這麼一嚇,把頭一縮,扮個鬼臉,嘀咕道:“問一句也要討打,真是……”蟬兒當真追過來要打,述先連忙跑開了,惹得各人大笑。
王大伯對述先笑罵道:“你這頑猴子越大越頑皮……”“對!大伯教訓教訓他!”蟬兒裝出賭氣的樣子,補上一句。
王大伯笑道:“你只管說你的吧!”
再說蟬兒和鳳英兩人在椰林里追逐了一會,卻把羅鳳英追失了蹤,原來羅鳳英籍着椰林的掩蔽,一個“野鶴沖霄”上了樹頂,那椰樹的葉梗本來就很大,而且兩旁高,中間低,就像一艘小舟,所以羅鳳英到樹頂之後就睡在葉梗上,蟬兒只注意在林里尋找,那裏找得到?
給羅鳳英在上面看了,還暗暗好笑哩。
蟬兒在樹林裏找了一陣,沒有找到,嘴裏咕嚕咕嚕地:“我看你飛到天上去……”腳步還是慢慢地向林外移出,兩條小辮忽左忽右地幌動。羅鳳英知道她非找到自己,是不甘心的,故意急她一急,偷偷從椰頂上飄了下來,朝着蟬兒相反的方向,走出椰林,大喊一聲:
“我在這裏哩!”就聽到蟬兒“咦”一聲,以為她要追過來,急忙飛步回林。
那知蟬兒一出椰林,已聽到羅鳳英在後面大喊,本待回身追躡,可是她這時候看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覺就“咦”出聲來。
原來蟬兒一出椰林就看到一匹金色的小牛,靜靜地伏在一丈多遠的前面,這匹小金牛也小得出奇,不過是五六寸高,一尺來長,可是五官齊備,初看起來還以為是小孩子玩的玩偶。但是蟬兒這一“咦”,那匹小牛竟然一躍而起,回頭就跑,惹起蟬兒孩子的心性,輕輕一縱,截斷了小牛的去路,那匹小牛倒也刁鑽,一見被截了去路,又向橫方向跑去,本來那小牛無論如何,也沒有蟬兒的身形迅速,可是它的身軀既小,動作尤其靈活,蟬兒只存心活捉,所以有好幾次都是俯身伸手的時候,被它溜了出去,待得蟬兒轉身過來,小牛又已跑了四五丈,激得蟬兒呀呀亂喊,心裏暗想:“這隻小畜生,倒是那麼難纏。”而腳步卻毫不放鬆地追了過去。
漸漸,蟬兒看出那小牛儘管它跑來跑去,左右閃避,但是一有機會就朝着圈外而跑,而且每次都是跑同一的方向,蟬兒心中暗喜,決意把它放鬆,看它到底跑到什麼地方。果然,那小牛得到這個機會,急如流星,頭也不回的直跑,蟬兒只在它後面七八丈遠跟着,一直就追到河邊,卻見那小牛縱身進入一叢青草,就無影無蹤。
蟬兒四面仔細一看,就尋到那個小小的洞口,心裏不由暗笑道:“你這個笨畜生,這回給我追到你的家來了,看你還往那裏跑?”估量那個小洞,自己還可以進去,更不猶豫跟着往裏面爬,進了那間石室,就嗅到一陣陣的清香。蟬兒很快就尋到香源的所在,原來是從一株傘形的金菌上發出來的香氣,菌的旁邊還有一張簡帖,說明金菌的服用法,蟬兒福至心靈,知是仙品,立刻就拔起那金菌,彈去根上的泥土,按照簡帖所示的方法把它吃了,只是那匹小金牛始終不見蹤跡,蟬兒又在石室的周圍,石棹、石椅的附近亂找,此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上發熱,頭腦發暈,忙躺上石床,才覺得一陣涼,竟自沉沉睡去。
林逸華聽了讚歎道:“這個金牛洞的傳說,已經有好幾百年了,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也曾爬到裏面去,可是裏面陰風凄惻,進不好遠就退出來了,卻真是這麼一條小金牛留待蟬姑娘來發現,真是一飲一啄俱有前定,半點也不能勉強哩!”王大伯聽了奇道:“照你這樣說,難道蟬姑娘竟把那金牛吃了不成?”
明因師太點頭笑道:“誰說不是?蟬兒所吃的金菌,名喚做金芝,是道家三十六種珍品之一,得天地的靈氣而生,經了一千五百年而幻化成形,最初只能化成小牛,再經過五百年就化成小馬,再經五百年幻化成為小人,這時候如果能躲過九九天劫,再修鏈五百年,就可以離開它托根的地方,而升降太虛紫府,以現這在金芝的氣候來說,最少也在一千八百年以上,那知還會遭到劫運,可見蟬兒的仙緣也是不小哩!”
午餐后,明因師太別了王大伯,王仲甫,林氏兄弟等人,逕自帶羅鳳英,蟬兒,王述先和燕雲,燕霞姐妹回銅鼓嶺去了。
明因師太回到銅鼓嶺,稍事休息一兩天,便又安排起各人每天的功課,親自教導三個首徒,至於燕雲,燕霞姐妹,則由羅鳳英代師傳授,倒也進步神速,尤其是蟬兒自從服食了金芝之後,自覺身輕體健,以前鏈氣不到的地方,居然也能鏈到了。明因師太和羅鳳英服食了紫虛上人贈給的靈藥,也是覺到中氣充沛異常,師徒心中各自大喜,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年。
在這三年當中,述先,蟬兒,鳳英,固然有飛躍的進步,就是燕雲,燕霞兩人也在細心調教之下,鏈成了一身軟硬功夫,普通三幾十個壯漢,顯然不是敵手,輕功方面三四丈遠近,二三丈高低也能一蹴而到,明因師太見到各人的造詣,心裏也是大大的歡慰。
這一年的中秋月夜,明因師徒在銅鼓嶺上共同賞月,在這月色加霜,被涼如水的情景里,固然另有一番風味,但更易引起孤臣孽子的遐思,正在大家興高采烈的當兒,明因師太低頭沉吟了一會,忽然喟然長嘆。
羅鳳英追隨明因師太已有十多年了,這種長嘆也見到無數次,可是,師父這次長嘆的音調里,卻有點愴然,忍不住問道:“師父!可是又想起大師姐來了!”
明因師太又嘆了一口氣,一臉悲愴之色,才微微地點頭說:“你們那戴師姐出山已經七年了,連到音信也沒有回來,那得不令人思**?可是這種思**倒不過是一種私情,最重要的還是:自從太祖驅除韃靼,鼎定中原之後,殺戮功臣太過,自毀長城,到了成祖纂位,忠良盡絕,大明天下已潛伏了滅亡的因素……”
忽然站起來叫道:“你這野和尚,來到了還不現身,難道還要請你不成?”
王述先忽然見師父轉了口風,不禁一愕,知道必然有人到了,但是憑自己的耳朵竟然沒有聽到動靜,可見來人武功之高,而自己也太過於大意了,師太的喊話一停,就聽到後面七八丈遠的一株荔枝樹上,哈哈大笑,飄下一位身軀高大,慈眉祥目的老和尚來,羅鳳英,蟬兒兩人忙喊一聲“老師伯!”
老和尚笑道:“這兩隻頑猴倒也刁鑽,師伯就是師伯,還要給我加上一個老字!”
“你就是怕人家說你老,其實老有什麼不好?”明因師太笑笑又說上一句。
“都是你縱慣了的,過兩天她們不喊你做老師父才怪!”一眼看到王述先,又呵呵笑道:“你這個好徒弟,那晚上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幾乎就要吃他一劍劈個半死!”
王述先聽他這麼一說,知道就是三年前救去任乾玉那位怪人,急忙跪下去叩見,滿面慚羞道:“當時徒兒不知是師伯,多得罪了!”那和尚一見王述先跪下,忙一拂袍袖,一股無形的潛力沖了過來,可是卻沒有把述先攔上,王述先已經在那裏恭恭敬敬叩頭不已,和尚連忙把他才起來道:“你師伯今晚可說是栽到家了,可是卻看不慣你這叩頭蟲的樣子!”罵得王述先怔怔地發獃,羅鳳英和蟬兒卻咬着嘴唇皮暗笑。
明因師太笑道:“先兒多給師伯叩幾頭吧,他的功夫可多哩,你磨着他教,總要得點好處!”述先聽了當真又要跪下去。
和尚真發急起來道:“你這老尼姑真討厭!”又對述先道:“你再矮下半截,我就要高起幾丈走了!”王述先吃他這麼一說,真箇不敢再跪下去了。這時明因師太才把王述先,燕雲,燕霞姐妹向老和尚引見了。
原來這老和尚俗家的名字叫做葉希賢,原是惠帝建文朝代的御史,成祖纂位,建文出走,葉希賢也就削髮為僧,聽說建文太子避禍在黔貴一帶,他也就遠走苗疆,一心追隨故主,那知故主雖然沒有尋到,卻被他在貢噶山的絕頂,一個雪窟里,得到一部“瑜迦秘笈”
的上篇,便依着瑜迦上篇按步就班地苦鏈了十年,居然鏈到周身罡氣,刀劍不入的地步,然後下山行道,自號為“雪庵和尚”,仍然歷遍苗疆,尋找故主,八年前偶然在十萬大山遇上了明因師太,彼此志同道合,才結伴來到海南島,結廬於七星嶺,本來和明因師太過從甚密,可是這幾年來因為那晚上巧救了任乾玉回去,醫好了他的創傷,又傳授各種武藝,明因師太也因為收了王述先和燕雲姐妹,彼此都為徒弟忙碌,竟也是四年多不見面了。
落坐獻茶完畢,明因師太再不和他打哈哈了,庄容地問道:“我們三年不見了,這幾年來你可尋到了惠帝的蹤跡?”“說起來也是冤孽太甚,無端無故地找來那個徒弟累了我幾年,要想再往苗疆,又恐怕他一個人在山上闖出禍來,到了今年見他已經有了相當基礎,我才放心四處走走,卻在羅浮山遇上了馮翁……”
“那就奇怪,馮翁不是在夔州做他那教書匠,為什麼又到嶺南來了?”
“我也曾經問過他來,他還不是為著追蹤惠帝而到嶺南的?他還說見到惠帝的親筆詩,可能已經不在苗疆了,所以來嶺南找一找呢!”
“惠帝的詩?怎麼講?”
“還不是思**故都,傷懷身世的作品?等我**出來給你聽聽吧!”雪庵和尚說完了就庄容合十**道:“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白髮即臨頭,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愁,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他鄉哭未休!”**完了已是凄然欲淚。
明因師太也凄然道:“蒙塵天子的苦況,落難王孫的哀鳴,從這首詩里也表現無遺了,但是你還找不找他呢?”
葉希賢正容道:“只要我稍為能夠
雪庵鹿和尚笑道:“你這個老尼姑倒也會撇青,你約人家在中秋比試的事,難道就忘記了?”
“啊——”明因師太把尾音拉得長長地,又笑道:“凌霄那老不死的鬼怪,我才不怕他哩!”
“如果僅是凌霄那老怪物,不但你不怕他,就是我也不怕他,可是你知道他要請什麼人出來撐腰?”
“難道他還會請到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你終日躲在這草棚里,當然不知道。可是我在上月中遇上他那大徒弟閃電手管中天,鬼鬼祟祟地前往雲霧山,我覺得很是奇怪,當時我又有事,沒有跟蹤他,可是回來之後,我立刻到天角潭老怪的巢里去踩探了一陣,才知道他派出了三個門徒,分頭去找幫手,聽說預定的人選中還有雪山的老魅,岡底斯山的赤身魔女……”
明因師太聽說到“赤身魔女”,也不禁面色慘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