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情女痴
“啊！”
眾人驚叫起來。
方炎還算反應迅速，不假思索擋在了唐晶面前，一抬臂劍尖就刺進肉里，但刺傷他的人也被他一拳打飛了出去，跌落在地上。
石菁！
我這才看清地上的人居然是她。
幾日不見，石菁已經瘦了許多，一臉的憔悴，難怪我一時沒有認出來。
石菁撐着寶劍費力地站了起來，另一手捂住胸口咳嗽兩聲，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臉上的絕望和恨意是那麼的明顯，以至於本來美麗的一張臉看起來是那麼猙獰可怕，這樣強烈的感情鎮住了每一個人，喜堂里靜悄悄的，誰也沒有出聲。
我看向抱着唐晶的方炎，他的表情還有些茫然，似乎沒有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實在不相信他和石菁沒有一點瓜葛，否則石菁不會一再用這種強烈的手段來表現她的愛恨，方炎是不是裝出來給眾人看的？
一縷厲笑由低而高在喜堂內響起，令人簡直不敢相信是從石菁口中發出的。
石菁一面仰天長笑，一面流着眼淚，那眼淚在光下閃着耀眼的紅色，那流的不是淚，而是血！
笑聲嘎然而止，石菁凄涼地道：“方炎！你這個無情無義，始亂終棄的薄情郎！今天我不能讓唐晶死在我劍下，那只有讓我和我們的孩子一起死！”
眾人還未領會她話中的意思，她已經橫劍在脖子上一抹，血花飛濺中倒在了地上！
“菁兒！”
站在賀客之中的一對中年男女撲了出來，應該是石菁的爹娘，抱住石菁哭喊道：“菁兒！你怎麼這麼傻呀！”
方炎也被這變故弄得不知所措，躍到石菁身邊喚道：“表妹，你為什麼這麼做？”
石菁慢慢睜開了眼睛，向方炎一笑道：“表哥，你終於關心我了，我要你永遠記着我，永遠記着我腹中還有你的骨肉！”
說完最後一個字，她終於含笑閉上了眼睛。
“菁兒！菁兒！救救我的菁兒呀！”石菁的娘悲傷地大哭起來。
“我來看看！”一個五旬上下的老者擠上前來，蹲下身給石菁把脈檢查一番然後起身。
石菁的爹滿懷希冀地看着他道：“莫神醫！菁兒還有沒有救？”
莫神醫緩緩搖了搖頭道：“她身弱體虛，勞累過度，又頻受打擊，如不仔細調養，本就難再活百日，剛才被方公子一拳傷了內腑，加上這致命的一劍，就是神仙也救不活她了，更可惜的是她腹中已有兩個月大的胎兒，一併夭折了。”
“什麼？”眾人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覷，所有懷疑的目光都集中在方炎身上。
石菁的爹站起抓住方炎的衣領憤然道：“你這個禽獸！是你害了我女兒！你還我女兒的命來！”
“這……姑父，我……不……姑父您聽我解釋……”方炎急得滿頭大汗，卻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什麼來辯解。
方世榮雖然心中懷疑生氣，但他也心疼唯一的獨子，陪笑道：“妹夫，有什麼話問清楚再說，如果真的是炎兒的錯，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石菁的爹“哼”聲悲憤地道：“還要問什麼？我女兒陪上一屍兩命，難道還不夠嗎？以前我只當是菁兒死心眼，所以非要和這個禽獸在一起，想不到，想不到是因為懷了孽種！這個禽獸忘情負義，我，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喂！你不要一口一個禽獸好不好？”唐晶忽然站出來對着他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你們不要冤枉方炎大哥，我相信方炎大哥是清白的！”
“不錯，不愧是我的好兒媳！”華紫妍贊了一聲，突然躍起一掌拍開石菁的爹，搶回兒子護住道：“我華紫妍的兒子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們是說，是我女兒污衊這個禽獸？”石菁的爹氣得渾身發抖，雙眼通紅道：“我的女兒都死了，你們還想怎麼樣？好！我石鐘山的名號沒有你們方家響亮，武功也比不上你們方家，但今天各派武林人士都在，就請他們為我女兒主持公道！若不是方炎對不起我女兒，我女兒會不顧廉恥三番兩次找他嗎？我女兒平日裏很少出門，經常和方炎在一起，他又對方炎痴心一片，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方炎的又是誰的？”
唐祖烈面色沉重地走到方炎面前道：“方炎，你必須解釋清楚，老夫也不允許你欺騙我的女兒！”
方炎這時已冷靜下來，無畏地和他對視道：“岳父大人，小婿和表妹石菁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關係，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決不是小婿所為！”
“你還敢狡辯！”石菁的爹石鐘山吼道：“你怎麼證明菁兒腹中的孩子不是你的！”
華紫妍冷笑道：“石鐘山！你真是說笑，你又怎麼證明石菁腹中的胎兒就是我兒子的呢？”
石鐘山臉色慘青道：“難道我女兒臨死之前的話還有假不成？你！華紫妍！你不要連死者都橫加誣衊，今天你們方家不還我女兒一個公道，我石鐘山不和你們罷休！”
我看着這幾個人，發現一個奇怪之處，就是方炎的父親方士榮除了一開始很是氣憤着急之外，後來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之間整個人放鬆了心情，只是在一旁作壁上觀，似乎這件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樣，難道說……？
想到這裏，我悄悄移到唐祖烈身邊問道：“唐宮主，不知道你們把石菁姑娘帶到長沙后交給誰了？有沒有告訴石姑娘的精神狀況不佳？”
唐祖烈疑惑地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把自己所想直言說了出來：“唐宮主不覺得石姑娘突然出現有些蹊蹺么？石姑娘那天刺殺令嬡的情形您應該還記得，以唐宮主的精明我想您一定會和方家達成默契，不讓石姑娘在今晚的喜堂上露面。以她的情況不論是方家還是石家都要找人把她看住，一切等過了今晚再說，而石鐘山夫婦卻顯然沒有打算帶石姑娘過來，那麼石姑娘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呢？”
唐祖烈微微頷首，正想找方世榮問個明白，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來，看打扮似乎是下人，徑直衝着石鐘山夫婦行了一個大禮道：“老爺，夫人，有一件事情我本來想瞞着，因為事關小姐的名節，但現在如果再不說，恐怕小姐九泉之下也要含冤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石鐘山對她的出現有些茫然，道：“奶娘，你想說什麼？”
原來她是石菁的奶娘。
奶娘道：“我可以證明小姐和方少爺確實有夫妻之實！”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喜堂里立即鬧哄哄的，唐祖烈和唐晶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之極。
“你胡說！”
方炎發急地要衝過去，卻被橫里一人伸臂攔住：“新郎倌，不要心虛嘛，這麼兇巴巴的難道是想殺人滅口嗎？”
讓我意外的是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竟是武懷天，在我的印象中，這位天旗堡的三少堡主做事一向非常低調，為什麼會突然插手這件事？還是他在裏面有什麼利益？或者純粹是為了打抱不平？
方炎顯然也很意外，情急之下喝聲道：“三少堡主，我們方家的家事你還沒有資格管！”
武懷天好整以暇道：“本公子可不認為這是什麼家事，而且石鐘山石老英雄已經將此事交諸天下武林來評論公道，因此只要是武林中人均有資格管，尤其是這種人神共憤的拋妻棄子的惡行，我武懷天還管定了！”
方炎一聽此話，所有的冷靜立時丟到腦後，雙目發赤冷笑道：“那我方炎首先看你有沒有資格！”身子一擺，從武懷天一臂範圍內閃出，同時左拳右掌竟同時使出兩種不同功夫攻擊武懷天的上中兩路。
“好！本公子就領教一下方家少爺的獨創絕學！”武懷天早隨勢而動，掌影霍霍，僅氣勢上就絕不輸與方炎，一時間戰了個旗鼓相當。
但我覺得武懷天的實力應該不止於此，看起來有許多保留，而且從他使用的招式來看總覺得有幾分熟悉，象是曾經在哪裏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方炎，退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方世榮突然開口道：“不要讓武林中人以為我們方家做賊心虛，先聽聽這些人的用心再說。”不愧是老江湖，話一出口便有不少的份量，卻也弄得眾人更加迷糊，搞不清到底誰是誰非。
方炎聞言輕晃一下，退到了一邊。
武懷天冷笑兩聲，卻也不再相逼，只是向奶娘和聲道：“你放心大膽的說，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人敢把你怎麼樣。”
奶娘有些臉色發白，點了點頭道：“那是在三個月前，小姐的生日那天，請了方少爺到她的房間裏喝酒，方少爺你應該還記得吧？”
方炎似乎有些站立不穩，費力地點點頭道：“不錯，是有這麼一回事，我們畢竟還是表兄妹，而且感情一向還算不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奶娘繼續道：“那天小姐已經聽說了方少爺要在近期迎娶唐姑娘，所以非常傷心，於是情急亂投醫，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種‘忘情葯’，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就是**。”
“什麼？”
眾人全都吃了一驚，再次看向方炎，表情似乎有些吃驚，又有些恍然。
奶娘的聲音有些遲滯起來：“那天斟完酒後，小姐就把我打發走了，我不放心就悄悄躲在了門外，只聽見裏面小姐和他……我知道小姐向來的心愿，一時糊塗也沒有阻止，沒想到現在害得小姐……”
奶娘哽咽着說不下去了，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
石鐘山睚眥欲裂，喝問道：“方炎！你還有什麼話說！你給我納命來！”隨手抄起石菁剛才用過的長劍，使出十二分力道往方炎胸口擲去！
這一擲是石鐘山含恨而為，力道自然強猛。方炎雖然內力要高出一籌，卻也不敢託大，吐氣開聲，凝勁而蓄勢待發，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飛速而來的長劍，直到飛到近前，才猛然一側身，單手將劍柄又快又准地抓個正着。
突然一絲極細的寒光在方炎握劍的手腕上一閃而沒，我心叫不好，立即閃到站在方炎身後側的唐晶身邊，在方炎不由自主將劍尖刺向唐晶之前，攔腰抱着唐晶滾倒在地。
方炎見我和唐晶以毫髮之差躲過一劫，心中鬆了一口氣，扶起唐晶道：“晶妹，你沒事吧？”
然後又向我道：“多謝這位兄台搶先出手，才未讓奸人詭計得逞。”
我淡淡道：“在下只是以前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方才又恰巧看到有人用銀針一類的東西暗算你，因而才能快上一步，方兄還是儘快將腕上暗器取出，交給大家辨認一下，說不定識得來歷。”
方炎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用掌心附在受傷的手腕上，緩緩往上一提，就將一物吸了出來攤於掌上。
原來那是一種比繡花針還要細小的尖刺狀暗器，長度約半寸而已。
方炎拿起輕輕一折，竟彎而不斷，立時就有人驚呼出聲：“曲意逢迎針！”唐祖烈等老輩人物頓時神色凝重，顯然是十分顧忌它的來歷。
而方炎則是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們，開口問道：“爹，這個真的是什麼‘曲意逢迎針’？”我們一干年輕人大都是第一次聽說，因此聽方炎發問，也好奇地張大了耳朵等着方世榮解說。
唐祖烈忽然哼了一聲，有若洪鐘道：“童前輩，既然已經駕到怎麼不現身喝杯喜酒，反而用暗器害我女兒女婿？”
一絲飄忽而蒼老的聲音鑽入了眾人的耳朵：“嘻嘻！唐小子，如果是我老人家親自出手，這兩個娃娃還能逃過去嗎？不過那丫頭才學了兩天，能使出這種水平已經不錯了。”又象打了個哈欠一樣接着道：“既然已經被識破就不好玩了，下面的戲無趣得很，我老人家不想看了，留給你們自己偷着樂吧！”
“童前輩！童前輩！”
方世榮高聲呼喊，卻再也沒有回應，只得看向唐祖烈道：“唐兄，童前輩似乎話裏有話，不然我們儘早完禮，免得節外生枝、夜長夢多如何？”
唐祖烈沉聲道：“不行，我們方唐兩家好歹也是江湖有名之輩，雖然他是雙奇之一的‘崑崙奇童’，但也不能因為他一句話就滅了自己的威風，所有的儀式照常進行，庄大家的歌舞也按預定表演，總不能叫客人們失望，壞了待客之道！”
“那麼就依唐兄所言。”方世榮似乎早料到唐祖烈會這麼回答，點點頭正想吩咐下去，石鐘山卻攔了出來道：
“方世榮，今天你們方家休想逃得了公道，不給我九泉之下的菁兒一個說法，我石鐘山可就不惜將喜堂變成靈堂！”
“姑父，我方炎對天發誓，絕沒有動表妹一根汗毛，如果那晚真的如奶娘所說，一定是另有其人，因為那晚我見表妹不對，早已奪窗逃走了。”方炎平靜地說完，捏住唐晶的手向她投去安慰一眼。
唐晶有些不易察覺地躲避他的目光，扭頭朝我看了過來，眸中的彷徨無助看得我心突突直跳，這樣的唐晶是我沒有領教過的，幾乎讓我生出當場搶親的衝動！
未等石鐘山說話，方世榮用一種憐憫的語氣嘆道：“妹夫，我相信炎兒是清白的，你應該聽我妹妹講過，方家祖傳的內功心法有一個特點，就是修鍊它的人在兩個本命輪迴也就是二十四歲之前必須保持童身，否則會前功盡棄、武功全失。這是方家的秘密，要不是今天情況特殊，我也不會公開說出來，兩個月前，長沙的親朋好友剛給炎兒過了二十四歲的壽誕，又怎麼會在三個月前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石鐘山聽得一愣，氣勢頓時矮了下來。
想不到方家還會有這樣奇特的心法，難怪方世榮剛才一直輕鬆異常，一定就是峙着這一點，從石鐘山的表情看，方世榮所說的話並不是憑空捏造。
剛才給石菁診斷的莫神醫也緩緩開口道：“諸位，老夫可以保證方公子現在仍然是童身無瑕，絕無可能已與女人合體。不過待會兒洞房良宵之時，唐姑娘可要多多擔待了。”
他最後一句隱含戲謔的意味，惹得眾人轟然怪笑起來，只聽得唐晶羞赧地低頭不語，就是方炎也臉上微微發紅。
我隨口輕聲問身邊的人道：“這位莫神醫到底是誰？好像他說的話無人不信的樣子，竟沒有一個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