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鬼怪*星月島

鴿子*鬼怪*星月島

《另一片的天空》續集

很久以前聽我家隔壁那個很老很老的老奶奶說過,星月島是一個很詭異的地方,到那裏的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靈魂……

一、星月島之旅

今天,我收到星月島旅行社的邀請函,才知道這並不只是個荒謬的傳說。

“親愛的Icy小姐,我們非常榮幸的通知您,您已經作為第十六期星月島免費旅行團的成員之一,即將參加三年一次的星月島之旅。”

我不明白這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兒,但是我很好奇。按照那封E-mail里寫的,我找到了自稱是星月島旅行社副社長的一個胖子,那胖子很胖,一笑起來嘴裏的大金牙就閃閃發亮,他說星月島是個好地方,當初上一屆社長就是靠旅行社大發了一筆橫財,但是星月島也是個邪門的地方,比如,奇怪的規矩。

“我們每三年就要將從互聯網裏搜集到的所有個人信息發過去,然後總部就從島上給我們回復,從中選出的八個人將享受免費的星月島之旅。”

“當然了,”胖子打了個飽嗝,“我們篩選的過程是絕對秘密的,這種免費旅行已經舉辦了十六期,被邀請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拒絕過。”

原來是這樣,現在正在放暑假,大學裏的課程又輕鬆,我仔細算了算是有足夠時間參加這個旅行的,夏天的時候到一個神秘小島去做神秘旅行,想想是件很愜意的活動。所以帶上最基本的行李,我出發了。

出發之前我去了宿舍門口那間簡陋的小畫廊,本以為可以看到徐鴿的新作,結果什麼也沒有。那幅《另一片的天空》靜靜的掛在那裏,沒有多少人看,我也沒有看它,我覺得自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追出去還是一無所獲,三年了,我對自己嘲弄的微笑,忘不了一個人嗎?

旅行其實是件辛苦的事,特別是在你還沒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乘火車,搭汽車,中途住宿的日子把我搞的疲憊不堪,幸好別人為我計劃好的路線並不花錢,要不我可能會放棄。說實在的,一個人的旅行並沒多大樂趣,至少是在我。所以當我終於到達青島,仰視面前的輪船“星星號”時,總算鬆了口氣,露出笑容,旅行團上的其他人應該已經到了,那樣我就可以找人說說話,聊聊天,開始我的假期了。

這船不怎麼起眼,裏面也是平平無奇。餐廳里已經有六個人在等待着,不過不是等我,目標是開飯。我熱情的和他們打着招呼,於是大家熟起來。他們都是年輕人,依着慣例,我把他們每個人都好好瞧了一遍。

有兩個是一對戀人,相貌平平的阿美和男朋友剛。

有三個是學校里的同學,斯斯文文的阿傑,活潑好動的阿雷,膀大腰圓的阿炙。

還有一個是楚楚動人的女畫家,名字叫纖纖,我想都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她比較好搭腔,於是聊上了,她果然溫柔並且善解人意,只不過聊天的時候常常看錶。

“船馬上就要開了嗎?”我問,她說不是。

“我等一個人。”

啊?我隨即明白,是旅行團的最後一個人吧。

“是呀,是我的男朋友。”她大大的眼睛裏閃着幸福的光,“他是個畫家。”

“他人很好呢,等他來了我介紹給你認識,他叫徐鴿。”

“開船啦!”阿美在甲板上快樂的喊,我望着岸邊的人群,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纖纖很着急的叫:“不要,還有人沒上來呢!”

徐鴿奔跑着,揮手,水手把舢板放下讓他上來。接着船就真的開了,我們一行人好像乘着樹葉旅行的蟲子,離開了這片陸地。

纖纖看我發獃,問我想些什麼,我說了,惹得她發笑。“你的想法還真怪!對了,徐鴿也是這樣,我想你們一定談的來。”說曹操,曹操就到,他來了,站在我跟前,纖纖為我們做了介紹,我很窘,勉強點了一點頭,他渾不在意的和纖纖說著話,看來是完全不記得我了。看他們打情罵俏的十分熱絡,我走開到船艙去,我是和阿美,纖纖同住的,不過現在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我心情很不好,想着以前,那些叫他小鴿子的日子,有點想哭了,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奇怪的響動。

“沙沙”,“沙沙”的聲音。

“誰?”我驚跳起來,四周又恢復了平靜。

一定是太傷心產生的幻覺,還是坐下吧,但是剛坐下,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很近很近,聽上去好像是有個人在繞過地上的行李向我走過來的聲音!我有些怕了,大聲對着空氣說:“你是誰呀?我是個好人,我沒做過壞事兒,求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拜託!”聲音沒有再繼續,我等了一等,還是沒有出現,就站起身來走出去。

外面的海風濕氣很大,我拚命的往人多的地方跑,這不難,大家都在甲板上吃午餐,纖纖在身邊給我留了個位子,說:“你來了,剛剛我還要徐鴿去叫你呢!”

我瞥了他一眼,他不置可否的笑笑。

黃昏的海面很平靜,遠遠望去看不到天的盡頭,我突然恐慌起來,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安全的旅行。

二、古城堡

第三天的清晨船停進了一個小海灣,我們一行人上了岸,接着船開走,要等一星期過後再來接我們。

星月島是一個很荒涼很自然的小島。胖胖的副經理把我們帶進了島上唯一的住處,一座古城堡。古堡灰色的牆壁年久失修,一道長長的裂縫很明顯的趴在上面。

裏面的裝潢雖然破舊,還算整潔,空間也很大,我們一人住一間很大的房間。我的思維自從踏上這個島就處於一種很奇怪的迷迷糊糊的狀態,不清楚自己一直在想什麼的,直到想找個人說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身邊已經沒人,空空蕩蕩的房裏只有我一個。

“沙沙”——“沙沙”。

哪裏來的聲音?我感到有點熟悉,是它!它又來了,從船上跟到這裏來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盡量顯得很自然的樣子,打開又厚又大的房門。

樓道里暗暗的沒有人聲,我想我該到大廳里去,沿着牆壁慢慢往前走,沒有別的聲音。

可是我的頭碰到了什麼東西,磕的我失聲尖叫起來。

原來是一幅搖搖欲墜的油畫,歪着,往後退兩步,我看清這原來是一位美麗少女的畫像,那女孩豐滿俊秀的樣子煞是動人,黑黑的眸子彷彿閃着光,這光芒……好像在哪裏見過?後面撲過來一陣涼氣,我打個寒戰,迅速的跑了出去。

大廳里的人看到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很是詫異,纖纖問我怎麼了,我沒回答。

“你坐下歇會兒吧!”徐鴿說,“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是不是房子太大嚇着了?”

我生平最討厭被人家看扁,有點惱他,忙岔開話題:“陳經理,二樓樓道里那幅畫像是怎麼回事兒?”

“嗯?什麼畫像?”胖子說,“這屋子裏沒什麼畫像呀!”

不對,我看到了。“是一個少女的畫像,油畫,我看到了!”

那位副經理臉色變得很難看,不說話了。徐鴿很感興趣的問:“在哪裏?我怎麼沒看到?帶我去看看好嗎?”我自然願意,因為有他陪,所以上了二樓。

“你怕嗎?”我問。

“怕什麼?”

“怕黑,在這個邪門的地方。”

他笑笑說:“怎麼會?這地方沒什麼不對勁兒呀!”

我很勉強的笑笑,那畫就在前頭,我指給他看。

哦,畫的不錯,他說,向後退兩步又說,真好,我要臨摹下來。

“你等等我。”他走幾步說,他的房間在我房間的對面,“我去拿畫夾來。”

我看他開了自己房間的門,走進去,然後……

然後,沒有動靜。

我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出來,我感覺自己的腿在顫抖,應該下去叫其他人上來,可是,那個是他呀!我不忍走開,又不敢走過去。

“小鴿子!”我顫着聲音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我,可是我的勇氣回來了。

“小鴿子!小鴿子!——小鴿子!”我一邊叫,一邊向他那半開的房門走過去。

我走進了他的房間。

這個房間非常大,顏色絢麗的地板和落地窗帘反射着一種陳舊的暗紅色,外面大概是陰天,光線很不清晰,以至於我的眼睛過了一兩秒才習慣。我的面前是一張很大的床,看上去很新,華麗的卧具和我那間房裏有天壤之別,一個美麗的少女睡在那上邊,白色的沙衣隨着她的呼吸發出輕微的顫動。我的腳步聲沒有驚醒她。

可是小鴿子在哪裏呢?我四下看看,這個屋子裏的陳設怎麼這樣的簡單?沒有小鴿子來過的任何蹤跡。我正考慮是不是退出去,沙沙的怪聲又出現了。

那是一個黑色的物體,黑得足夠吞沒映照到它的光線,它默默的圍繞少女的床鋪轉圈,蹭到垂下來的床罩的穗子,成為了怪聲的來源。

這太詭異,詭異的我無法出聲,進退兩難。

那東西抬起臉來看看我。

原來它還有一張臉,在一片黑影中是乾癟的凹着,發著**的綠色,兩隻眼睛的地方只有黑黑的深邃的空洞,暗白的嘴唇只剩下一片,歪向一邊,露出還算齊全的黃色牙齒。

這一切構成了一幅無比奇怪的表情。

它對我伸出枯樹枝似的指頭,放到漏風的嘴邊吹了一下。“噓……”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我想我是暈倒了,因為我對這之後發生事情的完全沒有記憶。

三、傳說中的死亡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床上。

旅行團的其他人都圍着我,唯獨不見小鴿子。“徐鴿呢?”我問。

“我們找不到他,哪裏都沒有。”纖纖紅着眼睛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回答,掙紮起來跑到他的房間。這是間很普通的客房,跟我的房間沒什麼兩樣,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小鴿子被這間房子裏的某個東西吃掉了,我清楚的知道……其他人在我身後魚貫而入,七嘴八舌的勸我回去休息。

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一把抓住胖經理的衣服領:“你有什麼事情瞞着我!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麼事兒,快說啊!告訴我啊!”

沒有什麼特殊的,只是個傳說。

胖經理道:“很久以前這裏是一個很小的島國,國王是個很有野心的傢伙,有一天鄰國的公主坐船漂流到這裏,國王要她嫁給自己,可是她不願意,後來公主的哥哥召集了一批勇士來到這裏,奪回公主,也把國王和島上的居民全部殺死了。後來,因為經常有人聽到怨靈在夜晚對月亮嚎叫的聲音,有一段時間這裏就叫做幽靈島。再後來,也有人傳說,這裏的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靈魂。開始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來這裏,你們看,也沒什麼事兒嘛。”

我問:“那麼你們旅行團的經理在哪裏?”

“就在這個島上!”

大家都是一驚,阿美說:“可是,這個古城堡里只有我們呀!而且,而且這裏不是島上唯一可以住人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了,我是三年前才接到這個工作的。就在上一期的免費旅行團結束之後。”

我聽了愈加氣憤:“你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把我們帶到島上來?”

胖子掙開我的手不再說話,大概在他眼裏我是個瘋狂的女病人了。其他人也見不出有幾分關心,三個學生滿不在乎的交談了一會兒,那個叫阿傑的說:“我們要去島上四處看看,順便找找那個人吧。”

他們都走了,纖纖還陪我,我們心情都不好,沒什麼話說。

我心裏惦**小鴿子,想着想着,睡意便襲上來……醒過來躺在床上,眼前只有空空蕩蕩的天花板,纖纖不見了,只有我在這間看起來過大的屋裏。我沒敢下床,把被子拉緊,努力不想遇到的怪事。

黃昏,天色變暗,窗外微弱的光線照射下,我發現床前有個影子。

我故意不去看它,但還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它在哪裏,它在監視着我,像一顆早晚都會爆炸的地雷,讓我不能忽略,更無法逃走,這樣對持了很久,有一刻我意識到棉被起不到什麼防護作用的時候,一激靈,大叫一聲坐起來。

它反而退卻,到了房門口。

天的確已經黑了,但我還是知道那黑影的每一個位置,被恐懼壓迫着神經,我反而做了最勇敢也最愚蠢的事情。

我追了過去。

穿過走廊,下樓梯,拐彎,跑。

黑影在一個走廊的盡頭停住。我向前走,它也過來,我向後退,它便遠離。終於我在忍無可忍的亢奮中徑直撞上去,完全貼上了對面的東西。

一雙驚恐的充滿血絲的眼睛,卻是我的眼睛。

那只是一面鏡子。

鏡子裏是我自己,我長出一口氣轉身走回去。

可是餘光看到鏡子裏,我的形象完全沒有動,它看着我的背影,臉上有近乎獰笑的表情。

我沒有敢再回頭。

大廳里沒有人,我不知道這麼多人都去了哪裏,點了燈,坐下等。

椅子背後有聲音。

“誰?”我大叫,身後的地板上,有人爬起來。

是徐鴿,他的神色很疲憊,好像剛剛睡醒。他揉揉眼睛說:“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他搖搖晃晃,我不得不扶他坐下。

他對我笑了,“我夢到你,好像我們很熟,你叫我‘小鴿子’,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他說。

我們都笑了,只是很短暫。外面傳來慘叫聲。

不只是一個人的慘叫聲。

“我出去看看,你在這裏等着。”他說。

不,為了避免他再次失蹤,我一定要跟着。

四、血腥味兒

海灘上,一個站立的黑影一動不動。旁邊有個女孩連滾帶爬的癱在地上。

她在尖叫。

“阿美?”我認出她。

阿美指着那個站立的黑影,叫的幾乎失聲。我把她擁在懷裏,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靜下來,徐鴿掏出手電照向黑影。

我們都愣住了。

光柱里,剛直挺挺的站立,鮮血從他身上的各處流出來,好像噴泉。他的眼睛睜的好大,直直的向遠遠的海面望,嘴也不自然的張開,扭曲着,象是在喊什麼。

一切停滯,唯一可以活動的是他凝視着的大海,漆黑的海面不安的動蕩咆哮。

一輪並不清明的圓月浮在半空。

阿美完全崩潰了,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做不到,我只有繼續摟住她,她在我懷裏哆嗦着像敏感的蝙蝠。我問徐鴿怎麼辦,他遲疑着,看了一眼剛,說還是回去吧,這個人已經沒救了,我們不要動他。

突然颳起風來,也許會下雨,城堡里有盞燈在若明若暗的晃,我們進了門,是纖纖在大廳里。“你們去哪裏了?”她先是問,然後歡叫一聲,跳過來抱住徐鴿。

“你沒事吧?叫我好擔心呀!”

“我沒什麼。”他推開她,態度古怪而冷淡。

纖纖看了我一眼,馬上變得冷若冰霜,也許女人天生敏感,她不再跟我倆說話。阿美得到了她的同情和關愛,她把她扶到桌前輕聲安慰,可阿美看了她一眼就跳起來,繼續叫起來。

“不要叫了!”我精神快要崩潰了,捂住耳朵,尖利的聲音還是鑽進來,徐鴿說了一句什麼話,我沒有聽清楚。

人影閃過。是阿美。

她跑出去了,我和徐鴿都伸出手去,但遲了一步,沒能拉住她。

外面的風更大,油燈忽明忽暗的映着我們三人的臉。我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哪裏,該去找他們嗎?還是等到天明再說?

我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高度緊張。

“小鴿子。”我喃喃的說,他背對着我,卻是很自然的,下意識的回答道:“哎!”

纖纖一直看我們的表情,她猛地站起來,哭泣着跑進了黑暗中。

咯噔咯噔,聽聲音她好像上了二樓,我和徐鴿都知道,那裏不安全,況且纖縴手裏沒有燈。“我上去找她。”徐鴿說,“你留在這裏吧。”這話順理成章,不能反駁。

他又找出另一盞燈,點亮,上樓去。

我看着他被燈光包圍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忽然心悸,好像這樣就失去他了,好像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不能就這麼讓他走,如果以前是這樣,現在也這樣,你永遠無法把握自己的幸福。沒錯,這是我的心聲,我的確不想再失去,無論如何。

我站起來,拿了身邊的燈,輕輕走上樓梯。燈光微弱起來,彷彿隨時都會熄滅,極目望去,走廊里一片靜穆,竟然沒有任何痕迹。

我向徐鴿的房間走去。

纖纖穿着白色的紗衣躺在華麗的床鋪上,四周圍是陳舊的暗紅色的光,她看着我,眼裏是勝利者的傲氣,徐鴿趴在她白嫩的雙足前,臉埋在她的白紗衣的群褶里。什麼也沒說,我知道她勝利了,她,光憑她的眼神我也看得出,她得到了一切。

我迷茫了,好一會兒,明白自己並不甘心,就喊:“小鴿子!”

纖纖愣了一下,徐鴿動了動。

是有什麼不對勁吧?我的腦筋開始重新運動。

“小鴿子!”我拚命的大叫,跑向他。

我把他的頭轉過來。

天!那是一張扭曲的面目全非的臉,眼睛是兩個空洞,鼻子歪向一邊,血從每個地方流出來,有一些還噴濺到我臉上,那嘴唇還是禁閉着的。

我幾乎就要放手逃掉了,然而這時,那嘴唇動了,是一個微弱的聲音在答我:“哎。”

淚水奪眶而出,我不能放下他,我是怕死,拍得要命——但害怕失去心中那最後一點點的愛的心情,戰勝了所有恐懼。所以我沒有放開他,我的手依舊捧着他的臉,淚水向他的血水滴下去,也完全顧不上。

“小鴿子!小鴿子!小鴿子!”

眼前開始模糊,窗帘,床,纖纖都好像變成了一種十分粘稠的東西,它們向我壓過來,化為無數黑色的骷髏。那些枯骨獰笑着,張牙舞爪的大聲號叫,冰涼的氣體壓得我喘不過氣,好像到了極深的海底,徹骨的冰冷,寂寞,黑暗……絕望,這些致命的心情使我不能呼吸,我的手企圖抓到任何一種救命草,後來我意識到還在抱着小鴿子。他冷冰冰的,面目全非,毫無生氣。

“小鴿子,小鴿子!”我一直一直的叫,聲音由大到小,漸漸,沙啞。這時他終於虛弱的回答我,回答了我。

當又一次意識到他在回答我的時候,我笑了,暈倒。

五、魔咒

我們是被早晨的陽光曬醒的,我,小鴿子,趴在地板上。

他完好無損的沒有什麼事兒,微笑向我問好,我沒有告訴他昨天晚上的事情,畢竟自己都不能肯定,那些怪事是否真實。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纖纖不見了。

外面風景很好,早晨的大海和夜晚不同,向天空一樣湛藍,島上的草木顏色也漂亮,在海灘遙望整個星月島,滿眼墨綠,別緻而有情趣。若不是海灘上有個死去的剛,我想還是能開始一段愜意的假期的。

剛的屍體佇立着,我和小鴿子遠遠的望着,誰也不打算接近它。

身後的樹叢響。

“誰?”我回頭,是胖子經理,他咧着嘴,憨憨的笑。

“你怎麼了?”徐鴿問他,他看到我們,一屁股坐在地上。

胖子經理的身後是滿臉驚恐的三個學生,他們像一群冬天裏的鴨子,顫抖着湊成一團。我們問他們昨晚去了哪裏。“山洞!”回答只有一個,然後是歇斯底里的笑聲。他們看起來無法控制自己的情趣,而且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看來要想明白整件事情只有去那個山洞了,也許纖纖會在那裏,因為是白天,我告誡自己不需要害怕,和徐鴿尋找他們的足跡走去。

找到那個山洞並不是很難的事。

山洞不大,裏面漆黑一片,顯得深邃無比。徐鴿的手電壞掉了,如何擺弄也沒有亮光。我們正猶豫着,有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說:“徐——鴿!”空空洞洞的,回蕩在洞裏的黑暗空間。徐鴿身上一顫,叫道:“纖纖!”那聲音馬上回答,叫道:“來——救我!”

徐鴿聽了,不由自主的走進去,而我跟着,什麼都沒想,很自然的寸步不離。

如果我有生之年能見到黑洞,那麼也不過如此,不知道腳下是什麼,頭上是什麼,身邊是什麼,迷失在黑暗裏,迷失在寂寞中,很長一段時間心裏充滿了迷惑和恐慌。關於恐怖的**頭,我盡量不想,爭取讓腦子空空,以便面對……

面前的魔鬼。

那個對我“噓”一聲的傢伙。

它的形象跳了一下,改變了,我看到,那是我的靈魂。

我不能用語言具體的形容是怎麼的一個傢伙,但是我知道那就是我。是一個渺小的,脆弱的,迷茫的靈魂,也有些可怕,不可接近。

像昨晚遇到的時候一樣,它慢慢的靠向我,然後退後,再靠近,再退後,當它的又一次接近到來時,我再次看清楚,那就是鏡子裏我那一張驚恐的帶了血絲的臉,和望着自己背影的臉上浮出的獰笑的表情……

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之近,我很想讓自己爬起來,並且訝異自己怎麼不驚慌失措,然而事實是我平靜得很,我想起了小鴿子,於是很溫柔的笑了。

我的靈魂消失了,代之出現的是那個魔鬼,它用沙啞的嗓音說它的故事,讓看到了許多年這個小島上最為血腥的一幕。

“是的,我愛她!而且她也愛我!我為她解散了軍隊,不惜投向她的國家,誰料她的哥哥,卻利用這個機會消滅了我們,殺死了所有的人!哦,她被帶走了,只剩下我留在島上,我不怪她,只是想她,我每三年我就想辦法招一批人來星月島,總有一天我會再見到她的。”

我猛然之間,忽然明白,古堡走廊里那油畫中的少女黑黑的眸子裏到底是怎樣的神采,是纖纖。

“我終於同時見到她和我的仇人。我殺了仇人,留下我的愛人,這個島就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要和我的愛人到海底去,永遠在一起。但是在此之前,今晚十二點,你們都得死!”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我們都沒有得罪你呀!

“你們不是都看到自己的靈魂了嗎?你們的靈魂都是聖潔的嗎?不,你們身上都有罪過,不過我讓你們死的理由不是這個,是仇恨,是魔咒,我要天下只有我和我的愛人!”

我眼前一黑,身子輕飄飄的飛出去,重重的摔在山洞的入口。

徐鴿坐在地上:“我看到了奇怪的東西,”他說,“我的靈魂,他說他叫小鴿子,他告訴了我很多事情,還有呢,關於你。”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們要死了?

他閑散的笑笑:“我知道,我剛才聽到了那個魔鬼的話了,那傢伙真是有病……沒轍,我們應該害怕是吧?可是我怕不起來,到今晚十二點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到時候再說吧!”

海上來的風潮潮的,吹亂了我的頭髮,我發現我的頭髮不知不覺的長長了,要是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會披到腰間,我想着,偷看一眼小鴿子,他正在我身邊,一臉嚴肅。

站在海邊的礁石上,我們遠眺,看不到天的盡頭,也不知道命運的如何如何,但是我只享受到了這一刻,同事,他也如此,他終於變回了我的小鴿子,在可以不考慮生活和生命的時候,我們更像兩個純粹的靈魂般依偎着。

徐鴿笑着,對我,對海,對我們不知什麼時候牽在一起的手。

海灘上的那幾個人無聊的喘着氣,眼睛裏是空洞的,哪裏都瞧,卻等於哪裏都不瞧,他們也看到自己的靈魂了嗎?

我想知道。

六、沉沒

太陽的最後一縷餘輝淹沒在海水裏,我們的最後一晚開始了,人真的是很沒用的生物,雖然救不了別人,救不了自己,試都不想去試一次,只是靜靜等死。我想起了纖纖,她一定同樣危險和無助。

回到海灘上,第一個看到的是阿美,她靜靜的躺着,很安詳。她的胸口插着一柄水果刀,昨天早晨她還用它來削蘋果,現在這刀成了她的一部分,她的表情象是在說:“這是理所當然!”是的,理所當然的是解脫。

其他仍活着的人沒有停止顫抖,三個學生互相拉扯成一團,胖子經理嘴唇發青的坐着,我過去叫他,他不回答,我推一推,他就像塊石頭一樣的倒下。

哦,他已經嚇死了,在某個時候。

我頭皮發麻,心臟超負荷跳動,抓住徐鴿才好些。我已經很冷了,不能再有孤獨,那是最後一根稻草。他看起來還好,不過我知道他也一樣。只有在困境中,人和人才能貼的如此之近嗎?那個魔鬼來了。

它像一片烏雲,出現在半空中

它說:“你們中間只有一個人能活。”

我們全都麻木的看着它。

“你們中間只有一個人能活。”

背後傳來一聲慘叫。

阿美胸前的刀不見了,阿雷把它拿在手裏。阿炙脖子上噴着鮮紅的血,倒下,阿雷那一刀既准又狠。

阿雷和阿傑扭打在一起。只能有一個人活,竟然是這個意思。

那魔鬼只有一片唇的嘴動了動,是近乎朝笑的表情。

銀白色的刀鋒劃了一個弧線,阿雷慘叫一聲。

阿傑臉色蒼白的握住刀柄,向我和徐鴿衝過來。

我們第一個反應就是跑,趟水跑上礁石。阿傑追過來,卻在中途停住,攥着那樣一把小水果刀站在齊腰深的海水裏,對礁石上的我們……

他哭了,後退,再站住,看那刀。

只是一瞬間,他已把刀插進了左胸,一邊哭着,一邊笑。魔鬼就在他身後,意味深長的觀察,它很平靜。

阿傑倒進水裏,沒有多少浪花。

纖纖出現在海灘上,向我們跑來。

我們不約而同的向她伸出手,但晚了,她被浪花打倒。

魔鬼俯到她身上,說了些什麼。纖纖的身影瞬間被黑色籠罩。“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大聲問,那個邪惡的傢伙還是那句話:“你們中間只有一個能活。”

我看看身邊的小鴿子,只有一個?他會殺我嗎?如果他殺我,我就死吧。

於是我安心的笑笑。

山搖地動,很遠處的古堡上那裂縫大了,最後完全裂開,那建築在我們眼前一點一點的崩塌,最後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一片煙塵中。

大地在劇烈的抖動。

礁石動蕩,海浪湍急,一遍遍拍打沙灘,象是在回應,星月島在隆起!

陸地先是上升,然後慢慢下降,無休止的下降。

魔鬼嘲弄的盯着我們,我和徐鴿對視了一眼,決定了。

我們手拉着手,跳進了冰冷漆黑的海水中。

星月島緩緩的,消失了。

忍無可忍之後的結局是……

魔鬼好像一股煙,隨着小島的消失鑽入了海底。我和小鴿子不在它的眷顧範圍內,我們很幸運的找到了一根漂浮着的樹榦。

我們在沒有邊際的蔚藍色里,隨着波浪一上一下的飄浮,就算是沒有未來,心情不喜不憂。手互相的拉扯着,我們開始發現彼此的笑容竟是這樣美好。

很久很久,聽後來的分析,是三天三夜,我們被碰巧經過的一艘輪船救了。

剛剛得救的時候我們都不想說話,幸運的是救我們的水手都很善良和熱心,在他們的照顧下我們很快的恢復了健康。

最後我和徐鴿站在甲板欣賞海景,聽水手說很快就要到達青島了,那麼過一會兒,海岸線會出現。我懷着激動的心情等着回歸我安逸正常的生活。

徐鴿也一樣,他微笑着,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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