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靈與心
聖騎士還沒有帶着銀月光華武士們趕到丁法境內,就聽說了丁法城失守,聯軍四散的消息。
“這回糟了,各國聯軍這一潰散,再難想組織起來就難了。”瓊娜驚喊。
“可惜了聖騎士閣下的一番心血。”百亞同情的看着騎士的背影,怕他會隨時一口血吐出來。
騎士的肩頭在顫抖着,顯然內心情緒也十分的猛烈。
“那麼,魔軍通向精靈之森的門戶已經打開了,人族已經不再是對手了,下一個是精靈族?”他說。
“沒那麼容易,當年魔軍就是陷在森林中,使我們贏來戰役的轉折的。”百亞說。
聖騎士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百亞怎麼都覺得那是在瞪她。
魔人難道在聖騎士的甲殼裏嘆了一口氣,那個老頭給了他變化形體的藥水,還有這匹叫藍色月光的白馬。本以為可以給人族聯軍帶來大麻煩,沒想到斯朗人如此容易的被擊敗了。現在他該做些什麼呢?是繼續演下去,還是找機會在這些多嘴的武士和丫頭們的湯里下點葯?
“我們還是回俄拉培德去吧,在那重新召集聯軍。”瓊娜說,“如果魔人真得直奔精靈之森,我們還有機會抄魔人的後路。”
想到斯朗族最大國家依亞的國都,惡作劇專家難道的臉上又露出了笑,他決心暫時放棄回到魔族中,反正體質也沒有恢復,先去把俄拉培德弄個天翻地覆再說。
……
康德在林中繼續着他的迷失之旅。
找不到同伴,難辯方向,康德只有在天亮時看日頭向東而行。但不知為何森林好象永遠也走不完。
一路上常遇到怪獸惡花,手無寸鐵,體質又剛剛恢復的康德只有逃命一條路,不過不知為何,那些怪獸似乎也不太敢於接近它。他曾進入一個精靈的村落,那裏的精靈族對人族還不算太有敵意,好心的族人送給他長刀和治療的藥水,還有吸收力量的晶石,告誡他不要向深綠色和深藍色的林子中去。當康德再次在森林中遊盪時,他真感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五年的時光,聖騎士的光華,只是象一場夢境。
精靈族的聯盟大會即將運行的消息傳來,足上插着羽毛的使者們走遍了森林的每個大小部落。康德聽到這個消息,他想自己的同伴們也許也會去到那裏,於是帶着他的鐵片刀,新生的歷險者康德開始了徒步的漫長之旅。
……
在精靈之森的中心,有十二棵參天巨樹,它們的身軀之偉岸,你在幾百裡外的樹頂就可以看到。普通人從樹底爬上樹頂,需要一天的時間,它們的生命就象大山一樣久遠,也許在神靈之前,它們就在注視着大地了。
這十二古樹被精靈族稱為森林生命守護之神,它們的榮枯象徵著森林與大地的命運。在樹下,精靈族各部落的聯盟大會正在舉行着。
“丁法城之戰失敗了,魔族通向精靈之森的道路打開了!精靈們,我們將做何選擇?是戰死,還是避讓?”
“沒有人可以侵入我們的家園,我們會誓死守衛我們的生息之地!聯合起來吧,當年魔族也被我們所阻擋,今天他們一樣會潰敗在這裏!”站上高梢大聲呼喊的是歐優加部的族長之子風索蘭曼·琴柯,索華婭·琴柯的兄長。
“可是當年精靈之森幾乎被焚為焦土,精靈族戰死了十分之九,我們的血成就了人族聖騎士們的功業,在精靈之森血戰之前,那些傢伙不過是四處流竄的馬匪……現在,人族又想把戰火推向我們,他們有着幾千萬的人口,卻不作抵抗,故意把魔族推向我們,我們不能再愚蠢的被人所利用了!”一個老者,阿米達部的長老之一羅蘇說。
“是啊,精靈之森經不起再一次戰火了。”有人附和着。
“我們的孩子也不應被推向屠刀!”母親們喊着。
“精靈族不是為戰爭而生的,只要能保住森林,我們應該和魔族談判……”
“年輕人,不要熱血上涌的就把全族引向危險和滅亡!”長老們揮動着木杖。
“和魔族談判?你們居然認為能相信他們?”風索蘭曼着急的呼喊,他望着他的夥伴,蘇其克部的族長之子夫魯武和申加部的族長之子寒莫。這些年輕人曾約好要勇敢對抗魔軍。可是老人們的反對讓他們焦燥了。
“先把使者派出去吧,表明我們不想戰爭,不論結果如何。”羅蘇喊。
“好的。”“同意。”傳來許多支持聲。
“難道你們想放魔族進入精靈之森?這不行!”風索蘭曼大聲反對。
“如果他們同意放下武器,我們就允許他們通過。”佛盧曼部落長老將克喊。
“你瘋了?你這是在投降魔族!”風索蘭曼喊。
“不要對長者無禮!”歐優加部的族長,風索蘭曼的父親老哥達羅克怒斥着他的兒子。
“派出使者是我們的恥辱,只有區區八萬魔族,我們全族有上百萬人口,他們進入精靈之森就象小甲蟲掉進了大湖,必定覆滅的。”夫魯武喊。
“他們已經橫掃了西陸全境,連人族都不敢和他們對抗!”羅蘇鬍鬚亂顫,“年輕人退下去,這是長老們的會議!收起你們的妄想,別以為憑几副弓箭就能成為英雄?你們太幼稚了。”
“你們也沒有見過戰爭。老邁使你們的勇氣象枯葉一樣落光了!”寒莫反唇相譏。
最後這些年輕的主戰派在老人們的怒罵聲中被驅出了會場。
風索蘭曼正在古樹的蔭下激憤的和他的夥伴們交談着,忽然有人來向他報告了什麼?
“懷着魔神胎兒的女人?天哪!”風索蘭曼抽出了劍,“危險已經進入森林了,讓我們找到她,用那魔種的血祭我們的箭尖!”
……
“孩子,你即將出生……你將選擇何種的人生道路……是否有神靈在你走向那光華生命之處,把問題在你耳邊詢問?
……當只能實現你的一個願望,你會選擇力量?……或是愛情?”
在精靈之森的最深暗處,傳來這喃喃虛緲之聲。黑沼澤邊,倒着那白衣的女子。
雲迪陷入了迷亂的幻覺中,眼前的黑暗之森在動蕩扭曲,象是無數的魂靈在舞蹈,她的身體滾燙,能感覺到腹中有一團火越來越熾熱。這是魔神之子么?昏沉中她無意識的反覆吟詠着那祝福詩篇,象是無數女神趕來她的身邊,想感化這個可能將世界帶入烈火的魔嬰。但那烈火只是越燃越旺了,燒灼的她發狂。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巨樹下顫抖,什麼時候又在黑暗中狂奔,樹枝劃破了她的肌膚,她覺得每一處破口流出的血見風就燃燒了起來,自己帶着金色的火焰,象蒼白的妖靈踩在風上,在森林中奔跑,奔跑,無止無休……直到燃盡的那一刻,一個恐怖的影子將在她的灰燼上嘯吼而出,他的光芒將直刺天國神殿。
……
羅恩花了十天的功夫才初步修習出從古卷中所背誦下的感應術,但這已使他受益極多,雖然還只是初級,他已經可以隱隱聽到森林的宏大聲音,他還不太能辯別那含義,卻能感到周圍草木安寧、憤怒或是驚恐的情緒。在靜默中,他終於體察到一股強大黑暗在森林的深處孕育。運用起他飛快的速度,將那裏疾奔而去。想到雲迪還帶走了若星漢古卷,一旦她落入邪靈的控制……羅恩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
在森林深處,雲迪感覺到那力量將吞沒自己,沒有孕育的喜悅,只有驚慌與恐懼,她能感到那胎兒靈魂的不安與燥動,出於母性她試圖安撫他,讓他相信自己。而理智卻又告訴她,必須消滅這個靈魂。在神智稍為清醒的時間裏,她翻閱若星漢的古卷試圖找到什麼方法,可是,古精靈文字卻是她所不能認識的。
可再後來,當她在昏昏沉沉之中,卻總是夢見自己在閱讀那古卷,之上的每個字符她都無比熟悉。當猛然驚醒,她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不是夢,那是她體內新的魔神在借她的身體閱讀那古卷,因為魔王是沒有文字可以難倒的。
這種恐慌使她試圖把古卷藏起,但沒有用,一陷入昏迷,她就眼睜睜看着那古卷的字在她眼前流動,她知道她的體內新的靈魂即將完成,她必須快些作出決定。
在清醒時,她努力回憶那古卷的內容,試圖從中找到壓制魔神力量的方法,可是古卷太浩大了,她所能從夢中記住的只有極少而混亂的部分,每天在迷亂與幻覺中度過,她覺得漸漸就要失去自己了,這種痛苦當年在地下受亡靈巫師折磨時也承受過,但亡靈巫師是試圖以恐懼拘禁她的靈魂,代之以虛無,而現在,她卻能越來越明顯的感覺到另一個靈魂的存在,這是比亡靈巫師的靈魂拘鎖更可怕的事,她終於體驗到了康德的痛苦,這的確讓人苦不欲生,卻連殺死自己的力量都沒有了。
終於在那一夜,她聽見了一個聲音響起在她的內在深處。
“哦啊……”
那聲音悠遠的象沒有源頭,輕渺卻無比真切,因為它就響在心中。那象是一個孩童的聲音,極幼小的孩童,還無法分辯是男是女。
那魔靈感受到了雲迪的震顫,沉默了一會,它說了第二句話:
“你是誰?你為什麼驚恐呢?”
“你又是誰?”雲迪不想與它交談,卻又分明聽見自己的心在問。
“我……我……”魔靈顯然還沒有記憶,它的心中空白一片。“我是誰。”
雲迪聽見這嘆息,忽然湧起了人性的力量,她憑着母親的本能在迷覺中引導這個靈魂:“你是一個嬰兒。一個孩子。”
“孩子?”
“你是新生的,你是一片空白,過去的一切都無法影響到你,你將自己選擇你的生命。”
“生命,那是什麼?”
“生命,是……是很多的日子,這些日子裏你會體驗到許多的感情……歡樂,痛苦,失望,夢想……也許還有仇恨。”
“感情……”
“是的,你是有感情的,你……你將會信仰一些事,你會相信一些人,你會……你會願意……願意奉獻你的一生為你所愛的……所愛的人,一切……”
“一切……”
“你不能明白,以後你會明白的。如果一個生命沒有熱愛,他就不配有靈魂,他就體嘗不到歡樂和痛苦,他的一生都將空虛無趣……”
“你是誰?”
“也許你出生時我就會消失,也許你不可能見到我……如果,如果可能……我願意把你看做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我們會保護你……如果你願意,我們會愛你,讓你成長……當你長大后,你也會象我們一樣,去保護你所愛的人……”
“你是誰?”
“我是……你的母親……”雲迪在夢中流下了眼淚,“我當然是你的母親……你要記住……我是愛你的……你是我的孩子……”
“你會保護我嗎?”
雲迪幾乎沒有猶豫:“是的,我會。”在夢中她抑制不出自己的感情,她向魔靈做出了許諾,因為他是她的孩子,哪怕他一出世就將成為全世界仇恨的目標,她也會保護他。”
“……我也會保護你,”沉默了一會,魔靈說,“媽媽。”
於是雲迪看見了它,它是那樣幼小,在光華之中,如柔軟的水晶,周邊保護它的赤紅火焰漸漸熄了,它向它所遇到的第一個生命,它的母親袒露了自己,不再設防,把生命交寄與她。
雲迪向它伸出手去,可她看不見自己的手,她只知道自己正和這嬰兒溶為一體,真正的溶於一體,孕育,才剛剛開始。
當魔靈收去它自我保護的力量,雲迪的身體和精神都開始回復,她知道那嬰兒相信了她,不再抗拒她的身體。它在她的腹中安然沉睡,開始凝聚它的實體。幾乎很長時間,雲迪都感覺不到它的動靜。她試圖在夢中呼喚它,但它好象真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