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聖騎士死亡
空氣中靜得能聽見細而清楚的:“撲”一聲。
“那是什麼?”康德問。
“頭兒,你好象被剌穿了……”
康德低下頭,看見一支劍尖正從自己前心穿出來。
“我還以為……這聖騎士盔甲很硬……”康德說完,撲通一聲栽到馬下。
阿蒂蒙來到康德身邊,他抽出康德腰上的聖騎士劍剌穿了他的甲。“可惡的瘋子……”他唾一口罵道,踩住康德的腰把那劍抽了出來,“那劍倒是不錯的,算是我的戰利品了。”
康德雙眼睜大着,在地上抽搐,雖然他感覺不到**的痛苦,但身體仍在顫抖,彷彿在失去了健康,夢想后,他僅剩的高傲靈魂也將衝破這腐朽的牢籠而去。
“頭兒,振作點……頭兒,堅持住,你是聖騎士……”莫卧兒喊着,卻能感覺得那曾激動的心在漸漸冷去,那剛被豪情照亮的殿堂又在一點點失去光芒……它集中精神,想使康德的身體站起,但康德體內的黑暗力越來越弱,使它也在失去力量……
人群發出暴怒的呼聲,一個騎士居然背後偷襲。“小人!這種人能是我們未來聖騎士嗎?”
“讓那個人站起來,讓他和你公平的決鬥!”
“這個懦夫,他被那個銀色騎士嚇倒了……”
“殺人犯……”
“審判他!”
“處死他!”
“卑鄙!”
“卑鄙,卑鄙,卑鄙……”人群中很快形成了一致的喊聲。
“快去救活他!”耶芙**淚大叫着,“他就要死了……”
無限水武士們憤怒的衝出了人群,踢倒了士兵們,沖向場上,但皇家騎士團的成員們衝來阻擋着他們。
連黑袍人也憤怒的沖了出來:“混蛋!誰讓你殺他?我要宰了你……”但跑了幾步,就背部劇痛不得不減速。
阿蒂蒙被人群的狂怒震驚,但看見衛兵正竭力阻止着衝上來的人後,又覺得不能示弱。
“吵什麼!”他揮舞着那劍大喊着,“有本事就上來挑戰我啊。”
這話可犯了他一生最大的錯誤。
呼啦啦一聲象神揮動手臂,拋起了暴風,廣場上被激怒的數萬人群象狂潮一樣發一喊全部向前奔涌,把所有的士兵沖得七零八落。
“衝上去砍了這破爛,再砸了依亞王的破城堡!”里德高舉着刀在人群中煽風點火。
暴亂已然不可阻擋。
但人群又忽然全部剎住了。他們望着同一個地方。
康德已縮成一團,卻艱難的拱起了身體,睜大雙眼,雙手在不停抖動着,足尖也在微顫,象一隻被踩了一腳弓着的毛蟲,彷彿還想竭力站起來。
“好,頭兒,加油,你能做到……戰起來,打敗他……聖騎士就是你的了!”莫卧兒在冥想里大聲喊着。
“我……我正在……”
“站起來,你可以!”莫卧兒和卡夫娜同聲說道。頭顱感到康德體內的黑暗氣息又濃烈了起來,想到痛苦和受傷也許正會使這亡靈的力量增強,它不由興奮而又恐慌。
“我現在就去幫你咬他,勒死他,把他扯成九瓣……”卡夫娜喊着。
“不……不行!我要……象個騎士一樣打敗他……”康德咬着牙,他的身體一點點站起來。
人群震驚的注視着,本準備上前搶救的士兵也愣愣站在了原地。
康德終於直起身來,他慢慢轉向阿蒂蒙,向他伸出手去:“把劍、還給我……”
人群一陣瘋狂的喊好聲。阿蒂蒙卻呆在了那。
“還給他!”斯圖康達族長莫若旺大聲對自己的兒子喊,他明白,現在不是惹怒眾人的時刻。
阿蒂蒙哼了一聲,把劍丟了回去。
康德想伸出手去接住劍,但他笨拙不受控制的手卻沒能接住它,劍碰到他的手指落在了地上。
阿蒂蒙哼哼冷笑起來。康德雙腿抖動着,想蹲下身去撿起那把劍,但人們都在懷疑他蹲下去后能不能再站起來。
康德漸漸彎下了身,手指抽搐着伸向那劍柄,試了好幾次,可他無法彎曲自己的手指。
耶芙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夾座下的白馬,衝出了人群,來到康德身邊,跳下馬為他撿起了那把劍。
耶芙覺得那劍沉甸甸的,劍柄冰涼。她用兩手小心的托住劍刃,把它托到康德面前。
人們歡呼聲口哨聲四起。
畢斯麥在一邊皺眉看着自己的女兒,他不喜歡她這樣好衝動,但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可能被寫入歷史的動人場面。
“謝謝……你……”康德接過劍,他的聲音變得蒼老無比。
他慢慢轉頭,向阿蒂蒙看了一眼。
斯圖康達騎士嚇得退後了一步,剛才一個打不倒的華萊比斯就讓他差點摔斷了腰,這個殺不死的騎士說不定能把他跺成碎塊。
而且他明白眾人都等着這件事呢。
“讓我向前走,莫卧兒。”康德說。
“別傻了,我們連站都站不穩呢。我用法術幫你……”
“不,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我堅信,我是天主選定的聖騎士,我一定能戰勝他!”
“你的力量?你先用你自己的力量動動試試?”頭顱對他的狂熱報以冷笑。
康德試着移動自己的身體,發現它象山一樣重,因為用力他全身都在微微的抖動,他挪不動自己,血液似乎早凝成了鐵。也許他真得離聖騎士只差一步,但也許這一步卻永遠邁不出去。
阿蒂蒙正盤算着值不值得為聖騎士徽拼上性命的時刻。那銀色騎士卻轉過了身,蹣跚着向場外走去。藍色月光靜靜的跟在後面。
人群們吃驚的自動分開,看着這騎士放棄了比武,帶着盔甲上的破口,向廣場外走去。
耶芙,無限水武士們,畢斯麥,阿華依,黑袍者,所有的人,不解的看着康德一直消失在道路盡頭。
……
“頭兒,為什麼要離開?你不和他比武了么?”在路上,莫卧兒不情願的操控着康德的身體。
“我沒法做到……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卻發現自己竟再沒有一點力量。”康德悲哀的說,“我已經是個還僅僅能看着世界的木偶而已。”
“我說了我們可以幫你……”
“我永遠不想靠不光彩的方式得到聖騎士……”康德說,他的聲音因為傷心而顫抖,“因為那是我的夢,我不能象他們一樣毀了它,我只有離開……”
“頭兒……”莫卧兒挽惜的說,“太可惜了,你只差一步……”
“不,我差了整個大海,也許還加上天空……我根本就沒有力量去得到它,剛才那一劍,把我剌穿了,忽然讓我想通了,我被自己的妄想給蒙住了,我以為自己可以不是自己,我這樣的人當上了聖騎士,那就把這稱號給毀了,不管是從前的,以後的,那些個好樣兒的英雄全都會為我而蒙羞,我不能這樣做……”
“天哪,頭兒,難道那個阿蒂蒙能比你好到哪兒去?”
“我管不了他,可我還能管住我自己,雖然我連身體都不能再使喚,可我不想連我的心都被那可笑的破爛兒命運給拐走了……我為什麼要去當聖騎士?甚至要不擇手段,就因為有人說未來我會是?”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笑得身體顫抖。他向天揮起了拳頭:“去他一邊的未來吧!我想當得是我夢想中那種聖騎士,可我既沒有光明的力量,也沒有忠誠的信仰,那這個封號又對我有什麼用處呢?”
“頭兒……”
“我又在發瘋了……是不是,呵呵……”
“不是,我只是想問問,你是怎麼把手給舉起來的?”
……
黑袍人走進樹林,想繞道偷偷跟上康德。走過那水塘邊,卻看見了一個人,是那曾指引康德的老牧師。
“你好么?還在為了你某個可笑的使命奔波?哪怕已毫無意義?魔王已復生,而聖騎士也換了人選,未來的景象已毫無意義,再沒有人能預見未來!這很好……所有人都又得到了一次從神掌中逃離的機會,又一次捕獵的遊戲開始了……”
“你……你是在跟我說話嗎?”黑袍人摸着腦袋問。
“當然是你,難道還有誰?你已經失去了你的本質,你還在為誰而戰呢?”
“難道……真是是我。那麼……你……”黑袍人走近那老牧師,他看見那牧師的眼睛中,有着無底的深淵,象要吸去他的靈魂。
“你……象是能看透我的內心。”
“你的心中有沉重心事,曾支持你的信仰已動搖,而你不願正視它。你寧願你忘記這一切是么?”
“你是誰?難道你是……”
“我是誰?你把我當成了誰……一個你已經背叛的主人?孩子,你想重新知道你未來的新命運么?”牧師和藹的笑着,眼神溫暖。
難道驚懼的站在那裏,一種巨大的絕望使他完全動彈不得。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的升起來,意識在一點一點的離開自己的身體。
“你可以選擇放棄你的過去,但你的下半生都將孤獨,因為沒有一個種族會接納你,你會飽嘗被世界遺棄的痛苦,不論哪一位神,也不想拯救你。”
老者已離去良久,黑袍人還怔怔站在那裏。
比武場上,阿蒂蒙轉身走向城堡,準備接受封禮,雖然背後人群的哄聲一片高過一片。
可畢斯麥攔住了他。
“你為什麼要偷襲那個騎士呢?太讓人失望了……這不是一個騎士能做出來的。”
“可是……”阿蒂蒙有些驚慌,他回頭望望自己的父親,可莫若旺面無表情,他只好又回過頭來辯解,“天,天已經亮了……太陽升起前我還站着……難道我不應該是……”
“夠了!”他的父親莫若旺怒聲喊着,“我們走,離開這!”他深深明白現在這個局面,聖騎士將坐在針氈上,一切已毫無意義。
“好個公正的依亞王國,”他拔馬離開前,瞪了畢斯麥一眼,“你們會為你們的醜行付出代價!”
畢斯麥嘆了一口氣,的確,激怒各國騎士的惡果就將來臨了。
康德來到了城外,躺在了山坡的草地上。早晨的陽光柔和又溫暖,草地正綠,鳥聲嘀鳴,一切看起來是那麼舒服,就這樣躺在草地上吧,為什麼還要去為名利爭奪?
可他明白,這種心情很快就會過去,一個亡靈不能久曬於陽光下,一個人的生命也無法久沉於安逸。
“那個老牧師給我看得是真的么?他教給了我很多事情,我更能清楚的明白自己想做什麼了,做一個被人驅使的虛名聖騎士毫無意義,因為我還是不能得到力量,虛名不能拯救我,可下面我該怎麼做呢?”
“痛苦是你的力量。”
在那個老牧師第二次給他展示的夢境中,這句話迴響着。
難道我還不夠痛苦嗎?亡靈這樣想着。
“我不肯背棄自己的信條,還想以一個亡靈的身軀做一個真正的騎士,我格守的騎士信條卻讓我成不了聖騎士,我的力量在哪裏呢?我如何去拯救雲迪呢。我應該永遠的逃離人群,隱匿於黑暗中么?”
這些問題逼的康德腦袋都要裂開了。
彷彿正反兩派神靈全涌到了可憐的康德腦中交戰,一陣天翻地覆鼓樂交加,當他努力趕走這些傢伙,睜開眼發現一個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
“你就是那個聖騎士么?”男孩天真的咧開嘴。
“我不是聖騎士,聖騎士在城裏呢。”
“可他們說你是。”
“他們是誰?”
小男孩回頭望去,康德站起身來,看着下面的山坡。
那裏黑壓壓站滿了人。
那一年,無數銀月光華旗在大陸各處樹了起來,各國的騎士帶着怒氣回國后,都成立了自己銀月光華軍,並順利的得到了國王的封號。忽然之間,若星漢天空下奔馳起上百個聖騎士來。
“他們都在污辱這個旗號!”依亞王阿依古發著怒,“他們甚至連天主也不信。依亞王朝才是禮天教的正統所在。其他諸國沒有權利策封聖騎士,阿華依,去打敗他們,讓他們明白,誰的軍隊才是真正的聖騎士武裝!”
阿華依現在又是聖騎士了,大神官卡休理親自為他加的封。典禮隆重,但阿華依卻不是太高興,因為典禮中他偷空四望,卻沒有看見耶芙的影子。自大比武后他很少再見到她了。
騎士康德惱火的走在路上,後面跟着成堆結隊的人,聖騎士長聖騎士短的喊着好不開心,但好聽的話后,總附帶着種種要求,大多是要他向天主帶話,幫村裏的果樹除蟲或是祝福他的奶牛早日康復。康德終於煩透了,開始縱馬狂奔,把人群甩在了身後。
無限水四武士和阿里斯汀們眼看追不上他,嘆了一口氣。
“不然,我們還回去再參加一次銀月光華軍?管他誰是聖騎士,最後能打魔人就行。”鳳齊說。
他們最後看了一眼康德逃去的方向,決定從此後把這個影子忘記。
傑米拉達躺在擔架上被送回了多斯維亞,當他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來他的忠誠舊部和兄弟,建成起一支征討軍,向欺騙他並令他蒙羞的依亞興師問罪。
終年打獵為生的多斯維亞人以善戰聞名,他們是“山上的飛鳥,馬上的疾風”。神箭手之多,全大陸沒有國家能比。這支獵人軍驅着山地狼,頭上盤旋着獵鷹,雖然他們只有三千人,但也很快攻入了依亞的邊境,在橫掃過邊境數十個鎮后,依亞的邊境軍只要一看見天上有飛鷹出現,就開始奔逃了。
當聽到西北多維斯亞人勝利的消息,東北的阿吉亞,南部的亞加斯,還有亞加斯的一貫盟國華拉,路拉,古拉,都開始向老對頭依亞進軍,揚言要教訓阿依古代天主說話的無禮,把自封的假冒的聖騎士拉下馬活活拖死。
阿華依看着手中這支五萬人的“銀月光華軍”,有些猶豫,邊境四面起火。原本十萬人的隊伍因為其中外國志願軍的失望離去而少了一半,另一半也是被一陣的狂熱鼓招來的從未經過戰陣的農民。難道這樣一支草台班也可以和當年的銀月華軍相提並論么?阿華依苦笑着。
畢斯麥在這種時刻才變成了阿依古王和神官卡休理最重視的人物。他馬不停蹄的動員起了軍隊,和阿華依等騎士商討作戰計劃。最後決定畢斯麥將率三萬人去迎戰南面的二萬五千亞加斯聯軍,而阿華依帶着這新銀月光華軍去迎戰東部由斯圖加康家族莫若旺率領的二萬阿吉亞軍。至於傑米拉達,阿依古認為這三千人絕沒有打到俄拉培德的決心,就讓縛狼者在邊境出出氣,最後再給他點黃金他就會撤走了。
可是如果世上的事都如阿依古想的那麼簡單好辦,聖騎士大典也就不會變成戰爭的惡夢了。
畢斯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南部都泊拉平原會戰上初次擊敗亞加斯聯軍時,新銀月光華軍大潰敗的消息也傳來了。阿華依只帶了幾十騎逃回了東部要塞索比堡,而那五萬大軍,除了三千被殺被俘,其餘的都哪兒來回到哪兒去了,因為他們在戰場上忽然發現,原來還是種地的人生比較適合他們。
而西北部的獵人軍,一路卻幾乎無人能阻擋他們,依亞西部軍步兵軍團沒法追上他們,為數不多的騎兵追上也是找死,所以他們一路衝殺,每到一村就喝酒殺牛,尋找女人,度假一般晃晃悠悠間,就只來到俄拉培德五百裡外的平原外了。
阿依古王沒有辦法,只好開始宣佈徵召義勇軍,所有的國王看了都會發笑說:啊,又來這一套。農民們的不甘寂莫的野性和空想是國王們永遠的法寶。於是充滿熱血激昂的榜紙又被快馬傳向著各處。
在依亞腹地山圍中的一個小村裡,平靜安寧。山坡上走着羊群,婦女在木棚上掛着晾曬的皮具,男人們搗着造屋用的泥坯。一匹快馬的突然奔開嚇了全村一跳,這可是不常有的可以記入村志的大事,騎兵也停也不屑停下,把一羊皮紙卷丟在村口,就這樣趕去下一站了。
人們全部圍了過來低頭看着這紙卷,彷彿它是從天外來的。
當一個稍認字的艱難半猜半讀出了它的內容后,發覺不是城裏戲劇佈告的村民們一聲哄失望散去了。戰爭那是個什麼東西呢?能比要趕快晾出去的被子還重要?
黃沙吹過,地上的紙卷無奈的伸腰打着滾。這時有一隻手把它撿了起來。
銀甲騎士把紙卷按在了胸前,彷彿拍風熄了他未泯滅的志願。
“看吶,是那個從來不脫盔甲不洗澡的怪人呢。”村人們又找到了關注的目標。
“他還一直說自己本來會是聖騎士的是嗎?”村夫們笑着。
“媽媽,聖騎士是什麼?鎮上有賣嗎?”孩子們說。
“我知道,聖騎士是會變魔術的人,上次我親眼看見他變出了一條九頭蛇,還和它說話呢。”
“都別胡說了,離那個怪人遠點……”母親們把孩童拉走。
“你們真得沒有人願意和我去為國效力,建立一番英雄事業嗎?”看着離去的人們,銀甲騎士大聲的喊,但回答他的只有山林中吹來的風。
“魔族是真的會來!我沒有講故事!”他對着他們的背影大聲喊着。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算了,我還是回去洗我的碗吧……”
他一轉頭,一個小女孩正坐在木堆上托着下巴盯着他。
“我信你!我跟你去仗!”
就這樣,新紀元的第三百一十一年,人族歷的八月二日,銀月光華軍——建立了。
若星漢政區圖:http://www。dragonsky。com/article/readfile。asp?ID=39768(方框內為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