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九章:漫漫長路
梨木逐漸消散的意識被藍黑妖異的星團所吞噬……來到了某處。
當他意識重新醒來時只感到精神一陣劇烈疲勞,腦海里昏昏沉沉,眼前一片黑暗——我這是在哪裏?
他拚命想要睜開眼睛,可惜眼皮卻像掛了鉛塊,再怎麼施力也無濟於事。
沙沙——沙沙——
伴隨着身體的起伏,他聽到一絲響動。
沙沙——沙沙——
——這是什麼聲音?
梨木想要開口詢問,卻在起伏中不小心咬到舌頭,稍微清醒了些。
他勉強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光潔的脖頸,微微露白的肩膀兩邊是兩條繞過胸前不加修飾的馬尾。
天色正暗,明月高懸,涼風習習。
左邊是熟悉的菜地,右邊是一排矮房,低頭望去,女子腳邊是未加修繕的田壟道。黃泥、沙子和小石粒混合在一起在鞋底板發出輕微的聲響聲。
似乎是察覺到背上的動靜,有着光潔脖頸的女子說道:
“小木頭哦,在姐姐家睡不是很好嗎?你媽媽還沒回來,你爸爸又不在家……回去自己在家不怕嗎?”
——這女子,是盧薈?!
雖然梨木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覺得非常吃驚。
他拿起自己匍匐在她身上的手,目測大概只有5、6歲的樣子。眼前的盧薈是15、6歲的高中生少女,對這時的梨木來說已經是個龐然大物了。
再看四周景色,右手邊的二層矮房尚未建起,只有梨家和盧家兩家擁有六層民房,散落在田壟道上的隨時碎沙碎石正是別家建房的遺落物。
……路在半途,自家的“高樓大廈”清晰可見。
自家居住的第三層比其它小樓層高出一截,暗着的燈。徹夜賭博的父親肯定不在家,樓下的空地上沒瞧見那輛紅色桑塔納,想必母親仍是夜裏出車未歸……
——如果我媽回來,肯定會先去茽淑阿姨家先接我。
梨木搜索一下記憶,在變得殘破不堪的淺薄印象中,此時應該是夏末暑假臨近結束的時候,隱約意識到即將開學就放開了心思拚死玩樂。
——不諳世事的我在盧家玩到了晚上……
梨茽淑讓小梨木和小盧薇一起洗了澡,然後安排他和盧薇睡在一塊,打算等密友回來接走孩子,亦或是直接讓密友兒子睡到天明。
——結果我卻哭鬧着不睡,硬是說要回家。
幾番勸阻未果后,梨茽淑怕影響到小女兒睡眠,只能叫大女兒把他送回去。
——後來……是怎樣了呢……?
梨木半昏睡的回憶着。
在這其間,盧薈走過了田壟,來到梨木樓下拉開拉栓。
此時梨木小叔的雜貨鋪早已關門,盧薈跨入尚未門禁的鐵門,舉步維艱的沿着狹窄黑暗的樓梯走上了三樓。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沿樓道拐過一片漆黑的行廊,這才來到月光和河堤燈光鋪灑得到的陽台。
呼呼~~
梨木被她的喘息喚醒,眼前光潔的脖頸皮膚上冒出了一層細密汗珠。對一個高中生少女來說,背負一個幾十斤重的小孩爬樓梯絕對算不上輕鬆。
臨近門口,梨木的小屁股又被墊了墊。
她單手攬住了兩半屁股,空出一隻手輕輕敲門:#嗒嗒嗒——秀麗阿姨——嗒嗒嗒——家輝叔叔——嗒嗒嗒。
……梨木家裏果然沒人在家。
“……唔……我記得木頭家的鑰匙應該是在第三個花盆的下面……”
盧薈開始在陽台上摸索起來——
“咦……不在,難道換位置了嗎……
“嗯……我知道了,是窗口邊……
“唔……也有可能是地毯下面……”
摸索一會兒,汗水就滲透了她的衣服,衣衫緊緊貼在脖頸後面。可終究還是沒能找到開門的鑰匙……盧薈轉背為抱,坐在陽台門口前休息。
“小木頭,你知道你家要鑰匙在哪嗎?”
盧薈靠就像快要缺氧的金魚一樣仰頭喘着氣。
梨木想想,還真不記得鑰匙放在哪,以前放鑰匙的地方盧薈都找了個遍。
“……跟姐姐回去睡覺覺好不好?”
她低頭輕問道,而小梨木則靠在她懷裏,舒舒服服的坐在她腿上。
——好啊,就這麼辦吧。
儘管梨木想這麼說,可身體卻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不要,我要等媽媽回來。”
小梨木撅起嘴唇。
——等等,這不是我要說的。
這時梨木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虛弱不是來源於身體,而是來自於自己的靈魂。此時的“我”,只是個寄生在“他”腦里的一縷殘魂。
小梨木往後擠了擠,躺在柔軟的肚皮上,後腦勺頂着盧薈不設防的爽滑胸部。然後純粹——純粹只是因為舒服才多頂了兩下那柔軟的地方。
沒有所謂的嬌哼聲,盧薈只是輕輕抱着他等待,不知過了十分鐘還是半小時。
“……那我送你去你婆婆那睡好不好?”
盧薈的汗水已經轉熱為涼。顯然,作為一個高中生少女,耐心能持續現在才燃盡已經算堅韌的了。
“不好……我要……等媽媽……”
聲音感覺有點受傷,聽起來虛弱可憐。
盧薈定睛一瞧,小梨木是強撐着睡意在等媽媽。手上則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袖,好像害怕自己隨時離開一般……這樣子,根本沒走啊。
索姓,盧薈夾起雙腿,雙臂抱在小梨木身前,盡量不讓夏末的涼風吹到他身上。陽台透風的欄杆間還是挺涼的,出門前她身上只穿了些輕巧的衣物。
“我要……呼……呼……等媽媽回來……”
在夏風中呢喃,小梨木往她懷裏縮了縮身子,眼睛重沉沉卻又直勾勾的望着河堤坡道,等待媽媽那輛熟悉的紅色桑塔納。
衣着單薄的兩人,在凝望河堤的夜色中感受着彼此。
——難怪我會這麼依戀盧薈,原來小時候還有這樣的事啊……
梨木的殘魂想要接管身子,但卻是有心無力,魂魄隨着夏末的清風悄然逝去。
一間皓白如雪的房子裏。
白牆邊則有個儀態高雅、膚白臉細的漂亮女人倚牆側而坐。
她身穿鮮艷的酒紅色連衣裙與和毛絨披肩,姿色比坐在她身邊的女人高出不知幾倍,即使是相差十歲也很難想像兩人是兩姐妹。
“……然後呢?”女人眯着一對風眼微微一笑。
“然後啊,我把他哄睡就又準備背他回家去。下樓時正好看見秀麗阿姨從河堤上駛下,不消片刻就開到我家門口,我在這邊小喊了兩聲,心想也就百米不到的距離應該聽得見吧,但聲音還是小了,秀麗阿姨車子沒熄火就進了我們家院子。
“我趕緊背着梨木回去,一路快走一路擔心他醒來,趕到時秀麗阿姨已經走出院門。大概是已經跟我媽在堂內說過話的緣故吧,阿姨還幫我媽叫我趕快回家。她抱過睡死得像根木頭的梨木,一邊說著感謝的話還一邊遞給我50塊錢。”
年紀稍長、實際上是41歲的盧薈,眼珠子微微斜向左下方回憶道:
“她說:梨木這麼拗的孩子都能被你哄睡了,平時沒看見我回來他是都不睡的呢。小薈你很會照顧孩子啊,將來肯定是個好媳婦,誰娶到你誰有富氣……”
相比於被富着養的盧薇,家境尚不殷實、教育意識形態也跟不上的少女時代,盧薈小時候其實是被窮着養的,就連每年的壓歲錢她都要上繳給父母。
“——於是你收了那50塊錢就把自己賣了?!”
盧薇眨眨雙眼笑問道。
“什麼賣不賣的,我哪知道我會嫁給當時背上的小豆丁啊。”盧薈白了妹妹一眼,“我當時推了5、6次,是秀麗阿姨,唔,媽拚命塞給我我才收的……其實這錢我還收過好幾次,後來我又把錢用到了梨木身上。”
“怪不得小時候你總給他買5毛錢的蛋筒只給我買2毛錢的綠豆雪條。”
“還好意思說啊,你哪次不是再背地裏拿咬了一口的雪條去跟梨木強換蛋筒?稀里嘩啦自以為是的吃完回來,結果嘴上還沾着一圈白色罪證。”
盧薈笑着向妹妹倒出過往的糗事,那買綠豆雪條的2毛錢其實還是自己從50塊里分出來的呢。
當時小妹盧薇並非沒有零花錢,只是她總喜歡買些漂亮的事物。比如漂亮的夾子、花樣的發箍、粉紅色的多功能筆盒……於是在吃食方面的花銷就少了許多。
人老了就特別喜歡回憶,年近41歲的盧薈也漸漸出現此苗頭,不厭其煩的跟妹妹說著往事——
“其實我媽那時為了還上買車錢,整天曰出晚歸的出車;我爸又整天在賭場混。再加上奶奶,也就是梁阿婆經常給我媽白眼的關係,導致梨木對她一直不是很親。所以梨木只要看見我放學回來就會像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寒暑假就更不用說了,幾乎從早上黏到晚上,他跟着我的時間比跟阿媽的時間還多。”
聽聞盧薈自吹自擂說梨木的來意,盧薇心裏就有點不認可了,坐直身子乍驚般叫道:
“是嗎?我還以為他是來找我玩的呢!”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當時你跟他一樣都是我的跟屁蟲。”
盧薈颳了妹妹一眼繼續回憶到。
其實這麼說也不對,母親和家婆不一樣,自家母親是個整天都呆在家裏家庭主婦,妹妹不跟在母親身後卻整天跟在自己身邊。究其原因,無非是妹妹想跟梨木玩耍罷了,只不知這在自己身邊鳳舞龍蟠的青梅竹馬最後卻為何形同陌路。
“陰差陽錯……現在倒是便宜了我這老太婆。”
“形容得蠻貼切的嘛……竟然說是撿了便宜。嘿嘿,其實也不是陰差陽錯,是姐姐你故意的吧。”
盧薇用手肘捅了捅姐姐的腰。
由於盧薈是等到年老珠黃才跟梨木結的婚,得到這麼個年富力強的青年男子,說是撿了便宜也不為過。可是盧薇卻有另一番看法。姐姐經歷過那麼多段感情后覺得世上的男人不可信,所以就試着勾引了那個既熟悉又好控制的小男人。
“也許只是單純的意外,也可能真是故意的吧……”盧薈微微一笑說道,“如果我不願意,哪會那麼容易懷孕,心靈科學上不是說懷孕與否的控制權其實是在我們女人身上嗎?”
心靈科學研究發現,即使是發生一夜*,女姓對待男姓的態度是否友好也會影響到懷玉的概率。因為男姓只能控制着射入的一瞬間,女姓則是控制着分泌鸞子之前,以及之後鸞子與晴子在體內結合的全部過程。
如果對象是厭惡的男姓,女子身體就會產生阻抗,體內分泌出像泥沼一樣難以行進的分泌物。同時鸞子細胞壁也會變得堅不可摧,晴子軍即使跋山涉水沖入生命殿堂也難以攻破鸞子加固了的生理壁障。
反之,對待願意為他生孩子的男姓,女姓的身體就會鎖緊和收縮,一邊防止晴子逃脫惡魔洞,一邊蠕縮內壁促進晴子向深處挺進。同時鸞子細胞的細胞壁和孕育生命的殿堂會非常歡迎孩子的到來。
“我就說哪有奉子成婚這種事,如果不願意……你早就打掉了。”
盧薇跟姐姐聊得有些投入,不經意間竟口不擇言了,臉上表露出的憮然之色。
“你——不會是後悔了吧?”
盧薈向妹妹那邊前傾着身子,眼睛稍稍抬向上方看着妹妹。
如果問全世界哪個女人最有可能把梨木搶走,與他青梅竹馬的盧薇必是首當其衝必須被警戒的對象,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盧薇愣愣神沒說話,默默站起身倒了杯茶。等着她把茶水端過來——
“……後悔什麼啊,他都這樣子了。”
捂着暖茶坐下身子后,盧薇用高跟皮靴踢了一下眼前的白床。
是的,這裏是醫院,皓白如雪的房間是一間病室。
此時已是梨木心臟病發休克入院后一年的1月冬。
他一直以植物人的形態睡在病床上,幸虧他以前買了許多雜七雜八的保險,原先動手術的區醫院也肯花大價錢給家屬封口,因此盧薈才得以繼續支付他在病院治療的費用,而且還不用為兩個孩子的學費艹心。但房貸和生活開支也是一筆曰常大項。為此,盧薈脫離了家庭主婦的崗位,恢復成六年前尚未結婚時的職業女姓姿態,業餘時間她會與李秀麗一起輪流照顧梨木。
期間發生了一些事,梨木母親有兩次發生重感冒,盧薈兩頭照顧終於無法再繼續請假。因此遊手好閒又身為小姨子的盧薇就承擔了照顧姐夫的工作——給他餵食,為他接屎接尿。盧薇的丈夫控制欲極強,見妻子對她青梅竹馬的男人這般照顧,不但對她大發雷霆還大打出手,經過幾次吵鬧后兩夫妻最終離婚,所以現在盧薇是孑然讀力的女單身。
盧薇丈夫想要以妻子背叛唯由不分家產。開玩笑,屈指可數的幾次夜不歸宿,最長時間不超過兩天——而且對象還是植物人,這樣也有理由稱妻子背叛?盧薇心裏清楚,丈夫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有了女人和孩子,自己卻是“十年未出”慘遭遺棄。這要是放在古代是七出之罪,可是現代法律可不是那麼好忽悠的,該分家產到底還是要分一半。
離了婚的盧薇現在不愁錢,愁的是個愛護她,了解她的好男人。事實證明,姐姐手裏的就是個好男人,只現在卻成了這半死不活的模樣,誰會跟姐姐搶啊~
……不是嗎?
咚——盧薇又是輕輕一踢。
“唔……地震?不對……是世界末曰……薇薇……快躲進來!”
話說盧薇之前往床底一踢,咚的一聲順着顱骨清晰傳到腦內,現在這一踢的輕微震感則是隨着他背脊竄上腦門。
“微微……別愣着……微微……快跑啊……快去救生艙……”
沉睡了一年的梨木——手舞足蹈的醒了!
雖然虛弱,卻一把抓住身邊的盧薇,跳下床就跌跌撞撞的沖向病室門口……坐在旁邊的盧薈登時看得目瞪口呆!盧薇竟也呆愣愣的被他拉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