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北方一帶大名鼎鼎的駱駝三娘,怎麼會突然跑到西南來?難道真得如她所說,只是為了生意?
況且,這個駱駝三娘……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來行走江湖了。
“信不過?”老闆娘皺着彎彎的柳眉,嘟囔着:“我還打算這筆生意作成了,可以招募更多從中原逃荒來的難民工作,這可以活好多人。”
“我明白。”曲庭兮一笑,“但要計劃妥當。不能冒然行事。”
別的不說,僅是他爹曲鏐,遍佈大江南北的耳目們,如果不小心讓他們得知他在這裏,還不欣喜若狂,千里迢迢跑來抓他回曲家見他老爹?
除此之外,別忘了還有一個紀興,會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養了十八年的那顆棋子放任而去?
這都是未知的定數,所以凡事水到渠成,稍安勿躁。
【第八章】
寒冷的冬天總算過去了,又到了桃花飛綠水,三月下瞿塘的季節。
烏龍鎮內,一派熱火朝天的新氣象。
全鎮上下的男女老少,上下一心,都按照老闆娘的最高指示,在盈師傅的指揮下,幫忙盤古酒坊釀酒。
男人們負責堆積、爐灶、蒸酒、窖藏、和起窖;女人們負責攤晾、配料等前期工作。
“太香了,我聞着都已經快醉了。”花道士跟荊獵戶家的童養媳筱竹在爐灶邊添加柴火,一會交頭接耳地說一陣,一會又嘰嘰咕咕地笑一陣。
“盈師傅,元家妹子請您去看看她配料配得是不是對頭。”負責配料的桂花姐從另一頭跑出來催促。
“盈師傅,您瞧瞧,這些蒸好的可以拿到晾堂去了嗎?”負責攤晾的酒窩妹和私塾的海夫子帶着一幫婦孺們也湊熱鬧,追在後面呱呱發問。
盈蘭若伸手拭拭頭上的汗,認真又耐心地幫她們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燃眉之急,看到她們恍然大悟又興緻勃勃的樣子,她覺得好快樂。
是的,好快樂!這種感覺,在來到這裏之前,從來都沒有過,寒冷的冬天過去了,當春天來臨的時候,她已經把這個小小的鎮子當成了家。
這裏有家的氣息,家的感覺,這裏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這裏的人,都令她安心。
每個夜晚,有了某個人的陪伴,她不再孤獨,甚至噩夢都不來找她了,每一天都過得忙碌而充實。
盈蘭若站在院子裏,四周都是忙忙碌碌的人們,他們同樣熱情而勤勞。
她抬頭,眺望着藍瑩瑩的天空,有一行大雁正從南方排隊回家,一會兒飛成一個一字,一會兒又飛成一個人字。
它們要回家了,而她哪裏都不用去,因為她的家,就在這裏。
抿着唇,她兩手交握着,撫住衣襟內那塊與肌膚相貼的鑲寶金墜,悄悄地笑了。
如意客棧,一男一女仍然在大眼瞪小眼。
“憑什麼是我?”曲庭兮兩手環胸,一臉不爽地問。
“除了你,沒別的人選了。”老闆娘喝着酒坊里剛送來的“桃花釀”,這酒真不錯,入喉甘甜芳香,且回味綿長不上頭,她最近天天拿着當茶喝。
“怎麼可能?除了我,全鎮上下的男人都死絕了?”曲庭兮才不信老闆娘的話。
“你算算,蕭屠夫、元小子、皇甫先生都娶老婆了。”她每說一個名字就屈一根指頭,“小荊嘛,家裏有個童養媳,也算是半個已婚人士了;老謝現在打仗去了不在,就算在這兒我也不敢去動他的腦筋,花大師那丫頭會跟咱們拚命的。”
“還有小瞿啊,年輕力壯。”曲庭兮甩出一個名字。
“他?你得了吧!”老闆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是草莽,哪怕一根棍子打下去也不會喊聲痛,指望他能套出駱駝三娘的話?到時候別被人家賣了就謝天謝地了。”
曲庭兮啞口無言,依小瞿的性子,這事只怕會發生,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那鳳莊主呢?人家有才有貌、有錢有勢。”他絞盡腦汁,好不容易又想了一個。
“身子弱呀,外強中乾,只怕駱駝三娘看不上這種苗而不秀,銀樣蠟槍頭的傢伙哦。”老闆娘嘴上下狠功夫損人,心裏還是不安地念了兩聲“阿彌陀佛。”
數百米之外的碧水湖畔,正在蓮花亭中,靠在酒窩妹肩上賞看風景的鳳棲梧鳳大爺,突然一陣寒意刺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哎呀,爺,是不是太冷了,才剛到春天呢。乍暖還寒的,咱們還是回屋去吧?”酒窩妹不由分說地拽着主子朝屋裏走。
風景雖好,可主子的身體更重要呀!
這廂,曲庭兮還在不甘心地質問那一肚子餿主意的女人:“所以你就犧牲我?”
“這叫什麼犧牲嘛!”老闆娘乾笑兩聲:“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聽說人家駱駝三娘很有幾分姿色,雖然以前在西北的“威風寨”里當過壓寨夫人,在“威風寨”被整窩抓了之後,坐了幾年大牢,出來后才洗心革面改行做生意去了,短短几年竟然發了大財,可見也是一個有點頭腦和見識的女人,你也不吃虧呀。”
曲庭兮忍不住飆髒話,算起來那駱駝三娘都三十幾了,這老闆娘敢情是秀逗了,居然說他不算吃虧的。
他是一個身心都很高傲的男人好不好?除了盈蘭若,他覺得自己配誰都虧了。
“沒辦法,誰叫只剩你這麼一個有用的名草,恰巧又沒主的呢?”老闆娘一臉幸災樂禍。
曲庭兮默然,那每晚睡在他懷裏的小女人,死活都不同意他將兩人的關係公佈於眾,他正頭疼呢,老闆娘居然出這麼個餿主意,要他使出“美男計”去色誘駱駝三娘,如果不是他懷疑這駱駝三娘來路不明,他才懶得理會呢!
這人很有可能是紀興派來的,她坐過牢,很有可能落到紀興手裏,如果落到紀興手裏,就更可能為紀興所用。
她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倒是很值得玩味。
他眉宇若蹙,黑眸微眯,嘴裏吐出一個字:“行。”
如果紀興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曲庭兮的女人,那麼,他就絕不會客氣了。
盤古酒坊,依然忙碌。
盈蘭若正跟大傢伙兒交代一些注意事項,一個工人從外面跑來叫她。
“盈師傅,古老闆請您過去。”
“好,馬上去。”盈蘭若放下手中的事情,姍姍款步,朝酒坊的正房走去。
剛來到門口,遠遠地,就看到古老闆與曲庭兮二人正跟兩個陌生的女人邊喝茶,邊談着什麼。
年長的女人年齡莫約三十齣頭,着一身墨色的短打衣裳,利落的繫着腰帶,烏黑的頭髮隨隨便便挽了個辮子,耳洞掛着一對寶石耳環,其餘多餘的飾物一樣都沒戴。長得濃眉大眼,英姿煥發。
另一個稍微年輕的女子則穿着玫色上裳,大紅石榴裙。膚色如蜜,媚眼輕佻,發梳成髻,插着根吐珠累絲金鳳,帶着一對赤金手鐲,右邊眉梢有一顆勾魂痣。
咦?這兩個女人是誰?
“啊,盈師傅來了。”古老闆一見她,便笑容滿面地從桌邊站起來,大步迎了出來。
“古老闆,您找我?”盈蘭若問。
“是呀,屋裏那位穿墨色衣服的就是駱駝三娘,另一個是她的結拜姐妹鹿姑娘,她們倆人是從馬家鎮上過來,要跟咱們談生意的客戶。駱老闆說了,今兒專程來咱們鎮上,一是為生意,二是專程來看你的。”古老闆一臉喜慶,人逢喜事精神爽,就連舌頭也不打結。
“看我?”
“她說她喝了你的酒,就想見你的人。”
“那……老闆娘人呢?”一向閑不住的老闆娘居然不在,盈蘭若不禁詢問。
“老闆娘馬上就來,別怕,曲賬房也在。”古老闆帶她進屋。
進了屋,站定,古老闆向對方介紹道:“駱老闆,鹿姑娘,這位就是盈師傅了。”
“盈師傅,聞名不如見面,原來竟是這般氣質如蘭、精妙無雙的美人啊!”駱駝三娘趕緊站起來,兩隻眼直盯着盈蘭若猛瞧,還很熱絡地上前拉住她的雙手。
坐在一旁的鹿玉京也站起來,笑臉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