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若說他真是遊手好閒也就罷了,偏偏此人十分努力,做任何事情都是兢兢業業,態度好得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誤。可惜,他又偏偏不是做事的料,凡事並非你情他就一定會願,還要有一點點的天份和運氣。

若說他出生富貴人家也就罷了,偏偏此人好像受過不少苦,若多了也就不怕苦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來的怯懦總讓人不忍心埋怨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比大周朝皇孫元媵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更像是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的公子哥。

不能怨、也不能用,那就只能成為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燙手山芋了!

唉!這下就連老闆娘也開始替他深深地擔憂起來。

不養閑人的烏龍鎮,對雞鳴狗盜的江湖人有法子,對好吃懶做的漢子有法子,對不學無數的少年有法子,可就是對這啥都不會幹的老實人,一點法子都沒有!

這海華,將來還能不能在烏龍鎮混下去,也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我會很努力地……”海華扭着手,越絞越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好,現在曲賬房那邊排列出有幾家你還沒去染指……不,是沒去上工的店鋪名單,我念念,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老闆娘只好拿起桌上另一本冊子。

“呃,好的。”

“鳴鳳綉庄缺綉工數名,你會不會繡花?”

“不會。”海華皺着眉,“我是男的呀!”男人應該不會繡花兒吧?

“男的也能綉嘛,瞧瞧人家田婆婆的兒子,一手好活計使得那叫一個贊!沒聽過“誰說男子不如女”?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要有這份自信呀!”老闆娘邊鼓勵邊問道:“那盤古酒坊呢?盈師傅可是咱們鎮上的鎮花呀,人水得很哦,你就不想去追求一下?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不用了,我、我對酒精過敏。”海華心虛地直搖手。聽說那盈師傅美是夠美,就是冷得像塊冰,手腳生過凍瘡者切勿近距離接觸。

“那,我再看看,別處都不缺人手了,只有……”老闆娘看着名單,臉色一變,“如意客棧?”呃?愁眉不展的海華愕然地抬起頭,呆望着一臉詫異的老闆娘。

“富公公、貴嬤嬤!”老闆娘大叫兩聲,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向冊子,生怕自己看錯了,“有沒有搞錯,我這裏哪裏缺人手了?”

一早聽說海華又失業了,她就求佛拜神地希望這老實疙瘩千萬別上自己的客棧來,店裏的客人本來就不多,不夠他得罪的;店裏的杯子盤子太貴,不夠他打破的;店裏的帳一向是她親力親為在管,就不用勞煩人家了。

可是,這到底是誰給報到曲賬房那邊去的?

“來吶!”富公公和貴嬤嬤一路吆喝着過來。

“先喝杯頂級烏龍茶潤潤嗓子。”富公公殷勤地將茶碗擱在桌上。

“要不要享受一下太氏按摩?”貴嬤嬤摩拳擦掌,討好地詢問。

“先等等!是不是你們倆把咱們這兒缺人手的事報到曲賬房那的?”老闆娘揚揚手裏的冊子給兩人看。

“打咱們這的小妹和小二成了親,兩人請婚假前往馬家鎮渡蜜月去了,咱們這客棧就缺人手,所以碰巧那天曲賬房來問,我就跟他提了下這事兒,沒想到他還真放在心上了,”富公公笑逐顏開地邀功請賞:“您瞧可不是何家的姑娘嫁鄭家!”

“什麼意思?”貴嬤嬤不解地問。

“鄭何氏,正合適呀!”老闆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抬抬下頷,無言地示意兩人看向海華。

“他?”富公公翹起蘭花指,大驚失色地指着海華。

“正是,曲賬房物色的人。”

“要是他,那可就成『麻布袋做龍袍』啦!”富公公兩手一拍,愁得直跺腳。

“又是什麼意思呀?”費嬤嬤不恥下問。

“不是這塊料唄。”顯然連富公公也看不上這人見人怕的海華。

聽到費嬤嬤忍不住卟哧一聲笑出聲,海華的頭低得更深了。

“你也別難過,不如先說說看,你有什麼才藝?”老闆娘朝“富貴二人”暗中使眼色,買賣不***情在,也別太傷人家心才是。

“我、我會彈琴……”海華聲如蚊蚋,細細的手指揪緊包裹着古琴的布料。

彈琴?“還會唱歌……”唱歌?

“嗯……跳舞也會……”跳舞?

三人面面相覷,彈琴唱歌跳舞?感情這海華在戲班子裏混過,問題是烏龍鎮還沒有成立戲班子呀!

“這倒難辦了!”老闆娘這會子連頭都大了,“連安記茶樓也只要說書的茶博士,也不要會彈琴唱歌跳舞的呀!”那怎麼辦?難不成要這年輕人在烏龍鎮失業到活活餓死?

正在這時,有一個帶着笑意的清朗聲音自客棧門口傳來:“既如此,何不到我那裏試試?”老天爺、福音、聖經、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來了!

老闆娘滿臉帶笑,瞅着那倚在客棧門口,顯然已經看這出好戲看了好大一會子的男“觀音”,伸手拂拂打着補丁的白色長衫,才慢條斯理地踱着步子進來。

“稀客稀客呀!快請坐,不知先生有何高見?”老闆娘十足客氣地問。

“不敢。”開私塾的皇甫先生接過富公公遞上的茶,道過謝,清亮的黑眸一瞟,看了眼正低頭保持最佳品質靜悄悄的海華。

“您那裏需要人手?”貴嬤嬤幫忙問,看着一個好端端的年輕人如今淪落如斯,她也於心不忍,這樣瘦骨伶丁,準是餓出來的!

“是,私塾里正好缺一個會音律的夫子,教孩子們唱唱歌什麼的。”皇甫先生面帶微笑,“我剛才正要去問曲賬房,鎮上有沒有這號人物,正巧他不在,我就順道上這來了,聽到海老弟的話,這不正是……”

“何家的姑娘嫁鄭家,正合適呀!”富公公樂滋滋地一拍手,打斷皇甫先生的話茬兒,反正這人不擱在如意客棧,放到哪都合適。

“你的意思呢?”老闆娘詢問不說話的海華。

“啊?”海華回過神來,一滿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老闆娘:“什麼?”

“我說你願不願意到皇甫先生的私塾里去教音律?”

“哦,隨便。”他有氣無力地回答,反正對於工作,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有人要就不錯了,他哪敢挑剔?

“那好,咱們走吧。”皇甫先生也不多說客套話,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海華單薄的肩頭,掌心觸及的綿薄感讓他眉頭一揚,笑意更甚。

“哦,好呀。”海華站起來,一手抱着琴、一手拎着包袱,在對老闆娘等人鞠躬后,跟着新主顧走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着兩人離開客棧,你一言我一語地讚嘆不已。“正合適呀!”

“是啊,合適!”

“這種安排,真是太合適啦!”

【第二章】

他說,他叫皇甫恪,他今年二十八歲,他是烏龍鎮裏唯一的私塾先生。

除此之外,他有一間很新的私塾供鎮上的孩子們上學念書,還有兩間很破的房子供他們居住,那房子的情況比曲賬房的屋子好不了多少,一樣是“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房子外面有一個小小的庭院,種着一株秋海棠樹,看樣子種了五六年了。她聽他笑着打趣說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

黃昏的私塾里,一個瘦弱的人影正坐於窗邊,手指撥弄着古琴,一個音,兩個音,再抬起頭,靜默的視線眺落在院落里的那株秋海棠樹上。

海棠依舊……看到它,使她憶起舊年裏的一些人,一些事,彷佛如煙消雲散,思緒無處可追。

誰能想到,烏龍鎮上人見人怕的失業青年海華,居然是當日後蜀國寵絕後宮的海棠夫人?

明德年間,她與忠心耿耿的奶娘被秘密送離宮外,流落民間,半年後傳來王上病逝駕崩,太子孟昶繼位元的消息。

當時她悲痛欲絕,不顧危險與奶娘偷偷回到蜀國,奠拜王上,之後再一次離開蜀國,從此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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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的下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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