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月青綾被她拽到廚房門口,老闆娘鬆開手,作了個「請進」的動作,示意她自己進去一探虛實。

進去以後,會不會看到蕭殘夜的屍首?會不會看到慘不忍睹的場面?

她不知道……可,她想知道,一咬牙,硬着頭皮走進去,瞬間驚愕地瞪大了眼。

裏面居然有一屋子的人!

仍在流着鼻血的曲帳房、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皇甫先生、沉默少語的棺材鋪掌柜、酷勁十足的獵戶、元記當鋪的活寶元公子、正掌勺的貴公公,剛剛進來打下手的小二和小妹……以及那背對着她杵在灶台邊,拎着碗正不耐煩地等着鍋中美味的熟悉身影。

那是他!是蕭殘夜!

美眸瞬間睜圓了……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正在和大傢伙一道等着開飯!

芙頰驀然面紅耳赤,一顆柔軟的心因為之前的緊張,此時的釋然而更荏然和不堪一擊。

「咦?青綾,快來快來,馬上就可以吃了。」皇甫先生捧着碗,熱絡地招呼着她。

一聽見她的名字,原本杵在灶台邊的高大的身影猛然一僵,頭也不回地死盯着鍋里的肉……

「月姑娘,剛才還說要小妹給你送點過去嘗鮮,可巧你就來了,是不是聞到香味了?」正在灶前揮動大勺忙活着的福公公打趣道:「這傢伙可野着呢,多虧了蕭大爺和小荊兩個才把它制住,要不它準會鬧得雞飛狗跳!」

「這傢伙差不多一百五十斤,活捉它的時候還費了點工夫。」荊獵戶淡笑,「把我的狗都給嚇住了。」

「那種沒出息的看門狗,下一頓就宰了來吃。」曲帳房已經開始盤算下一頓大餐了,立即引來眾人十分的附和聲。

「再沒出息也是我的狗,誰宰了它我就宰了誰。」個性一向冷若冰霜的荊獵戶也不惱,涼涼地撂下狠話。

這下眾人都不吭聲了,目光一致地盯着大鐵鍋裝聾作啞。

「好嘍!富氏秘制紅袍野豬肉,鮮嫩香醇、野味濃郁,吃過就忘不了!」福公公一邊吹噓着一邊將肉和湯盛到一隻特大號缽里。

望眼欲穿大半天的大伙兒正要一擁而上去搶肉,誰知老闆娘乍然一聲尖叫。

「青綾,你怎麼了?」她驚慌失措地正要街上去抱住搖搖欲墜的月青綾,但有個身影比她更快更迅速,已經輕而易舉地搶在她前面將暈厥的佳人抱入懷中。

「丫頭!」蕭殘夜緊蹙着眉頭關切地看着懷裏的女人。

月青綾沒有回答,在昏過去之前,「蕭殘夜沒死!」成了她唯一殘存的意識。

縱使相逢只彈指,此心能有幾人知?

他在她心裏有多重要,誰又知道?

是夜,月亮被烏雲遮擋住,星光也蒙了塵。

鎮外的松林里,站着兩修地色詭異的女人。

「你找上我,到底有什麼事?」其中一個農婦打扮的女人不耐煩地催促,「快點說吧,我家那口子身子不好,我得……」

「得了吧!在我面前就別裝蒜了,旁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另一個身着異族裝束的女子冷笑着,「心狠手辣的黃蜂針怎麼可能可能變成賢妻良母?」

「水雉!你究竟是什麼意思?」農婦聞言,臉色一變,「因你是故友,見人有事需要幫一把我才依約而來,你再扯別的我可不奉陪了!」

「你別惱,柳大姐,你留在這烏龍鎮有何目的是你的事,並與我無關,需要你幫個小忙到是事實。」叫水雉的女子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對農婦道:「我知道你在鳴鳳綉莊裏做女工,我得是機會接近那裏的廚房,我要你把這包東西擱到夜梟的飯菜里,親眼看到他吃下去就行了。」

「你還敢惹夜梟?」農婦驚呼:「連牟天仇都死在他手裏了,‘金風細雨樓’如今也倒了,殺手們死的死、廢的廢,你不好好打算自己將來的日子,居然還去算計他?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就算我死,我也要拉着他一塊死!不為牟樓主,也不為金風細雨樓,只是為我自己。」水雉凄愴地笑了笑,「你不會懂的,但你一定要幫我。」

「唉……」農婦嘆了聲氣,接過紙包,「好吧,我就幫你這一次,但是你自己也要好自為之,以後你再有什麼事,我可不會再出來了。」

「我明白,你放心,今後咱們就當不認識。」水雉說完轉身便走。

農婦將紙包輕輕打開,低頭嗅了嗅,一抹驚詫印上眉目,既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三日後,鎮西。

太陽就快要下山了,黃昏的夜色即將籠罩四野。

「吱」地一聲,門輕開半扇,月青綾從鐵匠鋪子裏走出來,身後跟着鐵匠的老婆柳氏。

「多謝您了,月大夫,我家當家的吃了您開的葯,這些天好多了,還勞駕您親自來看他……」

柳氏忙着招呼她坐,又感激涕零地道謝:「太謝謝您了,真是不對意思。」

月青綾輕輕一笑,搖搖手,示意她不必客氣。

「我這些天都在綉庄趕工,聽說鳳大爺身子也不大好。」柳氏替她倒了碗茶,端給她后又繼續嘮嘮叨叨着,「剛才回來時還看那位剛來鎮上的蕭大爺,一個人要上西山去采什麼草藥來着,也不知道他認不認得,萬一給鳳大爺吃錯藥可了不得了。」

月青綾正喝茶,一聽這話,稍稍怔忡了下,才抿唇將口中的茶水輕輕咽下。

「鳳大爺也真是,有病也不請您去瞧瞧看,他又不是不曉得您可是咱們鎮的活神仙呢……」

鳴鳳綉庄的鳳大爺,家大業大,是烏龍鎮上數一數二的大財主,偏偏視錢財如性命,一個銅板都不輕易花掉,整個一標準的守財奴。

就算病了,也是上西山采點草藥熬了湊合著喝喝,死也不肯看大夫。

有一回月青綾聽到全鎮上下風言風雨,都傳說鳳大爺快掛了,說得那叫一個嚴重,就連酒窩妹都親自去找謝掌柜把棺材給訂下了。於是她索性自己跑了一趟綉庄,想給他把把脈,看看能不能救人一命。

誰知人家鳳大爺不僅不領情,還連面也不見,說是「怕生」。

這麼大的人了,還怕生?她在烏龍鎮住了四年,看到這位鳳大爺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真是天性如此,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月青綾默默地想着,又聽柳氏說了會鎮上別的事情,將茶碗裏的水喝完后就拎起藥箱起身告辭了。

身後,柳氏看着那走遠的纖柔身影,再回頭瞧了眼擱在桌上的茶碗,臉上忽然綻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第六章】

鐵匠鋪子在鎮西,月青綾要回到位於鎮中的醫館,如果不走大道,拐個彎,就可以到鎮南邊的碧水湖。碧水湖畔,坐落着號稱烏龍鎮最豪華建築群的「鳴鳳綉庄」。

鳴鳳綉庄的綉品是出奇的好,聽說皇商出品供應內宮的也不過如此;而鳴鳳綉庄的主人也是出奇的古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在生病,還有六十五天病危。

更奇怪的是,就算要死了,也絕對不看大夫。

那她,要不要轉過去瞧瞧?瞧瞧那位鳳大爺有沒有大礙,還是……着繡鞋的蓮足一頓,月青綾站在岔道口,思索着是去鎮南的綉庄,還是去西山?

柳家嫂子說那個人跑到西山上采什麼草藥去了,誰知道他認不認得,也敢上山亂采。

罷了!還是去西山上,看看能不能碰到他。

小臉一紅,她壓根不願承認,其實她一開始想去的地方就是西山,因為他在那裏:就算她要去綉庄,也是因為他在那裏。

自從那天她從昏迷中清醒,才明白自己擺了多大個烏龍,旁人不明白,可騙不了精明的老闆娘,她副要笑不笑的滑稽樣子,叫月青綾又羞又急。

因為過於焦慮而昏倒,明明在昏倒前她看到了蕭殘夜,也看到他眼底的擔心。可為什麼當她醒來時,他又不見了?

他在躲着她?讓他親了,抱了,他居然比她還像大姑娘,躲在綉莊裏不出來。

哼!月青綾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氣結。

她朝着西山走去,一路走一路注意有沒有什麼動靜。這片山林她不常來,偶爾會跟着老闆娘去位於半山腰的道觀找女道士。路不算熟也不算陌生,萬一找不到蕭殘夜,天黑不好下山了,也能打到往天山道觀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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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屠夫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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