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八章】
夜深人不靜。
房間裏仍然戰火正旺。
身下的女人渾身無力地躺在大床上,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他毫無倦意,親吻着那半閉的眸兒,在耳邊低喃安撫。
沒辦法!
彈藥太多、儲備太久,不統統射出來,他會七孔流血暴斃身亡。
她是他的女人呵!想了這麼久的女人……
時間過的好快,轉眼間又是一年。
阮真真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她剛踏進這個小鎮;一年後的今天,她坐在元記當鋪那張比人還高的櫃枱里,手指撥着算盤算這個月的帳目。
越看越嘆氣,最後乾脆對着帳目嘆為觀止。
她不曉得元記當鋪是怎麼做生意的,居然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迹。
因為自七年前在烏龍鎮開張那天到今時今日止,當鋪的所有盈利為零。
為何還要繼續開下去?為何會賺不到一分錢?為何賠了不少銀子出去?
她曾問過元媵,聽聽他理直氣壯毫不羞愧地告訴她,當鋪繼續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在里做生意絕對不用怕別家來競爭,壓力之小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賺不到錢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裏壓根門庭冷落,毫無生意可做,加上當家的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想開門就開門,不想開門就罷工,做個生意還得看老闆臉色,賺得到錢才有鬼!
不賺反賠更是理所當然的,由於沒生意可做,以致於某天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筆生意,哪怕是一個剛從墳地里挖出來、少了一隻握耳的破壺,都會使人精神抖擻,先估價了再說。
當鋪里沒什麼利潤,倉庫里倒是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屋頂隨意掛着張金鏤絲孔雀羽毛氈,腳邊滾着白玉七寶瓶,牆角堆着鎏金寶塔,有時候不注意,還會給天藍釉青瑪瑙花盆絆一跤。
武器那就更多了,苗疆五神門的“日月烏金輪”、西域摩天教的“古綻刀”、中州梨花派的“青虹劍”,那天她還翻出了一本吳越國神偷門的“神偷秘笈”,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些東西都很值錢,但得擺上拍賣行賣掉才算價值連城,可她家相公沒興趣搞那些有的沒的,寶物只好跟另一堆破銅爛鐵擺在一塊成了廢品,而且一擺還是好大一堆。
想到這裏,阮真真嘆了口氣,元媵這傢伙,若是哪天兩手空空地對她說破產了,只能去當乞丐要飯了,她也會不足為奇。
成親一年,他的任性、刁鑽、唯利是圖一點沒改,還變本加利起來。
她親眼見他率領鎮上的一群小毛頭們把一隻狗追的落荒而逃,之後又樂極生悲地不幸掉到池塘里,若不是她剛好在塘邊洗衣裳,手急眼快地撿了根長桿叫他抓住,才不至於弄出滅頂之災。
他的刁鑽更是讓她大開眼界,飯煮爛了不吃;菜炒辣了也不吃;只喝盤古酒坊的酒;只穿鳴鳳綉庄製成的衣;睡覺非得睡左邊,胳膊還得摟着她。
唯利是圖更是一徑的作風,就是沒看他替鋪里掙一錢銀子回來。
以前有老僕人寵着他,現在雖然他們不在,但換上她由着他胡鬧,他才會將這些發揚光大更上一層樓,除此之外,他還越發折騰她了。
一到晚上,他就精神百倍,纏着她沒完,彷彿以前還從未享受過魚水之歡,腦子裏時時冒出來的色眯眯又稀奇古怪的想法令阮真真羞不自盡,只想先將他暴捶一頓再說。
可他待她也真是好,自打正式娶她進門后,就沒見他拈花惹草、打情罵俏了,昔日的“元宵”們被整鍋端走,大部分搖身一變成了“蛐蛐”,那是曲帳房的粉絲團名號。
一年來,他每日都沒忘記親自為她煎藥,月大夫說她體內餘毒未盡,要照方子服藥,他從不將此事假手於人,非要親手端到她面前,親眼看她喝光光才滿意。
一有空閑,他就帶她到鎮西山上溜躂,牽着手在碧水湖畔散步、釣魚,當夕陽晚照,碧水湖中清澈見底,能看到魚兒穿梭於柔軟的水草之中,金色的陽光點滴灑在湖面上,美得就象仙境一般。
幸福嗎?是的。快樂嗎?是的。
可是她真安心了嗎?她真能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一直享受這種平凡而又溫暖的生活,雙手不再沾滿血腥,而是去為心愛之人束髮,洗衣,做羹湯嗎?
生活越是平安,越是不起一絲漣漪,她就會越發滋生出一絲恐懼,那個遙遠的北漢王國,如今被宋兵佔領的家鄉,在這一年中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有心理變態的信陽侯、不懷好意的師父,那些她永遠忘不掉的醜陋惡夢,真得就這樣消聲匿跡了嗎?
她多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多怕當暴風雨終於來的時候,她沒有能力保護元媵。
所以她每日都在禱告,希望惡夢來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那個時候,她會毫不遲疑地抽身離去,為了元媵的安危,哪怕從此後淪入地獄,只要他好好活着,她也統統認了!
不敢妄談愛情,但只要是為了元媵,自己可以做任何妥協,於她而言,他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對着他看着他,她就高興得要命,可這能不算愛情嗎?
是的,這是愛情,她愛元媵,無論他愛不愛她。
“真真姐姐!”視窗突然冒出一個束着兩根羊角辮的小丫頭,向上蹦跳着試圖引起阮真真的注意。
“二妞。”她回過神來,出去拉小丫頭進高台里:“你怎麼跑來了?”
“真真姐,你還在磨蹭呀?元公子專程派我回來叫你的,比賽早就開始了,他說你再不去就看不到頒獎典禮了呢!”米店老闆家的閨女二妞連聲催促。
“什麼比賽?”
“元公子猜到你一定會忘的,他要我告訴你,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床上第二次暈過去之前跟你講的那個“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嘛!”二妞笑嘻嘻地說:“快點快點,我要去看小瞿哥哥蟬聯冠軍啦!他已經進入決賽啦!”’
阮真真一聽,面紅耳赤得差點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想到那個勞什子大賽,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在這裏一年,她發現這裏的鄉民真能自娛自樂,不僅有什麼“有種你來殺集市”、“四肢發達運動會”、“鐵齒銅牙辯論賽”,還有“鐵血丹心英雄榜”、“芳心暗許情郎榜”、“財大氣粗富豪榜”等各戶評選出來的榜單評選,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諸如此類,聽了就想噴飯的“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難為誰想出來的!
“今天鎮上的店鋪都關門去看比賽了,好熱鬧!贊助商們也很大牌喔,寶姑娘、謝掌柜、風大爺……還有你家相公也是的!”
阮真真抿嘴直笑,忙着將帳目收拾好,高台的視窗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男人,年紀莫約三十來歲,雖然穿着樸實,但從相貌舉止上看,絕不是普通鄉下老百姓。
這人從未在鎮上出現過,一身風塵僕僕,顯然趕了很長的路。
“請問姑娘,這裏可是元記當鋪?”他從高台的視窟往裏張望了下,看向阮真真。
“是的。”
“太好了,小的終於找着了。”男人舒了口氣,露出笑意。
“您有什麼事嗎?”阮真真打發心急火燎的二妞先走一步,再從高高的櫃枱后出來。
“請問元公子在嗎?小的有急事找他。”
“他現在廣場上看比賽,我正要去那裏,要不您同我一道過去?”
奇怪,明明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個大男人幹嘛要自稱“小的”?
“那再好不過,謝謝姑……”男人打量她的打扮,見她將一頭青絲挽起,便知道她已為人婦,忙改口致謝:“不,謝謝大嫂。”
“不用客氣,請隨我來。”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當鋪,再往鎮中一隅的廣場走去,還未走近鎮中央的廣場,就聽見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掌聲、歡呼聲,以及為選手加油的喝采聲。
廣場中央搭建起一座圓形台,打着一條大紅色的橫幅,上書“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檯子的四周簇擁着鮮花,兩側還垂掛着一幅醒目的對聯。
上聯是飯桶一吃飯吃一桶飯;下聯是水缸一喝水喝一缸水。
阮真真遙遙地張望着,差點大笑起來,再一瞧,台上靠左側坐着一排鎮上有頭有面的大人物,除了元媵外,還有客棧老闆娘、棺材鋪掌柜、曲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