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尾聲

在西歐,時間是晚上8點鐘,但在莫斯科,已是10點鐘了。政治局會議已經開

了一個小時。

葉夫雷姆·維希納耶夫及其支持者們開始變得不耐煩了。那位黨的理論家知道,

他是有足夠的力量的,再拖延下去是毫無意義的。因此,他一本正經地站了起來。

“同志們,泛泛而談倒是很好的,但那樣不會使我們得出什麼結果。我之所以

要求召開這次最高蘇維埃主席團的特別會議是有其目的的,那就是要看看主席團對

我們尊敬的總書記——馬克西姆·魯丁同志的領導是否仍然信任。

“我們都聽到了有關贊成和反對所謂的都柏林條約、關於美國答應給我們發運

糧食以及價格的各種論點。在我個人看來,要求我們為此而付出的代價是格外高的。

“最後,我們還聽到了兇手米什金和拉扎雷夫已逃到以色列的消息。毫無疑問,

這兩個人已被證明應對謀殺我們親愛的尤里·伊凡南科同志負責。我提出如下建議

:最高蘇維埃主席團再也不能對由魯丁同志繼續領導我們偉大國家的事務表示信任。

總書記先生,我要求對這一提議進行表決。”

他坐了下來。會場上鴉雀無聲。甚至對於那些與會者來說,一位巨人從克里姆

林宮的權力寶座上跌落下來是一個令人驚恐的時刻,對於在場的地位較低的人物來

說,就更是如此了。

“同意這一提議的……”馬克西姆·魯丁說道。

葉夫雷姆·維希納耶夫舉起了手。尼古拉·克倫斯基元帥也跟着舉了手。那個

立陶宛人維托塔斯也照樣做了。會場上出現了幾秒鐘的停頓。那個塔吉克人穆哈默

德也舉起了手。電話鈴聲響了,魯丁接了電話,傾聽了之後便把話筒掛上了。

“我當然不應該,”他冷漠地說道,“打斷表決,但我剛才接到的消息是相當

令人感興趣的。

“兩小時以前,米什金和拉扎雷夫在特拉維夫警察總局的地下單人口室里都死

掉了,是突然死去的。一個同夥在城外一家旅館中從陽台窗口跌下去摔死了。一小

時以前,在北海劫持‘弗雷亞’號以解救這兩個人的恐怖分子,被燒死在石油的火

海之中。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人曾說過什麼;現在,他們之中誰也不會說出什麼。

“我相信,我們剛才正在對維希納耶夫同志的提議進行表決……”

目光都故意移開了,轉而凝視着檯布。

“反對這一提議的人呢?”魯丁低聲說道。

瓦西里·佩特羅夫和德米特里·賴可夫舉起了手,跟着他們舉手的是那位格魯

吉亞人查瓦茲、舒希金和斯蒂潘諾夫。

那個曾經投票贊成維希納耶夫一派的皮特里雅諾夫對一隻只舉起的手掃了一眼,

也見風使舵地舉起了他自己的手。

“我可以,”分管農業的科馬羅夫說道,“對能夠以最高度的信任投票贊成我

們的總書記而表達我個人的愉快了嗎?”他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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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丁對他笑了笑。磨磨蹭贈的傢伙,魯丁想到,我要親手把你打人地獄。

“那麼加上我自己一票,結果是8票對4票否決了這個爭端。”魯丁說道。

“我想沒有什麼別的事了吧?”

什麼也沒有了。

12小時以後,索爾·拉森船長又一次站在“弗雷亞”號的駕駛台上,仔細地望

着他四周的海面。

那是個多事的夜晚。12小時前,英國海軍陸戰隊的突擊隊員正當他行將支撐不

住的時候找到並解救了他。海軍爆炸專家們小心地下到了超級油輪的底艙中,把雷

管從炸藥中取了出來,又輕手輕腳地將炸藥從油輪的內艙中帶上了甲板,並從甲板

上把炸藥運走了。

強有力的手擰動了艙門上的鋼閂,他的船員們在門後面已身陷囹圄達64個小時,

獲救的船員們喜氣洋洋,在歡呼,在跳躍。通宵達旦,他們都在與父母和妻子通電

語。

一位海軍醫生輕輕地讓索爾·拉森躺在他自己的鋪位上,並在當時情況所允許

的範圍內給他的傷口作了最妥善的治療。

“當然,你將需要作外科手術,”醫生對那個挪威人說,“等你乘直升飛機一

到鹿特丹,手術就會準備好的,行嗎?”

“不行,”拉森在即將昏迷的時候說道,“我要去鹿特丹的,但我要駕着‘弗

雷亞’號到那兒去。”

醫生對受傷的手進行了清洗,敷了葯,這樣可以消毒以防感染,接着打了一針

嗎啡以減輕疼痛。沒等他料理完畢,拉森便睡著了。

夜間,直升飛機紛至沓來,在技術熟練的駕駛員的駕馭下降落在“弗雷亞”號

船體中部的直升機場上,送來了為檢查油輪而來的哈里·溫納斯特魯姆和協助油輪

停泊碼頭的引水員。泵管理員找到了備用的保險絲,修好了貨油控制泵,將原油從

其中一隻滿艙注人那隻排空了貨油的油艙中以恢復油輪的平衡,然後關掉了所有的

閥門。

在船長睡覺的過程中,大副和二副從船頭至船尾將“弗雷亞”號徹底檢查了一

遍。輪機長在他心愛的輪機上逐一作了檢查,並對每一個系統都進行了試驗以確信

沒有任何機件受到損壞。

在天亮之前的幾小時裏,拖輪和消防船便開始對依然有水面浮油的海域噴洒濃

縮乳化劑。大部分石油已在曼寧上校用鎂基照明彈引起的一場轉瞬即逝的烈火中燒

得蕩然無存。

天剛破曉時,索爾·拉森醒了。管事輕輕地幫他穿上了衣服,那是北歐航運公

司高級船長穿戴的全套制服,他執意要穿上這套制服。他小心翼翼地將綁着繃帶的

手伸進鑲有四道金色環帶的袖筒中,然後又把手放進吊在脖子上的懸帶中。

8點鐘的時候,他來到駕駛台上,站在大副和二副的身旁。兩位從馬斯控制中

心站來的引水員也在那裏,那位高級引水員帶着他那隻盛着全套引水輔助儀錶的

“棕色盒子”。

使索爾·拉森感到驚奇的是,在他北面、南面以及西面的海域都擠滿了來往的

船隻。有來自亨伯河和斯凱爾特河的地拖網漁船,也有來自洛里昂、聖馬洛、奧斯

坦德和肯特海岸的捕魚船。飄揚着十幾種旗幟的商船和五個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

國的海軍軍艦交織在一起,都頂風停泊在方圓3海里的範圍內以及那兒以外的海面

上。

8點零2分,“弗雷亞”號巨大的螺旋槳開始轉動,笨重的錨鏈從海底轆轆作

響地提升了上來。從船尾底下冒出了一股白色的大漩流。

上面的天空中有四架飛機在盤旋,飛機上都帶有電視攝影機,在向全世界的觀

眾展示海神在向前開動了。

油輪後面的尾跡變得越來越寬,航運公司那面飾有海盜頭盔圖案作為徽記的旗

幟在頂端迎風飄揚。這時,北海上爆發出一陣巨響。

指揮艦艇和船舶的100多位船長都用海上傳統的方式向“弗雷亞”號致意,海

上頓時汽笛長鳴,其中有像錫笛一般響亮的小汽笛聲,有低沉的隆隆吼聲,有令人

毛骨悚然的長鳴聲,它們都在海面上激蕩迴響;在這些艦船之中,既有小船,又有

巨輪,既有不傷害人的船隻,又有致人於死地的艦艇。

索爾·拉森看着四周船隻擁塞的海面和為通往歐羅1號浮標而留出的航道。他

轉過身去,面對着正在等候着的荷蘭引水員。

“引水員先生,請向鹿特丹航行。”

4月10日,星期天。在都柏林城堡的聖帕特里克大廳里,兩個人向那張特地搬

進去的狹長木餐桌走去,並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在音樂樓座上,電視攝像機藉助將那張桌子照得透亮的白色弧光在凝視着,並

把圖像發向世界各地。

德米特里·賴可夫代表蘇聯小心地在兩份都柏林條約文本上潦草地簽了他的名

字,然後把用紅色摩洛哥皮革裝訂的兩份條約遞給了代表美國簽字的戴維·勞倫斯。

幾小時以後,在摩爾曼斯克、列寧格勒、塞瓦斯托波爾和敖德薩附近等候的第

一批運糧貨船,便向前駛向它們的碼頭。

一個星期以後,鐵幕沿線的第一批戰鬥部隊就開始收拾他們的裝備,而從設置

鐵絲網障礙的前線後撤了。

14日,星期四,在克里姆林宮武器庫大樓里召開的政治局例會遠非是尋常的。

由於被克里姆林宮衛隊中一個少校在外面攔阻而最後進入會議室的是葉夫雷姆

·維希納耶夫。他在穿過門口時注意到了其他*個人的臉都朝他轉了過去。馬克西

姆·魯丁在T形會議桌頂端的中央沉思默想着。桌子縱長部兩邊各擺了五張椅子,

上面都坐着人。只有一張椅子空着——就是那張放在會議桌縱長部頂端的椅子,面

對着整個桌子。

葉夫雷姆·維希納耶夫毫無表情地朝着那張椅子慢慢走向前去,那張椅子被認

為是懲罰之椅。這將是他參加的最後一次政治局會議。

4月18日那天,一艘小貨輪在黑海滾滾的浪濤中左右搖晃着,這兒離開羅馬尼

亞的海岸只有10海里遠。就在快到凌晨2點鐘的時候,一艘快艇駛離了貨輪,向海

岸全速開去。它在離海岸3海里的地方停住了,艇上有一位海軍陸戰隊的人拿出一

支光線很亮的手電筒,對着看不清的沙灘打着閃光信號:亮的時間三長三短。海灘

上沒有回答的信號。那個人連續重複了四次,仍然沒有回答的信號。

快艇掉轉方向,駛回到了貨輪旁。一個小時以後,快艇被收藏在甲板下邊,一

封電報發到了倫敦。

倫敦又將另一封密碼電報發給駐莫斯科的英國大使館:“遺憾,‘夜鶯’未赴

約。建議你返回倫敦。”

4月25日,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在克里姆林宮內的大會堂里舉行了全體會議。

代表來自全國各地,有些甚至來自幾千英里以外的地區。

馬克西姆·魯丁站在主席台上,上面懸挂着列寧的巨幅肖像。他向代表們發表

了告別演說。

他首先向他們概要地敘述了12個月前他們的祖國所面臨著的各種危機,他勾畫

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飢荒圖景。接着,他又列舉了外交上的光輝業績,政治局曾

指示德米特里·賴可夫在都柏林與美國人會晤,以最低的價格從他們那兒購買了空

前規模的糧食,並引進了技術和計算機。至於軍備方面的讓步則隻字不提。會場上

向他響起了長達10分鐘的熱烈鼓掌。

在談到世界和平問題時,他提醒大家,對世界和平的威脅始終來自資本主義西

方的領土和稱帝野心,來自蘇聯內部的和平的敵人,他們有時也在推波助瀾。

這還了得?與會者無不為之驚愕。但他豎起手指以示警告而繼續說道,由於堅

韌不拔的尤里·伊凡南科始終保持高度的警惕,這些與帝國主義分子串通一氣的密

謀者已被揭露和肅清。尤里·伊凡南科在與心臟病作了長期的英勇鬥爭之後,已於

一周前在一所療養院中與世長辭了。

當他逝世的消息傳開時,會場上出現了驚愕和哀悼那位死去的同志的哭泣聲,

是他拯救了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魯丁默默地舉起了手表示遺憾以讓大家安靜下來。

但是,他告訴大家,在伊凡南科去年10月心臟發病以前,他最忠實的戰友——

瓦西里·佩特羅夫,一直給予他有力的幫助,自從他染病以來,佩特羅夫就接替了

他,並作為世界上首當其衝的和平衛士完成了保衛蘇聯的任務。會場上為瓦西里·

佩特羅夫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由於蘇聯國內外危害和平集團陰謀的敗露和破產,魯丁繼續說道,蘇聯在多年

以來第一次有可能在不斷地為尋求緩和與和平的過程中,控制它的軍備建設計劃。

完全是由於政治局在揭露危害和平集團的真面目方面保持了警惕,從那時起就能使

國家把大部分力量用於消費品的生產和社會福利的改善。

此時,鼓掌聲又一次持續了10分鐘的時間。

馬克西姆·魯丁等到掌聲幾乎平息之後才舉起手,並降下了他說話的調子。

至於他自己,他說道,他已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但現在該是他引退的時

候了。

人們為之而愕然的寂靜是咄咄逼人的。

他長期辛勤勞碌,也許已為期太長了,一直肩負着最沉重的擔子;那已使他筋

疲力盡,並漸漸損害了他的健康。

在主席台上,他的雙肩由於疲憊不堪而垂了下來。會場上響起了“不……不…

…”的喊叫聲。

他是一位老人了。魯丁說道。他需要什麼呢?恰恰就是別的老人們所需要的那

樣:在冬天的夜晚,坐在火爐旁逗孫兒、孫女們玩在外交官的座席上,英國政務參

贊正與大使在低聲說話:“嗨,他幹得不是挺來勁嘛!他殺死的人比我吃的熱餐還

要多。”

大使吊起了一邊的眉毛,低聲回答道:“想想你自己是幸運的。如果這是美國,

他會把他那該死的孫兒們搬上舞台的。”

所以,魯丁在結束時說道,現在是他向他的朋友們和同志們公開承認的時候了,

醫生已經通知他,他只有幾個月好活了。如果聽眾允許的話,他將卸下公務的重擔,

而在他非常喜愛的鄉村中,與對他來說猶如太陽和月亮一般的家人們度過他短暫的

餘生。

此時,有好幾個女代表已經在放聲大哭了。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魯丁說道。他希望再過5天,也就是當月的最後一天退休。

第二天便是國際勞動節,一個新的人將站在列寧陵墓頂上檢閱盛大的遊行。這個人

將是誰呢?

這個人應該是一個年富力強、富有智慧而又赤誠愛國的人,是一個在國家最高

權力機構中久經考驗,且並沒有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被壓彎了腰的人。魯丁宣稱,15

個社會主義加盟共和國的人民可以幸運地找到這樣一個人,他就是瓦西里·佩特羅

夫……

由佩特羅夫繼任魯丁的選舉已在鼓掌和歡呼聲中獲得了通過。如果別的候選人

的支持者試圖說什麼的話,準會被喊叫聲壓倒的。他們甚至沒有為此而費心。

當北海的劫持事件達到高潮之後,奈傑爾·歐文爵士曾希望亞當·芒羅仍然留

在倫敦,或者至少不要回到莫斯科去。芒羅曾親自懇請首相給予最後一個機會以探

明,他的特工——“夜鶯”——至少還是安全的。考慮到他在結束這次危機中所起

的作用,就讓他如願以償了。

自從4月3日凌晨與馬克西姆·魯丁會晤以來,很顯然,他的掩護已經完全告

吹了,再也不能作為特工人員在莫斯科開展工作了。

大使和政務參贊對於芒羅的返回深感憂慮。他的名字已被謹慎地排除在外交柬

帖之外,蘇聯外貿部沒有任何代表可以接待他,這都是不足為奇的。他像聚會上一

位孤獨而又多餘的賓客那樣逛盪着,但仍抱着一線希望,瓦倫蒂娜將和他接頭以表

明她安然無恙。

他曾嘗試過撥她的私人電話號碼,但是沒有人接。她也可能是出去了,但他沒

敢再冒風險。在維希納耶夫派倒台以後,他被告知可以一直待到月底,然後他將被

召回倫敦,情報局將懷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他的辭職。

馬克西姆·魯丁的告別演說在外交使團中引起了轟動,每個使館都向本國的政

府報告了魯丁卸任的消息,並準備了有關他的繼承人——瓦西里·佩特羅夫的情況

報告。芒羅被排除在這項繁忙的活動之外。

因此,在宣佈將於4月30日傍晚在大克里姆林宮的聖佐治廳中舉行招待會之後,

當邀請大使、政務參贊和亞當·芒羅的請帖送到英國大使館時,那就格外令人感到

驚奇。蘇聯外交部給大使館打電話時,甚至暗示了指望芒羅肯定會出席的。

為馬克西姆·魯丁所舉行的告別國宴是光彩奪目的,100多名蘇聯的達官貴人

和來自社會主義世界、西方國家以及第三世界的400多名外交使節濟濟一堂。來自

蘇聯集團以外的共產黨友好代表團也出席了宴會,他們在穿着夜禮服、軍裝和佩帶

着星形勳章、獎章、紀念章的人群中顯得很不自在。這不像是沒有等級制的工人樂

園的領袖,而像是沙皇遜位的情景。

在6隻巨大的枝形吊燈中裝着3000隻電燈。在燈光中,外國人和他們的蘇聯主

人混雜在一起,在紀念大沙皇的戰鬥英雄與聖佐治的其他騎士的凹室中閑聊着,說

着祝賀的話語。馬克西姆·魯丁像一頭年邁的獅子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受到來自150

個國家的良好祝願者所給予他的讚揚。

芒羅在很遠的地方就認出了他,但他不在被引見的名單之列,去接近這位即將

離任的總書記也是不明智的。至午夜時分,魯丁以體力不支為借口就告辭了,把客

人託付給佩特羅夫和政治局的其他成員。

20分鐘以後,芒羅感到有人在他的手臂上碰了一下,他身後站着一位儀錶堂堂

的少校,身穿克里姆林宮禁衛軍的制服。那位少校如同往常那樣毫無表情,操着俄

語對他說道:“芒羅先生,請跟我來。”

他的腔調不容許再說什麼。芒羅並不感到奇怪,顯然他的名字被列在客人的名

單中純屬錯誤,現在已經發現搞錯了,是在請他離席。

但那位少校從大門口朝着別處走去,穿過了高大的聖弗拉基米爾八角形大廳,

登上一架由古青銅格柵做欄杆的木樓梯,走到外面星光燦爛的救世主廣場。

那個人邁着十分自信的步履向前走着,在那些對他來說了如指掌的走廊和門廳

中悠然穿行,儘管那些地方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從未見過的。

芒羅仍然緊跟着,穿過了廣場又來到特雷姆宮。每一道門邊都站立着肅靜的衛

兵。當少校走近時,門就打開了,穿過之後便關上了。他們徑直穿過前廳議事室,

來到十字架議事室的盡頭。少校在最盡頭的一扇門前停下腳步,敲了敲門。室內傳

來一聲粗啞的命令。少校打開了門站立一旁,示意讓芒羅進去。

特雷姆宮中的第三議事室,也稱為議事宮,就是覲見室,那是老沙皇的朝聖地,

在所有的宮室中是最難進入的。室內有紅色和鍍金的鑲嵌瓷磚,鑲木地板上鋪着深

紅色的地毯,顯得十分富麗堂皇,和其他大多數房間相比,這裏顯得比較狹小,但

更為暖和。這裏就是沙皇辦公或秘密接見使者的地方。馬克西姆·魯丁正站在祈求

窗口朝外張望。當芒羅進去時,他轉過身來。

“那麼,芒羅先生,聽說你將離開我們了。”

芒羅上一次見到他是在27天以前,當時他是在武器庫大樓的私邸中,穿着晨衣,

慢慢呷着一杯牛奶。現在;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非常合身的炭灰色西裝,幾乎可以肯

定是在倫敦薩維爾路的服裝店製作的,左翻領上佩帶着列寧勳章和蘇聯英雄勳章各

一枚。這樣,覲見室顯得對他就更相稱了。

“是的,主席先生。”芒羅答道。

馬克西姆·魯丁看了一眼他的手錶。

“10分鐘以後,便是前任主席先生。”他評論道,“我將在午夜正式退休。我

猜想,你也將退休了吧?”

芒羅想着,這隻老狐狸十分清楚,在我見到他的那天夜裏,我的掩護就敗露了,

而且知道我也得離職。

“是的,主席先生。明天我就回倫敦以求離職。”

魯丁沒有向他走上前去,也沒有伸出手來。他站在房間中的另一邊,就站在沙

皇曾經站過的地方,並點着頭;而這個房間代表了俄羅斯帝國的權力之峰。

“那麼,我祝你一路順風,芒羅先生。”

他按了按一張桌子上的小瑪瑙電鈴,芒羅身後的門打開了。

“再見!先生。”芒羅說道。他正要離開,魯丁又開了口。

“告訴我,芒羅先生,你認為我們的紅場如何?”

芒羅止住了腳步,感到迷惑不解。芒羅想,對一個告別的人來說,那是一個奇

怪的問題。他謹慎地答道:“那是令人難忘的。”

“令人難忘,是的。”魯丁說道,好像是在掂估這句話的分量。“也許沒有你

們國家的伯克利廣場那樣高雅,但即使在這兒,有時你也能聽到夜鶯在歌唱。”

芒羅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就像他頭頂上方的天花板上畫的聖像一樣。胃裏

像翻了過來一樣的噁心。他們已經抓住她了,由於她頂不住,已把一切都招供了,

甚至連代號以及古老歌曲中關於伯克利廣場夜鶯的典故也都提到了。

“你們要槍斃她嗎?”芒羅憂鬱地問道。

魯丁看來像是真的很吃驚。

“槍斃她?我們為什麼要槍斃她?”

這麼說,他們要把她送到勞改營,把一個他深愛着的、差點要被帶到蘇格蘭家

鄉和他結婚的女人活活折磨死。

“那麼,你們準備怎樣處置她呢?”

那位年邁的俄國人揚起眉毛,假裝吃驚的樣子。

“處置?什麼也沒有。她是一個忠誠的女人,一個愛國主義者。她也很喜歡你,

年輕人,但不是愛,你知道,但確實很喜歡。”

“我不知道。”芒羅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要我告訴你,”魯丁說道,“她不會在愛丁堡當一個家庭婦女,也不會成

為芒羅夫人。她不能再見你——永遠不能。但她不希望你為她擔心,為她擔驚受怕。

她現在很好,在她的人民之中享有特權和榮譽。她要我告訴你不要擔心。”

芒羅如夢初醒,那幾乎如同恐懼一樣使他感到頭暈目眩。當懷疑消退時,芒羅

凝視着魯丁。

“她原來是你們的人。”芒羅直截了當地說道,“她始終是你們的人,就在維

希納耶夫試圖在歐洲發動戰爭之後不久,從她和我在樹林中的第一次接頭開始。她

是在為你們工作……”

克里姆林宮那位頭髮灰白的老狐狸聳了聳肩膀。

“芒羅先生,”那位年邁的俄國人咆哮着說道,“除此之外,我怎麼能把我的

信件遞給馬修斯總統而又確信我的信件會被人相信呢?”

面無表情的少校帶着冷峻的眼光拉着他的肘部,他走出覲見室,門在他身後關

上了。5分鐘后,芒羅被帶了出去,步出救世主城門中的一扇小門來到紅場。遊行

的司儀已經開始在排練“五一”國際勞動節中所扮演的角色,他頭頂上方的鐘剛好

敲了午夜12點。

芒羅向左朝民族飯店走去以便找一輛出租汽車。走了100碼以後,正當他穿過

列寧陵墓時,他竟開始大笑了起來,使一位民兵感到驚奇而又惱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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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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