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 第01章
第一章
太陽西沉前一小時,“海灣女士”號犁過明亮的、波光粼粼的海水返航了。朱
利奧·戈麥茲朝前坐着,他那碩大的背部靠着艙頂,那穿着軟拖鞋的一雙大腳擱在
前甲板上,正心滿意足地吸着一支波多黎各的方頭雪茄。刺鼻難聞的煙味飄向了毫
無怨言的加勒比海水域上空。
這個時候,他是一個真正快樂的人。在他身後的10英里處是水下的陡坡。在那
里,大巴哈馬海岸落下去后形成了聖特倫海峽;在那裏,大海魚追逐着刺跋,金槍
魚追獵着狐鰹,刺鮁和狐鰹反過來去追捕酯魚,而所有這些魚偶爾會遭到姥鮫和大
旗魚的追殺。在船艉露天捕魚甲板上那隻油漆斑駁的舊鐵箱裏有兩條精美的鰭鰍,
一條是他的,另一條是船長的。現在,船長正掌着舵柄,駕着他的休閑漁船駛向普
雷桑斯港。
倒不是說兩條魚是戈麥茲的整天捕獲量;曾經有過一條精緻的旗魚,被做上標
記後放回了大海;一堆較小的狐鰹曾被用來作為魚餌;一條黃鰭金槍魚,他估算有
70磅重,但後來那條魚一個猛子潛人深海,使他不得不割斷魚線,要不然就會失去
捲筒內所有的漁線;還有兩條長背獅,每一條都是他經過30分鐘的戰鬥才釣上來的。
他已經把它們全都放回了海里,只留下那兩條鰍,因為它們是熱帶海域中味道最鮮
美的魚類之一。
朱利奧·戈麥茲不喜歡殺生;使他一年一度來到這些水域的原因,是捲筒和魚
線運行時的噝噝震顫感,是魚竿折彎時的緊張感,是呼吸空氣的人類與怪物般強壯
好鬥的魚類在競技時的刺激感。剛剛過去的一天是快樂的一天。
在他左邊的遠處,在德里托圖加斯後面已經無法看見的西方地平線之下,一輪
紅日正在沉人大海,收斂起它那灼人的赤熱,最後將讓步於晚風和正在來臨的夜間
的涼爽。
在“海灣女士”號前方3英里之外,那座島嶼聳立在水域之中。他們將在20分
鍾內泊岸。戈麥茲把他的雪茄煙蒂彈在了泡沫飛濺的海水中並擦了擦他的手臂。雖
然他的肌膚是天然的灰黃和橄欖色,但在回到他的寄宿房后他需要塗上一層曬后護
膚霜。握着舵柄的吉米·多布斯沒有這個問題;他是在這個島上土生土長的,擁有
他自己的漁船,把它租給想去釣魚的遊客,在他那深烏色的皮膚上太陽是不起什麼
作用的。
朱利奧·戈麥茲把他的雙腳從前甲板轉過來,從艙頂下到了船M.“讓我來,吉
米。你去沖洗一下吧。”
吉米·多布斯微微一笑,把舵柄交出后,拿起一隻提桶和一把掃帚,開始把魚
鱗和內髒的碎塊從排水孔里沖洗下去。六隻燕鷗不知從什麼地方飛過來,吃掉了漂
在尾流上的那些碎片。海洋里從不浪費任何東西,不會浪費任何有機物。
當然,還有更為現代化的出租漁船航行在加勒比海;這種漁船配有與發動機相
連的水泵軟管用於沖洗;配有雞尾酒吧、電視機,甚至還有錄像機;配有尋找魚群
的電子技術設備以及各種航海儀器可進行環球航行。“海灣女士”沒有這些設備;
她是用木條送接建造的一艘舊船,裝了一台冒濃煙的琅金斯柴油機,但她歷經風雨
創傷。她有一個小小的前艙,一捆魚竿和魚線,散發著魚香和油香,還有一個露天
的后甲板,上面安裝着10隻釣竿固定器以及一把自製的橡木工作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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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多布斯沒有矽片幫他尋找魚群;他是靠自己找到魚的,用他父親教過他
的方法,用眼睛去觀察海水顏色的細微變化、不應該出現在水面上的波紋、遠處一
只俯衝下來的海鳥,而且憑本能知道這星期它們會游向哪裏、會去吃什麼。但他確
實能找到它們,每天。這就是朱利奧·戈麥茲每次度假都來找他一起去釣魚的原因。
朱利奧鍾情於這個島嶼的純樸和“海灣女士”的簡陋。他的專業工作是操作美
國的現代化設備,在電腦里查詢資料,在邁阿密市中心駕車穿行。在他的假期里,
他需要大海、陽光和海風,還有魚,因為朱利奧·戈麥茲的生活中只有兩個愛好—
—他的工作和他的垂釣。對於後者,他只有五天時間,現在還剩下兩天——星期五
和星期六。星期天他將飛回在佛羅里達的家中並於星期一上午去與埃迪一起上班。
他不由得對這個前景嘆了一口氣。
吉米·多布斯也是一個快樂的人。這一天與他的客戶和朋友過得很愉快,他的
口袋裏有了幾個美元,可為老伴買一條裙子,還有一條味道鮮美的魚作為他們夫妻
倆和一大群孩子的晚餐菜肴。難道生活還有其他樂趣嗎?他想。
剛過5點鐘,他們靠上了那座搖搖晃晃的破舊的木質魚碼頭。該碼頭似乎在多
年前就應該倒塌,但卻沒有發生。前任總督曾說要向倫敦報批新建一座,但後來他
離任了。繼任人馬斯頓·莫伯利爵士對漁業不感興趣。如果說茅屋鎮酒吧里的那些
閑談是可信的話,那麼新總督對島民也不感興趣,而酒吧閑談聊天往往說得很准。
當“海灣女士”號系妥泊夜的纜繩后,通常,孩子們會匆匆跑過來觀看捕獲的
漁貨,並相幫着卸到岸上,島民們會用輕快的歌聲般的口音打趣說笑。
“你明天有空嗎,吉米?”戈麥茲問道。
“有空。你還想去嗎?”
“這正是我來這裏的目的嘛。那就早上8點見。”
朱利奧·戈麥茲給了一個小男孩一美元以替他把他的魚提過去,於是他們兩人
離開碼頭進人到普雷桑斯港那些塵土飛揚的街巷。他們要走的路不遠,因為普雷桑
斯港是一個小地方。它不是一個大市鎮,實際上只比一個村莊大一點。
這是一座在加勒比海的大多數小島上都能見到的小鎮,“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主
要由木頭建造的房子,漆成了鮮亮的顏色,屋頂上蓋着石板瓦,房子之間的小巷裏
鋪着碎貝殼。那個小小的港口外圍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珊瑚礁叢作為它的天然防波堤,、
一周來一次的貿易班輪就是在那裏靠泊。海岸上有幾座更為華麗的建築——海關、
法院和戰爭紀念館,全都是多年前用珊瑚塊堆砌起來的。
鎮子裏面有鎮政廳、小小的英國聖公會教堂、警署和主要的旅館——后甲板旅
館。除了這一些和在港口一頭的一座不起眼的皺紋鐵皮倉庫之外,房屋大都是用木
材建造的。在剛出鎮子的海岸邊,豎立着總督府和政府辦公房,全都劇成了白色,
圍牆也是白色的,前門旁豎著兩尊古舊的拿破崙時代的火炮,在精心保養的綠草坪
中央有一塊旗杆石。白天,英國的米字旗在旗杆上迎風飄揚,當朱利奧·戈麥茲穿
越小鎮走向他所住宿的寄宿房去時,正在進行降旗儀式,由一位警官把那面米宇旗
降下來,旁邊站着總督的副官。
戈麥茲是可以人住后甲板旅館的,但他喜歡麥克唐納夫人寄宿房的那種賓至如
歸的氛圍。她是一位寡婦,滿頭銀色捲髮,與他本人一樣極為相稱,愛吃海螺雜燴。
他轉人她居住着的那條街道,沒去注意貼在許多牆上和籬笆上的色彩鮮艷的選
舉海報,看見她在打掃她那獨立式住宅的潔凈的門前台階,這是她每天要進行好幾
次的一種習慣。她用她通常的那種笑容招呼了他和他的魚。
“哇,戈麥茲先生,好漂亮的一條魚呢。”
“作為我們的晚餐,麥克唐納夫人,我想這夠我們大家一起吃了。”
他把錢付給了那個男孩。小傢伙帶着他的新財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戈麥茲上
樓去了他自己的房間。麥克唐納夫人回到廚房去準備在鐵格柵上薰烤那條鰭鰍。戈
麥茲洗澡、刮臉,換上了一條奶油色的寬鬆褲和一件鮮亮的短袖海灘襯衫。他想喝
一大杯冰鎮啤酒,於是穿越鎮子往回走向後甲板旅館的酒吧。
這時候才7點鐘,但夜晚已經來臨,小鎮裏黑乎乎的,只有從窗戶里透出來微
弱的燈光。走出後街,他來到了議會廣場。廣場的中央是一個圍成了方塊的潔凈的
綠化地,種着一些棕櫚樹,廣場的三邊分別是英國聖公會教堂、警署和后甲板旅館。
他經過了警署,那裏的電燈還亮着。電力是由安裝在碼頭邊的發電機發送過來
的。在這座小小的、珊瑚塊砌制的建築物里,布里安·瓊斯警長和為人正直的兩名
警官以及八名警員組成的警力,在這個西半球地區犯罪率最低的社區里維持着法律
和秩序。戈麥茲來自於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他為似乎沒有毒品、沒有黑幫、沒
有行兇搶劫、沒有賣淫、沒有強姦,只有一家銀行(沒發生過搶劫)和一年六次的
盜竊案而感到納悶。他嘆了一口氣,走過黑暗的教堂前面,進人到后甲板旅館的門
廊。
酒吧在左邊。他選了遠處一個角落裏的吧凳,為自己點了一大杯冰鎮啤酒。他
的那條魚燒好需一個小時,好事成雙,他有足夠的時間再喝一杯。酒吧內已有一半
客人,因為這是鎮裏的遊客和移民們飲酒的一個好地方。酒吧服務員薩姆是一個快
樂的人,他穿着白酉裝,正在調理晚間的糖酒混合甜飲料、啤酒、果汁、可樂、代
基里酒和蘇打水,以沖淡烈性的蓋伊山朗酒。
8點差5分時,朱利奧·戈麥茲把手伸進口袋抓出一把美元要付他的酒賬。當
他抬起眼皮時,他停住了動作,他的表情僵化了,他盯視着那個人走進酒吧在吧枱
的另一頭點了一份飲料。兩秒鐘后,他縮回到他的吧凳上,以讓他旁邊的那個大個
子飲酒客人擋住他的視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他沒有搞錯。你不
會花四天四夜的時間面對面地與一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凝視着對方的那雙眼睛,
看着向你流露出來的憎恨和蔑視,然後忘記那張臉面,即使是在八年以後。你不會
花四天四夜的時間試圖從一個人的口裏得到一句話,結果什麼也沒有得到,連一個
名字也沒有,於是你不得不給他起了一個渾號,為的是在檔案上作個記號,而在後
來忘記那張臉面。
戈麥茲朝薩姆做了個手勢示意加滿他的杯子,付清所有三杯的酒錢,走到了陰
影中的一個角落座位。如果那個人來這裏,他就有來這裏的理由。如果他住進了一
家旅館,他就要有一個名字。戈麥茲要的就是那個名字。他坐在角落裏,等待並觀
察着。9點時,那個一直獨自喝着蓋伊山朗酒的人起身離開了。戈麥茲從角落裏出
來,跟在了他後面。
在議會廣場,那人爬進一輛日本產的敞篷吉普車,轉動點火鑰匙,駕車走了。
戈麥茲絕望地打量着四周。他沒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旅館進口處附近停放着一輛輕
騎摩托車,鑰匙仍插在那裏。戈麥茲騎上去后駕着它搖搖晃晃地跟在了吉普車後面。
整個島上只有一條環島的海岸公路。吉普車沿着這條道路平穩地行駛着。坐落
在山丘里的房屋,都有其自用的一條土路通到這條惟一的海岸公路上。吉普車經過
島上的另一個居住社區——被稱為茅屋鎮的那個當地村莊,然後經過了雜草叢生的
簡易機場。
汽車一直行駛,直至抵達了島嶼的另一端。這裏,公路從蒂奇灣的側翼穿過。
這個海灣是以黑鬍子海盜愛德華·蒂奇命名的,他曾在灣內錨泊,裝上補給的食物。
吉普車離開海岸公路駛上了一條通向一對鑄鐵大門的土路。鐵門裏面是一座環繞着
圍牆的大房子。如果說駕車人看見了自從后甲板旅館起一路上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那
只惟一的搖搖晃晃的車頭燈的話,那麼他沒有顯露出看見的跡象。但他肯定已經看
見了。在大門口,一個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為吉普車打開鐵門,但駕車人減速停了
下來。他伸手從頭頂上方的貨架上摘下一盞大功率的強光燈。當戈麥茲經過土路的
路口時,強光燈的光束從他身上照了過去,又回來固定地照在了他的身上,直至他
在路上消失為止。
30分鐘后,戈麥茲把那輛輕便摩托歸還到旅館外面的老地方,然後步行回家。
他現在思慮重重。他已經看見了他曾經看見過的那個人,並知道他沒有搞錯。他現
在還知道了那人住在哪裏。但是,他自己也被對方看見了。他只能指望經過八年之
后,在加勒比海一個黑暗的晚上,騎着一輛輕便摩托在幾秒鐘之內一晃而過時,他
沒被對方認出來。
麥克唐納夫人對他沒能準時來吃晚飯而是晚了兩個小時之後才到來感到有些不
安,並表達了她的挂念。她還是把鰍端了上來,看着她的客人毫無食慾地吃着。他
陷入了沉思,只說了一句話。
“胡說,”她責備說,“我們這島上都沒有那種東西。”
朱利奧·戈麥茲躺在床上一夜沒合眼,一直考慮着他的選擇。那人要留住島上
多長時間是他所不知道的。但他在這個島上的出現是英國人應該知道的,尤其是他
的確切位置。那肯定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嗎?他可以去找總督,但那個官員能做什麼
呢?那個人很可能沒有可被拘捕的理由,他現在不在美國的領土上。他也不相信瓊
斯警長及其裝裝樣子的警力能比總督更有權力。這事需要一個來自於倫敦的命令,
經山姆大叔親自提出要求之後。他可在上午打電話,但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島上的
公用通信手段,是一條老式的公用話線通到巴哈馬的拿騷,再轉往邁阿密。這種方
法不行,他必須在上午返回佛羅里達。
同一天晚上,三角洲航空公司的一架客機從華盛頓飛過來后降落在邁阿密機場
上。乘客中有一位疲乏的英國公務員,他的護照上說他是法蘭克·狄龍。他還有其
他證件,但他沒有必要在乘坐美國的國內航班時出示。這些證件說明他是英國秘密
情報局的一名職員,並請各有關方儘可能為他提供幫助和便利。
他的護照和其他證件都沒有說明他的真名叫山姆·麥克里迪。這隻有在弗吉尼
亞州蘭利的一組中情局高級官員所知道。他在那裏停留了一周時間,參加一個關於
叨年代自由世界情報界的作用的研討會。
麥克里迪在機場航站大樓外招了一輛出租車,要求把他載往在基比斯開的索尼
斯塔旅館。他在那裏登記人住並給自己點了一份對蝦晚餐,然後就可回到房間去痛
痛快快不受干擾地睡一覺。他面臨著或者說他認為他面臨著七天飲酒休閑的前景,
輕輕鬆鬆地看幾本間諜小說,偶爾抬頭讓目光離開一杯冰鎮的代基里酒,去看一位
佛羅里達姑娘扭着腰肢從旁邊走過。世紀大廈遠隔重洋,欺騙、誤導及心理行動科
的工作可讓他的得力助手一一新近被任命為副科長的丹尼斯·岡特去負責處理。當
他人睡時他想,現在該是讓騙術大師麥克里迪曬一點太陽的時候了。
星期五上午,朱利奧·戈麥茲在麥克唐納米人的寄宿房結賬離開,沒有要求退
還少住兩天的住宿費,還說了一大通表示抱歉的話。他提起旅行袋走向議會廣場,
坐上鎮裏兩輛出租車的其中一輛,要求把他載到那座簡易機場。
他的機票是星期天上午的BWIA定期航班赴拿騷,再轉機飛赴邁阿密。雖然去邁
阿密的路程很短,但沒有定期的直飛航班,只能去拿騷中轉。鎮裏沒有旅行社,訂
票總是在簡易機場裏直接辦理,所以他只是希望星期五上午有一個BWIA的航班。他
沒有注意到當他坐出租車離開廣場時他正被別人注視着。
在簡易機場,他感到失望了。機場建築是一座長長的倉庫,裏面設有海關櫃枱
及其他少量設施。這時候機場雖然沒有關門,但幾乎是空蕩蕩的。一名孤獨的護照
檢查官坐在上午的陽光下,在閱讀一份一星期前的《邁阿密導報》,該報紙是某個
人——很可能是戈麥茲本人留下的。
“今天不行,先生,”他快活地說,“星期五沒有航班。”
戈麥茲打量了一下雜草叢生的機場。在那座惟一的機庫外面,停着一架那伐鶴
飛機,一個身穿帆布褲子和襯衫的人正在對它作檢查。戈麥茲走了過去。
“你今天要飛嗎?”戈麥茲問道。
“是的。”飛行員回答。是一位美國同胞呢。
“能租一個座位嗎?”
“不行。”飛行員說。“這是一架私人飛機,屬我的僱主所有。”
“你去哪裏呀?拿騷嗎?”戈麥茲問。
“不。去基維斯特。”
戈麥茲的心一熱。從基維斯特有許多定期航班飛往邁阿密。
“能否與你的僱主談談?”
“克林格先生一小時內會到這裏。”
“那我等着。”戈麥茲說。
他找到機庫牆邊的一個蔭涼處坐了下來。灌木叢中的某個人退出去,取出隱藏
在樹叢中的一輛摩托車,朝向海岸公路駛去了。
馬斯頓·莫伯利爵士看了看手錶,從政府辦公室後面圍着圍牆的花園裏的早餐
桌旁站起身,朝着通往他的一樓陽台和他的辦公室的台階信步走去。那個令人頭疼
的代表團隨時都會到來。英國在加勒比海地區只有少數幾個前殖民地。殖民帝國的
時代早就結束了。再也不叫殖民地了,這是一個不能接受的詞語,現在叫做附屬領
地。一個是蒙塞拉特。另一個是開曼群島,以數量眾多和極為隱蔽的海外銀行業務
而聞名。在由倫敦提供的就獨立事宜舉行的全民公決中,開曼群島的三個島嶼居民
以壓倒多數投票贊成繼續留在英國的領導之下。此後,與他們的鄰國相比,他們像
綠色月桂樹般地繁榮昌盛起來了。
另一個古怪的群體是英屬維爾京群島,現在是遊艇族和垂釣者的天堂。而另一
個是小小的安圭拉島,島上的居民進行了殖民史上惟一已知的革命,為的是想留在
英國的保護之下,而不願被兩個相鄰的島嶼所強迫吞併,因為他們對那兩個島嶼的
首相抱有很大的懷疑。
更為古怪的是特克斯和凱科斯,在棕櫚樹和米字旗下面,那裏生活安寧,不受
毒品販子、秘密警察、軍事政變和選舉舞弊的干擾。在所有這些地區,倫敦以相當
輕鬆的手段實施統治,對於后三個地區,它只是制定一年一度的財政預算。作為交
換,當地的居民同意每天在旗杆石上升降英國米字旗,並在他們的貨幣上和警察的
頭盔上保留伊莉莎白女王的頭像。
1989年冬天,最後的一組島嶼是巴克萊,由八個小島組成,坐落在巴哈馬群島
的西翼,在巴哈馬的安德羅斯島西側,古巴哈瓦那的東北和佛羅里達群島的正南方。
至於當巴哈馬群島取得獨立之時,為什麼巴克萊沒有併入巴哈馬,恐怕只有很
少人能夠回憶起來。外交部一位愛說笑打趣的人後來提議說,他們也許只是被疏忽
了,他的話有可能是對的。這個微小的群島上共有兩萬多人口,八個島嶼只有兩個
住着人,主島和政府所在地名叫陽光島,是垂釣的一個極好的去處。
它們都不是富裕的島嶼。島上沒有工業,收入不多。主要來自於年輕人去別處
的豪華賓館受聘為服務員和行李生而掙來的工資。
其他收入來自於少量的旅遊業,偶爾經拿騷來這裏的休閑垂釣者、機場使用權
費、向過路的遊艇出售供應他們那些奇異的郵票以及對蝦和海螺。這些菲薄的收入
使得他們能夠通過一周一班的貨船進口一些海島上所沒有的基本商品。
陽光島上有兩座山,小望遠鏡山和外科醫生山,山坡上的果園裏出產水果,此
外,慷慨的大海提供了大多數食物。
1989年年初,英國外交部有人決定,巴克萊群島的獨立條件已經成熟了。建議
成為提案送交上去了。那年,英國內閣正在竭盡全力以減小巨大的貿易逆差赤字,
還因與歐洲的政策不合拍而正在失去公民的支持和遭到責備。加勒比海一個芝麻綠
豆大的小群島獨立事項未經辯論就獲得了通過。
當時的總督提出了反對意見,但他很快即被召回了,並由馬斯頓·莫伯利爵士
去繼任了。新總督是一個個子高大、愛慕虛榮的人,以自己長得酷似已故演員喬治
·桑德斯而引以為自豪,他被派往陽光島之前只聽取了一次簡單的情況介紹,是由
加勒比海司的一名司長助理向他傳達的。巴克萊人民將要接受他們的獨立。總理的
候選人要去徵求意見,大選的日期要確定。經民主選舉產生出巴克萊的第一位總理
后,要給他和他的內閣一段寬限(比如說三個月),在這段時期,全面的獨立將被
獲准同意,不,將會堅持下去。馬斯頓爵士要保證該計劃的實施,並卸去英國財政
的一隻包袱。他和夫人是在7月下旬抵達陽光島的。馬斯頓爵士已經按意願確定了
他的職責。
兩位富有潛力的候選人很快就開始角逐未來的總理職位。馬庫斯·約翰遜先生
是當地的一位富商和慈善家,在中美洲發財致富后回到了他出生的島上,居住在外
科醫生山另一側的一座漂亮的房子裏,他組建了“巴克萊繁榮同盟”,發誓要開發
島嶼和為人民帶來財富。更為粗魯但更受歡迎的是霍雷肖·利文斯通先生,他住在
茅屋鎮,並擁有該鎮子的一大部分,他創建了“巴克萊獨立陣線”。大選已定於1
月5日舉行,只剩下三個星期時間了。馬斯頓爵士高興地看到選舉的宣傳活動正在
緊鑼密鼓地進行着,雙方候選人正在真誠地向島民們發表演說以爭取獲得支持,傳
單和海報貼滿了大街小巷。
只有一件事使馬斯頓爵士感到美中不足,那就是“三C會”——“關心公民委
員會”,由那個令人頭疼的當地基督教新教浸禮會的瓦爾特·德雷克牧師所領導。
馬斯頓爵士已經同意在那天上午接見的,是“三C會”的一個代表團。
代表團由八個人組成。那個英國聖公會的教區牧師,一個臉色蒼白、沒精打采
的英格蘭人他知道他是可以對付的。六個是當地的知名人士——一位醫生、兩個商
店老闆、一個農場主、一個酒吧業主和寄宿房業主麥克唐納夫人。他們全是老人,
只受過一點點初級教育。他們無法與他的流利的英語和具有說服力的辯論口才相抗
衡。他可以為他們的每一個人找到十個贊成獨立的人。
“巴克萊繁榮同盟”的候選人馬庫斯·約翰遜,將得到機場經理、碼頭業主
(約翰遜已經表態要大力發展國際港口業務)以及大多數因開發而將受益致富的工
商界人士的支持。利文斯通正在爭取無產階級和貧困人口的支持,向他們承諾在對
財產和資產實行國有化以後將奇迹般地提高生活水平。
問題是那個代表團的領導人德雷克牧師,一個穿着黑衣服的大個子黑人,現正
在擦去臉上的汗水。他是一位有鼓動能力的傳道士,思路清晰,說話聲音洪亮,曾
在美國本土受過教育。他在西裝翻領上佩戴着一條魚的標記,是一個再生的基督徒。
馬斯頓爵士不知道他原先的出生國是哪裏,也不曾開口問過。德雷克牧師把一大疊
紙放到了總督的書桌上。
馬斯頓爵士表示沒那麼多的椅子供他們全體入座,於是客人們都站着。他自己
也站着。這能使會見早點結束。他去看那一堆紙。
“總督,”德雷克牧師開始說,“那是一份請願書。是的,先生,一份請願書。
由我們的一千多位公民署名簽字。我們要求把這份請願書送交倫敦,放到首相撒切
爾夫人的案前。或者甚至呈送給女王。我們相信這兩位女士都願意傾聽我們的呼籲,
即使你不願意。”
馬斯頓爵士嘆了一口氣。這將會……他在腦海里搜尋他最喜歡的形容詞……比
他原先指望的更加令人頭疼。
“我明白了,”他說,“那麼你們在請願書里提出了什麼要求?”
“我們要求一次全民公決,就像英國人對歐洲共同市場表決過的那樣。我們要
求一次全民公決。我們不想被迫獨立。我們要求維持現狀,如同這麼多年我們一直
過來的那樣。我們不想受約翰遜先生或者利文斯通先生的統治。我們向倫敦提出呼
吁。”
在那座簡易機場裏,一輛出租車到達了,巴尼·克林格先生從車上走下來。他
是一個矮矮的、圓滾滾的人,住在邁阿密旁邊科拉爾蓋布爾斯的一座西班牙式的大
房子裏。陪伴着他的那位歌劇合唱隊女演員長得既不矮也不圓;她有着驚人的美貌,
年輕得足以充當他的女兒。克林格先生在小望遠鏡山的山坡上有一座小房子,偶爾
他去那裏秘密度假,以避開克林格夫人。他打算飛到基韋斯特,把他的女朋友送上
一架去邁阿密的定期班機,然後他坐自己的飛機回家,以獨自一人經過枯燥的業務
洽談而疲憊不堪的姿態回到家裏。克林格夫人將在邁阿密機場迎接他並將注意到他
是孤身出差回家。小心不為過嘛。克林格夫人認識許多有名的大律師。
朱利奧·戈麥茲站起身走上前來。
“請問您是克林格先生嗎?”
克林格的心跳加快了。是一個私家偵探嗎?
“誰想知道呢?”
“哦,我有一個困難,先生。我原在這裏度假,剛剛接到了我老婆打來的一個
電話。我們的孩子在家裏發生了一次意外事故。我不得不回去,真的。今天沒有航
班。沒有。連包機航班也沒有。我想,您能否讓我搭乘到基韋斯特?我將永遠記住
您的人情。”
克林格猶豫了。那人仍有可能是克林格夫人雇請的私家偵探。他把他的手提包
遞給一名行李搬運工。後者開始把它裝上飛機,他的其他旅行袋也被裝進了機艙。
“這個,”克林格說,“我不知道……”
停機坪上有六個人:護照檢查員、行李搬運工、戈麥茲、克林格、他的女朋友
和另一個幫着遞行李的人。行李工認為第六個人是克林格團組的人,克林格團組認
為他屬於機場的工作人員。飛行員在機艙裏面聽不到他們的說話。出租車司機在20
碼開外的綠地上休息。
“我說,親愛的,這是急事。我們應該幫助他。”歌劇合唱隊的女演員說。
“好吧。”克林格說。“只要我們能準時起飛。”
護照檢查員很快在三本護照上蓋了章,行李艙關上了,三名旅客登上了飛機,
飛行員增大了兩台發動機的轉速。3分鐘后,那伐鶴飛機從陽光島騰空而起,按航
行計劃飛往基韋斯特,巡航時間需20分鐘。
“我親愛的朋友們,我希望我能夠稱呼你們為朋友們。”馬斯頓爵士說。“請
你們理解女王陛下政府的地位。在這個時候,一次全民公決是不適合的。行政上的
複雜達到了不可能的地步。”
不學會施恩他是成不了曾在英聯邦國家和地區擔任過一系列職務的一名高級外
交官的。
“請解釋一下,”德雷克粗聲粗氣地說,“為什麼一次全民公決會比一次大選
更為複雜。我們要求享有我們是否要進行一次大選的決定權。”
原因是非常簡單的,但不能說出來。一次全民公決需由英國政府承擔費用;而
大選的宣傳鼓動費用由候選人自理,雖然馬斯頓爵士沒有詢問確切如何操作。他改
變了話題。
“請告訴我,如果你有這種想法,為什麼你自己不去競選總理呢?根據你的觀
點,你是可以獲勝的。”
代表團七名成員似乎怔住了。德雷克牧師把一根香腸般的手指指向了他的方向。
“你知道為什麼,總督。這些候選人正使用印刷機器、公眾演講系統,甚至從
外地帶來競選活動經理人。而且還向人民群眾搞了許多花招……”
“這我可沒有證據,一點證據也沒有。”總督插嘴說,他的臉微微有些漲紅。
“因為你不肯走到外面去看看正在發生什麼。”浸禮會牧師咆哮起來。“可我
們知道。這事大街小巷裏都在發生。還對反對他們的人進行恫嚇……”
“如果我接到瓊斯警長的報告,我就會採取行動。”馬斯頓爵士反駁說。
“我們需要的肯定不是爭吵。”那位英國聖公會牧師勸解說。“問題是,你是
否會把我們的請願書送到倫敦去,馬斯頓爵士?”
“我當然會的。”總督說。“這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最起碼的事情。但恐怕,這
也是我能為你們做的惟一的事情。我的權力,天哪,是有限的。現在嘛,恕我失陪
……”
他們走出去了,完成了他們來這裏的目的。當他們離開這座房子的時候,那位
碰巧是瓊斯警長叔叔的醫生說:“你們認為他真的會那樣做嗎?”
“哦,那當然了。”英國聖公會的教區牧師說。“他說他會的。”
“是的,用平信發送,”德雷克牧師怒沖沖地說,“到倫敦時已是1月中旬了。
我們必須甩掉這個總督並為我們自己換一個新的。”
“恐怕這是不可能的。”教區牧師說。“馬斯頓爵士不會辭職。”
在防止毒品流人南海岸的持續不斷的鬥爭中,美國政府已經採用了一些昂貴的、
先進的技術設備。其中有一系列秘密氣球,拴在由華盛頓擁有的、購買的和租賃的
偏僻的地方。
懸挂在這些氣球下的吊籃里的,是一排高科技的雷達掃描器和無線電監視器,
覆蓋著從西部的尤卡坦至東部的阿內加達、從北方的佛羅里達到委內瑞拉海岸的整
個加勒比海地區。每一架飛機,無論大小,一經在該區域起飛,會立即被發現。每
一艘遊艇、旅遊船、貨輪或客輪離開港口時,就會被遠處高空中隱形的眼睛和耳朵
所發現和跟蹤。這些吊籃里的技術設備主要由西屋所管理。
那架那伐鶴飛機從陽光島升空后即被西屋404所發現。飛機在以310度航向跨
越海洋飛往基韋斯特的航程時受到了例行的跟蹤。由於風從南方吹來,飛機將會掠
過基韋斯特的進港燈塔上空。在距基韋斯特50英里時,那架飛機在空中解體並在雷
達螢屏上消失了。一艘美國海岸警衛隊的快艇被派往出事海域,但沒能找到飛機殘
骸。
星期一上午,米特羅戴德警察局刑警朱利奧·戈麥茲沒來上班。他的搭檔埃迪
·法瓦羅刑警極為惱火。原定那天上午他們要一起去法院,現在法瓦羅只能一個人
去了。那位女法官說話尖刻嚴厲,法瓦羅不得不去承受她的冷嘲熱諷。半晌午時,
他回到位於西北十四大街1320號的米特羅戴德警察局總部,去找他的上司布羅德里
克中尉。
“朱利奧是怎麼回事?”法瓦羅問。“他沒在法院露面。”
“你在問我嗎?他是你的搭檔。”布羅德里克回答。
“他沒來報到嗎?”
“沒來過我這裏。”布羅德里克說。“沒有他你不能處理了嗎?”
“不行。我們正在處理兩個案子,被告除了西班牙語不會說任何其他語言。”
考慮到當地的人口構成情況,管理邁阿密大市範圍的米特羅戴德警察局雇傭了
不同種族的警員。米特羅戴德的一半人口是西班牙人,有些人只會講非常糟糕的英
語。朱利奧·戈麥茲的父母是波多黎各人,但他在紐約長大並在那裏加入了警察隊
伍。10年前他移居到了米特羅戴德。在這裏,沒人叫他為“斯比克”,在這麼一個
種族勢力強大的地區這麼說是很不明智的。他的流利的西班牙語是很有用處的。
他的長達九年的搭檔埃迪·法瓦羅是意大利奇的美國人,他的祖父母剛結婚就
從卡塔尼亞移民過來以尋求美好的生活。克萊·布羅德里克中尉是黑人。現在他聳
聳肩。他已經操勞過度,人手不足,有一大堆案子需處理。
“去找到他,”他說,“你是知道規定的。”
法瓦羅確實知道規定。在米特羅戴德,如果你度假后沒有正當的理由三天不來
報到上班,你將被視為自動離職。
法瓦羅查核了他的搭檔的公寓,但那裏根本沒有任何人度假返回的跡象。他知
道戈麥茲去了哪裏——他總是去陽光島——於是他查核了頭天晚上從拿騷飛過來的
航班旅客清單。航空公司的電腦顯示出訂座和預付機票,但在登機旅客中沒能查到。
法瓦羅回到了布羅德里克那裏。
“他有可能發生了意外,”他急切地說,“休閑釣魚可能很危險。”
“那可以使用電話呀,”布羅德里克說,“他知道我們的號碼。”
“他或許處於昏迷之中。也許住院了。也許他請別人為他打一個電話,但人家
沒給他打。那些島上的人很懶的。我們至少應該把事情查清楚。”
布羅德里克嘆了一口氣。
“好吧,”他說,“把這個島的警察局的電話號碼找來,它叫什麼來着?陽光
島?名字倒很好聽呢。給我接通當地的警長,然後我與他們通話。”
半小時后,法瓦羅為他找到了那個號碼。奇怪的是該號碼未被列上國際電話查
詢。他是從英國領事館得到的,領事館把電話打到陽光島上的政府辦公室,他們把
號碼報過來了。又花了30分鐘時間布羅德里克才接通了電話。他很幸運;他把電話
撥過去時瓊斯警長正在他自己的辦公室里。這時候已是中午。
“瓊斯警長,我是刑警中尉克萊·布羅德里克,我在邁阿密。喂,你能聽到我
說話嗎?……是這樣的,作為同行,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我的一名部下曾在陽光
島度假,但他沒有回到這裏。我們希望沒發生意外……是的,一個美國人,名叫朱
利奧·戈麥茲。不,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他到那裏是去休閑釣魚的。”
瓊斯警長認真地接聽了這個電話。他的警力也許是微弱的,而米特羅戴德則陣
容強大。但他要向美國人顯示一下,他瓊斯警長並不是吃乾飯的。他決定親自處理
這個案子並指派了一名警官和一輛越野吉普車。
自然地,他從后甲板旅館開始偵查,但碰了壁。他去了魚碼頭並找到了在船上
忙碌着的吉米·多布斯,因為那天沒人來租船。多布斯說戈麥茲說定了星期五要租
船但結果沒來,這很奇怪,而且他住在麥克唐納夫人那裏。
女房東報告說,星期五早上朱利奧·戈麥茲匆匆離開,去了機場。瓊斯去找機
場經理了解情況。機場經理召來了護照檢查員。檢查員確認星期五上午戈麥茲先生
搭乘克林格先生的飛機去基韋斯特。他給了瓊斯警長那架飛機的登記號碼。瓊斯在
下午4點鐘給布羅德里克回了電。
布羅德里克中尉擠出時間打電話給基韋斯特警方。對方與他們自己的機場進行
了核對。剛過6點鐘,中尉召來了埃迪·法瓦羅。他的神色很嚴肅。
“埃迪,很遺憾。朱利奧突然決定在星期五上午回家。因為沒有定期商業航班,
所以他搭乘一架私人飛機去基韋斯特。但飛機沒能抵達。它在距離基韋斯特50英里
的地方墜入大海。海岸警衛隊說沒人存活。”
法瓦羅坐下來。他搖搖頭。
“我不相信。”
“我自己也難以置信。嗯,我很難過,埃迪。我知道你們兩人很要好。”
“九年時間哪,”法瓦羅耳語般地說,“九年來他一直坐在我的後面。現在怎
么辦?”
“按規定辦。”布羅德里克說。“我會報告局長的。你知道程序。如果我們不
能舉行一個葬禮,我們就會舉行一個悼念儀式。隆重的儀式。我保證。”
疑點是在那天夜晚和第二天上午出現的。
星期天,一位名叫喬·法內利的出租小船船長載着兩個英國男孩去伊斯蘭莫拉
達島上的布達瑪麗遊艇港池外面釣魚。伊斯蘭莫拉達是基韋斯特北面佛里達群島上
的一個度假勝地。當他們在阿利蓋特島礁外6英里處垂着魚竿朝向亨普駛去時,其
中一位小夥子的魚線被重重地咬住了。斯圖爾特和沙恩兄弟倆開始收線,心裏指望
着能捕獲一條大海魚或刺鮁或金槍魚。當捕獲物被拖到船尾水中時,船長喬·法內
利俯身向前,幫着把它拖上了船。它原來是一件救生衣的殘體,仍帶着其曾經所屬
的那架飛機的編號,以及一些燒焦的痕迹。
當地的警方把它送交到邁阿密。在那裏,刑事技術室經分析檢測后確定,該救
生衣的殘留物來自於巴尼·克林格先生的那架那伐鶴飛機,那些焦痕不是汽油所留,
而是塑膠炸彈所留。這成了一件凶殺案子。兇殺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調查克林格先
生的生意事務。他們所發現的致使他們認為案子很可能陷人了一條死胡同。畢竟美
國的警方在英國領土陽光島上沒有管轄權,而且對小島上薄弱的警力能否查清職業
犯罪失去了信心。
星期二上午,山姆·麥克里迪舒適地躺在基比斯開索尼斯塔旅館的水邊休閑區
里,把他的早餐后第二杯咖啡放在身邊的小桌上,翻開了《邁阿密導報》。
他沒有特別的關心,測覽了國際新聞后他去看當地事件報道。主要新聞的第二
條是關於上星期五上午在基韋斯特東南方海面上空失蹤的一架輕型飛機的最新消息。
《導報》的新聞密探不但發現該飛機也許是被一枚安放在機內的炸彈炸毀,而
且揭露出巴尼·克林格先生原來是佛羅里達州南部地區臟物非法交易和航空備件洗
錢的無冕之王。
在毒品之後,這種非法活動的深奧區域很可能是最有利可圖的。佛羅里達到處
都是飛機——客機、貨機、私人飛機。還有一些世界著名的主要合法的公司,提供
經常性所需的全新和二手零配件。阿維奧餌公司和依爾斯公司在全世界提供更換備
件。
非法的“產業”專門把這種不會打聽來源的部件偷偷地售給其他操作人(通常
是第三世界的),或者提供那些使用壽命已快結束但經修整改造后還留有一大半使
用壽命的部件。後者需偽造證書。因為有些部件的賣價高達25萬美元,一名黑心的
經營人的利潤是巨大的。有推測說,有人想把克林格先生趕出這一行業。
“在人到中年的時候……”麥克里迪輕輕地說,然後去看天氣預報。是晴天。
在同一個星期二,布羅德里克中尉召來了埃迪·法瓦羅。這一次,他的表情更
加嚴肅了。“埃迪,在我們為朱利奧舉行隆重的悼念儀式之前,我們不得不考慮一
個令人麻煩的新因素。朱利奧到底為什麼要與像克林格那樣的黑社會人物同坐一架
飛機?”
“他想早點回家。”法瓦羅說。
“是嗎?他在那裏幹什麼?”
“釣魚。
“是嗎?那他怎麼會在同一個星期與克林格一起在陽光島上呢?他們是不是有
什麼業務要商量?”
“克萊,聽我說。不可能,朱利奧絕對不是黑幫人物。我不相信這個。他想早
點回家。他看見了一架飛機,他要求搭乘,就這麼回事。”
“我希望你是對的。”布羅德里克認真地說。“他為什麼要提前兩天回家?”
“那就是使我感到迷惑的原因。”法瓦羅承認。“他喜歡釣魚,一年到頭一直
在盼望着。他決不會無緣無故地縮短兩天釣魚時間。我想去那裏查清原因。”
“你不能去,理由有三條。”中尉說。“本部門已經人手不夠了,這裏的工作
需要你,而且任何炸彈,假如確有炸彈的話,是衝著克林格的。那個姑娘和朱利奧
是意外碰上了。很遺憾,內部事務處還要查核朱利奧的財產狀況。這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他在星期五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克林格,那麼這僅僅是一次悲劇的意外事故。”
“我有休假,”法瓦羅說,“我要度假,克萊。我現在就要度假。”
“是的,你還有一些假期役休息過。我不能剝奪你這個權利。但你只能以私事
去那裏,埃迪。那是英國的領土,我們沒有管轄權。而且我要你把槍交出來。”
法瓦羅交出他的那支警用自動手槍,離開警察局後去了銀行。那天下午3點鐘,
他降落在陽光島上的那座簡易機場,付清這架四座包機的租費后看着它朝邁阿密飛
了回去。然後他搭上其中一名機場工作人員的汽車進入了普雷桑斯港。他不知道還
能去其他地方,於是登記住進了后甲板旅館。
馬斯頓·莫伯利爵士坐在他那個有圍牆圍着的花園裏的一把休閑椅子裏,喝着
兌有蘇打水的威士忌。這是一天中他最喜歡的儀式。位於政府辦公房後面的這座花
園雖然不大,但很隱秘。一塊精心料理的草坪佔據了大部分面積,從圍牆上垂掛下
來的葉子花屬植物和藍花屬植物萬紫千紅。以三面圍住花園(第四面是房子本身)
的圍牆有8英尺高,牆頭上鋪着碎玻璃。其中一面牆上有一扇7英尺高的舊鐵門,
但早已不用了。外面是一條小巷,可通往普雷桑斯港中心。這扇鐵門在多年前就被
封住了,門外的兩隻半圓形的搭扣被用一把有小菜碟那麼大的掛鎖拴住了。這些東
西全都銹住了好長時間。
馬斯頓爵士享受着晚間的涼爽。他的副官在屋內另一頭他自己的房間裏;他的
妻子有事外出,在訪問當地的一家醫院;他的廚師、服務員、男管家傑斐遜在廚房
里準備晚餐。馬斯頓爵士悠閑地品嘗着他的威士忌,當他的耳朵聽到那聲驚雷般的
鋼鐵撕裂聲時他差一點噎住了氣。他只是說了聲:“我說,到底……快看這裏……”
第一顆子彈的爆裂聲使他怔住了。彈丸穿透他那件棉布襯衣袖子上起了皺摺的
織物,撞到他身後用珊瑚塊砌成的房牆上后落到那條小徑上,扭曲變形了。第二顆
子彈擊中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