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 第3章

兩生 第3章

當第二天下午,葛克少校指著克蓬所在的方位給阿尼密看的時候。他們是在一架中型的水上飛機的機艙之中,飛機由阿尼密駕駛,他們才飛過了弗羅勒斯海和班達海,在阿魯台島的一個小機場,補充了燃料,直飛新畿內亞的沿岸。

當他們在飛機上,已可以看到連綿的海灘。起伏的上崗和濃密的森林之際,葛克的手指,在一幅精細的新畿內亞地圖上移動著,道:“大約是在這裏,這種小村莊,地圖上是不記載的。”

阿尼密轉頭向著地圖上看了一眼,沒有出聲。

梆克少校又道:“我不認為那地方可以供飛機降落。”

阿尼密道:“誰說我準備直接飛到克蓬去?我們的飛機,將停在海邊。”

梆克少校呆了一呆道:“然後我們--”

阿尼密道:“我們步行去,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去找我們要找的人,我想你當年被日本人追捕時,不見得是坐着豪華汽車逃命的吧。”

梆克少校苦着臉,道:“阿尼密先生,那是三十年之前之事了,那時,我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現在我已經快六十歲了。”

阿尼密冷冷地道:“我看你身體可以支持得庄,說起年紀來,我比你老多了。”

阿尼密一面說著,一面已經將飛機的高度降低,在空中看來,海水在連綿不絕的海灘上,濺起來的白花形成一條直與天際接壤的白線,夕陽映得海水通紅,景色壯麗,嘆為觀止。

飛機終於在海邊降落,那是一個很寧靜的海灘,當他們來到海灘上之後,天色已經迅速黑了下來,向前望去,不到一百公尺,就是郁蒼的森林。

阿尼密和葛克少校兩人,都背着沉重的背包,向前走去,葛克少校每向前走一步,就回頭向飛機看上一眼一直到來到了森林中,再也看不到飛機為止。

一到了森林中,簡直是一片漆黑了。

阿尼密走在前面,他略停了一停,就從背包中取出一大電筒來亮着,電筒才一亮,葛克少校就大叫一聲直撲過去,將電筒搶了過來,立時熄去。

阿尼留在黑暗之中,看不到葛克少校的神情,但是他卻聽得出,葛克少校在吁吁地喘著氣,接着他叫道:“你真的一點也沒有在森林中生活的經驗,不能有亮光,有了亮光,你會受幾百種敵人的攻擊直到你死了,還不知怎麼死的。”

阿尼密立時道:“對不起,真的,我沒有在森林中生活的經驗。”

梆克少校像是餘悸未息,又說道:“你可知道,在這個地方,至少有一百種以上的昆蟲,是有毒的,你看見過有毒的飛蛾沒有?在新畿內亞的森林中,至少也有二十種以上不同的毒峨。”

阿尼密“哼”了一聲,說道:“照你那麼說--”

梆克少校大聲道:“照我說,我們根本不該在夜間走進森林來。”

阿尼密的回答,來得很快,道:“我們總不能避免在森林中過夜的,事情總得有個開始,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吧。”

梆克少校嘆了一聲,道:“好,不過求求你,千萬別亮着電筒,跟着我會找到一處可以過夜的地方。”

阿尼密道:“當然,你是響導。”

梆克少校苦笑了一下,在黑暗中久了,阿尼密可以看到他在前面,小心移動著腳步,阿尼密跟着他,走過了一里左右,聽到了水聲,林木也稀疏了些,眼前變得明亮了一些,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河旁,阿尼密和葛克少校,爬上了河邊的一塊大石,躺了下來。

阿尼密問道:“到克蓬去還有多遠?”

梆克少校道:“沿這條河向上遊走,如果我沒有記錯,大約經過十幾個村莊,就可以找到克蓬了。”

阿尼密表示滿意,閉上眼睛,葛克少校望了他一眼,道:“先生,請原諒我的好奇,你真的相信,在腹地的土人部落中,有一個生下來不久就會講另一種語言的怪嬰存在?”

阿尼密並沒有睜開眼來,只是說道:“是。”

梆克少校笑了起來,道:“那嬰孩講的是什麼地方的語言?”

他在這樣問的時候,語氣很輕挑,顯然是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可是阿尼密的回答卻很正經,道:“荷蘭語,或者是英語、德語、法語和拉丁語。”

梆克少校聽了阿尼密這樣的回答,坐了起來,道:“先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阿尼密道:“當然不是。”

梆克少校笑了起來,道:“如果真有一個會說那麼多種語言的人,生活在中央山脈腹地的部落之中,那麼他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了。”

阿尼密也不禁睜大了眼睛,問道:“為甚麼?”

梆克少校道:“這還不容易明白?山裏的土人只會說最簡單的語言,這個人就算會說全世界語言也沒用。他只好自己對自己說。”

阿尼密的身子,不由自主,震動了一下,葛克少校並不是一個有甚麼大智慧的人,可是他這兩句話,倒是有極大理由的。

阿尼密又閉上眼睛,剎那之間,他想起了根多事來。河水在他身邊潺潺地流過,葛克少校的鼾聲在他的身邊響起來,但是阿尼密卻睡不着。

阿尼密幾乎是胡思亂想,一直到天亮,葛克少校阻止阿尼密用河水,他們沿着河岸向前走,兩小時后,到了一個土人的村莊中。

那村莊中的土人,看來並不像想像中那樣與世隔絕。村中的女人,都有花布裙子穿,老人的頭上,也扎著花布,一個上了年紀的土人,甚至有一隻打火機,不過這隻打火機早已經用完了汽油,只有火石還沒有磨完,每板動一下,就有幾點火星冒出來。

梆克少校同當地的土人交談著,喝着土人製造的烈酒,頗有如魚得水之樂。阿尼密雖然是“非人協會”的會員,但是總不是萬能的,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也只好聽葛克少校安排一切。

他催著葛克少校,向村莊中的土人,詢問那個嬰孩的事,但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他們大約逗留了一小時,就繼續向前去,天色將黑,他們到達了另一個村莊,就宿在那個村莊中。

一直到了第四天,他們才到了克蓬。

阿尼留在這幾天中,也已經習慣了森林中的村莊中的情形,他們越向內陸走去,所見到的村莊,也越是原始,克蓬只不過是幾十間茅屋所組成的,就在河邊不遠處,那條河。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大多數的村莊,都在河邊。

在他們到達克蓬的時候,就有七八個赤身露體,挺著大肚子的孩子,跟在他們的身邊,葛克少校用土語在和他們交談著。

有兩個孩子,聽了葛克少校的話之後,向前飛奔了出去,當他們來到那十幾間茅屋近處的時候,看到一個乾瘦的老人,向前走來,隔老遠就叫道:“葛克,葛克。”

梆克少校也奔了過去,叫道:“阿隆,阿隆。”

阿尼密猜想,阿隆多半是那個老人的名字,他和葛克自然是舊相識。

阿尼密看到葛克和阿隆兩人,奔到在一起,行一種奇怪的見面禮,互相用自己的鼻子,用力擦著對方的鼻子,然後,葛克少校轉過身來,用極興奮的聲音叫道:“阿尼密先生,快過去,阿隆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阿尼密急急忙走了過去,阿隆看到阿尼密,有點疑懼的神情,葛克不斷地說著,又做着不同手勢,阿隆走了過來,阿尼密只好也和他擦著鼻子。

屋子內的大人都奔跑了出來,所有的人包括女人在內,除了下體有一種用樹枝纖維織成的“布”遮掩之外,全是赤裸的,皮膚又黑又粗,頭髮短而捲曲但是和非洲大陸的土人,又有着顯著的不同,這些土人,究竟是什麼人種,人種學家一直在爭論不定。

阿隆在接受了阿尼密的禮物--一柄鋒利的小刀之後,笑得合不攏口來,帶領著阿尼密和葛克,到了一間茅屋之前,大聲呼喝着,一個女人頂著一隻竹筐,走了過來,竹筐中是一種黑色的果子,葛克少校立時取起了一個來,津津有味地吃着,阿尼密也學著樣,出乎他的意外之外,這種難看的果子,味道十分甜美。

梆克少校和阿隆講了很多話,才轉過頭來,道:“阿尼密先生,阿隆說,他曾聽得人家說過兩次,有關那嬰孩的消息。”

阿尼密覺得自己全身的神經,都緊張了起來,在經過了三十年之後,他畢竟有了消息。

梆克少校又道:“第一次聽到,和我曾告訴你的一樣,但是第二次,卻是赫林部落中的一個人告訴他的,說是有一個人,會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

阿尼密連忙問道:“這個人就在赫林部落中?”

梆克少校搖著頭,道:“不是,那個赫林人,也是聽來的。”

阿尼密皺了皺眉,葛克少校道:“先生,看來我們仍是無法成功的。”

他一面說著,一面指著遠處的高山,道:“赫林部落就在那上的後面,在克蓬,沒有人翻過那山頭過,所以那邊的情形如何,完全不知道。”

阿尼密有點不經意地說道:“那也不要緊,赫林人曾經來到過這裏,這就證明是可以走得通的。”

梆克少校苦笑了一下,說道:“赫林人不同。”

阿尼密有點惱怒,道:“有甚麼不同。”

梆克少校攤了攤手,道:“赫林人是為人所共知的土人部落,也是最強悍的一族,他們會製造一種十分猛烈的毒藥,而他們的嗜好,就是獵制人頭。”

阿尼密不禁抽了一口涼氣,失色道:“獵頭族。”

梆克少校道:“不錯,但是據赫林人說,他們和山裏的那些部落相比,他們簡直是極其溫和的了,而那個嬰孩,究竟是在甚麼地方,赫林人也未必知道。”

阿尼密呆了半晌,才道:“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去。”

梆克少校又向阿隆講了一回話,才道:“阿隆說,前幾年,有一個全身都是白色的人--我想是白種人,也不聽他的勸,一定要深入腹地去,結果就沒有回來,到他們這裏來換酒喝的赫林人說,這個白人的頭,縮小之後,也還是白的。那個白人可能是一個大人物,因為曾有軍隊來克蓬找過他,許多白人一起來,但是他們也沒敢進山去。只在克蓬詢問了一番就走了。”

梆克少校講到這裏,直視著阿尼密,停了片刻,才道:“先生,那個白人是甚麼人?你應該知道的。”

阿尼密伸手在臉上撫摸了一下,他的臉上在冒汗,他的聲音也有點苦澀,那個白人在新畿內亞“失蹤”,是轟動世界的大事,他自然知道的,他道:“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仍然要去。”

梆克少校哼了一聲,道:“先生,你要去只管去,我可不去了。”

阿尼密沒有出聲,葛克少校又道:“就算你答應送給我十座酒廠,當我的頭,被縮小了掛在赫林人的屋子前,或是不知道在甚麼部落,被他們的孩子當球踢的時候,我是一滴酒也喝不到的了。”

阿尼密道:“你說得對,我沒有理由強迫你跟我去,可是我還是要去。”

梆克少校和阿隆又講了兩句話,本來,四周圍的土人,不住地發出聲音,但是剎那之間,全靜了下來。

梆克少校道:“阿尼密先生,他們是在表示對你的尊敬,因為你做他們不敢做的事,先生,我要提醒你,他們是世代居住在這裏的土人。”

阿尼密苦笑了一下,他的決心也不禁有點動搖了。

直到現在為止,他可以說,還沒有得到有關再生的寶德教授的任何有關消息,所得到的,只不過是經過了許多人口的傳說,而且極其簡單,循着這種傳說追尋下去,是不是能找到再生的寶德教授,完全不可知,可是只要他再繼續下去,他就得準備死亡。

阿尼密吸了一口氣,所有的土人都沉默著,好一會,阿尼密才道:“他們既然曾和赫林人打過交道,至少該可以告訴我,如何和赫林人相處。”

阿尼密這樣說,那就是表示他還是要去。

梆克少校呆了片刻,又和阿隆說了半晌,才說道:“阿隆說,赫林族人,最喜歡喝他們釀製的一種酒,你要討好赫林人,最好帶點酒去。”

阿尼密道:“那就簡單了。”

梆克少校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不過,赫林人如果對你太好感了,他們會將你的頭割下來,縮小幣起來,好讓你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阿尼密有點惱怒,道:“說來說去,你無非是以為我不會有成功的希望。”

梆克少校攤了攤手,不敢再說甚麼,阿尼密也不再睬他,自顧自走了出去,來到一株芭蕉樹下,將寬闊的芭蕉葉,一條一條撕開來。他也在想整件事,從頭到尾地想一遍,他想找出一個結論,三十年來,他致力於這件看來極其虛無的事,是不是真有價值?

這是很難下結論的事,因為這件事,是人類歷史上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如果這件事得到了證實,那麼,人類的發展史,完全要改寫,在某種意義上而言,相等於人的生命,可以無限制地延長下去。

阿尼密吸了一口氣,他決定繼續下去,三十年來,在毫無線索的情形下,他都沒有放棄,如今有了線索,怎可以不追尋下去?

他轉過身來,道:“少校,請你對阿隆說,我要大量酒,去和赫林人打交道。”

梆克少校向阿隆說了幾句話,阿隆立時大聲地叫了幾下,所有的土人,都以極尊敬的眼光,望着阿尼密,在土人的心目中,這個看來衰老的,面目陰森的老人,是他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勇士。

當天晚上,村落中的土人,為阿尼密舉行了一個“晚會”,土人用樹葉作戰裙,舞著生了銹的戰刀,整夜跳着舞蹈,阿尼密自己,卻在茅屋之中,盤算著從明天開始,他要一個人行進的路程。

第二天,阿隆已經準備好了阿尼密所要的酒,酒裝在粗大的竹筒之中,一端用泥封著,每一節竹筒,有三尺長,阿尼密一個人,自然不可能帶得大多,他盡他的力量,帶了六節,紮好了負在背上,由阿隆帶領土人,送到了路口,阿尼密一抬頭,望着前面連綿不斷的山巒,和鬱郁蒼蒼的森林,開始出發。他可以說是一個超越現代文明的文明人,但這時,卻步向地球上最原始的地區。

他向前走着,不多久,連道路也沒有了,他只好揮著刺刀來砍路,當他前進了約莫十來碼之際,看到葛克少校在前面,一大叢龍舌蘭前站着。

阿尼密略停了一停,葛克少校道:“先生,我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阿尼密沒有出聲,只是望定了葛克,少校吞了一口口水,道:“先生,你要明白,你要去的地方,你要見的那些人,連赫林人和他們比較起來,也可以算是文明人。”

阿尼密道:“我明白,謝謝你提醒。”

梆克突然“呵呵”笑了起來,道:“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為甚麼要去找那個人,但是你的意志是如此堅決,我想這件事一定是極有價值的,好了,我也參加。”

阿尼密又呆望了葛克少校片刻,道:“歡迎你參加。”

梆克少校好像本來準備期待着有熱烈的歡迎的,阿尼密的態度冷淡,使他多少有點失望,以致他呆望着阿尼密,一時之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阿尼密走向前去,道:“我不表示太樂觀,因為前途太艱險,你總有退縮的時候。”

梆克少校一副遭到了侮辱的神情,漲紅了臉,大聲道:“除非你放棄,不然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阿尼密按住了少校的肩,道:“好了你已經參加了一件整個和人類的未來,有極大關係的壯舉,比起來,和人類第一次踏上月球不知要偉大多少。”葛克少校睜大了眼睛,阿尼密道:“我會原原本本講經過給你聽的。”葛克少校興奮了起來,分了三個竹筒,負在肩上,兩個人一起向前走去,接連兩天,他們只是與植物為伍,在濃密的叢林中走着,第三天,翻過了一座山頭,從山頭向下望去,下面是一個盤地,面積不是很大,再向前望,仍是連綿不絕的山嶺。當天晚上,他們宿在半山腰上,到午夜,一陣連續的鼓聲,使他醒了過來,葛克少校來到阿尼密的身邊,低聲說道:“赫林人。”

阿尼密側耳聽了片刻,鼓聲一直在連續著,他道:“你懂得他們的鼓聲?”

少校道:“不完全懂,但是我聽得出,鼓聲之中,有着歡樂的意思,可能是赫林人正有什麼喜事,如果是那樣就好了,我們明天去,送上這六筒酒,可能會得到根好的待遇。”

阿尼密沒有出聲音,他向下面望去,在濃密的樹林掩映之中,好像看到有一點火光閃耀着,除此之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在濃稠如漆的黑夜之中,完全充滿了神秘和不可知的事。阿尼密嘆了一口氣,他在想,在比較詳盡的世界地圖上,日本的東京,和新畿內亞的腹地,看來是隔得如此之近,大家全是地球上的一個島上的一處地方,但是兩地之間,文明和原始的距離,卻幾乎等於人類整個文明史,相差五千年。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人實在是人渺小了,渺小到了連天體中億萬星球中一個極小的星球,人本身所居住的,已經住了幾十萬年的地方,到目今為止,還有太多未知數。

阿尼密閉上了眼睛,他並沒有睡着,只是在沉思,而葛克少校在自顧自講了許多話之後,倒響起了鼾聲。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始下山,下山是完全沒有路徑可循的,他們有時攀越懸崖峭壁,有時要撥著樹上的藤,向下落去,在真正無路可走時,他們甚至只好踴身跳過去,如果失足的話,世界上絕不會有任何其他的人知道他們到了何處。

就在眼底下的那片盤地,可是他們足足花了六個小時,已經過了正午,才算接近,也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吆喝,五六個土人,自濃密的灌木叢中,沖了出來,高舉著木竿上綁著鋒利石塊的石矛,同他們跳躍而來,葛克少校的反應十分快,他立時高舉由他載負的三筒酒,高叫:“阿隆,阿隆,尼齊,尼齊。”

事後,阿尼密才知道,“尼齊”是葛克少校所懂的唯一的赫林人語言,意思是酒。他這時的那句話,意思就是:“我有阿隆那裏得來的酒。”

這句話,當然產生了很大的效力,那五個土人,立時放下了他們的石矛,向前走來,葛克少校忙將竹筒遞向前去,並且示意阿尼密也那樣做。

那五個土人走向前來,用力嗅着,在竹筒外,其實是嗅不到什麼酒味的,可是也許是由於赫林人的嗅覺特別靈敏,所以在他們塗著顏料的臉上,都現出滿意的神情來,而且不斷叫着:“尼齊,尼齊。”

在那五個赫林土人的帶領之下,阿尼密和葛克向前走着,葛克一面向前走,一面苦笑地望着阿尼密道:“希望能找到劉郎。”

阿尼密道:“劉郎是誰?”

梆克道:“劉郎就是常到阿隆那裏去的那個赫林人,他是唯一和外界接觸的赫林人,他會講阿隆那個部落的話,我也見過他兩次。”

他們在交談著,那五個赫林人中的兩個,叫嚷着,向前奔去,這時侯,阿尼密和葛克,也已經看到赫林人聚居的村落了。

在未曾目睹赫林人的居屋之前,阿尼密絕難想像到,赫林人竟有着相當高的住屋文明,他們利用天然的樹榦,每在樹榦之間,搭上離地約有五尺高的“地板”,然後,用木柱圍起來,上面蓋著整齊的芭蕉葉,就成了“屋頂”,他們聰明的並不將被用來作“屋柱”的樹弄死,那一些大樹,依然枝葉繁茂,那樣,就減輕了屋頂的負擔。

正當阿尼留在欣賞赫林人的住屋文明之際,葛克的身子,卻不由自主,發起抖來,指著那些屋子,道:“先生,你……看,這些屋子的門口--”

那些屋子其實是沒有“門”的,只有供人出入的口子,但是沒有用來掩蔽的“門”,循着葛克所指看去,阿尼密也注意到,那些屋子的“門口”都掛著或多或少,一弔一串的,球形的,黑漆漆的東西。

阿尼密一生研究通靈,也接觸過不少人的屍骸,可是這時,他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他吸了一口氣,道:“那些,全是人頭?”

梆克少校連嘴唇都變白了,可是他還是掙扎著,說了一句自己以為很幽默的話,他道:“我不以為那些是人腳。”

阿尼密還沒有來得及再講話,已看到那兩個叫嚷着奔向前去的赫林人,在叫了幾聲之後,每一間屋子裏,都有赫林人奔了出來,男女老少都有,不下兩百個之多,一出屋子,就向他們奔了過來,轉眼之間,就將阿尼密和葛克兩人,團團圍住,不住叫嚷着,葛克的身子發著抖,他像是求饒一樣,攤著雙手,叫道:“劉郎,劉郎。”

阿尼密雖仍保持着縝定,可是卻雙手不住的冒冷汗,幸而那些赫林人只是包圍住他們,叫嚷着,並沒有什麼別的行動,又過了一會,人叢中陡地靜了下來,讓開一條路,兩個人在人叢中向他們走來。

走在前面的一個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因為在他的額上,頰上,全貼滿了天堂鳥的羽毛。

新畿內亞特產的天堂鳥,有着夢幻一般美麗的羽毛,阿尼密注意到,貼在那個赫林人額上和兩頰的,全是天堂鳥的尾翎,而且毛色新鮮,顯然時常更換,看來,在附近的森林中,是這種珍貴禽鳥的原產地。

這個赫林人的打扮,既然有異常人,那麼,他自然是赫林人的族長了。

和族長一起走過來的,是一個看來很乾癟的老頭子,葛克一見到了他,就像見到救星一樣,叫道:“劉郎。”他一面叫着,一面又急急說了好幾句話。

那乾瘦老頭子直來到了葛克的面前,打量了葛克半晌,在那段時間內,葛克簡直就像是待決的囚犯一樣,他勉力裝出要劉郎認識他的姿態來,因為要是萬一劉郎竟然不認得他,那麼他就麻煩了。

餅了好一會,劉郎臉上的皺紋,忽然都湊到了一起,他叫了起來,道:“葛克!”

在那一剎間,葛克少校顯然已到了可以支持下去的極限,他陡地鬆了一口氣,身子搖晃着幾乎倒了下來,阿尼密忙過去將他扶住,劉郎轉過身去,對族長講了幾句話,族長吆喝一聲,立時有十幾個人走了過來,將葛克和阿尼密,連拖帶扯,來到了一間茅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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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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