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天 第四章
李玉芳頭上挨了沉重的一擊,身子一側,便昏了過去。高斯一伸手,在李玉芳的腰際,將她的佩槍,拔了下來,然後,他又輕輕地在李玉芳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在不到一分鐘之間,他已犯了三項大罪:毆打警官、奪取警槍、非禮女警官。
但是為了洗脫謀殺罪名,高斯卻也顧不得那麼多,只好如此了。
他將手槍放進褲袋中,整理了一下衣服,在門外,有兩個武裝警員看守着。高斯忙將門關好,又退回來。
他察看了幾個窗口,選了一個附近有水管的窗口,攀了出去,順着水管,向下滑了下去。有好幾個人看到高斯從水管上滑下,但是當他們大聲叫喊之際,高斯已經落地,滾下了一個小山坡,向前發足狂奔而出,離開了醫院。
高斯在轉過幾條街后,立時慢了下來。他招了一輛計程車,當然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回到他的事務所去,他只求遠離醫院!
然後,他買了一支黑色炭筆和一本速寫簿,他是一個攝影家,也曾受過良好的美術訓練,在一家餐廳中,他憑着記憶將那女郎的樣子畫了出來。
等到他自己認為滿意了,才捲起畫像,開始他的查訪工作。
他肯定那女郎一定是舞女,或者是在酒吧工作,從她的美貌程度看來,她一定很出名,而且也不會是在蹩腳的舞廳或酒吧中工作的。
雖然這樣一來,尋找的範圍已窄了許多,但是這是一個大都市,在那麼多的舞廳酒吧中,尋找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更困難的是,高斯本身,還要逃避警方的追蹤。
高斯是在天色入黑之後開始調查,但是,當他從第三家餐廳走出來,還全然不得要領之際,他已經發現有兩個便衣探員,跟在他的後面了,高斯急急穿過一條小巷,避開那兩名探員,卻一不小心,撞上一個人。
那人站在門口,當高斯撞中她的時候,她立時破口大罵了起來,那一連串罵人的話自她的口中,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直聽得高斯目瞪口呆。
高斯在足足三分鐘之後,才喘過氣來,那個罵他的,是一個女人,她還在罵著:“賤種,十元八元也沒有?想摸女人,跟本姑娘進來,讓你摸個夠!”
高斯吸着涼氣,陪着笑,向那看來還很動人,但罵起人來,卻是如此驚人的女人,低聲下氣地道:“對不起,小姐,我只是走得太匆忙,撞了你一下,不是存心……”
高斯也難以講出一個“摸”字來。可是那女人卻一挺胸,道:“還說不是?剛才你的手,就按在我這地方,你還說不是?”
高斯實在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在對面的一個陰暗角落裏,忽然有人陰聲怪氣地道:“或者,他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材實料,才好幫襯你。”
高斯抬頭看去,只見講話的是一個口中銜着香煙,身材很瘦削,一條長褲緊包着腿的小流氓。
那女人發出了一聲怪叫,就急沖了過去,而那小流氓立時縮進了陰暗的角落之中。
高斯以為他自己可以沒有事了,他連忙急急向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聽到那女人一聲大喝,道:“站住!”
高斯不禁又急又怒,如果不是他自己正在逃避着警方人員,他如何會給人家呼來喝去?這時,他多少有些虎落平陽之感,他剛站定了身子,那女人的手,便從他的背後,突然拍了過來,“拍”地一聲,將高斯手中握着的那張紙,搶了過去。
高斯吃了一驚,忙道:“你做甚麼?”
那女人並不理會,側着頭看看紙上畫的人,她忽然笑了起來,道:“原來你是畫畫的?”
高斯沒好氣地說:“不,我不是畫畫的,我是個攝影師,拍照的。”
那女人一聽,忽然瞪大眼睛。當她不是手又着腰罵人,而只是瞪大了眼表示她的驚奇時,她看來相當動人。那女人望了高斯半晌,突然“格格格”地笑了起來,她笑得十分邪門,令得高斯覺得十分不自在。因為那女郎這種莫名其妙的笑,是聽了他是個攝影師之後,才發出來的。
高斯十分熱愛他攝影師的職業,是以他有點不能忍受那女人的訕笑。
他瞪着眼,道:“怎麼了?攝影師有甚麼不對?”
“你──”那女人伸出一隻手指,指着高斯的鼻尖,她的神情更邪:“你上次替阿鳳與那印度鬼拍的那套照片也不錯啊!難為你不吃醋,阿鳳說你肯替她……是不是真的?”
那女郎臉上的邪門神情,實在令高斯吃驚,而那女郎的話,高斯聽了也臉紅。然而,高斯實在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女郎何以要對他說這些話。
但是高斯畢竟是頭腦十分靈活的人,他立時想到那女郎是認錯人了!
然後,他立即問自己:那女郎將自己當作甚麼人了?她口中的那個阿鳳,又是甚麼人?
高斯的腦中十分亂,他皺着眉,道:“你在說甚麼?”
那女郎又笑了起來,這次她笑得更邪門,道:“你別抵賴了,有一次,阿鳳喝醉了酒,甚麼都講了出來,她說你像狗一樣。”
高斯“哼”地一聲,道:“誰是阿鳳?”
那女郎撇了撇塗得閃閃生光的嘴,學着高斯的口吻,道:“誰是阿鳳?你倒問得好,手中拿着她的畫像,卻在問誰是阿鳳!”
高斯的心中陡地一動,道:“你認識……阿鳳?”
那女郎“哈哈”笑了起來,這一次,她笑得十分放肆,她越來越大聲,高斯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那女郎斜着眼望着他,道:“幹甚麼?你想我也說你像一條狗?”
高斯忍住心頭的怒意,道:“你那樣說,你以為我是甚麼人?”
“你?自然就是阿鳳養的那個攝影師,阿鳳的眼光不錯啊,你樣子還很得女人的歡喜。”那女郎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戳着高斯的面頰。
高斯不禁啼笑皆非,他想說些甚麼,但是突然之間,他的腦中陡地一亮,他捕捉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這個關鍵,是足以令李玉芳相信他的敘述是真的,而不是捏造的!
那個妖媚的女郎叫阿鳳,阿鳳養着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拍照的。
據眼前那女郎所說,那拍照的還拍過阿鳳和印度鬼的照片,那麼……
高斯突然鬆開了那女郎的手臂,向前奔了出去,那女郎大叫了起來,但是高斯只當沒有聽到,他飛快地向前奔着,過了一條馬路又一條馬路。
最後,他在街角的電話亭前,停了下來,整件事情,他都有解釋了。
他必需先向李玉芳解釋一切,他在電話亭前,站了一站,拉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咬着牙,撥了警局的電話,找李玉芳聽電話。
他等了大約一分鐘,便聽到李玉芳的聲音。
當他聽到李玉芳的聲音時,他自然而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來,在他的額下,不禁冒出了冷汗,他的聲音也有些發顫。
李玉芳接連問了兩次“是誰”,他才道:“玉芳,是我,高斯。”
李玉芳呆了半晌,她的聲音,倒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她道:“是你,很好,你快到警局自首。高斯,現在你來了,你的罪名,只不過是在拘留中逃逸。”
高斯呆了一下,他的罪名絕不止這些,他曾打擊李玉芳,將她擊昏了過去,他還奪走了李玉芳的佩槍,而槍現在正在他的身邊。
但是李玉芳卻沒有提起這些來,這表示甚麼?這表示李玉芳根本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這些事來。
高斯的聲音更顫抖,因為他的心情極為激動,他道:“玉芳,我可以證明我的敘述都是事實,我也知道那女郎叫甚麼名字了。”
“到警局來。”李玉芳的聲音依然平靜,“到警局來,我會替你安排的。”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好,我立刻就來!”
高斯走出了電話亭,剎那間,他覺得無比的輕鬆,他甚至吹着口哨!
十五分鐘之後,在兩名警員的陪同下,他走進了李玉芳的辦公室,李玉芳請兩位警員出去,才道:“高斯,我的槍呢?”
高斯忙將槍取出來,道:“我……我沒有用過。”
李玉芳也不檢查,將槍放進了抽屜,道:“聽你說你的理由。”
“玉芳,那女人叫阿鳳,她有一個讓她養着的男人,那個男人是拍照的。”
李玉芳不出聲,顯然她還未曾想到其中的關鍵。
“你還想不到?”高斯急急地說:“阿鳳是舞女,她甚至拍過春宮照片。如果她帶了一個客人回家,他們正在親熱,那男人突然拍照,他們可以利用照片,來獲得不少的金錢。”
李玉芳突然在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她望了高斯約有幾秒鐘,才道:“我明白了,那亮光一閃,使你看到窗口有兩個黑影,那一閃不是閃電,而是照相機的閃光燈!”
“正是!正是那樣!”高斯興奮地回答。
李玉芳也興奮地踱着步,道:“現在整件案情,也差不多了,阿鳳的客人看到突然有人拍照,自然跳了起來,要搶照相機,於是那拍照的高舉起照相機來,那客人順手抓了一把刀,拍照的急了,又按下了鍵,拍了一張照──”
“那就是我看到的情形,一個男人高舉着雙手。”
“是。然後,那客人一刀刺死了拍照的,拍照的用照相機打中了那客人的頭部──我們快去找那個叫阿鳳的女人。不過,你還得暫時留在拘留所中。”高斯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
高斯和李玉芳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李玉芳望着草地,過了好一會,才道:“事情和我們所料的一樣,那叫阿鳳的女人,一被我們找到,她就害怕得不得了,拚命說那兩個人不是她殺死的,是兩人互相殺死對方的。她曾尖聲叫喚,也喝不住他們,後來,你就去敲門了。”
高斯道:“是的,我是先聽到她的尖叫聲,才抬頭向上看去的。”
“現在,警方控告她的罪名是私移屍體,她還有一個同謀,是她臨時找回來的。”
“是啊,她本來是想找我的。”
李玉芳又呆了半晌,才道:“高斯,這個叫阿鳳的女人很漂亮的。”
高斯點頭道:“可以那麼說。”
李玉芳忽然笑了起來,道:“高斯,現在你明白為甚麼我不將你擊昏我,搶走警槍一事報告上級,而只說你在我不小心時溜走的么?”
高斯如果不知道,那麼高斯可以說是白痴了。如果高斯知道了,而回答出來,那麼他就是個傻瓜。他如果點頭表示知道,那麼他是個庸人。高斯全不是,所以,他低下頭,在李玉芳隱泛紅暈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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