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3)藍之籠(中下)

第一天(3)藍之籠(中下)

「……」

「哼!你這娃兒有夠惹人厭。」博士口氣忿懣地說完,走近玖渚。「這張臉孔、真雙眼睛、這張嘴巴、這個輪廓、這個**、這張笑臉、這種語氣,一切的一切都很礙眼。」

「博士等一下……」我忍不住插嘴。「這種說話方式不是紳士該有的態度。」

「紳士該有的態度?對『墮落三昧』期待這些,我看是你太天真才對。」博士大笑。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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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wahililanguage,非洲的代表性語言,屬班圖語族(Bantu),通用與非洲東部至中部的廣大地區。

*6:CheshireCat,《艾麗斯夢遊仙境》裏會隱身的貓咪。

*7:高見廣春的驚悚小說,書名《BattleRoyal》原是一種摔跤模式,由三名以上的個人或隊伍同登擂台,戰到剩下最後一人或一隊為止。

*8:取自《平家物語》序文「祗園精舍鐘聲響,訴說世事本無常」。

「況且一點也不失禮,因為這位玖渚大小姐不可能被我的話刺傷。她壓根就沒將我放在眼裏。沒錯吧?玖渚大小姐。」

「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喔,博士。又何必以如此乖僻的角度看待世事呢?」

「但這是事實。你就是如此吧?眼裏只有兔吊木垓輔吧?對,你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根本就不屑一顧。」博士續道:「你還記得那天嗎?這樣問也很無聊哪。就是七年前你跟你哥玖渚直前往我當時位於北海道的研究所那天。」

「……」

「至少我忘不了那天,喏,年輕人。」博士這時對我說:「這位大小姐,當時十二歲的這位大小姐,看見我費時三十年的研究成果,你猜她說了什麼?」

「……天曉得,我猜不出來。」

「『這真是了不起的研究。』」玖渚這時插口:「這種東西認真做的話,也得花上三小時呢。當時我是這麼說的。」

「……」

當時的景象彷彿躍入眼前。這丫頭想必是帶着六年前對我展露的相同笑容,非常、非常理所當然地講述這番台詞。沒有任何惡意,沒有任何居心,無意傷害他人,無意侮辱對方,甚至沒想過博士對該研究花費整整三十個年頭。

就這麼輕描淡寫地——

踐踏了卿壹郎博士。

「這莫可奈何的嘛。因為小直也沒說博士對那種程度的研究賭上一生。小直真的很壞呢,阿伊也是這麼覺得吧?」

「嗯,那個年輕人確實非常惹人厭。」博士惡狠狠地批評自己的金主——玖渚機關的成員。

「呿!!兩兄妹一起蹂躪我,現在睡覺都會夢到那天的事哪。」

「——直先生說了什麼?」我輕聲問玖渚。「嗯~」玖渚先哼了一聲,接着模仿直先生的口吻說:

「『請放心,博士。你不必在意舍妹說的,繼續研究即可。』」

「不是很普通嗎?」

「很普通呀,不知哪裏不對了?」玖渚玉頸一歪。「或許是後面那句『畢竟不能讓我高貴的妹妹,不能讓玖渚家族的直系孫女做這種雜事。』不對吧?」

「沒錯。」

我絕無袒護卿壹郎博士之意,可是自己的地盤被這種無法無天的兄妹大鬧,鐵定不是愉快的記憶。

「但這是陳年往事啦,博士。」玖渚再度轉向博士。「而且又是小女生說的話,豈能斤斤計較呢?」

「年輕也好,女性也好,才能就是才能。玖渚大小姐亦是如此認為吧?」

「……所以說,這趟不是來聊往日回憶的。雖然無意小看博士,可是博士,你就不能談些更有內容的對話嗎?博士的態度實在不是能夠好好協商的態度。」

「你這就叫有意協商的態度?玖渚大小姐,不論如何,大小姐都打算從我身邊奪走兔吊木那小子吧?」

「奪走這種說法真難聽。」

「但玖渚大小姐的行為就是如此。你就是想從這間研究所,想從這裏帶走我的一名所員。」

「……」

「那男人不可能叫給你。」博士斬釘截鐵地說:「不論如何……縱使對象是玖渚大小,我都無意交出兔吊木,絕無商量的餘地。我的意見是不會改變……兔吊木垓輔的意見亦不會變卦。」

「——就是這一點。」玖渚輕聳香肩道:「就是這一點。小兔他啊——是絕對不會改變自我意志的人。集團活動的時代,小兔就是最難控制的。可以操作,卻無法控制,這就是『害惡細菌』的名稱由來。搞不好自己也惹不起他——『集團』里唯有小兔讓人有這種感覺。而博士竟能自由**小兔,到底用了何種手段?」

「噯!因為我們倆很投緣嘛。研究興趣相同,才決定一起研究。」

非常明顯的超級大謊。只須回想適才與兔吊木的對話,答案就昭然若揭。可是表面上,目前這個狀況就是這麼一回事。

「……原本還希望能夠說些更像人類的對話,或許只是一相情願。」

「更像人類,嘎?」博士嘲諷似的說:「……不過更像人類的對話,對象也得是人類吧,怪物小姐?」

「阿伊!」

玖渚嬌叱。

對象並非卿壹郎博士,而是我。

對着正從椅子站起的我。

「不要動,不可以動喔。」

「……」

「現在發作怎麼行呢?現在正在協商呀。」

「……」

「阿伊。」

「……了解。」

「……」

「就說了解啦。」

「……」

「真的了解啦,知道啦。」

我重新作下,鬆開緊握的拳頭。我瞪了博士一眼發泄內心鬱悶,但博士毫不在意我的視線,鼻子哼了一聲。

「原來如此,正如玖渚大小姐所言,看來這小子並非窩囊廢。」

「……客氣了。」

「小夥子,你對我不將玖渚大小姐當**類一事好象很生氣,不過她恐怕也沒把我當**類吧?小夥子,你懂嗎?被黃毛丫頭輕視的老人的心情?」

「這種事誰懂?」我不悅應道。這是異於與兔吊木對話時的不悅。「你懂不懂我的心情?我才不想從長輩口裏聽見這種沒度量的台詞。」

「我想你也不會懂的。嗯啊,不可能懂的。你旁邊這位大小姐擁有何等才能,你根本就毫無頭緒。」

「……」

「喏,小夥子,我其實有點羨慕你。」博士的聲音里的敵意少了一點。「不,或許跟羨慕又有些不同。對——從我的立場來看,你簡直是肆無忌憚地執行了非常了不得之事……這種待在玖渚身邊的豐功偉業哪。」

「……豐功偉業?」

「正是豐功偉業,你不妨引以為傲。本人身為『墮落三昧』之前,也算是一名人類,自然具有評鑒事物的眼光。這位少女是出類拔萃的天才,相較於亦曾榮獲相同稱號的斜道卿壹郎,我絕對認同她的才能大幅逾越本人……但即便如此,我亦不想待在她的身邊。」

「我大概無法忍受,真的無法忍受。與其待在這種怪物身邊,不如死了算了。」

「……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你可別說你對玖渚大小姐沒有任何自卑感喔,小夥子。」卿壹郎博士說:「從剛才的反應來看,你應該不是對玖渚友一無所感,毫無神經的獃子。」

「兔吊木也說過類似的言論。」

儘管言論方向完全相反。

「害惡細菌」將「死線之藍」視為神明崇拜。

「墮落三昧」將「藍色學者」視為怪物恐懼。

然而,這是只向量上的相反,內容如出一轍。至於將我定義成無可救藥的蠢材此點,兩人毫無二致。

可是。

「嘴巴放乾淨一點,這種抱怨我早已聽膩了。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傢伙有夠惹人厭。這跟跳針的唱片又有何不同?難看死了。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說話方式——」

「博士。」

玖渚打斷我的台詞。玖渚甚少在別人說話時插嘴,更何況說話的人是我。

「博士,這種事就到此為止吧?才能也好,天才也罷,這種廢話怎樣都無所謂。思想較量也好,思想對決也罷,這種麻煩事就敬謝不敏了。這種邏輯還是交給文科的哲學家吧,理科博士。老實說,博士的腦子裏毫無一絲才能的確很可憐,可是也別歸咎他人。對於你的無能,玖渚友沒有任何責任。」

「——你!」

面對玖渚過於挑釁的發言,博士老臉通紅,我也嚇了一跳。我是第一次看見玖渚友這般直言挑釁他人。

「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將小兔關在這裏的理由是自己力有未逮,才想使用小兔的力量吧?雖然不曉得博士是如何對小兔懷柔、籠絡……脅迫,可是能不能別再做這種侵佔他人研究成果的行為?不,就連這也無關緊要。你的事從內心到外表,不論哪個部分都無關痛癢。不管博士再如何自豪、自以為是,玖渚友照樣沒有任何責任。所以想對博士說的話就只有一句。」玖渚友說:「把小兔還來。」

「……」

「那個是我的喔。」

「……」

「我的東西就要放在我身邊,至少被你這種人佔有是極不愉快之事。」

「……還真是一相情願的想法。」博士勉強出言反駁,向「死線之藍」反駁。「那是你捨棄之物,撿別人的丟棄物,有何不對?」

「丟棄物亦然。縱然是丟棄物,我的就是我的。丟棄物被人撿走也很不愉快……喏,博士,『死線之藍』的佔有欲是非常非常強的喔。你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嗎?」

「……那個可不能交給你。」

博士又說了一次。

面對態度略顯強勢的玖渚,博士儘管有些畏怯,仍舊堅持己見。

「就算逼我下跪也辦不到。那個……是本人對玖渚大小姐的唯一優勢,雖然是唯一優勢,又是借來之物,但優勢就是優勢,當然不可能交給你。」

「——無聊,到頭來就是嫉妒?」

「嫉妒……這種看法或許不能怪你,不過別把我看得如此低賤。假使你知道我現在的研究——即使是玖渚大小姐,這次也要大吃一驚。」

「喔~~若是考量所內成員的來頭,三小時或許辦不到——畢竟這次還有小兔。」

「……協商看來是決裂了。」博士與玖渚保持距離,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或者該說是沒有協商的餘地?這般徹底對立,豈能進行和解交涉?」

「唔,別妄下結論嘛。對不起,好像說得太激動了。」玖渚嫣然一笑,對卿壹郎博士揚起雙掌。「在此向博士致歉啰。博士今天好像真的很忙,明天冷靜下來之後,再好好談談吧?還有許多禮物沒拿出來呢。」

「……說得也是,明天再談嗎?」博士忽又想起什麼似的笑個不停。「……不知道你有什麼王牌,但我想都是垂死掙扎。正如玖渚大小姐所言——兔吊木垓輔是絕對不會改變自我意志的人,即便那是迫於無奈的意志。」

「……也許吧。」

「宿舍就在森林裏。對玖渚大小姐而言或許有點髒亂,嗯,就請多多忍耐了。咱們這裏畢竟是深山。志人會替你們帶路,他在一樓大廳等候,你們去吧。那麼明天見——玖渚大小姐。」

卿壹郎博士說完,一副再也無話可說的態度,將整張椅子轉向一旁。

「……嗯,明天見。」玖渚言畢站起,接着拉住我的手。「走吧,阿伊。小志在一樓等着呢。」

「……嗯,好。」

我乖乖起身,任玖渚拉着,留下卿壹郎,離開會客室。

玖渚友和斜道卿壹郎——

兩人的淵源看似淡薄,沒想到意外深厚,絕非「無關緊要」。不,淵源深厚乃是基於我的角度,或者基於卿壹郎博士的立場,對玖渚本人而言,或許真的無關痛癢。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恐怕又傷了卿壹郎博士的自尊。

並非無法理解。

儘管不願理解。

然而非常可惜——非但是對斜道卿壹郎,對玖渚友亦然——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對立。雙方明明對立,卻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簡直就是鴨川與比壑山的對決。正因如此,再怎麼協商也不可能有和解案。

年輕與性別皆與才能無關——

博士的言論確實意味深長。

「……該怎麼說?總覺得很那個啊。」

「害惡細菌」兔吊木垓輔。

「墮落三昧」斜道卿壹郎。

「死線之藍」玖渚友。

驚世駭俗……若是借用博士的說法,就是驚世駭俗的怪物級天才三王鼎立嗎?

老實說,他們三人說的我都聽不懂。這种放棄理解的態度,或許正是斜道卿壹郎博士「羨慕」的因素。我想肯定是這樣。腦筋好乃是不幸中的大不幸。不用看的事物都不幸看見,不用聽的聲音都不幸聽見,不用知悉的味道都不幸嘗得,不用感受的味道都不幸嗅出。

當廚師的話,倒也還派得上用場。

「……」

腦筋好的人須得成為廚師。

嗯,這是與卿壹郎博士不相上下,頗為耐人尋味的言論。我一邊回想那座島上的天才廚師,一邊思考。

就在此時,正當我在長廊行走——只見宇瀨美幸小姐獨自坐在先前那間吸煙室。

「啊,美幸。」玖渚率先呼喚對方。「人家跟博士的會面結束啰,你快點回去比較好吧?」

「——多謝告知。」

美幸小姐將吸到一半的香煙(ECHO)在煙灰缸捻熄,站起身。「啊,那位鈴無小姐,」一語不發地通過我們身旁時,她驀然想起似的道:「我按吩咐帶她四處參觀……不過半途遇上春日井博士和三好博士,三人似乎一見如故,目前正在二樓的吸煙室聊天。我想應該尚未離開,兩位可以到那裏找她。」

「多謝告知。」

玖渚還以相同台詞。

「那我告辭了。」美幸小姐正欲離去,「美幸小姐,」我朝她的背影喚道:「呃……我有點事想請教,方便嗎?」

「——什麼事?」

「美幸小姐為何,是基於何種理由在此工作呢?」

「……」

這是我問過志人君的問題。雖然志人君最後只對我吐槽「你這種人是不可能理解的」,美幸小姐又會如何回答呢——

「我沒有個人主張。」

美幸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若沒其它問題,我就此告辭。」

「……嗯,不好意思攔下你。」

美幸小姐繃著一張撲克臉,筆直走向博士的房間,步伐幾乎毫不遲疑。對她而言,我們這種來訪者或許早已司空見慣。既然擔任「墮落三昧」的秘書,必定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就這點來說,我們搞不好十分氣味相投,但從剛才的談話聽來,似乎一點也不投緣。

「音音在二樓喔,阿伊。」

「……嗯,那我們走吧。」

我盡量若無其事地點點頭,走過吸煙室旁邊,朝電梯的方向前進。按下向下鍵,進入電梯。

「話說回來……明天見嗎?」沉默不語也很尷尬,我於是脫口道:「那樣子再怎麼談,就算明天、後天繼續談,只要那老頭沒有老年痴獃,都不可能談出結果的。」

「啊啊……嗯,這方面啊,嗯,人家也準備了很多對策喔,到宿舍再跟阿伊說明。這裏不知道有誰在偷聽,而且也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阿伊,更重要的是……」玖渚目光轉向我。「可以抱抱嗎?」

「……什麼跟什麼?」我嬉皮笑臉地響應玖渚突如其來的要求。「你以前不是連問都不問的?每次都為所欲為,恣肆無忌地撲過來。」

「唔~~人家就突然想問問阿伊咩。」

「原來如此,就是忽然想演純愛戲劇啊。」

「對呀。」玖渚天真無邪地微笑。「那可以嗎?電梯裏就好,拜託嘛。」

「無所謂,充電是吧?」

「嗯。」玖渚伸手圈住我的身體。

接着將自己的身體輕輕朝我壓來。俏臉埋入胸膛,緊抱不放。話雖如此,玖渚的細腕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痛苦。

一點都不痛苦。

一點都不痛苦。

「……」

這是我與玖渚隔了許久的獨處時間。為了這個時間,捨棄一切亦無妨,乃是無可取代的時光。

「——這難道又是戲言嗎……」

被玖渚抱住的我暗想。

玖渚到底跟兔吊木說了什麼?兩位久別重逢的昔日『集團』成員,究竟說了什麼?

我不知道,不可能知道。

因為我不是天才,而玖渚友和兔吊木垓輔卻是相互理解的天才夥伴。他們是比斜道卿壹郎博士更加、更加、更為、更為墮落的天才夥伴。

然而——

儘管無法想像兔吊木跟玖渚說了什麼,但兔吊木跟我的對話我全部記得。並非僅限最後一個問題,兔吊木那些令人厭惡,任何方面任何方向都令人厭煩,那些極度令人不快的問題攻勢,我毫無遺漏地記得。那些屠殺戲言的問題。

「……」

電梯停止,似乎已經到了二樓。但玖渚不肯鬆手,我一語不發,亦未拉開玖渚。我不可能做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做這種事。

電梯門再度關上,我們繼續這樣待了一段時間。度過兩人的時間。

玖渚環繞在我身後的小手,玖渚環抱着我身軀的手臂,玖渚壓在我胸膛的小臉,從這個角度俯視的藍發。

還有——

還有,沒有一個位元組的虛耗,沒有一個位元(*9)的多餘,在內部形成完美迴路的小巧頭顱。

猶如裝了完美RAM的記憶力——兔吊木如此評價;話雖如此,恐怕兔吊木本人也知道,這種比喻具有微妙的錯誤。

玖渚友,不,「死線之藍」的腦內神經里安裝的並非RAM,而是ROM(*10)。是故一旦記住,就絕對無法遺忘。其中不但記載了無法置換的大量情報,而且這些情報在那裏形成永遠的循環,局部與整體合一化為無限集合(*11)。

並非記憶能力。

而是無法忘卻的能力。

許多人說玖渚友「就跟機械一樣」,但其中有幾個人是真心如此認為呢?嘴巴上這麼說,或許內心仍然覺得「就算這麼說,畢竟一樣都是人類——」吧?這亦毫無根據或證明……純屬一相情願。因為若非如此,自己未免太過可憐。

然而,兔吊木對此甚是確信。將玖渚友比喻為「裝置」的兔吊木垓輔——害惡細菌對此深信不疑,而我想事實亦如他所言。雖然我這種戲言分子無法妄下斷言,但我想大概就是如此。

因此……因此……

因此玖渚友絕對不會忘記。

不會忘記,不可能遺忘。

絕對無法忘記……六年前是如何被我欺騙,因我遭受何種慘劇,因我陷入何種困境。總是玖渚本人想要遺忘,亦無法忘記。

忘不了我是何等罪大惡極、最該萬死之人。

無法忘懷。

永遠記得。

即使如此,依然這樣擁抱着我。

容許一切。

宛如面對稚子的母親。

宛如被家犬反咬手臂的飼主。

宛如寬大的女神。

容許一切。

「——真是笑死人了。」

我戲謔地低語,完全笑不出來。

兔吊木問我擁有玖渚友的心情。

卿壹郎博士問我待在玖渚友身邊的心情。

這種事我當然答不出來。因為我既未擁有玖渚,亦未待在玖渚身旁。

到頭來,我跟兔吊木垓輔一樣,跟綾南豹一樣,跟日中涼一樣,跟「集團」其它夥伴一樣——不過是被玖渚友管理而已。

被擁有的是我。

只不過被擁有的方式與兔吊木他們不同,被擁有的方式比兔吊木他們更加低級,只不過如此而已。

「……」

被擁有者,豈能夠與擁有者並肩漫步?

「嗯,充電結束啰。走唄,阿伊。」

「說得也是。」

我若無其事地回答。

我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讓志人君等太久也不好。」

「對啊,哈哈哈。」玖渚按下開門鍵。「可是音音明明說自己跟研究人員談不來,為什麼又在跟心視聊天呢?」

「嗯,我也不知道。」我生硬地回答,走出電梯。「也許是有什麼有趣的話題吧?」

3

「是啊,什麼ER計劃云云,總之就像是一種學校制度,每年有升級考試這些,而且不合格就強制退學之類的啰。」

聽起來很開朗,非常樂觀的女性聲音。

「喔——」這是鈴無小姐的回應。「伊字訣自然也得參考這種升級考試了。」

「對對對,就是這樣。至於考試內容,總之就是非常卑鄙的考試。所有科目混在一塊兒,共有一百道試題,時間卻只有六十分鐘咧。

及格則是六十分,光聽及格基準或許會覺得很簡單,可是一百道試題,從第一題到最後一題都不是一分鐘能夠解決的艱深問題喔。」

「哈哈哈,我差不多猜到了。」這是根尾先生那種裝模作樣的長輩口吻。「換言之就是那個吧?如何在限定時間內找出『自己能夠解答的問題』?就是測試這種『觀察眼』和『判斷力』的考試嗎?呵呵呵,這在日本完全無法想像,真不愧是ER計劃。」

「對對對,就是這樣。換言之,六十分並非及格基準,不,甚至可以稱為『滿分』。因為一百道試題里摻雜了正常情況下絕對無法解決的艱深問題,是絕對不可能考一百分的測驗。」

「真是陰險的考試。」鈴無小姐說:「或者該說,那位出題老師還真是卑鄙。」

「對呀,不及格就強制退學的嚴格規定下,竟製作這種超高難度的試題,咱家是完全無法理解哪,畢竟那裏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老師。那麼,你們猜那個戲言小子怎麼做?」

「照那小子的個性,就是那樣吧?他應該是不小心拿滿分的類型。」根尾先生說:「絕對不可能拿滿分的考試竟拿了滿分,那位少年好像有做出這種事的能力。」

「不,也許是零分吧?」鈴無小姐說:「為了向那位出題老師抗議,故意交白卷。」

「呵呵,喂喂喂,神足覺得呢?」

「不知道。」神足先生簡短回答:「可是,假使要我猜測,他大概是回答了那個最困難,絕對無法解答的問題,其它全部答錯。」

「呵呵呵,不,各位看官,雖然三個人的答案都不盡相同,沒想到通通正確!」單口相聲似的語氣,砰一聲拍打桌面的聲音。「根尾先生剛才說是『測試觀察眼和判斷力』的考試,其實還有一個,這是測試洞察力的考試。而那小子正如神足所言,只回答最難的一題……其它九十九題全部交了白卷。」

「……」「……」「……」

「驚訝吧,這正是『出題老師』所期待的『滿分』。只要有學生能夠回答這個最高難度的問題,不論其它問題如何,老師都決定讓他升級。不論其它問題如何——換言之其他問題本來就無須解答。因為若能解決那一題,其它問題不可能答不出來。所以,只要解出那一題,一切就解決了。那小子識破這點,決定不浪費精力,將六十分鐘都耗在那一題上。」

最小的勞力獲致最大的成果——

此乃出題者所期待的答案。

「原來如此,簡直就像禪問。與其找出能夠解答的六十道題,這的確比較簡單。所以神足先生和我的答案都對啊——就算是洞察力,若沒有十足的確信,也做不出這種行為。『站在出題者的立場解題』乃是考試的基本,哎呀呀,那位少年可真是了不起。」根尾先生說:「……不過這位美麗的小姐並沒答對吧?」

「嗯,這正是那個戲言小子最要不得之處。」說話者此時停頓片刻。「……自信滿滿地提出的那個答案,結果竟然錯啦。」

接着她一個人大曝笑。

沒變,沒變,一點都沒變,徹頭徹尾地沒變。打從ER計劃,打從頻頻欺侮我的那個時代起,三好心視小姐——不,三好心視老師完全沒變。

「唉,不過最後肯定那小子的洞察力,還是讓他升級了——因為所有學生里就只有他如此胡來——」

「——心視老師。」

我估計對方就快說溜嘴,於是從走廊陰影走向吸煙室。吸煙室的右側是身材高挑,一身黑衣的鈴無音音小姐,左側是根尾古新先生胖嘟嘟的**,他前面是半個身體都被長發掩蓋的神足雛善先生,至於右前方……右前方則是三好心視老師。

剪得短短的金髮,鏡片尺寸有些過大的眼鏡。完全無法與鈴無小姐相比的嬌小身軀上罩着一件大大的白衣。那模樣讓人聯想到玩醫生遊戲的女中學生;不過,中學時代的她大概沒玩過這種扮家家酒,畢竟她在小學高年級就已取得動物解剖學的博士學位。

三好心視。

名為心視,但專業(已經嗜好和興趣)則恰恰相反,乃是徹底解剖、分解、研究生物**。昔日以權威學者的身份在無比強大的研究機關——ER3系統的教育計劃部門授課,目前則以副所長的身份授命掌管「墮落三昧」卿壹郎研究所第三棟。

此外……此外,亦是我的昔日恩師。

當然這是如果法律規定必須尊稱曾經教過自己的所有人為恩師。

「——嘿嘿。」

心視老師露出與二十八歲的年紀毫不相襯,不良少女似的笑容。不,距上次見面也過了三年,現在既已超過三十歲了嗎?可是,那張完全沒上妝的臉孔,卻只浮現少女似的神情。

「呦!戲言小子,真是出人意料的重逢哪。」心視老師朝我比了個勝利手勢。「什麼?什麼?一副像是第一次看見『泡水海帶芽』的怪臉。如何?後來過得好嗎?小徒弟。」

「至少比以前,比過去更有精神。嗯啊……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重逢,大恩師。」我感覺自己的雙眼自然而然地逃離心視老師,答道:「老師才是容光煥發、神采飛揚、一如往昔、毫無變化,實在是……不知該怎麼形容,真是徹頭徹尾……倒霉透了。」

得知兔吊木的囚禁地點是那座「墮落三昧」卿壹郎研究所之後,從小豹的情報里發現「三好心視」的名字之後,我來此途中一直隱約感受的不安終於得證。同名同姓的期待化為泡影。

「咱家正好在跟鈴無小姐講述你的英勇事迹。或者該說是爆笑人生嗎?總之正聊到你是何等有趣的傢伙哪。怎麼了?咱家聽說了喔。」老師從沙發站起,靈活地叼着香煙說:「你退出計劃了?還真是浪費的行為。你那顆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麼?」

「……老師不也離開ER3了?所以現在才會在這種地方吧?」

「呦!你這態度倒像是不希望咱家在這兒似的。」老師親昵地用手環繞我的肩膀。「不過,咱家與你不同,可不是主動退出,純粹是被炒魷魚。」

「要活着被那種地方炒魷魚,我想是絕對不可能的……」

然而這個人……

既然是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這個人。

「嗯,而今回想起來,離開那裏確實很可惜哪。咱家聽說,喏,ER3的最高峰——七愚人。那個啊,聽說其中好像有人翹辮子了,眼下多了個空缺。如果繼續留在那兒,搞不好就能魚躍龍門。」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候選人有一脫拉庫。」我故作鎮定地閑扯。「聽說繼任者又是一位日本人,齊藤只類的……名字有點奇怪。」

「開開玩笑嘛,你怎麼一點兒幽默感也沒有?咱家這種普通的大姐姐哪可能當上七愚人?」

老師如此說完,「嘿嘿嘿」地大笑,再拍拍我的背脊。「嗯,你也是一樣沒變,咱家實在很開心。」

「……」

「不,可是呀,話說回來,還真教人吃驚。」根尾先生盯着慘遭心視老師控制的我,心情愉悅地說:「雖然也覺得你不是普通人,沒想到竟是ER計劃的留學生。喏?神足先生,跟我說的一樣吧?」

「你什麼都沒說過。」

神足先生冷冷說完,雙手抱胸,一副「我只是禮貌上作陪,真想趕快回研究棟」的態度。這般粗魯無禮的態度,為何在這群人里最令我感到親切?

「你真壞耶。這件事還是別告訴大垣君比較好,因為他想參加計劃卻無法成行,好像是被博士阻止?」根尾先生笑眯眯地續道:「不過你也真是的,為什麼退出ER計劃呢?說到ER3系統,對咱們學者來說,就像是憧憬的象徵哪。」

「……」

ER3系統——

本部位於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休斯敦,乃是個人經營的研究機構。就這層意義來說,這座墮落三昧斜道卿壹郎研究所亦可歸類為同種機構,但兩者規模判若天淵。與ER3相比,儘管對卿壹郎博士很抱歉,但這種鄉下研究機構不啻是可有可無。猶如大英博物館,宛如瘋狂收藏家,搜羅全球各地的各類學術專家,再日以繼夜地進行研究,非但是一種「科學宗教」團體組織,還是極度狂熱的集團組織——這就是ER3系統。

而ER計劃就是這座終極研究機構所進行的青年培訓制度。倘若不怕遭人誤解,以草率的方式表現,這就是研究所附屬學校般的制度。

詳細經過在此略去不提,總之我從國二開始參與該計劃,今年一月左右退出返日。情況大概就是如此,而約莫五年間的最初二年,我便是師事於這位變態解剖狂三好心視老師。

老實說,我並不太想解釋她究竟是何種性格之人,擁有何種過去;話說回來,剛才對鈴無小姐他們講述我的英雄事迹時,那場非常陰險卑鄙的升級考試,出題者正是這位心視老師。有關老師的介紹,我想這一點就已足矣。

所以,聽說心視老師決定脫離ER3返日時,我不禁大呼快哉,欣喜萬分。跟我一起遭受心視老師指導的學生們,當晚借用機構內的一個房間,舉行大型派對。我不喜歡派對喧鬧,對此類邀約向來敬而遠之,唯獨那次毅然參加。不僅參加,為了慶祝心視老師的離開,

甚至一口氣喝光一瓶伏特加。

最後因急性酒精中毒住進機構內的醫院,「反正後會有期,屆時再好好相處吧。」心視老師前來探病時留下這番不詳的預言,以及雖未骨折卻被油性筆全身寫滿塗鴉的我(犯人是誰就無須贅言了),就此離開病房和美洲大陸。

而預言如今一語成讖。

「哎~~當時雖然那麼講,不過真沒想到能跟小徒弟再會。老師很開心!非常開心!感激得很!」

「嗯,我也高興得快哭了。」

這台詞的後半段並非謊言。全身舊傷一陣一陣地發疼,真的快飆淚了。「好,走吧。」

我甩開老師的手,對鈴無小姐說:「志人君肯定在下面等得發慌,不快點去的話,待會兒又要被他嘮叨半天。」

「說得也是。」鈴無小姐頷首,高挑的身軀站起。「那麼三好小姐,多謝你這席有趣的談話,極具參考價值。」

「不不不,不介意這種無聊事的話,隨時都能說給你聽。咱家多半待在第三棟,在此逗留期間,有空就來玩吧。」心視老師大方一笑。「小徒弟若是像以前一樣有事跟老師商量,隨時都可以過來。」

「不用麻煩了。」我立刻回答。「老師的工作想必很忙碌。」

「『工作』哪……」老師輕笑。啊啊,就是這種笑。嗯,手術刀要從哪裏劃下呢——彷彿在如此尋思的這種笑。

「可是,唉,如果這種玩意兒叫『工作』,你不覺得生存真是輕而易舉?嗯?」

「……」

「嗯,你想必有許多話想說,下次咱們師徒倆獨處時再好好談談吧?」

「有許多話想說?這恐怕是老師您想太多了。」我借用玖渚的話對老師說。「我沒有話對老師說。」

「這真是寂寞咧,假使小徒弟沒有說謊的話。」

老師毫不詫異,繼續咯咯大笑。

「那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嗎?神足先生,小心又要被博士臭罵。」

「被臭罵的只有你。」

根尾先生催促神足先生,神足先生簡單回答,兩人一起離開吸煙室,從我身邊走過。根尾先生向眾人恭恭敬敬地鞠躬,神足先生則是一派冷漠。呿,真是有夠極端的雙人組。話雖如此,看起來既不像感情好,也不像感情差。

我這時驀然地想起兔吊木的話。

「那個……神足先生?」

「……什麼事?」一臉非常不耐煩地回頭。「又何貴幹?」

「頭髮修一下比較好喔。」

「……」

神足先生的神情宛如聽見某種密碼,一陣沉默之後,「不用你多管閑事。」惡狠狠地反咬我一口。接着與根尾先生並肩,朝電梯方向走去。

「喂,咱家也要走了,要是讓春日井等太久,她又會啰嗦了。」

春日井小姐……對了!這麼說來,美幸小姐好像說過「鈴無小姐在跟三號博士和春日井博士聊天」,可是這裏只有老師而已。那對凹凸雙人組大概是路過參加,那麼春日井小姐又到哪裏去了呢?

「春日井說『聽這種古怪小孩的故事,簡直無聊透頂』,先到三樓去了。」老師從我的表情看出疑問,如此告訴我。嗯,雖然尚未謀面,從這種行動看來,春日井小姐似乎是比較正常的人。儘管不知實際情況如何,姑且這樣期待吧。

「那下次再一起喝酒吧。就醬啰。拜拜,小徒弟。」

老師離去之後,吸煙室只剩我和鈴無小姐。鈴無小姐將只剩過濾嘴部分的香煙捻滅,「伊字訣,」然後呼喚我。「跟兔吊木的會面諸凡順遂嗎?」

「——雖然稱不上諸凡順遂,不過大概跟鈴無小姐猜的差不多,沒什麼嚴重失誤。」

「是嗎?」鈴無小姐點點頭。「那真是、真是普天同慶。太好了,太好了。嗯,本姑娘也逛得相當盡興,只是不知該如何應付美幸小姐那種愛理不理的態度。」

「那種程度不能說是愛理不理喔,愛理不理會哭泣的。如何?參觀『墮落三昧』的感想?」

「處處都……莫名其妙吧?噯,這種莫名其妙正是趣味所在。該怎麼說呢?心情宛如在異國漫步,喏,伊字訣。」鈴無小姐說:「那個……藍藍根那個兔吊木,腦筋真的比斜道卿壹郎博士好嗎?本姑娘在此隨意溜達之後,實在很難相信有人比他聰明。」

「不能以外表評判他人喔……不過這種說教就像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吧?」我聳聳肩。

「嗯,這件事很微妙。因為腦筋好這種事,是無法完全化為數值比較的……這與剛才心視老師講的那個考試無關。」

「……若要說問題的癥結,或許就差在世代。」

鈴無小姐不知為何信心十足地呢喃。

斜道卿壹郎——六十三歲。

兔吊木垓輔——三十五歲。

以及,玖渚友——十九歲。

以對方的全盛時期比較毫無意義,畢竟三人本來就是生於不同時代,而且最晚出生的玖渚友,照正常來看,目前仍舊處在成長期。

儘管不確定玖渚友本身是否適用成長一語。

「伊字訣,你不覺得世代不同比才能更重要嗎?」鈴無小姐續道:「歸根究底……就生於那個時代這點來說,博士、兔吊木、藍藍三人之中,不是藍藍最佔便宜嗎?因為道具和方法都比較齊全。這就跟猜拳時慢出的人會贏是相同的道理。」

必須開拓道路的人,以及只需鋪路的人。誰比較輕鬆,誰的成就較高,這根本無須思考。任何事都是后發先至者比較優秀——這種道理確實極具說服力。

話雖如此。

「我想事情沒這麼簡單……」至少聽剛才那兩人的對話,我並不如此認為。就算具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可是絕非一切。「……或者該說,他們三人在這方面的評比,並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忖量,別想太多對身體比較好。」

「或許是這樣。喏,伊字訣,藍藍在哪?怎麼沒看到人?你藏在口袋裏了嗎?」

「啊啊……我先送到樓下去了,因為不好意思讓志人君等太久。」

「喔~送到樓下去喔。」鈴無小姐意有所指地重複我的話。「……換言之就算這樣,就算將非常、非常重要的藍藍交給志人君,你也不想讓藍藍知道自己的過去。」

「……你在說什麼?鈴無小姐。」我邊走邊打趣道:「玖渚早就知道了,她也知道我參加ER計劃,與ER3系統有關。我去休斯敦留學原本就是玖渚哥哥介紹的,很正常吧?」

「可是你在那裏搞出什麼名堂?就沒跟藍藍說了。」

語氣非常肯定。我停下腳步。

「……老師說了什麼?」

「說了喔……要是說了,事情就好玩了。」鈴無小姐與我並肩,目不斜視,直直盯着正前方。「很可惜,三好小姐只有閑話家常。那個人在這方面似乎分得很清楚。看似輕佻,但重要之處必定支吾其詞。那種輕浮油滑的性格大概是偽裝的。你的恩師還真是了不起哪,伊字訣。」

「客氣客氣。」我努力裝傻道:「多謝您的誇獎,小弟不勝感激。」

「我可不是在誇你。總之本姑娘什麼都沒聽說,可是伊字訣,你有不欲人知的秘密吧?不想讓藍藍知道,最好也別讓本姑娘發現。迄今一直隱瞞那位老師的存在就是證據。」

「唉唷,只是不小心忘了。這根本就證據不足嘛。」

「……或許有人認為像你這樣故意掩飾或透露過去很帥氣,但至少本姑娘覺得非常愚蠢。」

「……我並沒有故意耍帥。」

「嗯,我想也是,所以就不繼續追問了。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就算對象是藍藍,我也不認為必須傾吐一切。不論是誰,即便是你,使本姑娘,是淺野,都有一堆要是被別人得知,就再也活不下去的秘密。你沒有什麼特別,你一點也不特別,所以……」鈴無小姐超前一步。

「別做出背叛自我的行為。」

背叛,背叛。

「……鈴無小姐。」

「這次說教就到此為止,下半場又機會再續。」鈴無小姐轉頭,接着朝我的腦袋拍了一記。「那我們快下去吧。志人君和藍藍都是急性子的人。」

「……也對。」

我緩緩點頭。

接着再度舉步前進,同時內心暗忖幸好這次旅行有鈴無小姐陪伴。

搭電梯到了一樓,我們一出現,志人君的怒吼聲立刻傳來。

「你們太慢啦!你們是騎海龜來的嗎?我是公主嗎?白痴!小心我給你們玉匣子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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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3)藍之籠(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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