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色暴力(破戒應力)(上)

第四章 紅色暴力(破戒應力)(上)

人物:哀川潤人類最強的承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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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意義。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知道嗎?

五月十八日,星期六。

第二堂課結束,開始午休。第二堂有課的日子(因為餐廳很擁擠)我都不吃午餐,於是直接走向基礎專題的教室。

基礎專題。

同班同學。

葵井巫女子、貴宮無伊實、宇佐美秋春,以及江本智惠。。。

從星期一開始,就沒有在校園裏遇見他們四人中的任何一個。

這並非只是偶然,他們大概都沒有來學校吧。

智惠自不待言,其它三人既沒有死亡,也沒有被殺。原因也許是智惠的事件,也許只是黃金周結束后的單純學生惰性。

在那之後,事件毫無進展。

兩位刑警--沙咲小姐與數一先生都沒有再造訪我的公寓,而我亦未接到其它三人的聯絡,玖渚方面也還在等待她的聯絡。

不用說,我也沒有跟零崎見面。

完全沒有接觸報紙、電視的我,不但不曉得媒體如何報導智惠的事件,當然也不知道接下來的三天是否發生新的攔路殺人鬼事件。

並不是特別想知道。

現在只是在等待。

因為我很習慣等待。

「好熱。。我也許是舌蝓。」

一邊低語,一邊在校舍間移動。從明樂館前往羊羊館。距離不到一百公尺,明明不到一百公尺,卻艱辛異常。熱得渾身發軟的高溫,不知該如何形容,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熱度。

不論是神戶或休斯敦,都沒有熱到這種令人厭惡的地步。盆地特有的濕瀂熱氣。我竭力忍耐着這股濕熱,一邊努力前進。從樓梯直抵羊羊館二樓,終於可以喘一口氣。

就在此時,發現曾經見過的人物。

話雖如此,並非因為曾經見過才發現對方。正確來說,是由於那身極度花俏的螢光粉紅色運動服,在校園內過於突兀,故而「不情不願地被它吸引」。

細卷褐發。如果就這麼坐在便利商店前面,肯定會成為一幅畫吧。

那是貴宮無伊實。

她正在跟某個像是同學的男生說話。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正準備從旁邊走過時…

「喔…這不是伊君嗎?」

無伊實主動向我打招呼。

「喲!」

那個男同學也親切地出聲招呼。淡褐色的頭髮,極為輕挑的笑容。

哎呀呀,他是誰呢?我可不認識這種爽朗型的衝浪小子。是基礎專題的同班同學嗎?

「好久不見」無伊實淡淡笑道:「呃…啊啊,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你後來過得如何?」

「跟平常一樣上學。」

「是嗎…不,哎,伊君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無伊實苦笑。那張笑臉顯得有些勉強、疲憊,不過這也很正常。

「無伊實呢?你怎麼了?在學校都沒遇見你?」

「呃…該怎麼說」

她欲言又止。大概是不習慣讓他人知道自己的軟弱。我儘管是不那種類型的人,倒也不是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情。

「啊,那我要去準備口頭髮表,差不多該走了,等會見。」

男同學向無伊實跟我說完,就往樓梯的方向奔去。「這小子還真忙碌。。。」無伊實目送他的背影呢喃。

「這小子平常混水摸魚,一旦輪到自己出場,即使是上課也很愛面子。今天的基礎專題有得瞧了,嘿嘿,要挑個貴賓席見識見識。」

「喔…那麼,他果然是同班同學啰。」

「…」

無伊實呆了數秒,然後彷佛要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以缺乏潤滑油似的僵硬動作扭動頸部轉向我。

「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嗯?啊,對了,巫女子沒跟你說嗎?我的記憶力不好,常常認不出同班同學。只要告訴我名字,或許可以想起來。」

然而,無伊實卻沒有跟我說他的名字。宛如愣住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不容易終於開口。

「他叫宇佐美秋春。」

「咦?」

原來如此。

無怪乎她會愣住。

「這小子給人的印象這麼薄弱嗎。。。」

「比無伊實弱吧。至少秋春沒有穿粉紅色的運動衣。」

原本打算這麼說,但終究放棄了。無伊實應該是那種生氣起來會毆打對方的類型,而且恐怕也不是一、兩下就結束。如果像對待巫女子那般消遣她,肯定有生命危險。

「這純粹是我的記憶力不好。」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就該想點辦法呀…」

「不過若說是印象的問題,或許也不無關係。秋春也不像巫女子那樣人來瘋。因為我有很多古怪的朋友…啊啊,這種說法好象我的朋友很多,訂正一下。我只認識古怪的朋友,所以就很容易忘記普通人。」

「普通人啊。」

無伊實不知為何邪惡地嗤嗤笑了。

「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不不…沒想到你不太會看人而已。」

「嗯?」

「秋春的性格比你想得更自私喔。」無伊實看着秋春離去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說。接着又語帶玄機地低語:「唉,你不久就知道了…不久哪。」

然後,猶如以遙控器切換開關似的換了一個表惰,轉回我的方向。

「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跟你說,咱們到交誼廳聊吧…」

她說完,不等我答應就舉步離開。

從這裏走一小段路右轉就是學生交誼廳。午休時間應該很擠,不過透過玻璃一看,今天不知為何有許多空位。交誼廳的大門掛着牌子,上面以粗黑體的紅字寫着「禁止進入」。

這是學生數年前的惡作劇,現在不但沒有人把它當一回事,甚至也懶得處理這塊牌子。

進入交誼廳,無伊實率先坐下。

交誼廳充斥着煙味。她嗅到那股味道,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衣服內側,但似乎在最後關頭恢復神智。

遵守自我主張固然很好;可是在這種滿是香煙霧氣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禁煙對我來說亦是於事無補。不過,就算我如此表示,她肯定會說「不,這是我自己決定的」,我便一語不發地坐下。

「那麼,是什麼事?」

「別裝傻了。現在我必須跟你談的話題也只有一個吧?」

「智惠的事?」

「巫女子的事啦。」

無伊實將雙臂置於桌面,抬眼瞪視我。我也不是那種毫無警戒,可以坦然接受這種目光的人…

「你後來有見過巫女子嗎?」

「後來是指?」

「我不是叫你別裝傻了?警察應該也有去你家才對。」

「嗯。。。」我想起沙咲小姐跟數一先生,但老實說,我並不太想要記起那對雙人組。「他們也去了你家啊。」

「嗯啊,討人厭的雙人組。」

「一男一女?」

「對,就像是X檔案里的男人和要去地牢跟人會面的女人。我只要聽見警察兩個字就會升起反抗意識,更何況是那兩個人…這些不重要。」無伊實重新坐正。「昨天是智惠的喪禮。」

無伊實微露責備的神情。

「你沒來啊。」

「或者該說,我並未收到通知。」

「巫女子也沒來喔。只有我跟秋春出席。」

「喔…哎,也不能怪她吧?或許受了相當大的打擊。」

「或許受了相當大的打擊?看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因為本來就與我無關呀。。。」這種話我當然不敢說。畢竟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不能說。

「對於智惠被殺一事,你完全沒有受到任何打擊嗎?」

「剛知道的瞬間,當然也很震驚。可是過了三天之後,就沒有那麼驚訝了。這叫整頓心情嗎?畢竟過去全部都是記憶。」

「身為智惠的朋友,我是很想對你生氣不過,你說得沒錯。」無伊實的語氣有些自虐。

「人類心靈的結構啊,是很方便的。特別是像我這種粗線條,三天就可以上學了。可是,一開始真的很震驚。剛剛還在一起的朋友竟然。。。」

無伊實手指一彈。

接着沉默不語。與其說是尷尬,更像是如坐針氈的氣氛、疾首痛心的空氣在我和她之間流竄…

「秋春君從剛才的樣子看來,應該已經恢復一些了。」

「你覺得是這樣嗎?」

「看起來是這樣。」

「如果看起來是這樣,那就好了。」

總覺得無伊實的態度頗堪玩味。就像她說「秋春的性格比你想得更自私喔」的時候,彷佛話裏有話。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過在我解讀以前,無伊實換了一個話題。

「最後一個聽見智惠聲音的人,聽說是你?」

「嗯。雖然是透過電話,嗯,沒錯。是巫女子跟你說的?還是刑警?」

「巫女子跟我說的。」無伊實額首。「昨天智惠的喪禮結束后,我去了巫女子家一趟…我想,她還要一陣子才能恢復。」

「是嗎?」

「你沒有任何感覺嗎?」

「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聽見巫女子很消沉,也沒有任何感覺嗎?」

「你們對這件事還真固執。」

聽見「你們」這個單字,她露出略微訝異的表惰,不過接着又「唉…」一聲嘆息,伸了一個大懶腰。

「真是遲鈍…」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不,沒什麼。嗯,或許是我多管閑事吧…的確,幹這種事不是我的個性。況且我一開始是反對的…」

「咦?」

「沒事啦!那麼,這是我的懇求…非常單純,沒有任何企圖的懇求。你可以去巫女子家一趟嗎?」

無伊實說完,從運動服的口袋取出便條紙遞給我。紙上用平假名寫着巫女子的名字,下面則是她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非常少女體的字,誰寫的?」

「是我。」

「啊啊…」

「什麼意思?那種『啊啊,原來如此。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的臉孔。」

「不,沒什麼,我沒有這個意思。喔…」

彷佛在躲避無伊實的目光,我低頭看着便條,確認巫女子家的住址。掘川通跟御池通交叉口。

這麼說來,好象聽她說過一方面覺得聽過,另一方面又覺得是第一次知道。實在想不起來。

「她家距學校有點遠嘛。所以巫女子是騎偉士牌上學了?」

「不,搭巴士,因為學校禁止騎摩托車上學。」

「啊,是嗎?」

順道一提,我是走路上學。儘管有腳踏車,但基本上很少騎。倒也不是我喜歡走路,只是覺得這種行動方式最適合我。

「所以?要我去巫女子家做什麼?」

「因為她很消沉,所以請你去鼓勵她。只要說些『難過也於事無補』或者『打起精神來』之類的普通話語就好了。」

「普通話語啊…不過,這種話還是無伊實去說比較好吧?啊,你昨天已經說過了?既然死黨去說都沒效,我去也是…」

「…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麼,只要去看看她就好了。真的這樣就好了。去看看巫女子,鼓勵她一、兩句話,其它就交給氣氛。」

還交給氣氛咧!

話說回來,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從輕鬆程度來看,倒也相當容易達成,「好啦。」於是便接受了。

「今天上完課就去一趟。」

就在這時,第三堂的上課鐘聲響起。無伊實一臉「這下慘了」的表情。我雖然並未浮現那種神色,但心情也是不相上下。

時間的可魯貝洛斯---豬川老師。

「哎呀呀…鐘聲響了啦。」

「現在去也是缺席。不,根本就不會讓我們進教室吧…」

「沒辦法…沒看見秋春的英姿固然可惜,不過還是逃課吧。」

無伊實迅速下定決心。我在腦中掙扎了一會兒,但即使如此,時鐘的指針終究不會倒轉,「哎呀呀。」結果還是放棄了。

「…怎麼辦?一起去吃飯嗎?」

「現在餐廳應該還很擠。」

「啊,也對…那麼,繼續在這裏聊一下嗎?」

「既然如此,我可以問問題嗎?」我判斷現在是大好良機,便對她說:「智惠有被誰怨恨嗎?」

無伊實的神情忽然變得十分複雜。彷佛在苦惱…不,彷佛在慎重地重新確認自己是否全然理解我的問題。迷惑半響之後,「沒有。」她肯定地說。

「不是借口,她不是那種別人能夠怨恨的女生。」

「不能夠怨恨這種說法也很奇怪,就像國中生的英文翻譯。」

「可是這是真的…我是如此認為。我跟智惠雖然高中才認識,不過這點事可以肯定。」

「那個我換一個話題,無伊實你們是什麼關係?你好象說過跟巫女子是青梅竹馬?」

「我跟巫女子是青梅竹馬,讀高中以後又認識了秋春跟智惠。」

「嗯?那個,好象有一點奇怪?」

「哪裏?」

「因為巫女子是四月生的十九歲,智惠是二十歲…」

「啊,不,智惠國中時留過級。」

「啊啊…」

既不是重考,也不是歸國子女嗎?留級。我竟然忽略了這個選項。

「因為長期住院…休息了半年左右,另外也常常請假,結果出席次數不足。聽說是相當嚴重的病。嗯,她說還差點死亡。」

差點死亡。

死亡。

意識死亡。

「喔…」我極力佯裝鎮定應道,可是,不曉得看起來自不自然。「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嗎?」

這就是江本智惠的起源嗎?

我暗地中頻頻點頭。

「所以就四個人的交情來說,是從高中開始的。秋春跟智惠好象也是高中才認識對方。」

「原來如此,繼續說。」

「啊,嗯,總而言之。。。智惠她很容易適應環境。啊,不,不對…硬要說的話…你們兩個或許很像。」無伊實指了我兩次。

「不是有所謂的個人領域?她非常會辨識那種領域。可以若無其事地走到某種程度的距離,可是絕對不會踏入那條線以內的領域。絕對不會觸碰他人重要之處,不只如此,也絕對不讓他人觸碰自己的重要之處。若即若離,欲迎還拒。就像一流的劍道家。」

「…」

一聽見劍道家這個單字,我不禁想起美衣子小姐。

「智惠雖然是我的朋友…可是她大概從未對我敞開心胸。不僅如此,對她而言,我可能也沒有任何幫助。」

「沒這回事。」

我嘴上這麼說,不過這對無伊實大概毫無意義,我自己也不認為有任何意義。姑且不管無伊實的推測是否正確,不過想必十分接近才是。

然而,無伊實,你不可以誤會。對智惠而言,這個誤會殘酷至極的失禮。倘若你是智惠的朋友,就不該說出這種言論。

智惠跟我一點都不像。

我們不過是在種類相似的鐵軌上奔馳,就本質來說,智惠跟我是不同的。

跟我相似的本質是殺人鬼啊,無伊實。。。。。。

「…因為她是這種人,別說是遭人怨恨,我想甚至沒有惹誰生氣過。這件事我可以斷言。」

「既然如此,究竟是誰殺她的?」

「誰知道?搞不好是那個攔路殺人鬼。」

「攔路殺人鬼使用的兇器是刀械喔,這不會錯。」

「…無所謂吧?反正就是被某個人殺的。那兩個刑警看起來很優秀,一定可以替我們找出犯人。我們根本就沒有插手的餘地…」

嘴裏平靜地說,然而無伊實的表情很僵硬。

那肯定不是她的本意。

死黨被殺,卻什麼忙都幫不上的自己實在太過窩囊。可是,無伊實真的無技可施。她應該沒有說謊,是真的想不出有誰想殺死智惠。完全找不出應當發泄怒氣的犯人。

嗯-----

「…大家到底在幹什麼啊?」無伊實撇開頭,看着走在交誼廳外面的學生們說:「真是的,大家到底在幹什麼啊?」

「大家?」

「大家啊,在這裏的所有人。無聊死了只不過是活着而已嘛?只不過是還沒死。只不過是活着而已嘛?」

只不過是活着而已嘛?

她喃喃自語,接着重新坐正。

「是有什麼目的嗎…大家。人生目的啦、未來目標啦,大家真的有這些東西嗎?」

「應該有吧?每個人各有不同。就算沒有也無所謂。」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你沒聽懂嗎?呃…不是這麼複雜的事,就好比他們。」

她說完,指着交誼廳另一側的女子集團。從那種自然的氣氛來看,可能是大二或大三。從這裏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但即使聽得見,大概也是在說我無法理解的話題。總而言之,她們一邊嘻笑,一邊拍打對方的肩膀。

「假設我現在手裏有M4A1的衝鋒槍。瞄準目標…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會怎麼樣?」

我又看了她們一眼。她們依舊在那裏打鬧,可是在我腦海里的她們,既已染滿鮮血,全身坑洞,被打飛到窗外了。

「大概難逃一死。」

「嗯啊,多半是死了…不過她們那時會想什麼呢?會後悔嗎…我猜大概不會吧。」

無伊實朝她們投以輕蔑的視線,但她們並未發現。照樣耽溺在自己的話題中。甚至沒有把我們放在眼底般地入迷。

「應該沒有任何後悔。或許也沒有什麼未做完的事。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她們本來就是沒有任何夢想地活着,甚至沒有目的。因此,也不會『想要留下什麼』。」

「…」

「話雖如此,她們也不覺得人生無趣。也相當快樂。可是她們很努力…她們很努力地思考如何消磨明天的空閑。一回過神來,就在考慮消磨時間的方法。明天該做什麼才好?後天呢?要怎麼打發二十四小時?像傻瓜一樣努力思考填補空白時間表的方法。

可是,這又如何?這種事,又有何意義?即使明天的太陽沒有升起,不也無所謂嗎?因為活着,所以才在消磨時間…如果只是活着,死了也無所謂…我是如此認為。啊啊,抱歉,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不,很深奧。」

我打從內心如此說。

而且,無伊實很可能還這麼想…

究竟,

智惠又是如何?

被殺的那一瞬間,智惠究竟在想什麼?對於無法跨入智惠內心的無伊實而言,那是永遠無法解答之謎。然而,就單純的推測而言,就我這個旁觀者的個人見解來說,正如同在那裏喧喧鬧鬧的女生們,她大概也沒有任何後悔。

「餐廳的人潮差不多散了吧。」無伊實看了時鐘一眼,站起身。「咱們去吃飯吧?僚友館應該有空位。」

「不…抱歉,你自己去吧?我不是很餓。」

無伊實微微側頭說:「是嗎?」她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停下腳步回頭。

「對了,你為什麼知道巫女子的生日是四月,今年十九歲?」

「巫女子告訴我的。」

「修正問題。你為什麼記得這件事?你不是記憶力很差?怎麼可能記得這種事?」

雖然這個問題很失禮,可是對於連秋春的臉孔都記不得的本人,或許是很正常的懷疑。

「有一點原因…詳情不便多說。」

「喔?」無伊實一臉詫異,但並未再深入探問。

「那我也問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什麼是『X/Y』?」

「咦…是X除以Y的意思吧?」

「說得也是。」

「我想也沒有其它解釋了。」

「嗯,無所謂。謝謝。」

「那是什麼?」

「智惠遺留的死亡訊息。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無伊實對死亡訊息這個詞彙微露驚訝的神情,但並未再深入探問。沉思片刻之後,那再見了。巫女子拜託啰。」她揮揮手,離開交誼廳。

我揮揮手,目送無伊實離開。

我在交誼廳發了一會兒呆,因為喉嚨被煙熏得發疼,便起身離開。手伸入口袋,碰到了一張紙條。取出來一看,是無伊實剛才交給我的巫女子住址。

「沒辦法哪…」

這或許應該視為一個好機會。

幸好基礎專題之後的打字課不會點名。我考慮三秒鐘左右,決定主動停課。

內心同時想着,我死亡的時候,

何止不會後悔,甚至會感到安心吧。

跟數個只是活着的人們擦身而過,離開了交誼廳。

2

巫女子的公寓位於掘川通跟御池通交叉口附近,比智惠的公寓更加豪華氣派。

華美的程度當作學生居所免未太過奢侈,甚至有一股莊嚴之氣。

「接下來…」

從學校搭巴士抵達這棟公寓前方是兩點多,可是,此刻的時間是三點半。換言之,倘若理論性、客觀性地觀察並考察這個事實,我杵在公寓玄關迄今,業已浪費了一個半小時的時光。

「若要問阿伊在做什麼,其實就是對造訪年輕女孩的房間感到恐懼。」

為了重新審視現狀,我試着向自己解說,但沒有什麼意義。反而讓自己更像傻瓜。但仔細一想,這種事情…既已決定進行「某件事」…可是對於執行那件事猶豫這麼長的時間…或許是頭一遭。若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就不用對這種事想太多,但巫女子是認識沒幾天(雖然其實是從上個月開始)的女生。我自己雖然無所謂,可是巫女子可能會不開心。

更重要的是…基本上屬於被動型的我,非常不習慣採取這種主動行為。

「啊…真是窩龔透頂…」

話雖如此,一個半小時終究是猶豫太久了。總覺得自己很愚蠢,我終於下定決心,踏入公寓裏。跟智惠的公寓不同,因為沒有自動鎖,是故無須卡片鑰匙,取而代之的是玄關大廳里的監視攝影機。相較於略施小技即可穿越的玄關門鎖,這種無所遁形的攝影機反而更有效。不過最有效的,當然是玖渚那棟的怪物公寓般,配置真正的警備人員。

我看了一眼無伊實給我的紙條。

四樓三號室。

搭乘電梯,按下「4」的按鍵。沒多久就抵達四樓,走過狹窄的走廊。電梯前面和走廊兩端各有一台監視攝影機。嗯…不過,這也未免太警戒森嚴了吧?就連便利商店的攝影機也沒有這麼多喔。是有什麼大牌藝人隱居在此嗎?明明是京都。不,正因為是京都嗎?

胡思亂想之際,終於抵達三號室的前方。事及至止,猶豫也沒有意義,我旋即按下電鈴。響起甚為普通的鈴聲,不久,房間內傳來移動的聲響。嗯,既然是女生,想必想花上不少準備時間,有了長期作戰的覺悟后,我將身體靠向背後的牆壁。

「來了來了…馬上開門…」

咦?

哎呀?怎麼這麼快?這原本應是值得高興之事,但我不知為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身為旁觀者的我,這種不好的預感有高達百分之八十的命中率。不妙!某種大事件要發生啰。

「小實你好慢耶…發生什麼事了?」

喀噠一聲。

門鎖聲響起,房門打開。

「…」

「…」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

巫女子亦無法反應。

完全當機。

按下三個鍵也沒有反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巫女子的俏臉先是一陣泛紅,然後突然轉白,最後再度泛紅。

「哈啰。」

我先試着打招呼。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發出令人不禁掩耳的慘叫,同時以幾乎要扭曲門框的力道,「砰咚」一聲甩上門。世界頓時大幅扭曲,然後是猶如什麼事都未曾發生的靜寂。

「…」

無論如何,對於那聲彷佛與名譽相關的慘叫,至少監視攝影機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嗯…這也不能怪她…」

那張顯然是剛起床的臉孔、亂糟糟的頭髮,再加上胸襟大敞的兔子圖案睡衣,以這種姿態出現在異性面前,即便不是巫女子也會是這種反應吧。。。

「為什麼?」門後傳來快要哭泣的聲音。不,從感覺聽來,說不定早已哭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伊君會在這裏?不是小實要來的嗎?就好象『業餘偵探淺黃蟬丸當場解決密室絞首殺人事件,可是犯人是現行犯』!腦袋一片空白!一頭霧水!為什麼?騙人、騙人、編人、編人!這是幻象!這不是真的!是做夢!是惡夢!」

啊…慌了慌了。

儘管我也稱不上冷靜,可是既然對方如此狼狽,我更要保持冷靜才行。原來如此,無伊實原本要來看她啊。那個該死的不良少女,不但把這個工作扔給我,而且還沒有告訴巫女子。

好!搞清楚情況了。

下一步就是想辦法讓對方認清現實。

「太奇怪了!伊君怎麼會知道這裏?這是幻覺!是惡質的惡作劇!」

「哎,這些我等會再說明,總之先讓我進去,站着說也不是辦法。」

「你走啦!快點走!啊,等一下,對不起,不要走!我馬上收拾房間!我馬上準備好,等一下!拜託!還有,快忘記剛才看到的景象!」

「看都看過了,無所謂吧?讓我進去啦。」

「絕對不行!」

巫女子扔下鏗鏘有力的拒絕,似乎就奔向房間後方,「噠噠噠」的腳步聲連走廊上都聽得一清二楚。不僅如此,房內開始傳來格鬥音效似的聲音。鐵定是在掃除吧。我暗忖她何必如此費心,重新靠向牆壁。

結果,巫女子在三十分鐘之後才讓我進去,時間已逾四點。

房間本身跟智惠的房間差別不大,不過傢具數量多了許多。看來巫女子是擁有**相當豐富的女性。儘管稱不上散亂,但亦無法否定雜亂的印象。

「嘿嘿嘿,等一下喔,我去泡茶。」

巫女子換了一套粉紅色的細肩帶上衣跟短褲。從肌膚的暴露度來看,剛才的睡衣顯然保守多了,這樣好嗎?頭髮也很整齊,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矮腳桌上面擺着杯子。裏面當然不是自來水,而是美味的麥茶。還放了三個冰塊,看起來十分冰涼。

「呃呃呃,那麼伊君,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巫女子似乎還很在意剛才的失態,動作相當不自然。假使走在新京極通,肯定會被機動隊隊員攔下來盤問。

「那個呀,小實馬上就要來了喔!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小實真慢,是怎麼了呢?」

「啊,我就是代理人。」

我上下揮動手掌,安慰慌張的巫女子說。

「嗚哇!」巫女子大聲驚叫,接着流露既像生氣、又像害羞、亦像欣喜,讓人一頭霧水的曖昧笑容。

「哎喲,小實真是的…」

「啊啊,別擔心。我不會待很久,放心吧。原本聽說你很消沉,不過看起來精神不錯,我可以安心了。」

「啊…」

巫女子對「消沉」這個字眼發生反應,螓首低垂。我暗想自己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沒辦法,因為我只會這種說話方式。

對,巫女子不光是朋友被殺。而且是第一個看見那個被殺死的朋友屍首。不會移動,停止一切生命活動的那個身體,第一個烙印在視網膜的人是巫女子。而且現在肯定仍然烙印在那裏。基本上已經不是平靜或消沉這種層次的問題。

「那麼,伊君是因為我沒去上學,才來看我的嗎?」

「唔,嗯,差不多。」

事實雖然略有出入,不過一點誤差也不必在意吧。

這次,巫女子換上顯而易見的開心微笑,「謝謝喲!」迅速說道。

「好高興耶!伊君竟然來看我,好高興喔!」

「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道謝的事…況且我也沒帶東西。」

自己說完才發現,兩手空空地造訪他人,而且還是病人,或許是相當欠缺常識的行為;可是既然是直接從學校趕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吧。

「沒關係。」巫女子說。

「我又不是身體不舒服。那個…因為一去學校…就會忍不住想起小智…」

「但也不是窩在家裏就可以遺忘吧?」

「話是沒錯…」巫女子虛弱地笑了。「嗯,不過看到伊君的臉就恢復精神了。沒問題。從明天開始,我就會去上學。」

「學校怎樣都無所謂。警察他們有來這裏嗎?」

「嗯,來過幾次,一個高大的男人跟有點可怕的女人。這也沒辦法吧,畢竟巫女子是第一發現者。而且是殺人事件啊。」

「是誰殺了智惠呢?」

我並非特意詢問,在不知不覺間,猶如自言自語,但足以讓巫女子聽見似的的說。

「我怎麼知道…」巫女子的微弱回答跟我的猜想一樣。「小智絕對、真的絕對不是會遭人怨恨的女生。」

「無伊實也是這麼說的。可是就實際來看,真的能夠完全不被任何人怨恨嗎?我對此倒是相當懷疑。」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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