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夜之宴(友夜之緣)(下)

第二章 游夜之宴(友夜之緣)(下)

「氧氣跟氮氣合成的石頭,是什麼?」

「石英!哇哈哈哈哈!」

「就好象『水冷式重機關槍兩百連發,可是是暗殺部隊』!」

「混帳!你們都不熱嗎?五月為什麼這樣熱?地球暖化?溫室化現象?」

「啥?咕!對夏天的炎熱有任何意見的話,本姑娘絕對奉陪!滾來這裏!」

「《麥田捕手》,捕到的就是你吧?」

「熱帶…夜喲,熱帶夜!」

「那麼,本大爺是熱帶魚!」

如此這般,三小時之後。

巫女子、秋春君和智惠三人此刻正在玩電動--PS2。好象是賽車遊戲。寫實風格的四輪車在屏幕上的環狀跑道蜂擁馳騁。

嗯,儘管稱不上風雅,不過從後方眺望那種自得其樂的人們,倒也是別有一番風趣。

宛如可以從中分得一點幸福,

其實只是平添寂寥。

「嗯,這種事也…」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原來是無伊實。無伊實大概是酒國女英雄,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她應該也喝了不少酒,但仍舊面不改色。大姊頭可不是叫假的。雖然不是假的,她倒也沒有自稱啦。

「要不要出去一下?」無伊實指着玄關。「咱們去便利商店吧?」

「…巫女子他們呢?」

「別管他們…現在他們根本聽不見別人說話。」

正如她所言。「說得也是。」我點點頭,跟無伊實一起離開房間。搭電梯到一樓,出了公寓

「便利商店很近嗎?」

「啊啊,要走一小段路。伊君,走一下吧…順便醒醒酒。」

「你看起來不像喝醉了。」

「外表也許看不出來…其實相當醉了。好象腦漿翻攪,大腦跟小腦位置對調的感覺。現在也很想踹飛那邊的招牌。」

「可別踹我喔。」

「我盡量…」

無伊實輕笑道。她猛力甩頭,然後抬頭看着天空。

「不太像生日派對呢。不曉得智惠開不開心?現在醉了還無所謂,事後就寂寞了哪。」

「是啊…可是至少好過一開始就寂寞…對了!嗯,一定很開心的…反正生日只是玩樂的借口嘛。啊唉…」

「你好象很累?」

「是啊…跟他們在一起當然累了。」

同感。巫女子平常就是人來瘋,黃湯下肚后,吵鬧程度暴增四倍。秋春君更不用提了,就連智惠都性格銳變。

「這麼一想,酒量好也不知是好是壞…因為很難融入氣氛里。」

「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開心就好了…」

「把三個醉鬼留在房裏,沒問題嗎?」

「又不是小孩子,沒問題啦。現在這樣…半夜在外面徘徊反倒比較危險。」無伊實說。

對了。

京都攔路殺人鬼事件。

現在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原來如此,無伊實特別找我一起來,是這個原因嗎?儘管外表看起來有些瘦弱、不太牢靠,不過我基本上還是男生。

「可是社會真亂哪…肢解人類又有什麼樂趣…」

「嗯,每個人的想法不同。」

我隨口應道。要是深入討論下去,有可能會說溜嘴。零崎倒也沒有不許我說,但那終究不是值得宣揚之事。

「我就完全無法理解。」無伊實說:「當然畢竟活了近二十個年頭,也不是從來沒有『殺死』某人的念頭。或者該說,我經常有這種想法。就算現在也經常覺得,這種人死了比較好吧?這樣對這個社會比較好吧?之類的。」

「…」

「可是,隨機殺人也太過分了。殺人本身就是快樂的那種想法,我實在無法理解…」

「以一般論而言,驅動那種隨機殺人鬼的力量是『憎恨』。總之,就跟你想『殺死』某人的理由是一樣的。」

「是嗎?那樣的話,就不可能是隨機吧?」

「倒也不盡然。對他們來說,擦身而過也可以產生憎恨…換言之,他們怨恨的是世界本身,怨恨着宛如空氣般曖昧、漠然,卻永遠包圍自己的世界。因此看起來就像隨機。」

「喔…」

無伊實額首,可是這些只是我的推測。他們究竟為何致力於殺人行為?我也無法了解。我們昨晚只有瞎扯跟閑聊,並未涉及這類話題。

那大概就像小孩子想把最重要的東西留到最後的心情。

「戲言而已。」我說。

「嘖!」無伊賞的脖子一歪。

閑談之際,我們抵達便利商店。無伊實當先走進店內,快步走向冷飲櫃。

「買酒嗎?」

「不,酒精已經夠了。買寶礦力吧。不把他們弄醒的話,等會怎麼回家?」

「啊,原來如此。」

把三瓶兩公升的保特瓶裝寶礦力放進籃子裏,順便選了兩、三樣零食,在櫃枱結帳。雖然不知是否是理所當然,但行李全部由我拿。

走出便利商店后,無伊實從口袋裏取出香煙,以流暢的動作叼在嘴裏,用造形帥氣的齊普(Zippo)打火機點火。「啊!」這時忽然浮現如夢初醒的神情,慌張地準備按熄香煙。

「我無所謂的…一根煙而己,而且我們是在外面。」

「…真的?」

「邊走邊抽煙是不太好…不過現在是晚上,人也不多,只要不掉煙蒂就沒關係吧。」

「既然如此…嗯…不,還是算了,自己決定的事就要遵守。」

如此說完,無伊實還是用手指按熄香煙,再將整根煙收進口袋。看來她是不隨地亂丟煙蒂的類型。以現今的大學生來說,真是有公德心啊~~我不禁讚歎。

「借問一下那個不燙嗎?」

「不會,我習價了。」無伊實略顯羞澀地笑了。「以前喜歡的一部電影演壞人的黑手黨頭子就是這樣子,把雪茄放在手心按熄。因為看起來很帥氣,我就學了起來。」

「喔…」

「現在回想起來,帥氣的只是演員而已…不過已經戒不掉了。哎,這些不重要…伊君,我有點正經事跟你說。」

無伊實說到這裏,忽然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迅速切換電路的速度令我微感訝異。

「跟巫女子那麼活潑的人相處很辛苦吧?」

「不,倒也還好。」

「是嗎?」無伊實應道。接着,她的態度變得更為不尋常。

她猶豫片刻后問:「你覺得巫女子怎樣?」

「什麼怎樣…」

從無伊實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是在尋求打渾插科的答案。可是,我實在不曉得那個問題的意圖為何。就算問我這種問題,我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說得也是,我覺得她的頭髮應該參了一點紅色。身高一百五十五左右,體重不知道有沒有五十公斤?血型像是B型。星座是野獸系,動物占卜的話,大概是無尾熊吧。」

「你覺得我像在尋求打渾插科的答案嗎?」

啊!進入不良少女模式了。

內心暗咒自己為何如此喜歡踩別人的地雷,一邊逃避似的轉移目光「不是。她是很不錯的女生吧?過度活潑的確有點累人,不過我認識比她更活潑的女生,所以也還好。」

「喔…還真是不痛不癢的答案。」

「因為我不喜歡興風作浪。」

「是嗎…」

無伊實沉默半響。

然後斜瞄着我說:「你真卑鄙,伊君。」

「我也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你到底是怎樣的人,我實在搞不懂啊。總之給你一個忠告。」

無伊實跨步到我的前方,與我迎面對峙。我自然只好停步。到公寓為止還有數十公尺。巫女子他們想必還在裏面賽車吧。無伊實撥了一下細卷的髮絲,驀地瞪眼威嚇道:「我跟巫女子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喔。」

「所以,要是你敢傷害巫女子,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

我當場一愣。我為何必須被無伊實這樣警告?莫非她在氣我之前不斷戲弄巫女子?雖然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可是無伊實看起來頗為認真,我於是聳肩答道:「沒問題的,別看我這樣,我對朋友很溫柔的。」

無伊實聽完,一雙細眼忽然大睜。「哈哈哈哈哈哈!」接着放聲大笑。過了一會兒,滴溜溜地背轉過身,「我修正剛才的發言」她向前邁步。

「你只不過是遲鈍而已。」

這是非常嚴重的侮辱,可是比起迄今十九年所聽過的其它台詞,這的確是最貼切的形容,我也無力發火。

回到房間后,巫女子他們果然還在賽車。令人意外的是,技術最好的居然是智惠。順道一提,巫女子慢了一圈以上。

「喂!你們給我喝寶礦力啊、寶礦力!這群酒鬼!」

無伊實突然興緻高昂,用保特瓶敲打「酒鬼們」的腦袋。腦袋被裝滿液體的保特瓶敲打應該相當疼痛,但也許是痛感神經早已麻痹,巫女子他們安然無恙。

我最怕嘩噪。

我討厭喧囂。

我憎惡吵鬧。

可是,

偶爾

若是一年一次的話,

這種活動倒也無妨。

我內心如是想。

我想錯了。

4

深夜十一點后。

「今天多謝招待。」無伊實站起來。「秋春,送我。」

「咦?為什麼?」躺在房間角落的秋春君發出不滿之聲。「你自己回去啦。我要再休息一下。你家那麼遠,而且跟我家是反方向耶。」

「你是不是男人?至少讓我見識一下送女生回家的志氣。」

「咕…知道啦。」

或許是知道反駁也沒有用,秋春君一臉不滿地站起。接着轉向智惠,「惠,這是生日禮物。」

從包包里取出禮物交給她。

「啊…」無伊實說:「也對,生日當然少不了禮物…」

「咦?什麼?什麼?你說什麼?貴宮小姐?」秋春君彷佛抓到對方小辮子似的雀躍不已。

「莫非你忘了準備死黨的生日禮物?哎呀呀,真令人難以置信!騙人的吧?啊…你說該怎麼辦?大姊,該怎麼辦呀?嗯?嗯?嗯?」

「吵死了!王八蛋!有我的笑容就夠了。」

無伊實鬧憋扭似的說完,朝玄關走去。

「啊!等一下啦!這種玩笑你也生氣?你是小孩子呀?啊,再見,江本!學校見!別了,同志們!伊君…下次再一起玩啰!」

秋春輕輕舉手后,匆匆離去。

「掰~~掰~~再見。」

智惠茫茫然地揮手。兩人離去后,立刻拿起秋春君送的禮物。鬆開絲帶,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紙。

「是什麼呢?伊君,你覺得是什麼?」酒似乎醒得差不多了,除了聲音略顯沙啞,臉頰還有些潮紅以外,智惠又恢復成內定值的人格。「真令人雀躍,拆禮物這種事真開心。」

「嗯…至少不會是八橋。」順道一提,我帶來的八橋既已平均分配至五個人的胃袋裏了。

「從大小判斷的話,可能是裝飾品之類的吧?」

「說得也是。啊…是手機頸繩,很帥氣呢。」

那是附有一個液體瓶子的手機頸繩。不太像女生用的,但就跟智惠說得一樣很帥氣。

「呵呵呵,我就是想要這種的。」心花怒放的智惠立刻戴上那個手機頸繩。「怎麼樣?伊君,適合我嗎?」

「很適合。」我雖然這樣說,但其實也看不出來。

目光移開不斷開心尖叫的智惠,轉向正在房間角落沉睡的巫女子。看起來非常幸福,甚至讓人不忍叫醒她。或許她今天打算住在智惠家。

「喂,伊君。」智惠忽然端坐說道:「再次謝謝你今天來,不好意思。」

「不,也沒什麼好謝的。」

「可是伊君不喜歡這種場合吧?」

智惠略顯為難,卻仍理所當然地說出那句台詞。然後悄悄抬起頭,凝盼我的表情。

那道目光,簡直像是。

看透我的一切。

窺探我的腦袋內側。

「啊,不…」

「你不喜歡跟別人打成一片,不是嗎?」

「不,那倒不會。我也很喜歡跟大夥一起瞎搞胡鬧喔。」

「騙人。」

「真的。」

「騙人。」

「對。」

智惠噗嗤一聲竊笑。但那雙眼眸並沒有笑,反而有些寂寞,有些悲傷。對於那種極不協調的表情,我感到一陣困惑。

是怎麼一回事?

在好友的包圍中度過生日,有什麼理由如此悲傷?

明明不可能有。倘若,真的有。

「巫女子…」智惠的視線轉向沉睡中的巫女子。「真的…真的是一個好女孩。」

「嗯。」我坦然點頭同意她的言論。「大概是吧。」

「我很想變成巫女子那樣。」

「嗯。」

「可是,沒有辦法。」

「嗯。」

「唉…」她垂下頭。

「沒有辦法變成巫女子的我,現在也二十歲了。我想自己今後也無法變成巫女子那樣。不論經過幾年、幾十年。到死為止,我都不可能像她那樣。」

「有什麼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

「…喂,伊君。」智惠抬頭。「你有沒有感覺過自己是不良製品?」

「…」

「我有喔。」

她還是一臉笑容。

如此悲傷的笑臉,我是第一次見識。

「大家都有。」

我不禁脫口而出。甚至不知是否存在自己內心的那句安慰話語,就這麼脫口而出。只因不想看見智惠悲傷的臉孔,竟然說出根本不存在內心的話語。

何其卑鄙。

何等可笑。

簡直是無恥極矣。

「大家都有過那種感覺吧?完美的人類畢竟不可能存在。有優點也有缺點,這正是人類。」

「嗯,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也是如此。可是,我想伊君也明白,我說的不是那種事,該怎麼形容呢?是某種更決定性,或者更致命性…」

「…該說是致命傷嗎?」

砰咚。

咚。

那句話讓我一陣暈眩。

「…我是指那種事。」

「…」

之所以無法看透江本智惠的內心。

這就是原因所在嗎?

換言之。

她從很早以前。

「就在這附近喔。」智惠指着自己右肩後方。

「還有另一個自己。就算是跟無伊實、秋春君、巫女子還有伊君玩鬧的時候,這個地方的自己還是興緻索然地看着自己。對樂在其中的我冷眼旁觀,就好象在說『那種事有什麼好玩的』,毫無感觸、輕蔑似的看着自己。」

「…」

「唉…」智惠自言自語。「雖然到死為止都不可能變成巫女子。。。但即使是我這種人,說不定死了以後就可以變成巫女子了?假使能夠投胎轉世,我真想變成她。跟她一樣天真爛漫地嘻笑,不光是這樣,想生氣時就生氣、悲傷時放聲大哭,就這樣度過快樂的人生。」

「我…」

這時。

這一次,我終於口吐真言。

「我不想投胎轉世,只希望早點死掉。」

「我想也是。」智惠溫柔地微笑。

結果,巫女子在一個小時之後醒來。

「唔…」她拚命搖頭,似乎還是相當疲倦。

「怎麼辦?我要回家了,你要住在這裏嗎?」

「唔…我要回家」巫女子醉眼茫茫地站起來。「沒問題,酒已經醒了。再等我十秒鐘。」

「好,那我送你回去。」

雖然也想誇下海口「我至少還有這點志氣?不過巫女子大概也聽不懂。無伊實回家時她正在沉睡,倒也不能怪她。

「掰掰啰,小智。」

「嗯,再見。」

智惠輕輕揮手。

我拿着包包走向玄關。坐在玄關口開始穿鞋。那雙鞋的鞋帶很複雜,脫的時候還好,穿的時候就很費事;是故這種時候就很花時間,非常麻煩。至於巫女子本人,步履好象還不太穩,玄關門扉的後方傳來「啪噠啪噠」的怪聲。不過,聲音聽起來應該還不用擔心。我離開玄關走到外面,沒多久巫女子也到了走廊。

「嗚…」巫女子按着腦袋。「頭好痛…天旋地轉。就好象『便利商店發生殺人事件,可是犯人穿着直排輪』」

「完全聽不僅你在說什麼。你還是留在這裏吧?不用勉強回家。」

「沒關係回得去的。」

巫女子踩着搖搖欲墜的步履,在走廊率先步出。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跟在她身後。出了公寓,巫女子回身問道:「喂,玩得開心嗎?」

「還好,不過最近不想再玩了。」

「別那麼說嘛。下次再一起玩呀!伊君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三月。」

「啊嗚。」巫女子俏臉一皺。

「我是四月…嗚,早知如此,應該早點約的…」

「所以呢?巫女子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掘川通附近…掘川通跟御池通的交叉口。可是要先到伊君家才行。」

「為什麼?」

「我的小噗噗…」

啊啊,這麼一說,她好象是騎機車到我家的?

「你可以騎車嗎?」

「可以…」

很顯然是不行的樣子,可是,既然本人堅持,這也不是我能阻止之事,於是隨口應道:「啊,是嗎?」萬一有問題,那時再叫出租車就好了。

「…」

從西大路通向右轉到中立賣通的時候,某處不知為何響起大衛鮑伊。還以為是街頭藝人表演,結果是巫女子的手機鈴聲。

「咦?」巫女子從單肩包里取出手機。「喂…我是巫女子喲。元氣十足、活蹦亂跳的走路一族!嗯?咦?小智?」似乎是智惠打來的。「嗯、嗯嗯,他現在就在旁邊。走在巫女子的前面…沒關係呀。好,那我給他啰,」

巫女子將手機遞給我。

「是小智,她要跟你說話…」

「我?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我忘了什麼東西嗎?我側頭接過巫女子的手機。巫女於的手機比我的小了一號.總覺得怪怪的。

「喂?」

「…」

「…伊君。」

聲音。

支支吾吾。宛如畏懼什麼似的聲音,也許是透過電話之故.但那個聲音跟剛才在房裏交談時,大相逕庭…

「智惠?。。」

「嗯。」

「怎麼了?我忘了什麼東西嗎?包包倒是在我手上。」

「喔…不是那樣…呃…我剛才忘了說一件事」

忘了說一件事?

「嗯,什麼事?」

「還是算了,再見。」

喀噠。

電話冷不防掛斷。嘟~~嘟~~嘟~~嘟~~聽到第四聲的時候,我將手機拿開耳朵。接着再凝視三秒鐘左右,歪着頭轉身,「謝謝。」把手機還給巫女子。

「嗯。」巫女子接過手機。「小智說什麼?」

「不…我也不太明白」

「咦?」

巫女子不可思議地玉首一偏,可是感到不可思議的應該是我。智惠是想跟我說什麼吧?既然如此,為何欲言又止呢?

「什麼?是什麼?莫非是秘密?伊君跟小智在講秘密?」

「不是那樣。。。對了,巫女子。」我切換思緒。

「你這附近…」我用手指在巫女子的右肩後方划圓。「有沒有誰在?」

「咦?」

巫女子愕然皺眉。

這也不能怪她。

「總之,有沒有被別人從這附近輕視的感覺?」

「沒有為什麼?」

「不,沒有就算了。」

「嗯…如果有人在那種地方就很可怕了…」巫女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擊掌。「可是呀,如果是在這裏。」

她指着自己胸口附近。

「就有某個人在喲。」

「喔。」我應付地點點頭,一邊暗想巫女子說話的表情之所以如此羞澀,在那裏的大概是她的男朋友吧。

約莫十分鐘之後,我們抵達我的公寓。公寓附近的停車場。因為只有一台機車,想必就是巫女子的愛車。

「哇,是偉士牌。」

而且還是白色的舊款車型。

這丫頭竟把偉士牌叫成小噗噗?嗯,雖然不能說她不對,可是偉士牌就是偉士牌,也只是偉士牌。把偉士牌叫成小噗噗,跟她對我的那些侮辱是一樣的。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侮辱,乃是足以撼動存在本質的極度侮辱。任誰都有捨命堅持的信念,唯一不願與他人妥協的堅持,對我來說,這就是其中之一。正打算對她大聲咆暐,滿腔怒火地轉向巫女子…

「…」

巫女子睡著了。

「連我都無話可說。」

她居然站着睡著了。不,從剛才就覺得她好象異常安靜,莫非她是邊走邊睡?我想大概是吧。

喔喔,我現在正在目睹人類的極限。試着輕輕拍打她的臉頰,依然沒有醒轉的徵兆。心裏湧起一股拉扯她的臉頰的衝動,但如果被誰看見,可能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只好拚命忍耐。

「可是,也不能把她丟在這裏不管吧?」

既然如此,方法有兩個。

總之,要給予?還是掠奪?

「嘿咻。」我一鼓作氣背起巫女子。「唔唔唔…」巫女子其間曾經鬧脾氣呻吟,但終究沒有醒轉。因為身材嬌小,她相當輕盈。或者女生差不多都是這樣嗎?

我背着巫女子進入公寓。爬上樓梯,到了二樓。踩着嘎吱作響的木板回到我的房間,然後改變方向朝隔壁房間走去。

輕輕敲門。

「喔,稍候。」

房內傳來應門聲。沒多久美衣子小姐開門現身。服裝顏色跟白天不同,是一件紅色的甚平。

我記得那件衣服背面是寫着「惡逆」兩個字。

「咦?」

美衣子小姐一臉猜忌地看着我背上的女生。「你還未成年嘛。」略微沉思之後說道:「我當然會幫你隱瞞,不過還是勸你趕快自首。日本的警察很優秀,也沒那麼容易逃掉的。」

「啊,不,這次不是那種事。呃…這個女生,是我的大學同學。她喝醉了,可以讓她住一晚嗎?」

「…喔?」美衣子小姐捂着下顎略微思索。「住你房間就好了,何必特別拜託我?」

「哎,可是你看嘛,她畢竟是女孩子。況且好象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在我的房間過夜吧?」

「喔…嗯,如果是這樣,那也無所謂。互相幫助,見義不為,無勇也。可是這份情要記得還我。」

「好,下次再陪你去逛骨董就可以吧?」

「嗯,你知道就好。對了,這丫頭叫什麼?」

「巫女子…呃…好象是姓青井?」

「青井巫女子嗎?嗯,名字真怪。」

於是,美衣子小姐承接了巫女子。嗯,可靠的鄰居大姊姊果然是不可缺之物。

「那我先走了。」

「嗯,好好休息。今後可別再做出睡到下午那種遊手好閒的行為。」

「咦?可是我從來沒有睡到下午啊。」

「是嗎?嗯,別在意。那麼,晚安。」

「晚安。」

我點點頭,返回自己的房間。

鋪上被褥,立刻鑽入其中。

「好睏。」

一天就此結束。五月十四日,星期六。不,已經過了零時零分零秒,變成十五日星期日。所以,從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之後的零時,將會變成十六日。再下一個零時就是十七日。

零時。

零崎。

那個「人間失格」,此刻正在屠殺第七個人嗎?或者正在解剖第八個人?我這個「不良製品」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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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夜之宴(友夜之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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