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

禍不單行

禍不單行

弗·福賽斯著

從法國勒阿弗爾開來的聖基利恩號滾裝渡輪駛人另一國家的近海,它那龐大的

船體離愛爾蘭越來越近。A層甲板上,司機利亞姆·克拉克憑欄遠眺,他看到韋克

斯福德鎮上座座小山越來越近。

再過20分鐘,這艘愛爾蘭洲際渡輪就會泊到羅斯萊爾的小碼頭,又一趟歐洲大

陸之旅即將結束。克拉克看了一下表:是下午1點40分,他巴望着能在都柏林趕上

和家人共進晚餐。

渡輪又準時進港。克拉克離開船舷回到客艙收拾旅行包。他覺得沒必要再等下

去,便下了三層來到汽車貨倉。他的重型大貨車和其它的車都停在這裏。帶車旅客

再有10分鐘才能輪到,但他想最好是坐進駕駛室里。船碼頭上的熱鬧早就看膩了,

他帶上船的愛爾蘭報紙,雖說是昨天的,但賽車版要有意思得多。

他鑽進溫暖舒適的駕駛室坐下,等着船頭的大門打開讓車開進羅斯萊爾碼頭。

他前面的遮陽板上夾着一疊整齊的海關手續單據,以備海關檢查。

聖基利恩號在兩點差5分時通過了港口的防波堤,兩點整時大門打開了。不耐

煩的司機們迫不及待的開動馬達,底層貨艙里頓時一片嘈雜。他們總這麼著急。一

百多個排氣管噗噗地噴着煙,但重型卡車排在前面,他們先出,時間畢竟就是金錢。

克拉克打着了火,他的大富豪馬達就起勁地轉起來。這時引導員揮手讓他們前

進,他排在第三個,前兩輛卡車爬上吱嘎作響、通向碼頭的鐵坡道,後面轟轟地噴

出一大堆尾氣。克拉克跟在後面,在他那隔音的駕駛室里,他聽見了鬆開液壓剎車

的嘶嘶聲,接着,他開上了厚厚的鋼板。

由於其他車轟鳴加上車輪下的鋼板嘎嘎作響,他沒聽見自己車上發出的刺耳斷

裂聲,就在他身下稍後的什麼地方。他把車開出聖基利恩號渡船,沿着200碼長的

鵝卵石路又開進了拱頂的海關大樓的陰暗棚子下。透過擋風玻璃,他看見一個官員

揮手讓他開進前面卡車旁邊的停車位,他照做了。停好后他熄了火,從遮陽板上拿

出那疊單據,下到水泥地面上。因為是常客,他認識大部分海關人員,但這個不認

識。那人點了一下頭伸手拿過單據,開始迅速翻閱。

海關官員只花了10分鐘就滿意地看到手續齊全,執照、保險、裝船單、已付訖

的關稅、許可證等等。顯然,即使在歐洲共同市場內,將貨物從一個國家運到另一

個國家,也要有全套手續。他正要把單據還給克拉克,突然他看到了什麼。

“晦,那到底是什麼?”他問道。

克拉克順着他的目光看見卡車的駕駛室下面有一灘油,而且還在緩緩地擴大着。

它正從靠近后軸的什麼地方滴下來。

“哎呀,上帝,”他絕望地說,“好像是差速器。”

海關人員找來一位歲數大的同事,克拉克認識他。那兩人彎下腰去看油是從哪

兒流出來的,兩品脫多的油已經淌到地上了,油還繼續流着,還會流出三品脫,年

歲大的海關人員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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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下挪不開了,“他說,然後對着他的同事又說,”咱們得讓周圍的車繞

過去。“

克拉克爬到駕駛室下面想看個仔細。發動機前上方一根粗大的驅動軸撞到了差

速器鑄鋼的外殼。

箱體裏面,驅動軸的旋轉動力側向傳給旁邊的后軸,這樣推動卡車前進。而這

些都靠機箱裏安裝複雜的齒輪來完成,而齒輪要泡在潤滑油里才能長時間運轉。沒

有油,走不了多遠,齒輪就會卡住。可是,油現在正源源滴出。鋼板機箱裂開了。

軸上面是絞盤。載貨的拖車部分就掛在上面,克拉克從下面鑽出來。

“全漏光了,”他說。“我得給公司打電話。能用一下你的電話嗎?”

海關高級官員對着落地玻璃牆的辦公室擺了一下頭,然後接着檢查其它卡車。

幾個司機從駕駛室里探出身來對克拉克喊着粗話;克拉克自顧去打電話。

都柏林的公司里沒人,他們都出去吃午飯了。克拉克在海關鬱鬱寡歡地轉悠,

最後一批旅遊車也離開了海關駛向了內陸。3點鐘時,他終於聯繫上了塔拉運輸公

司的營運主管,解釋了自己的麻煩。那人咒罵了幾句。

“我這兒沒備件,”他告訴克拉克。“我得到富豪卡車代辦處搞一個,一個小

時后再打給我。”

4點鐘時還沒消息。5點鐘時海關的人想關門了。今天從菲什加德開來的最後

一艘貨輪也抵達了。克拉克又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在羅斯萊爾過夜,過一個小時

再聯繫一下。一個海關人員好心地把他捎到鎮上,又給他指了一家“一床加早餐”

的小旅店,克拉克當晚就住下了。

6點鐘時,公司總部通知他說:他們明早9點能拿到差速器部件,公司的一位

修理師將開維修車送過來,那人中午12點能到。克拉克給妻子打了個電話,說他得

晚一天。他喝完茶又去了間酒吧。3英裡外的海關那裏,塔拉公司那台與眾不同的

白綠相間大卡車孤寂地停着,下面汪着一大攤油。

第二天克拉克讓自己睡了個懶覺,9點鐘才起床。他10點鐘給總公司打了電話。

那邊告訴他,替換的零件已裝上車,5分鐘后出發。11點,他搭便車回到港口。公

司說到做到,修理師開着維修車在12點時便沿着碼頭叮叮咣咣地進了海關,克拉克

正等着。

幹勁十足的修理師像雪貂似的爬到卡車下面,克拉克能聽見他咂吧着嘴。當他

出來的時候,身上沾滿了油污。

“機箱的事兒,”他說,“整個兒裂開了。”

“得多長時間?”克拉克問。

“如果你搭個手,我能一個半小時讓你從這開走。”

比那稍微長了點兒。首先,他們得擦乾那攤油,可是擦乾5品脫的油很是費時。

然後修理師拿起一把重扳手小心地擰下連着機箱和主體的一圈螺栓。幹完后,他取

出這兩個半軸,開始鬆開傳動軸。克拉克坐在地上看着他,時而按照吩咐遞遞工具。

海關人員看着他們兩個,沒有來船的時候,海關里沒什麼事可做。

快到1點鐘時,破損的部件一塊塊地拆了下來。克拉克餓了,想到公路上找個

餐館吃點午飯,但修理師想接着干。這時,遠處的海面上,比聖基利安號小一點的

姊妹船聖帕特里克號渡輪正駛過地平線向羅斯萊爾開回來。

修理師開始按照相反的程序來裝新件。新機箱裝上了,傳動軸被固定住,兩個

半軸塞了進去。1點半時,聖帕特里克號對任何一個注視着它的人來說,已經清晰

可見了。

墨菲正注視着它。他趴在碼頭後面高坡上低洼地方的枯草上,100碼以外的地

方誰也看不到地,當然也沒人去看。他把戰地望遠鏡舉到眼前,監視着駛近的渡輪。

“來了!”他說,“挺準時。”

布倫丹哼地應了一聲,他長得粗壯,正趴在墨菲旁邊的長草里。

“你覺得那能成功嗎,墨菲?”他問。

“當然,我計劃得像軍事行動。”墨菲說,“不會失敗!”

稍微更在行的罪犯都會告誡墨菲,干這種勾當有點出格。墨菲是個經銷破銅爛

鐵的商人,也搞搞拆裝汽車的副業。他已經花了幾千英鎊來策劃這次行動,他是不

會打退堂鼓的。他繼續注視着越來越近的渡輪。

海關這裏,修理師緊完了新裝零件周圍的最後一個螺帽,從下面爬出來。他站

起身,伸了伸筋骨。

“好了,”他說,“現在,我們加5品脫油,然後你就可以開走了!”克拉克

從維修車上提過一加侖油和一個漏斗,修理師擰下了傳動箱邊上的一個小螺帽。

海關外面,聖帕特里克號緩緩地把船頭開進停泊處;固定之後,它的船頭大門

打開了,坡道降了下來。

墨菲穩穩地拿着望遠鏡盯着聖帕特里克號船頭的黑洞。第一輛出來的卡車是棕

褐色的,有法國標記。第二輛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現出白綠相間的車身。在拖車的

側面上,“塔拉”兩個字用大大的綠色字母寫着。墨菲慢慢地鬆了口氣。

“就是它,”他喘着氣說,“那是咱的寶貝兒。”

“咱們現在去嗎?”布倫丹間,他沒有望遠鏡什麼也看不着,變得不耐煩了。

“不急,”墨菲說,“我們先等它從海關出來。”

修理師旋緊加油嘴的螺帽,轉向克拉克。

“交給你了,”他說,“可以走了。我嘛,我要去洗洗,或許在都柏林的路上

能超過你。”

他把油桶和剩下的工具放回車上,挑了瓶洗凈劑向衛生間走去。那輛塔拉運輸

公司的大貨車隆隆地通過碼頭來到海關里。一名海關官員揮手讓它停到同伴旁邊的

停車位上,司機爬下車。

“到底出了什麼事,利亞姆?”他問道。

利亞姆·克拉克對他解釋着,一名海關官員走過來檢查新到司機的單據。

“我可以開走了吧?”克拉克問。

“開走吧,”官員說,“你把這地方搞得一團糟。”

已是過了一天一夜,克拉克才又進了駕駛室。他發動了馬達,踩住離合器,他

和公司同事揮了揮手,掛上擋,這輛貨車從海關的棚子下開到了陽光明媚的外面。

大貨車出現在海關旁邊的空地上,墨菲調整着望遠鏡的距離。

“他已經出來了,”他告訴布倫丹。“沒有麻煩,你看見沒有?”他把望遠鏡

遞給布倫丹。布倫丹爬到高一點的地方去,500碼遠的地方,大貨車轉了個彎駛離

了港口,開上了去往羅斯萊爾的公路。

“我看見了。”他說。

‘用肥有750箱上好的法國白蘭地,“墨菲說。”就是9000瓶。每瓶零售賣到

10鎊多,我能得4磅。你覺得怎麼樣?“

“那是好多酒啊!”布倫丹很是眼饞地說。

“是好多錢,傻瓜,”墨菲說。“好了,咱們該走了。”

這兩個人離開那裏,貓着腰跑到下面停着車的沙土路上。

他們開回到小路和公路的交界點。公路從碼頭通向鎮上。沒等幾秒鐘,司機克

拉克就開着大貨車轟然駛過。墨菲開着他的黑色福特牌格拉那達轎車,那是兩天前

偷來的,現在掛着假牌照,他在大貨車後面開始跟蹤。

大貨車一直沒停,克拉克想快點到家。他開過斯萊尼河上的橋,出了威克斯福

德,又向北開上都柏林公路。這時,墨菲決定去打電話。

他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電話亭,並且從聽筒把膜片拿了出來,以確保自己過來用

時沒人用它。確實沒人用過。但有人或是被這沒用的擺設弄火了,把皮線從底座上

撕斷了。墨菲罵了一句又向前開。他在安那斯奇北面的郵局旁邊又找了個電話亭,

他撥號時,前面的大貨車已開出了視線。

他是打給戈里北部公路邊上的電話亭的,另兩個同夥在那兒等着。

“你他媽去哪了?”布雷迪問。“我和基奧在這等了一個多鐘頭了。”

“放心”墨菲說,“他上路了,會按時到的。你們在停車點的灌木後面好好守

着,等他過去再行動。”

他掛了電話接着向前開,憑着那輛車的高速,沒到弗恩斯村他就追上了大貨車,

並尾隨它來到了公路上,在卡莫林前面,他轉向布倫丹說,“咱倆該變成法律衛士

了。”他說著,開車又離開了公路。這次開上的是條他早探看好的狹窄土路,那裏

很偏僻。

他們倆跳下車,從後座拉出個手提包。他們脫掉前拉鏈式的防風上衣,穿上手

提包里的兩件夾克。他們早就穿着黑鞋、黑襪子和黑褲子。風衣一脫掉,他們穿上

正規的警察藍襯衫,紮上黑領帶。再套上夾克,便偽裝完畢了。墨菲穿着三道杠警

官服,布倫丹穿着普通警服,兩個人都佩帶着愛爾蘭警察的警徽。包里的兩頂高帽

子也戴到了頭上。

包里只剩下兩卷黑塑料膠布。墨菲將膠佈展開,扯掉襯布,小心地鋪展在手上,

在格拉那達的前車門上每側貼上一條。黑塑料和黑塗料混到一起,每個車門上都有

了白色的“警察”二字。墨菲偷車的時候就精心地選了台黑色格拉那達,因為那是

最普遍的警察巡邏車。

從上鎖的行李箱裏布倫丹取出最後一個裝備,那東西有兩英尺長,截面為三角

形。三角底邊安了一塊強磁鐵,可以緊緊地吸到車頂。前後兩面都是玻璃,均印有

“警察”字樣;裏面沒有照明的燈泡,但白天誰會注意到呢?

這兩個傢伙鑽回汽車倒出小路時,他們怎麼看上去都是一對高速公路上的巡警。

現在是布倫丹開車,警官墨菲坐在他旁邊。他們發現大貨車正等在戈里鎮的紅綠燈

下。

戈里北面有一個新建的雙車道公路,就在阿克洛和老市場之間。在向北的車行

道的中途有個停車點,那就是墨菲選中打埋伏的地方。正當排在大貨車後面的車隊

進入雙車道公路時,後面車的司機都樂不可支地超過了大貨車,墨菲看在眼裏。他

搖下車窗對布倫丹說了聲“干”。

格拉那達毫不費勁地開到卡車駕駛室旁邊,並排行駛着。克拉克低頭看到旁邊

的警車,一個警官從客座上向他揮手,他搖下車窗。

“你的后胎要癟了,”墨菲頂着風吼着,“開到停車點去。”

克拉克看着前面,看到了路旁指示牌上大大的停車標記,那有個停車點。他點

點頭開始減速。警車在前面開,轉到停車點的指定位置停下了。大貨車跟着也停到

了格拉那達車後面。克拉克下了車。

“是後面的這個地方,”墨菲說,“跟我來。”

克拉克聽話地跟着他繞過車頭沿着綠白相間的車走到後面。他看到胎並沒癟,

不過他沒機會再看一眼了。灌木叢分開了,身穿工裝服戴着頭罩的布雷迪和基奧蹦

了出來。一隻戴手套的手捂住克拉克的嘴,一條有力的胳膊抱住他的胸部,另一雙

胳膊抱起他的腳。他像個麻袋似的被拖了進去,消失在灌木叢里。

不到一分鐘,他那套上衣口袋上帶有塔拉標誌的工作服被扒走了,手腕、嘴巴

和眼睛都被膠布貼住。憑藉大貨車的龐大車身的掩護,為了不被過路司機看到,他

被塞進了“警車”的後座。一個嘶啞的聲音讓他躺在地上別動,他照做了。

兩分鐘后,基奧穿着塔拉工作服從灌木叢里出來,走到駕駛室旁。墨菲正在那

兒檢查着倒霉的克拉克的駕駛執照。

“都符合手續,”墨菲說,“現在你叫利亞姆·克拉克,這疊單據應該也齊全,

兩小時以前在羅斯萊爾海關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

基奧在來到愛爾蘭芒特喬伊打工之前是個司機。他咕咕噥噥地應了一聲便鑽進

卡車。他環顧了一下各個按鈕。

“沒問題。”他說著把那疊單據放回到遮陽板上。

“一個小時后農場見。”墨菲說。

他盯着劫持的大貨車從停車點開出來,混人都柏林公路上北行的車流中。

墨菲回到警車上,布雷迪坐在後排,腳搭在被蒙了眼睛側卧的克拉克身上。布

雷迪脫了工作服和頭罩,只穿了件羊毛夾克。克拉克很可能看見了墨菲的臉,但只

看了幾秒鐘,而且那時還戴着警察帽。他沒看到另外三個模樣,這樣,即使他起訴

墨菲,另外三個也會給墨菲作無懈可擊的無罪證明。

墨菲前前後後地掃了幾眼公路。那會兒沒什麼車,他瞧了瞧布倫丹,然後點點

頭。他倆撕下車門上的“警察”標記,團了團扔到後面,墨菲向路上掃了一眼,一

輛車飛馳而過,沒有引起注意。墨菲從車頂拔下照明警燈,把它扔給布雷迪。又掃

了一眼,還沒什麼車。兩件制服夾克衫也脫了下來,扔給後座的布雷迪。防風大衣

又穿到身上。當這輛格拉那達開出停車點時,它只是輛普通小轎車,能看見裏面坐

着三名普通人。

他們就在阿克洛北面超過了大貨車。這時墨菲又開車了。他輕輕地按了一下喇

叭。格拉那達正在超過大貨車時,基奧舉起一隻手,大拇指衝上,打着OK手勢。

墨菲向北一直開到基馬卡諾格,然後開上一條叫做落基山谷的小路,這條路通

往卡拉沼澤地。那兒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他在那荒野里找到了一個廢棄的

農場,其優越性就是裏面有個大穀倉,大得可以裝下大貨車。要的就是這個。一條

泥濘的土路通向農場,路上蓋着厚厚的針葉。

他們在天黑前到達,比大貨車早到50分鐘,比和北方佬以及他們的4輛車接頭

的時間早兩個小時。

墨菲心裏盤算着。他做成了這筆買賣,感到洋洋自得。想在南方賣掉這9000瓶

白蘭地,談何容易。這些酒是保稅的,每箱每瓶都有編號,遲早會被發現,但是在

北方的阿爾斯特省情況就不同了,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到處是非法小酒店、無證

的地下酒吧夜總會。

地下酒吧是嚴格隔離的,分別是基督教派的和天主教派的,都牢牢地控制在黑

社會手裏。而黑社會也早就被逃到那邊的愛國者們接管了。墨菲也知道打着為了愛

爾蘭的榮譽而戰的旗號而進行的宗派仇殺,相當的一部分是在保護敲詐勒索,而不

是什麼愛國主義。

因此,他和其中一個大勢力的大亨之一做了買賣。那人是好多家地下酒吧大供

貨商,白蘭地在酒吧里可以任意買賣而無人過問。那位大亨連同他的司機定好在農

場和他接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把白蘭地卸到他的4輛貨車上。然後,穿過錯綜

複雜的鄉間小路,再沿着弗馬德——莫納亨公路越過大湖之間的省界,趕在天亮前

把貨運進北方。

他吩咐布倫丹和布雷迪把倒霉的司機克拉克帶進農場,將他扔到農場廢棄廚房

角落裏的一堆麻袋上。三個劫持犯坐下來等候着。7點鐘時,大貨車沿着小路在昏

黑中、沒有開燈、隆隆地響着開了過來。三個人跑出門外,藉著模糊的手電光,他

們拉開穀倉的大門。基奧把大卡車開了進來,大門關上了。基奧下了車。

“我覺得我那份錢掙到手了。”他說“外加喝的。”

“你幹得不錯,”墨菲說,“你不用再開這卡車了,午夜就能卸完貨,然後,

我來把它開到10英裡外的地方扔了,你喝點什麼?”

“就來份白蘭地吧?”布雷迪提議說,他們都大笑起來,這是個不錯的玩笑。

“我不會為了幾杯酒就開箱,”墨菲說,“再說我是只喝威士忌的,威士忌行

嗎?”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瓶酒,大夥都覺得那也湊合。8點差一刻時,天全黑了。墨

菲拿着手電筒來到小路盡頭給北方來的人引路。他告訴過他們詳細路線,但他們還

是可能找不着路。8點10分,他回來了,領回了4輛板廂貨車。貨車在院子裏停下,

一個穿着駝絨外套的大個子從頭一輛車的乘客座位上下來,他提着一個手提箱,表

情嚴肅。

“墨菲嗎?”他說,墨菲點頭。

“貨搞到了嗎?”來人又接着問。

“剛下法國來的船,”墨菲說,“還在卡車上,穀倉里。”

“要是你已經開了封,我就要按箱檢查。”那人威脅說。墨菲咽了口唾沫。他

很慶幸自己抵住了看貨的誘惑。

“法國關封原封沒動,”他說,“你可以自己看。”

北方人哼了一聲,對着隨從點了一下頭。隨從拉開穀倉大門。火把照在車後門

的兩把鎖上,關封還蓋在上面,沒破。阿爾斯特人又哼了一聲,滿意地點點頭。一

個隨從拿起撬棍走到鎖跟前,北方人突然搖搖頭。

“咱們進屋吧。”他說。墨菲手裏拿着火把帶路來到這個老農場從前的起居室。

北方人打開手提箱,放到桌上,掀開了箱蓋。成捆的鈔票讓墨菲兩眼放光,他從沒

見過這麼多錢。

“9000瓶,每瓶4英鎊,”他說,“也就是36000英鎊,對不?”

“35000!”北方人咕噥着說,“我喜歡湊整。”

墨菲沒爭辯。他覺得和這人爭辯不明智,無論如何,他還算滿意,給每個弟兄

3000英鎊,再扣去支出,他能凈剩兩萬多,“就這麼著。”他說。

另一個北方人在破窗戶那兒現出身來,他對着自己的老闆說。

“你最好來看看。”那人只說了一句話。

然後他走了。大個子合上箱子,拉開門邁步出來。4個阿爾斯特人,還有基奧、

布雷迪和布倫丹圍在卡車開着的廂門周圍。6把火炬照亮了裏面,他們看到的不是

整齊地碼成堆的箱子,上面也沒印着世界馳名的白蘭地製造商名字,而是別的東西,

裏面是堆成垛的膠袋子,每個上面都印着一個有名的花園用具製造商的名字,下

方印着“玫瑰花肥”。北方人瞪着那堆貨,一個個面無表情。

“這他媽是什麼?”他不滿地問。

墨菲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我不知道,”他嘶啞着聲音,“我發誓我不知道。”

他說的是實話,他的消息絕對沒錯——那可沒少花錢。他搞到的船號和運貨車

都沒錯,他知道那天下午到的聖帕特里克號上只有這麼一輛車。

“司機呢?”高個子男人怒喝着。

“在裏面。”墨菲回答說。

“咱們走。”大個子說。墨菲帶路,可憐的利亞姆·克拉克還被綁得像只袋裝

雞。

“到底是什麼貨?”大個子不客氣地問道。

克拉克憤怒地從膠布後面嗚嗚着。大個子向一個隨從點了一下頭,那人走上前,

不管不顧地從克拉克嘴上扯下醫用膠布。司機眼睛上還貼着一條膠布。

“我說到底是什麼貨。”大個子重複着,克拉克咽了口唾沫。

“玫瑰花肥,”他說,“不都在貨單上嗎?”

大個子用火把照着從墨菲那兒拿過的那疊單據。他盯着看了看,刷的一下把貨

單伸到墨菲鼻子底下。

“你沒看看嗎,笨蛋?”他喝問道。

墨菲把火氣發到司機身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訓問說。

雖然克拉克看不見誰在呵斥,但狂怒使他鼓足了勇氣。“因為我嘴上貼着該死

的膠布,那就是為什麼。”他吼了回去。

“墨菲,那倒是真的。”布倫丹傻呵呵地說。

“閉嘴。”開始絕望的墨菲喝道。他移近克拉克,“下面就沒什麼白蘭地嗎?”

他問。

克拉克的表情明白地顯出他毫不知情。“白蘭地?”他重複着,“為什麼有白

蘭地?比利時不產白蘭地。”

“比利時?”墨菲咆哮着,“你是從法國的科尼亞克到勒阿佛爾的。”

“我這輩子還沒去過科尼亞克,”克拉克吼着。“我拉了一車玫瑰花肥,泥苔

薛和干牛糞做的。公司從愛爾蘭出口到比利時,我上周接的貨,買方在安特衛普開

包驗貨說不合格,拒收。都柏林的老闆讓我把它弄回來,我在安特衛普花了3天時

間才點清單子。都在上面寫着。”

北方人一直用火把照着單據,那證明克拉克的話沒錯,他不滿地哼了一聲,把

單據摔到了地上。

“跟我來。”他邊向外走邊對墨菲說。墨菲一邊跟着他,一邊為自己的無辜辯

解着。

在院子的暗處大個子打斷了墨菲的辯解。他放下手提箱,轉過身,抓住墨菲的

風衣前襟,把他提起來摔到穀倉門上。

“聽着,天主教小雜種。”大個子說。

墨菲先前還不知道他和阿爾斯特哪邊的幫派交易,現在他知道了。

“你,”大個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聲讓墨菲涼到骨頭裏。“劫了一車狗屎

——真白痴,你白費了我和弟兄們的時間和錢”我跟你發誓……“墨菲啞着聲音,

他覺得喘不過氣來,”老天在上……一定是下艘船,明天下午兩點到,我再去……

“不敢勞駕,”大個子低聲說,“買賣吹了。最後你記着,要是你再跟我這麼

耍花樣,我就讓兩個兄弟過來敲斷你的腿,明白了嗎?”

老天,墨菲想,這些北方佬真是野獸。就知道在英國人面前裝笑臉,但他知道

還是保命要緊,便把這想法壓住了,他點着頭。5分鐘后北方倫和他的4輛空車離

開了。

在農舍里,藉著火把的光,墨菲和他的幾個沮喪的同夥喝乾了那瓶威士忌。

“我們現在怎麼辦?”布雷迪問道。

“這樣,”墨菲說,“咱們銷毀證據,除了我自己,大伙兒沒撈着可也沒虧着。”

“那我們的3000英鎊呢?”基奧問。

墨菲盤算着,他剛受過了阿爾斯特人的恐嚇,不想自己人中再生事端。

“兄弟,只能是1500英鎊,”他說,“但你們得等我弄到錢,為了這筆買賣我

賠了老底。”他們看上去雖然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但內心也不大樂意。

“布倫丹,你,布雷迪還有基奧把這兒弄乾凈。證據、腳印還有泥里的車轍,

一個不剩,全都銷毀。幹完后,開車把司機扔到南面的路邊,嘴、眼睛和手腕都貼

上膠布,這樣他就是報警也得些時候。然後向北轉開回家。”

“基奧,還是像我說的,我開着卡車把它扔到基普爾可的山上,我步行下山,

然後可能在幹道上塔便車回都柏林,同意嗎?”

他們同意了,也別無選擇。北方佬砸掉了拖車後門上的鎖,所以他們不得不四

處找小板條好把這兩扇門別住。隨後他們關上了這批倒霉貨物的車門,用小板條固

定住。墨菲開着車,大貨車沿着原路開出農場。左轉彎朝着朱斯森林和威克洛的山

區駛去。

剛過9點30分,墨菲在朗德伍德公路上駛過了森林,突然他遇到一台拖拉機。

一般說來,農夫這麼晚了不會開着拖拉機出來,何況拖拉機的一隻大燈不亮,另一

只沾滿了泥,拖車上裝着10噸重的稻草捆。但就有這麼個農夫。

墨菲正在兩堵石頭牆中間急馳,這時他看到迎面開來個龐大的拖拉機。他狠踩

剎車。

值得一提的是:多節汽車雖然能比等長的固定結構汽車更靈活地轉彎,但是剎

車的時候這卻是很要命的。要是起拖動作用的駕駛室和載貨的拖車不在一條直線上,

它們就會頂牛。重重的拖車會追上駕駛室把它撞得向旁邊打滑。墨菲的車就發生了

這種情況。

多虧了這種威克洛山區隨處可見的石頭牆擋着,他才沒全滾下去;農夫開着拖

拉機衝進了就近的農場大門,拉着稻草捆的拖車被拋在了後面,拖車頂了上來。墨

菲的駕駛室開始滑動。剎車也失靈了,化肥貨廂把墨菲擠進了一側的稻草堆。稻草

天女散花似的甩得到處都是,幾乎把駕駛室埋了起來,拖車的後部撞上了石牆,被

彈回到路上,又撞了對面的石牆。

金屬與石牆摩擦的吱吱聲停止時,農用拖車還豎在那裏,只是被拖動了10英尺,

斷開了和拖拉機的連接。這股衝勁把農夫從座位上甩到了一堆青貯飼料里。他對着

上帝在喃喃禱告着。墨菲正坐在滿是稻草的昏暗駕駛室里。

撞上石頭牆的衝勁使得別著車廂后的木板條斷裂,兩扇車門洞開。一些玫瑰花

肥散落在卡車後面的公路上。墨菲打開駕駛室門,扒開稻草垛下到公路上。他只有

一個念頭,離開這裏,越快越好越遠越好。農夫在黑暗中不會認出他。正當他向下

爬時,他想起沒來得及擦掉駕駛室裏面的指印。

農夫已經從青貯飼料堆里撥出腳來站在墨菲的駕駛室旁邊的路上,身上散發出

一股難聞的氣味,這種氣味,是現代香水業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氣味。顯然,他

在等墨菲爬出來。墨菲的腦袋飛快地轉着,他要讓農夫消氣再幫他裝好拖車。這樣,

他就有機會擦掉駕駛室裏面的指印,再趁機溜掉。

就在此時警察巡邏車到了。警車可真是怪,你需要它的時候哪兒都找不到,可

是你剛惹點事兒,他們卻突然在你面前冒出來。這輛警車護送了一名大臣從都柏林

回老家安那摩爾,現在是在返回首都途中。當墨菲看見車燈時,他以為又是輛冒牌

貨;車燈熄滅的時候他看出來這輛是正宗的。車頂有“警察”二字,裏面的燈也亮

着,這個燈泡的確發著光。

警士和警察慢慢地繞過卡住的拖掛拖拉機,檢查着扣翻的稻草堆。墨菲意識到

只能撒謊騙過去了,黑暗之中他還可以趁機逃掉。

“你的?”警士衝著車點了一下頭問道。

“是。”墨菲說。

“從幹道上開出挺遠了。”警士說。

“啊,天氣也不早了,”墨菲說,“今天下午到羅斯萊爾的渡輪晚點了。我想

交完了貨回家睡覺。”

“單據。”警士說。

墨菲鑽進駕駛室把利亞姆·克拉克的那疊單據遞給他。

“利亞姆·克拉克?”警士問道。

墨菲點點頭。單據相當齊全,警察檢查完拖拉機回到警士旁邊。

“他的一個大燈壞了,”他說著向農夫擺了一下頭,“另一個燈矇著土,10碼

外看不見車燈。”

警士把單據遞還給墨菲,轉而注意起了農夫。農夫前一陣還理直氣壯,這會兒

卻顯得很擔心的樣子,墨菲來了精神。

“我不想小題大作,”他說,“但警察說的對。拖拉機和拖車根本看不見。”

“你有執照嗎?”警士問農夫說。

“在家裏。”農夫回答。

“不用說也有保險吧,”警士說。“我希望都很齊全,我們過會兒去看。車燈

壞了,你不能再開了,把拖車弄到田裏,稻草從路上清走。天亮時你再來收堆。我

們送你回家,順便也看看你的證件。”

墨菲更來了精神,這夥人一會兒就滾蛋了。警察開始檢查卡車車燈。燈一點毛

病都沒有,他又走過去檢查尾燈。

“什麼貨?”警士問。

“肥料,”墨菲回答。“一半苔蘚,一半牛糞做的,玫瑰花用。”

警士發出一陣大笑。他轉頭看着農夫,農夫已經把拖車弄進了田裏,正在扔稻

草,路面基本上乾淨了。

“這車拉了一車糞,”他說,“你卻栽了進去,沒了脖兒。”他被自己的風趣

逗笑了。

警察從貨車拖車後面走回來。“門撞開了,”他說,“幾個袋子掉到地上摔破

了。您最好看一看,警士。”

他們三個沿着車身走到後面。

有12袋化肥從開着的后門裏掉了出來,4袋散了包。月光灑在已被扯開的塑料

中間一堆堆的褐色肥料上,警察舉起火把照在上面,就像後來墨菲對他的獄友所說

的那樣,有的時候倒霉的話,喝涼水都塞牙。

映着月光和火把光,從破損的袋子裏冒出來的不是別的,正是火箭筒和機關槍,

直挺挺的,一清二楚。墨菲的心頓時翻了個個兒。

愛爾蘭警察一般不帶手槍,但執行護送大臣任務時,他們是帶槍的。警士的自

動手槍對準了墨菲。

墨菲嘆了口氣,這可真是該倒霉的一天,他不但沒劫成9000瓶白蘭地,反而中

途截獲了人家發運的秘密軍火,他心中明鏡似的知道“人家”是誰,他也能想得出

今後兩年他要待在什麼地方了,但是都柏林的大街恐怕回不去了。

他慢慢地舉起雙手。

“我要坦白。”他說。

(肖忠哲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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