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白色手套……白色護腿套
貝舒從出租汽車裏跳出來,向巴爾內特事務所衝過去,宛如一陣颶風。
“啊,居然這樣!太好了!”巴爾內特迎上前去,喊道。“那天,咱倆冷冰冰地分了手,我擔心你生氣了。怎麼,你需要我幫忙嗎?”
“是的,巴爾內特。”
巴爾內特握着他的手,用力搖晃着。
“好極了!出了什麼事呢?你滿臉通紅。你不會是得了猩紅熱吧?”
“別開玩笑了,巴爾內特。是一宗棘手的案件,我要顧及我的面子,一定要處理好。”
“是涉及什麼的?”
“涉及我妻子。”
“你妻子!那麼你結過婚?”
“離婚都六年了。”
“兩人性格不合?”
“不是的,因為她硬要發揮自己的天賦。”
“命中注定要離開你?”
“她要演戲。你在這裏見過這種事嗎?一個警探的妻子當戲子。”
“那麼,她成功了嗎?”
“成功了。她在唱歌。”
“在歌劇院?”
“在‘瘋狂的牧羊女’劇團。”
“她叫什麼名字?”
“奧爾加·沃邦。”
“是雜耍歌舞演員?”
“是的。”
吉姆·巴爾內特表現得很熱情。
“祝賀你,貝舒!奧爾加·沃邦是位真正的藝術家,她在《支離破碎》一曲中找到了一種新程式。她最新的節目,倒立着唱道:‘伊齊多爾……熱戀着我。但是我愛的是……熱姆。’這使你感到偉大的藝術給人的震顫。”
“謝謝你!瞧,這是我收到她寫來的字條,”貝舒說道,接着念了一封當天上午寄出的快信,那是用鉛筆匆忙寫的。
有人在我卧室偷竊。我可憐的媽媽差點兒被謀殺。你快來吧。——奧爾加
“‘差點兒’這幾個字就用得挺獨特!”巴爾內特說道。
貝舒又說道:
“我當即打電話給巴黎警察局,那裏已經知道這個案件了,我獲准協助在現場工作的同事們。”
“那你害怕什麼?”巴爾內特問道。
“害怕見到她。”貝舒可憐巴巴地說道。
“你始終愛着她嗎?”
“我一見到她,就會愛意復萌……我焦慮不安……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你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去調查會怎麼樣?我只能幹出蠢事來。”
“你希望。在她面前保持尊嚴,顯得自己是個名副其實的警探嗎?”
“正是。”
“總之,你指望我能去?”
“是的,巴爾內特。”
“你的妻子,她的品行怎麼樣?”
“無可指摘。如果奧爾加不堅持干那一行,就仍然會是貝舒太太。”
“那對藝術來說,是件多麼遺憾的事啊!”吉姆·巴爾內特嚴肅地說道,戴上了帽子。
只用了幾分鐘時間,他倆就來到盧森堡公園附近一條最寂靜最荒涼的街道。奧爾加·沃邦住在一幢四層住宅樓的四樓,那樓房首層的高窗都裝了鐵柵。
“再說一句,”貝舒說道,“這一次你別暗中賺錢,那會破壞我們出來破案的名譽的。”
“憑我的良心……”巴爾內特提出異議道。
“讓它安靜點吧,”貝舒說道,“也想想我的良心,以及它對我的責備吧。”
“你認為我會搶劫奧爾加·沃邦嗎?”
“我請求你不要搶劫任何人。”
“甚至不搶劫那些活該搶劫的人嗎?”
“讓法律去負責懲罰他們吧。”
巴爾內特嘆了一口氣:
“這倒不滑稽!但是,既然你希望我那樣做……”
一名警察把守着大門口,另一名警察在門房裏跟看門人夫婦在一起,這意外事件鬧得看門人不安生,他們感到很惱火。
貝舒得知當地警察分局長和兩名保安警察已從這房子裏出來了,預審推事作了初步調查。
“利用這會兒沒有旁人的機會給你介紹一下這裏的情況。”貝舒對巴爾內特說道。
邊上樓,他邊解釋道:
“這是棟舊式住宅,住戶們保留着以往的習慣……例如,大門總是關閉的,誰也沒有開大門的鑰匙,只有按了門鈴才能進屋。二樓住着一位教士,三樓住的是一位法官,看門女人給他們收拾房問。至於奧爾加,她跟母親和把她帶大的兩個老保姆一起,生活得很舒服。”
有人給他倆開了門。貝舒詳細指出,衣帽間右邊通往奧爾加的卧室和會客室,左邊通往母親和兩位老保姆的房間,對面有一間畫室,已改作健身房。裏面有一副單杠,一架高架鞦韆,吊環,還有許多其他次要的健身器材散佈在圈椅與長沙發之問。
他們剛走進這個大廳,就有某種東西從上面,從那透進陽光的玻璃天棚那兒掉了下來。那是一個笑容滿面的年輕人,正抖動着長在動人的臉龐上方亂蓬蓬的棕紅頭髮。從那緊裹着身體的睡衣,巴爾內特認出那是奧爾加·沃邦。她立刻以關廂居民的腔調嚷道:
“你知道,貝舒,媽媽身體很好。她睡了。我親愛的媽媽!運氣真好!”
她倒立着,頭伸在兩隻綳直的胳膊中間,雙腳朝天。她唱着歌,那個次女低音動人而沙啞:
“伊齊多爾……熱戀着我。但是我愛的是……熱姆。”
“我也愛你,我正直的貝舒,”她直立起來說道。“是的,你很熱心,來得這麼快。”
“吉姆·巴爾內特,一位同事,”貝舒介紹道,他試圖顯得堅強些,但是眼睛濕潤與神經性面部的肌肉抽搐,暴露了內心的慌亂不安。
“好極了!”她說道,“你們兩個人來破這個案子,把我卧室失竊的東西都替我找回來。這由你倆負責。啊!輪到我向你們介紹德爾·普雷戈了,我的體操教員、按摩師、化妝師、美容化妝品和香脂供應商,他使雜耍歌舞劇場的那些小姐們為之傾倒,使她們變得年輕,她們沒有一個不開心得脫臼的。你好,德爾·普雷戈。”
德爾·普雷戈彎了彎腰。他肩膀寬闊,皮膚赤褐,滿臉喜氣,外形宛如從前的小丑。他穿一身灰色衣服,戴着白色護腿套和白色手套,手裏握着淺色氈帽。他突然比劃着講起話來,那怪異的法語中夾雜着西班牙語、英語和俄語詞彙,發r音沉濁。他想要講述他那套逐漸脫臼的方法。奧爾加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時間浪費了。你需要了解什麼情況,貝舒?”
“首先,”貝舒說道,“讓我們看看你的卧室。”
“我們去吧,快去!”
她一躍就抓住了高架鞦韆,猛地一盪衝到吊環上,然後落到卧室門口。
“我們到了。”她說道。
卧室完全是空蕩蕩的。床、傢具、窗帘、版畫、鏡子、地毯、小擺設,統統不見了。這個空房間的確像是搬過家一樣,徒剩四壁。
奧爾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嗯?他們把它洗劫一空!連我的一套象牙刷子都偷了!他們簡直把灰塵也帶走了!我是多麼捨不得我卧室里的一切物件!地道的路易十五式傢具……一件一件地購買起來的呀!……蓬巴杜夫人①睡過的一張床!……布歇②的四幅版畫!……一個名師製作的五斗櫃!……都是些難得的珍品呀!……我把去美洲巡迴演出的全部收入都花在這上面了!”
①法國國王路易十五的情婦。——譯註
②法國畫家,作品是洛可可風格的。——譯註
她在原地翻了個斤斗,甩了甩頭髮,快活地大聲說道:
“算了!以後再花錢買吧。憑着我那如橡膠般彈性好的肌肉和沙啞的嗓音,我不會有困難的……可是,貝舒,你為什麼這樣斜眼看着我呢?有人常說,你會昏倒在我的腳下!過來吧,讓我擁抱你吧。你向我提出問題吧,讓我們在檢察院的人來到之前結束談話。”
貝舒說道:
“你講一講事情的經過吧。”
“噢!沒有多少好講的,”她說道,“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十點半鐘剛剛響過,……我應該告訴你,八點鐘我和德爾·普雷戈一起出去了,他代替媽媽陪我去‘瘋狂的牧羊女’劇院。媽媽在家織毛衣。十點半鐘敲響了。忽然,從我的卧室那邊傳來了一點響聲。她就跑過去。在電燈光中,她隱約看見有個男人在拆我的床,電燈光隨即熄滅,另一個男人撲過來擊她的頭部,把她打倒在地上。第一個男人用一塊桌毯蒙住她的頭。然後,那兩個傢伙就搬走了卧室里的東西,其中一個人把傢具搬到樓下去。媽媽沒有動,也沒有叫喊。她聽見了一輛大汽車在街上開動的聲音,接着她就昏過去了。”
“當你從‘瘋狂的牧羊女’劇院回來,”貝舒問道,“就……?”
“我發現下面的大門打開着,這個套房的門也打開着,媽媽昏迷不醒。你想想,我是多麼驚愕呀!”
“看門人夫婦呢?”
“你了解他們。兩個好老人住在那裏有三十年了,發生地震也不會妨礙他們睡覺的。在夜裏只有門鈴聲才能夠把他們弄醒。然而,他們以神的名義發誓,從晚上十點鐘他們睡覺的時候起,直到第二天早上,沒有人按過門鈴。”
“因此,”貝舒說道,“他們一次也沒有拉過那根開門的繩子?”
“正是這樣。”
“其他的住戶呢?”
“同樣也沒有聽見鈴聲。”
“究竟怎麼樣?……”
“究竟怎麼樣?”
“奧爾加,你的看法呢?”
那位少婦發怒了。
“你才應該有正確的看法!要我對這案子發表看法嗎?的確,我覺得你跟檢察院那些人一樣獃頭獃腦。”
“但是,”他狼狽地說道,“調查幾乎還沒有開始呢。”
“我跟你講的話,不足以使你了解情況嗎?如果這位名叫巴爾內特的人也跟你一樣愚笨的話,我可要跟我的蓬巴杜夫人床永別了。”
那位名叫巴爾內特的人往前走着問她道:
“您想在哪一天重見您的蓬巴杜夫人床,夫人?”
“怎麼?”她吃驚地看着這個外表有點怪誕可笑的人說道,剛才她根本沒有注意這個人。
他用不拘禮節的口氣詳細說明道:
“我想知道您希望重新擁有蓬巴杜夫人床和您卧室里被盜的全部物件的日期與鐘點。”
“但是……”
“我們就確定一個日期吧。今天星期二,下星期二,您認為合適嗎?”
她的那雙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好像驚呆了似的。這個異常的提議究竟意味什麼?開玩笑還是吹牛皮?突然,她噗嗤一笑。
“真是一個愛打趣的人!貝舒,你是從哪裏把你的同事請出來的?好的,不,你知道,這個名叫巴爾內特的人,有膽量!一個星期!好像我的蓬巴杜夫人床就在他的口袋裏①似的……你想像一下,你們這兩個狡猾的傢伙會浪費我的時間的!”
①意思是完全有把握找回那張床。——譯註
她把那兩個人一直推到衣帽問。
“那麼,你們走吧,別讓人家再見到你們。我不喜歡別人嘲笑我。這些傢伙多愛開玩笑啊!”
前畫室的門對那兩個傢伙“砰”地一聲關上了。貝舒失望地抱怨道:
“我們來到這裏才不過十分鐘。”
巴爾內特卻心平氣和地仔細察看那衣帽間,並向一個老保姆提了問。他們下了樓,他又進入看門人的小屋,詢問看門人。走出了那所房子以後,他跳進一輛駛過的出租汽車,吩咐司機開車去拉博爾德街。貝舒驚異萬分,呆立在行人路上。
如果說巴爾內特在貝舒的心目中很有權威的話,那麼奧爾加就更有權威了。他一點也不懷疑,像奧爾加說的那樣,巴爾內特是為了擺脫困境才作出承諾的。他只不過是開玩笑而已。
貝舒第二天到巴爾內特的事務所去,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巴爾內特正坐在圈椅里,雙腳擱在辦公桌上,抽着香煙。
“如果你是這樣來關心這案子的話,”貝舒怒氣沖沖地喊道,“我們就有永遠陷入困境的危險。我白白地在那裏忙了,檢察院的人什麼也沒有查到。我也一樣沒有進展。我們在某些方面意見一致,比如,如果沒人從裏面給你開門,即使有把偷制的鑰匙,也根本不可能進入房子。由於房子裏的住戶,沒人有充當同謀的嫌疑,那隻能得出下面兩個結論:第一,兩個竊賊中有一個人頭一天傍晚就藏在房子裏面,是他給同夥開的門;第二,既然大門總是關閉着,他潛入屋內時看門人不可能不發現他。究竟是誰潛入了屋內?是誰給開的門?真是一個難解的謎。怎麼辦呢?”
巴爾內特依舊保持着沉默。他似乎完全與這個案子無關。貝舒於是繼續說道:
“我們列出了頭一天來過的人的名單。看門人夫婦肯定地說,每個進來過的人,又都出去了。因此,毫無進展。這件入室盜竊案,人們調查了它的各個階段,它是以簡單的方法,十分大膽地進行的,它的來龍去脈絕對難以解釋。嗯,你對這個案子是怎麼看的?”
巴爾內特伸展開四肢,似乎回到現實中來了。他說道:
“美妙有趣。”
“誰?什麼?誰美妙有趣?”
“你的前妻。”
“嗯?”
“她在日常生活中跟在舞台上一樣美妙有趣。活潑可愛的人!感情洋溢的人!一個真正的巴黎淘氣鬼……除此之外,還很有情趣,要求很高!把節餘的錢購買一張蓬巴杜夫人床的想法,難道不別緻可愛嗎?貝舒,你可沒有福氣享受呀。”
貝舒咕噥道:
“我的福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你們在一起有多久?”
“一個月。”
“你不惋惜嗎?”
星期六,貝舒又來到巴爾內特的事務所。巴爾內特吸着煙,沉思着,不回答問題。星期一,貝舒再次來了,垂頭喪氣。
“沒有進展,”貝舒低聲埋怨道,“那些傢伙全是廢物。現在奧爾加的蓬巴杜夫人床和卧室里的傢具物件正被運往某個港口,然後運到國外,有朝一日會被出售。我這個警探,在奧爾加面前,是個什麼模樣?是個傻瓜。”
他看見巴爾內特只顧望着香煙的煙霧往天花板盤旋上升,便勃然大怒。
“我們就這樣跟可怕的對手較量嗎?那可是你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對手……那些人以獨特的方式行事,他們竟然採用那種辦法,並且搞得天衣無縫……你居然還心安理得的?毫無疑問,他們派人潛入了案發地點,你不想試着揭穿他們的陰謀詭計?”
“在她身上,”巴爾內特說道,“有使我特別喜歡的某種東西,我就對其他一切都不大注意了。”
“什麼?”貝舒問道。
“她的天性,她的主動性。她從不嘩眾取寵。奧爾加怎麼想就怎麼說,根據本能行事,按照她的怪念頭隨心所欲地生活。我給你重複說一遍,貝舒,這是一個美妙有趣的女人啊。”
貝舒在桌子上重重地擊了一拳。
“你知道她把你看成什麼人嗎?看成一個笨蛋。她跟德爾·普雷戈談起你的時候,他倆笑得直不起腰來。笨蛋巴爾內特……吹牛的巴爾內特……”
巴爾內特嘆息道:
“令人難堪的形容詞!名不副實可怎麼辦?”
“明天就是星期二。應該像你承諾的那樣,把蓬巴杜夫人床找回來呀。”
“哎呀,可惜,我不知道那張床在哪裏。請你給我出個主意吧,貝舒。”
“叫人去把竊賊抓起來。從他們口中你將得知真相。”
“這容易得很,”巴爾內特說道,“你有逮捕證嗎?”
“有。”
“有受你指揮的人員嗎?”
“我只要給警察局打個電話就行了。”
“你就打電話吧,要求今天給你派兩個小夥子,到盧森堡公園附近奧迪翁劇院的走廊里守候。”
貝舒驚跳了起來。
“你在嘲弄我嗎?”
“絕對不是。你相信我會甘心讓奧爾加·沃邦把我看成笨蛋嗎?怎麼可能呢!我不是一向信守諾言的嗎?”
貝舒思索了一會兒。他突然覺得巴爾內特講的是正經話,六天來巴爾內特躺在圈椅里,根本沒有停止思考這個謎。他不是常說,有的案件,思考要勝過任何調查嗎?
貝舒不再發問了,打電話找他的一個朋友,那人名叫阿爾貝,是局長的心腹。他倆商定:派兩名探員去奧迪翁劇院。
巴爾內特站起身,做好準備。三點鐘,他們出門了。
“我們到奧爾加住的街區去嗎?”貝舒問道。
“到那所房子裏去。”
“但是,不到她家裏去?”
“到看門人房裏去。”
他倆來到了門房裏面,巴爾內特吩咐看門人夫婦不要透露半點消息,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有人在他們身邊。一道帘子遮住了床,使他倆不會被人發現。他倆卻能看清楚看門人拉動繩子,為出出進進的每一個人開門或者關門的情景。
住在二樓的教士過去了,接着是奧爾加的一個老保姆,腋下夾着一個籃子,出去買東西。
“我們在等候什麼鬼呀?”貝舒喃喃地問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教你怎麼干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
“住嘴。”
三點半鐘,德爾·普雷戈進來了,穿一套灰色西裝,戴着白色護腿套和淺色帽子。他向看門人夫婦揮手問好,上樓去了。這是每天開始上體操課的時間。
四十分鐘以後,他又出去了,買了一包香煙就回來了,戴着白色手套和白色護腿套。
隨後三個別的人走過去了。突然,貝舒低聲說道:
“瞧,他第三次進屋來了。那麼,剛才他是從哪裏出去的呢?”
“是從這個大門出去的,我猜想。”
“我認為不是的,”貝舒聲稱道,卻不那麼肯定,“……除非我們看漏了……你的看法怎樣,巴爾內特?”
巴爾內特撥開帘子,回答道:
“我認為行動的時候到了。去找你的同事,貝舒。”
“我領他們來?”
“是的。”
“那你呢?”
“我上樓去。”
“你等我嗎?”
“為什麼問這個?”
“會發生什麼事呢?”
“你會看到的。你們三個人在三樓守候。會有人來叫你們的。”
“那麼,你走了?”
“走到底。”
“對付誰?”
“對付那些沒有膽量的老好人,我向你保證。快去吧。”
貝舒走了。巴爾內特像他所說的那樣,上到四樓,按了門鈴。他被領到體操房內,奧爾加正在德爾·普雷戈的監督下上課。
“喂,大膽的巴爾內特先生!”奧爾加在一副繩梯的高處喊道,“全能的巴爾內特先生。好吧!巴爾內特先生,給我帶回了我的蓬巴杜夫人床嗎?”
“差不多,夫人。但是,我不妨礙您嗎?”
“不妨礙。”
她藐視危險,以難以置信的敏捷,根據德爾·普雷戈短暫、生硬的命令,完成了規定的動作,好似玩耍一般。教師時而讚揚,時而批評,有時還作示範,親自作練習動作,動作猛烈甚於靈活,可以說顯露出他那似乎驚人的力量。
體操課結束了,他穿好短上衣,扣好白色護腿套的鈕扣,戴上白色手套和淺色帽子。
“今晚在劇院見,奧爾加夫人。”
“那麼,你今天就不等我了,德爾·普雷戈?你大概該陪我去劇院吧,既然媽媽不在家。”
“不可能,奧爾加夫人。晚飯前我還有一堂課要上。”
他向門口走去,可是,不得不停了下來。巴爾內特正擋住房門。
“我只講幾句話,親愛的先生,”巴爾內特說道,“既然我正好遇見您。”
“我非常抱歉,但是……”
“我還需要自我介紹嗎?吉姆·巴爾內特,巴爾內特事務所的私家偵探,貝舒的朋友。”
德爾·普雷戈邁出了一步。
“實在對不起,先生,我有急事。”
“噢!一分鐘,只一分鐘,請您回憶一下。”
“關於什麼?”
“關於某個土耳其人……”
“一個土耳其人?”
“是的,他名叫做本—瓦利。”
體操教師連忙搖頭,回答道:
“本—瓦利?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某個叫阿維爾諾夫的,也許認識您。”
“也沒聽說過他。這些是什麼人呀?”
“兩個殺人兇手。”
沉默了一會兒,德爾·普雷戈接着笑着說道:
“我很不喜歡跟這種人來往。”
“相反,有人聲稱,”巴爾內特說道,“您跟這些人很熟識呢。”
德爾·普雷戈把巴爾內特從頭至腳掃視了一遍,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一切意味着什麼?解釋清楚吧!我討厭猜謎。”
“請坐,德爾·普雷戈先生。這樣咱們談話更方便些。”
德爾·普雷戈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奧爾加走近這兩個男人,親切而又好奇。她身穿體操服顯得小巧玲瓏。
“你坐下吧,德爾·普雷戈,想想吧,這涉及我的蓬巴杜夫人床。”
“正是這樣,”巴爾內特說道,“請相信,德爾·普雷戈先生,我並沒有給您出什麼謎語。這裏被盜以後,我初次來查看時,就想起那時人們議論紛紛的兩件社會新聞,我很願意知道您的看法。只需幾分鐘就夠了。”
巴爾內特完全不是平時那種低三下四的態度。他的語調威嚴,叫人不得不服從。奧爾加·沃邦對此印象極深。德爾·普雷戈被震懾住了,低聲說道:
“趕快說吧。”
“事情是這樣的,”巴爾內特開始說道,“三年前,一位名叫索魯瓦的珍寶商,跟他的父親住在巴黎市中心一座寬敞的樓房的頂層套間裏,他跟某個名叫本—瓦利的人有生意來往。那人頭上裹着包頭布,穿一身土耳其服裝,褲管鼓鼓的,專做東方黃玉、不圓的珍珠、紫水晶等二流珠寶買賣。本—瓦利幾次上樓到索魯瓦家的那天晚上,索魯瓦看完戲回家,發現他的父親被匕首刺死,放珠寶的保險柜被洗劫一空。然而,調查證明,作案的並不是本—瓦利本人,他有不在現場的確鑿證據,而是那天下午本—瓦利領進房子裏的某個人。儘管如此,卻無法逮住那個人,也無法逮捕那個土耳其人。那個案子已經了結。您還記得嗎?”
“我到巴黎只有兩年,”德爾·普雷戈辯駁道,“而且,我對此並不感興趣……”
吉姆·巴爾內特繼續說道:
“十個月前,發生了另一件同類案件。受害人是一位獎章收藏家達武爾,作案者肯定是由俄國伯爵阿維爾諾夫領進房子裏並且藏匿起來的。那個伯爵戴一頂捲毛羔皮帽,穿一件長外套。”
“我記起來了。”奧爾加·沃邦說道,她的臉色慘白。
“我立即覺察到,”巴爾內特又說道,“那兩個案件跟蓬巴杜夫人式卧室傢具被盜案,不只是驚人地相似,而且有某種關係。兇手本—瓦利偷竊珠寶商索魯瓦,與對收藏家達武爾的偷竊,都是由兩個外國人乾的,作案手法跟在這裏發現的完全一樣,即依靠事先帶進屋內的一個或兩個同夥去偷盜財物。但是,這個手法的特點是什麼呢?我起初還看不出來,幾天來我單獨冥思苦想,極力探究。憑着我所掌握的兩個基本事實,即本—瓦利罪案與阿維爾諾夫罪案,應該對這種作案手法體系形成總的看法,它大概適用於其他許多我所不知情的案件。”
“那麼,您找到謎底了嗎?”奧爾加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找到了。而且我承認,還極其令人滿意。那真富有藝術性,我熟悉那種新鮮獨特,毫不抄襲別人的……偉大的藝術!當那一伙人屋盜竊者和殺人兇手暗中策劃偷偷潛入屋內時,事先會派遣同謀:管子工,送貨小廝或者其他工人,進入屋裏。這些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地幹活。人們看見他們的次數越多,就越好。他們成了那裏的熟人,常來常往,人們習慣於見到他們。然後,到了計劃的日期,他們從房子裏出來……又進去……再出來……再進去……然後,當盜竊團伙的頭子來到時,有人再進來,這人已不是人們經常看見出出進進的那個人,而是酷似那個人的新來的人,別人會相信他就是原來那個人。這可真令人叫絕吧?”
巴爾內特語氣強烈地對德爾·普雷戈講:
“真有天才,德爾·普雷戈,是的,真有天才。另外的人,我重複一遍,企圖作案時,極力不讓人發覺,就像醫院裏的老鼠,穿着不引人注目的顏色的衣服,神態也不引人注意。而他們呢,明白自己應該惹人注目。如果一個戴毛皮帽子的俄國人,如果一個褲管鼓鼓的土耳其人老是一天四次走過樓梯,誰也不會去數他多進來了一次而少出去一次。然而,那次進來的就是同夥。誰也沒有料到:他們就是用的這個手法作案。讓我們脫帽致敬吧!那個想出這個方法,並加以實施的人,是一個大師,我假設,實際上這樣的大師不會只出現兩次。我認為本—瓦利和阿維爾諾夫伯爵是同一個人,難道不可以合理設想:那個人以第三種形式,第三次出現在我們要破的案子裏呢?首先是土耳其人,然後是俄國人……然後是我們在這裏能夠發現的同類性質的外國人,穿着同樣特殊服裝的人嗎?”
他停頓了一下。奧爾加憤怒地打了個手勢。她忽然明白了巴爾內特解釋的目的,於是表示不滿。
“不是這樣的。你含沙射影,我很氣憤。”
德爾·普雷戈微微一笑,神情寬容。
“您別管了,奧爾加夫人……巴爾內特先生在開玩笑……”
“當然,德爾·普雷戈,”巴爾內特說道,“我在開玩笑。您完全有理由不理會我講的冒險小故事,至少在知道結局之前。我的確知道,您是外國人,您穿衣服惹人注意,白色手套……白色護腿套……您的確有一副多變的面孔,適合改變形象,它除了幫助您從俄國人變成土耳其人外,又幫助您從土耳其人變成冒險家。您的確是這所房子的常客,您的許多職務使您每天被召來好幾次。總之,您有正直的人的好名聲,無可非議,而且有奧爾加·沃邦替您擔保。因此,要控告您根本不可能。但是,怎麼辦?您明白我的難處嗎?唯一可能的罪犯就是您,然而,您又不可能是罪犯。奧爾加·沃邦,不是嗎?”
“他不是罪犯,不是,”她說道,眼睛裏閃着焦慮與激動的神情。“那麼,你要控告誰?用什麼方法?”
“用一個很簡單的方法。”
“什麼方法?”
“我設了一個圈套。”
“一個圈套?是怎樣設的?”
吉姆·巴爾內特問道:
“前天您接到過德·洛蘭伯爵打來的一個電話嗎?”
“確實接到過。”
“他昨天來拜訪過您吧?”
“是的……是的……”
“而且他給您帶來一個有蓬巴杜夫人徽記的沉重銀器箱?”
“箱子就在這張桌子上。”
“德·洛蘭伯爵破了產,他想出賣這隻他從在埃蒂奧勒冊封的祖先那裏繼承來的箱子,您讓它寄放直到星期二下午,是嗎?”
“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那個伯爵。您於是向您周圍的人展示了那些精美的銀器,讓他們欣賞,是嗎?”
“是的。”
“另外,您的母親收到一封從外省拍來的電報,請她到一個生病的姐妹那裏去,是嗎?”
“這是誰對您說的呀?”
“那封電報是我發的。因此,您的母親早上走了,那箱子放在這個房間裏直到明天,對於成功地偷了您整個卧室的物件的熟人,這是多麼巨大的誘惑?要來大膽地重演偷竊故技,盜走這箱銀器,更是多麼容易啊。”
奧爾加突然感到了害怕,叫道:
“那麼,今晚他們就要動手嗎?”
“是今晚動手。”
“這真叫人害怕!”她說道,聲音發抖。
德爾·普雷戈一直沒有出聲地在聽,這時他站了起來說道:
“根本沒有什麼可怕的,奧爾加夫人,既然您已經得到通知,只要報警就行了。如果您允許的話。我這就去辦。”
“絕對不行!”巴爾內特抗議道。“我需要您,德爾·普雷戈。”
“我看不出我能對您有什麼用。”
“怎麼?!對逮捕同謀很有用呢。”
“我們還有時間,既然偷竊是在今晚發生。”
“是的,但是您要記得,同謀事先就潛入了屋內。”
“他已經進來了嗎?”
“進來有半小時了。”
“哪裏會!從我到來時起?”
“從您第二次到來時起。”
“令人難以相信。”
“我看見他進來的,就像看見您進來一樣。”
“他躲藏在這個套房裏了?”
“是的。”
“在哪裏?”
巴爾內特伸出手指指着房門。
“在那裏。衣帽間有一個壁櫃,裏面裝滿了衣服和連衣裙。下午幾乎沒有人進去。他就在那裏。”
“但是,他不可能單獨進來。”
“是不可能。”
“是誰給他開門?”
“是你,德爾·普雷戈。”
自從開始談話以來,巴爾內特的話顯然全都針對體操教師,而且影射越來越明顯。然而,突然的攻擊還是使德爾·普雷戈驚跳了起來。他的面部流露出許多互相矛盾的情緒,他尚能加以掩飾:憤怒、不安,要行動的強烈的**,……巴爾內特猜到了他正猶豫不決,便乘機衝進衣帽間,逼着一個男人離開那壁櫃,並且逼他朝體操房那裏退去。
“啊!”奧爾加喊道。“那麼,這是真的了?”
那個男人跟德爾·普雷戈一樣高,跟他一樣穿着灰色衣服,戴着白色護腿套,有一張同樣肥胖易變的臉。
“您忘記了您的帽子和手套,先生,”巴爾內特說著往那人頭上按下一頂氈帽,又把白色手套遞給他。
奧爾加目瞪口呆,一步一步地後退,眼睛卻一直望着那兩個男人,倒退着登上梯子的梯級。她忽然明白了德爾·普雷戈是個什麼人,她在他身邊的危險。
“嗯,”巴爾內特笑着對她說道,“這滑稽怪誕嗎?他們並不像是孿生兄弟,但是他們身材相同,都有一副從前當過小丑的臉,尤其是他倆的穿着打扮一樣,完全像是兄弟。”
這兩個同謀漸漸擺脫了驚恐不安。他們身強力壯,面對的只是一個對手,這人相貌平庸,穿着緊身的外套,外表像個小店員。
德爾·普雷戈用外語嘟噥了一句話,巴爾內特馬上給翻譯出來。
“用不着講俄語,”他說道,“你在問同夥是否帶着手槍……”
德爾·普雷戈狂怒得渾身發抖,又用另一種語言講了幾個字。
“你運氣不好!”巴爾內特叫喊道,“我精通土耳其語!而且,我同樣高興通知你:在樓梯上,有貝舒把守,你認識他,他是奧爾加的前夫,還有貝舒的兩個同事等在那裏。只要聽到槍響,他們就會衝上來的。”
德爾·普雷戈跟他的同夥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感到自己失敗了。然而,這是兩個不到徹底輸了決不罷手的傢伙,他們佯裝不動,暗裏卻悄悄移動,向著巴爾內特逼進。
“好極了!”巴爾內特大聲說道,“攔腰抱住摔跤……猛烈搏鬥……萬一我打輸了,你們就試一試對貝舒不告而別。注意,奧爾加夫人!您將觀看一個壯麗的場面!兩個巨人打一個矮小瘦弱的人。兩個歌利亞跟大衛相鬥①……來呀,德爾·普雷戈!更快一些呀!喂,勇敢一點吧!撲向我的喉嚨呀!”
①根據《聖經》記載;歌利亞是非利士的勇士,身材高大,頭戴鋼盔,身披重甲,所向無敵,終被大衛所殺。——譯註
他們相距只有三步遠。兩個強盜的手指痙攣了。一秒鐘以後,他倆衝過來了。
巴爾內特正防備着他倆的攻擊。他低頭向著鑲木地板撞了過去,抓住他倆每人一條腿,像打翻人體模特兒似的把他倆打翻在地。他倆甚至還來不及自衛,就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一隻手按住,那隻手在他們看來,比一個鐵鉤更加無情。他倆立即像垂死者那樣發出嘶啞的喘氣聲,窒息難受,胳膊一點力氣也沒有。
“奧爾加·沃邦,”巴爾內特說道,平靜得驚人,“請開門,叫貝舒上來。”
奧爾加任由自己從梯子上掉了下來,儘管有氣無力,仍然盡最大的努力跑向房門。
“貝舒!貝舒!”她喊道。
她同警探們一起回來,既充滿熱情,又十分恐懼,對貝舒說道:
“行了!他獨自一人,使他們‘計劃落空’了!以前我真不相信他有這麼能幹!……”
“喂,”巴爾內特對貝舒說道,“這是你的兩個顧客。你只需要用鏈子把他倆的手腕鎖起來,我好讓他們呼吸,這兩個可憐鬼!不,不要把他們鎖得太緊,貝舒!我向你保證,他們是通情達理的。不是嗎,德爾·普雷戈?不想抗議嗎?……”
他站起身,吻了奧爾加的手,她驚愕地注視着他。然後他快樂地喊道:
“啊!貝舒,今天打獵打得多漂亮!逮住了最兇猛最狡猾的野獸中的兩隻大野獸!德爾·普雷戈,我對你的工作方法表示欣賞。”
巴爾內特用他僵硬的手指頭,在體操教師的胸部輕輕地友好地叩擊着,貝舒用鎖鏈把德爾·普雷戈鎖好了。巴爾內特繼續說著,越說越高興:
“真是天才,我重複一遍,喂,剛才我們在門房裏窺伺的時候,我知道了你的鬼把戲,看出了最後進來的人不是你。但是,貝舒猶豫了一會兒以後,就上當了,相信那個戴着白色護腿套、白色手套、淺色帽子,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是德爾·普雷戈,是那個他看見出出進進好幾次的先生。這使得第二個德爾·普雷戈不慌不忙地上了樓,從你沒關嚴的房門溜進去,躲到壁櫃裏去了。這完全跟那天晚上,當卧室陷入黑暗之中的情形一模一樣……你敢說你沒有天才?”
巴爾內特顯然不能控制自己興高采烈的情緒。他輕捷地一躍就跨坐在高架鞦韆上了,從那裏又跳到一條固定的長竿上,圍繞着竿子不停地旋轉。他抓住有結的爬繩,又抓住吊環,又抓住梯子,他的動作令人頭暈目眩,可以跟籠中迅速旋轉的猴子相媲美。他那件舊外套的垂尾在身後飄動與旋轉,既僵直又可笑,再沒有什麼比這更滑稽的了。
奧爾加越來越局促不安,忽然發現他站在了自己面前。
“請您摸摸我的心,漂亮的夫人……跳得一點也不急促,不是嗎?而我的頭呢?沒有一滴汗。”
他拿起電話,要求接通一個號碼;
“請接警察局……治安處……調查科……啊!是你呀,阿爾貝?我是貝舒。你聽不出我的聲音?沒關係!請你轉告,貝舒警探已經抓到兩名罪犯,他們到奧爾加·沃邦家來偷竊。”
他向貝舒伸出手來。
“所有的榮譽都歸你,老朋友。夫人,我向您致敬。德爾·普雷戈,你為何冷眼看我,臉色陰沉?”
德爾·普雷戈咕噥道:
“我想,只有一個人能夠這樣把我打翻在地。”
“是誰呢?”
“亞森·羅賓。”
巴爾內特叫喊道:
“好極了,德爾·普雷戈,這就是精妙的心理學。啊!你呀,只要你‘沒有掉腦袋’,你總有辦法!只是現在那腦袋踉你的肩膀可連接得不牢喲。”
他放聲大笑着向奧爾加致敬,步伐輕盈,哼着歌走了出去:
“伊齊多爾……熱戀着我。但是我愛的是……熱姆。”
第二天,德爾·普雷戈受到審訊,由於鐵證如山,他只好供出了藏匿奧爾加·沃邦卧室物件的郊區倉庫。這天是星期二。巴爾內特沒有食言。
貝舒到外省去出了幾天差。他回來后,見到巴爾內特留的一張字條:
你該承認我幹得漂亮!辦案時我分文不取!我絕對沒有提成而使你痛苦!但是,另一方面,多虧了你,我得到了怎樣的報償!……
下午,貝舒決定跟巴爾內特斷絕一切關係。他朝拉博爾德街事務所走去。
事務所關着門,門上貼着佈告:
因**而關門。
度完蜜月再開張。
“他在說些什麼鬼話?”貝舒低聲埋怨道,暗自擔憂。
他跑到奧爾加的家。那裏同樣也關着門。他又跑到“瘋狂的牧羊女”劇院。那裏的人告訴他,大藝術家交了一大筆違約金,已經出發去旅行了。
“他媽的!”貝舒走在街上,憤恨地罵道。“這難道是可能的嗎?他不在金錢方面提成,卻膽敢利用他的勝利,勾引我的女人……?”
多麼可怕的懷疑!令人無比憂傷!怎麼知道?或者更確切地說,怎樣做才能不知道與不肯定貝舒最擔心的這件事呢?
但是,可惜!巴爾內特卻不放鬆他的獵獲物。貝舒好多次收到有插圖的明信片,上面寫着狂熱的字句:
啊!貝舒,羅馬的月光多麼明亮!貝舒,如果你願意的話,到西西里島來吧……
而貝舒卻咬牙切齒:
“混蛋!過去我原諒了你的一切過錯。但是,對這件事,決不原諒。我馬上就會報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