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有點動心
第十章有點動心
片刻后，林宗方換好制服，唉聲嘆氣地往學校走，嬌小的馮清瑜則側背着一個大背包，落後兩步跟着，卻是一開始林宗方多問了幾句，最後馮清瑜以“我不是來陪你聊天的！”為由，叫林宗方自己先走，她只肯在後面跟隨，林宗方碰了兩次釘子，也只好隨她去了。
馮清瑜此時穿的衣服和當初兩人相遇時差異不大，裏面仍是一件看不出材質的黑色緊身衣，只有外面換了一件包到臀部的白色寬毛衣，不再是那件灰色大背心。
兩人一前一後，一路走到學校，林宗方回頭，見馮清瑜望着眼前這大片廣大的校園和許多到處走動的學生，本來就一直板著臉的她，此時表情不知為什麼更難看了些。
“清瑜，”林宗方說：“轉學應該要去教務處辦手續吧？”
馮清瑜聽到林宗方的詢問，只生硬地點了點頭。
“我帶你去。”林宗方說。
“我……我可以自己去。”馮清瑜有點遲疑地說。
“你對這裏又不熟，會迷路啦。”林宗方一笑說：“走吧。”
馮清瑜掙扎了一下，看看前方的景象，最後還是沒開口，只低頭不語，似乎算是同意了。
林宗方帶着她，走入校門口的花園廣場，一面走一面指點說：“右邊那棟是特別組大樓，正面是普通組大樓，左邊那一排三棟就是專長組的教室……教務處之類的行政辦公室，都在特別組大樓，後面還有實驗大樓、專業大樓、社團大樓等等，更後面是運動場、禮堂和宿舍。”
馮清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隔了片刻突然低聲說：“好多人。”
“什麼？”林宗方一個失神，沒聽清楚。
“我說，這兒好多人。”馮清瑜皺着眉投重說了一次。
“喔。”林宗方笑說：“這是北部最大的高中，現在時間還早，晚點會更多人。”
“……我討厭人多的地方。”尤其馮清瑜十分引人注目，沿路上不管男女師生，不知多少人看到她都露出訝異的神色。
一些女性的視線就算了，有些男學生若是看太久，馮清瑜被看得發火，往往目光一厲回瞪過去，逼得對方避開視線。還好特別組準時上學的學生不多，對外人有興趣的更少。
兩人到教務處將手續辦妥，一前一後走出教務處時，林宗方的神色卻有點獃滯，似乎發生了令他十分意外的事情。
“幹嘛？”馮清瑜瞪了林宗方一眼。
林宗方轉回頭，呆了片刻才說：“你……我以為你會去專長組，而且……你可以讀高三嗎？有沒有搞錯？還和我同班？”
“我本來就只比你小半年，而且不同班怎麼保護你？”馮清瑜瞪了林宗方一眼，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莫名其妙。
“可是……你以前有讀過書嗎？”林宗方訝然說：“我們這種班級，考士很多的。”
“姊姊有教我念書。”馮清瑜頓了頓說：“只不過沒有數學、物理、化學這種東西。”
“我們班是理組耶？”林宗方頭大地說：“你沒念過數理化……”
馮清瑜嘟嘴說：“我又不是來念書的……而且我記憶力遝好，可以趕上吧？”
數理化可不是只靠記憶力就可以處理的科目，林宗方嘆了一口氣，暫且不管此事，但心中不由得佩服盼雪，不知她怎麼能把清瑜安排到自己班上的，她既然不能離開那個空間，清瑜又不可能自己處理，難道她在人間還有幫手？
想到這兒，林宗方忍不住說：“盼雪既然不能出來，這些事情都是誰安排的？”
“我沒問。”馮清瑜接著說：“買衣服的地方在哪邊？”
“就怕沒適合你的……我帶你去吧。”林宗方當即領着馮清瑜往福利社走去，心中一面開始考慮，是不是以後得幫馮清瑜略作補習？
十幾分鐘后，林宗方一個人回到教室，馬上受到班上同學熱烈歡迎，不少人圍過來關切他失蹤四日的經過，其中自然也不免有人詢問眼鏡的問題，林宗方一面應付，一面目光四面望過去，首先便看到姜惠綠低頭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一些似是言情系列的小說，沒注意自己到學校了。
另一面，劉育萱也已經到了，她看着林宗方的表情有點兒複雜，有共享秘密的親近感，也帶着些不了解的迷惑神色，當她發現林宗方和自己的目光相對時，只有點尷尬地微微點頭，並沒出聲打招呼。
林宗方微微點頭回禮后，繼續看過去，張文豪似乎還沒到校，看來今天他比平常晚了一點。
此時林宗方眼角餘光掃到，姜惠綠不知什麼時候似已抬起頭看着自己，林宗方自然而然地轉頭望去，卻見她迅速地低下頭，將目光轉回小說上，彷彿害怕被自己發現。
這是怎麼回事？林宗方微微一愣，正有些意外，卻見姜惠綠頭又抬了起來，對着自己一笑揮手說：“宗方，來學校了？”
這才是平常的姜惠綠，林宗方不知為何覺得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回一個笑容，便走到自己座位。
學生們是最愛湊熱鬧，也最喜新厭舊的，很快地，“林宗方熱潮”就結束了，他身旁的人漸漸散去，不久后張文豪到了學校，先和林宗方簡略地打個招呼，接着又急急忙忙地跑去教師辦公室。因為星期一早上第一節是自習，除非有老師要補課，一般都會安排考士，而當有考士的時候，身為班長的張文豪就得先去辦公室拿考卷，今天他已經比較晚到，所以沒時間和林宗方多聊。
但片刻之後，張文豪卻是一臉驚喜地空手回來，班上一些比較機靈的，正起鬨着詢問是不是不考士了，張文豪卻搖搖頭，表示老師要自己拿考捲來。
“老師沒事跑來幹嘛？”一個同學問。
“有轉學生。”張文豪忍不住說：“好……好……好讓人吃驚。”他似乎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說了半天只能用吃驚形容。
“為什麼吃驚啊？”王來昌嚷“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張文豪一說，有興趣的人突然變多，開始詢問起轉學生的長相、體態等等問題。
張文豪卻不再說了，只說：“等等就知道了。”一面回到林宗方的身後，他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宗方對張文豪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等等就會看到全班都是那種反應。
果然不久之後，當導師周正元杷馮清瑜帶到教室的時候，全班都傻眼了，更好笑的是，因為沒有完全符合馮清瑜身材的制服，本該只是過膝的學生裙，穿在她身上彷彿八分裙，恰好和規定的黑色長襪接上，將腿部蓋得密密實實。
至於上衣外套，且不提袖子過長，根本看不到她的雙手，本該長度只到腰間的外套，此時卻一路垂到臀下，雖然穿的是制服，但是卻又一點都不像制服，反而像穿着件帶有校徽的小洋裝，這樣的裝扮，再配上她獨特的丫角髻，看起來煞是可愛，男生們個個呆掉就別提了，女孩們已經好幾個忍不住叫了起來，不敢相信眼前會出現這麼可愛的女孩。
馮清瑜十歲起就和姊姊盼雪遠離塵世，過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突然和這麼一大群四十多人擠在同一個房間裏面，她不僅彆扭，還有點慌張，本來紅潤的小臉，此時卻有點蒼白。
“安靜、安靜。”周正元拍了拍手說：“這位是今天轉來我們班上的馮清瑜，我們請她自我介紹。”
“有沒有轉錯年級啊？”王來昌叫了一聲，全班忍不住哄堂大笑。
“沒禮貌！讓新同學說話。”周正元皺眉說。
“大家好，我叫馮清瑜。”馮清瑜雖然微低着頭，但她有些稚嫩又清亮的聲音，仍清楚地傳了出去，只聽她緩緩說：“因為小時候生病，所以發育得比較慢。”
原來是因為生病，每個人心都疼了，這時班上十個有九個都瞪向王來昌，王來昌不禁有點尷尬，臉上紅紅的，不知該怎麼道歉。
“然後……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接着馮清瑜回頭看着周正元，生硬地點了點頭上息思是自己說完了。
“就這樣？”周正元有點意外。
“可以問問題嗎？”一直都是全班最矮的陳佩蓉，發現居然有人比自己還矮，忍不住跳起問。
“從哪兒轉來的啊？”另一個男生也不等老師同意，先一步喊了出來。
“清瑜的興趣是什麼？”另一個女生嚷。
周正元看看馮清瑜，挺願意再給她一點時間，但馮清瑜卻只低着頭不吭聲，周正元帶過無數學生，見馮清瑜似乎比較內向，當即開口解圍說：“別急着問了，先考士，你們私下慢慢再問……嗯，第五排最後有個空位，但是清瑜坐後面會被高個子擋到，前幾排的，誰自願往後坐？”
往後坐？一下子七、八個人舉起手來，正常情況學生十個有九個想離老師遠點，這種人自然不難找。
周正元隨便點了一個自願者，讓馮清瑜在中間那排的第二個位置坐下，這才發考卷。
林宗方一個星期沒來學校，自然不知道今天要考什麼，看到考的是數學，林宗方忍不住偷眼看了看馮清瑜，果然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正望着考捲髮呆，似乎根本看不懂題目，林宗方不禁有點不忍，暗想盼雪這麼安排，可真是讓她吃苦頭。
林宗方成績向來不錯，加上數學也不是靠臨時準備能增加分數的科目，所以雖然沒有心理準備，依然能應付，過了半個小時，林宗方考卷寫完大半，除了一些暫時想不通的題目之外，基本上已經完成，現在該全部檢查一次，最後再把精神集中到那些難題，看看能不能想出解法。
此時林宗方忍不住又看了馮清瑜一眼，見她依然拿着筆發獃，臉上有些委屈的神情讓人看了十分不忍心。
林宗方心念一轉，突然開口，用極低的音量，以氣聲自語般地說：“第一題，三。”
這話一說，果見隔着三排的馮清瑜突然微微側過頭，有些訝異地將目光轉向自己。
她果然聽得到，林宗方對馮清瑜眨眨眼，又說了一次：“第一題，三。”
馮清瑜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終於拿起筆來，在考卷上選擇題那兒，寫了一個數字。
肯作弊就好辦了。林宗方放鬆了不少，畢竟馮清瑜本不是來讀書的，何必在考士上讓她丟臉？於是林宗方一題題的答按輕聲念了下去，馮清瑜則利用着過人的耳力，將答按一一填上，至於需要寫出算式的計算題只好不管了，至少比零分好看不少。
林宗方一開始還擔心馮清瑜是否會因為討厭自己，而不肯接受這個幫助，不過看來她還挺能變通，討厭歸討厭，協助還是可以接受的，不會古板過度，這倒是個優點。
不久后，到了下課時間，考卷剛收回去，馮清瑜身邊馬上圍了一群好奇的同學，林宗方遠遠地看着，見馮清瑜雖不大露出笑容，話也不多，聽人說話的時候卻都挺認真的，表情也許稍微冰冷了些，但至少還算和善，比起面對自己的時候好看多了。
“怎麼？也想過去湊熱鬧嗎？”林宗方轉過頭，卻見姜惠綠坐到自己左手邊靠窗的座位，正微笑說。
林宗方搖了搖頭說：“不用了。”
“我也是看現在人太多，不然這麼可愛的小妹妹，真的好想緊緊抱住她喔，她睫毛不是假的吧？嚇死人的長。”姜惠綠伸手遠遠比了比，又笑着說：“而且臉蛋好像和我手掌差不多小……可惜似乎不大愛笑。”
她好像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林宗方更輕鬆了些，笑着說：“我倒有件事情想問你，但又怕你不高興。”
姜惠綠一怔，訝然說：“什麼事情？”
“就是……我出事情那天……”林宗方想了想才說：“我不是想打探私隱，我只是想知道……我需不需要因為發生了那種事故去向王來昌道歉。”
“向他道歉？我不懂。”姜惠綠愕然說。
“就是說，害他想說的話沒來得及說之類的。”林宗方說。
姜惠綠愣了幾秒才忍不住噗嗤一笑，推了林宗方一把說：“你好討厭喔，幹嘛說話拐彎抹角的。”
“哪有？我就這個意思啊。”林宗方苦笑說：“我需要去道歉嗎？”
“不用啦。”姜惠綠白了林宗方一眼說：“他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沒被你破壞。”
“喔，那就好。”林宗方聳聳肩，還真的不繼續問下去。
“唉。”姜惠綠不甘願了，輕踢了林宗方的小腿一下說：“你不想知道結果啊？”
“你願意說的話我就聽啰。”林宗方說。
“當然不可能答應他，其實結果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姜惠綠停了片刻，突然低聲說：“宗方，今天放學可以去你家嗎？我想問你事情。”
除了上周四那次的意外，認識這麼久以來，姜惠綠還是第一次想自己一個人來，依着林宗方無可無不可的個性，正常來說不會拒絕，但是現在家裏多了馮清瑜，這件事情可不能讓班上任何人知道，而且今晚母親還要回來找自己麻煩，到時還不知怎麼應付……想到此處，林宗方不由得頭痛，抱着頭嘆了一口長氣。
“幹嘛啊？這副表情……不歡迎喔？”姜惠綠意外之餘，佯裝生氣地問。
“不是，你不明白……”林宗方想了想，嘆息說：“我家裏出了一些事情，短時間內都不適合招待朋友了。”
“怎麼了？”姜惠綠訝異地說：“我們都不能去了嗎？”
“什麼？什麼？”剛從馮清瑜周圍人堆中擠出來的陳佩蓉，看見林宗方和姜惠綠正在說話，自動擠過來湊熱鬧。
“宗方說他家不歡迎我們了。”姜惠綠癟着嘴說。
“真的？為什麼？”陳佩蓉跟着瞪大眼睛，一臉訝異。
“別故意扭曲，我哪有這麼說……”林宗方好笑說：“我是說，我家短時間內沒法招待朋友和同學。”
“總可以告訴我們原因吧？”姜惠綠不甘願地說。
“因為，我家搬來一個我媽的朋友。”林宗方胡謅說：“我媽說她喜歡安靜，不喜歡學生們吵，教我別招待朋友回家。”
“真的啊？”陳佩蓉惋惜地說：“我很喜歡去宗方家裏說，輕鬆又自在，還有吃有喝。”
“你媽的朋友？哪兒來的啊。”姜惠綠似乎十分失望，嘟嘴說：“我們連你媽都沒見過，突然冒出一個你媽的朋友……”
“好像是她工作上的同事吧。”林宗方隨口說：“本來不住在台北，後來調來這兒，就先到我們家暫住。”
“啊，育萱。”陳佩蓉見到劉育萱在不遠處經過，高興地打招呼說：“你也休息好久喔，身體好了嗎？”
劉育萱聞聲轉頭微笑說：“好多了，謝謝。”跟着目光和姜惠綠碰上，兩人都有點不自在，很快地又將目光別了開去。
看來星期四的事情，姜惠綠沒告訴任何人，林宗方和劉育萱都鬆了一口氣，兩人目光相對，互相微微一笑后，劉育萱正要轉身，卻聽姜惠綠突然說：“育萱，等會兒，來一下。”
劉育萱一怔，轉過頭，有點意外地說：“怎麼了？”
姜惠綠笑說：“有個消息告訴你，有關宗方家的事情。”
“幹嘛跟育萱說？”陳佩蓉沒進入狀態，好奇地問：“育萱又沒去過。”
“誰知道？”姜惠綠微微一笑說：“說不定正想去呢？”
陳佩蓉一怔，那雙靈活的眼睛轉啊轉，閉上嘴不吭聲了。
劉育萱聽到最後幾句話，不禁微皺眉投，走近兩步問：“什麼事情？”
“宗方說，他家裏不能招待同學去了。”姜惠綠輕笑說：“我想應該順便跟你說一下。”以為林宗方終於正視自己也是遁能者的事實，反倒有點高興，看了林宗方一眼，微笑說：“真的啊，太可惜了，宗方你還沒邀我去過呢。”
咦？林宗方微微一怔，忍不住偷笑，劉育萱這話倒是實話，她兩次去自己家，可都不是自己邀的，不過這時候這麼說，真是挺怡當。
姜惠綠見劉育萱這麼說，一時倒是說不出話來，而且她也不想重蹈星期四的錯誤，只好罷了，一笑回頭對林宗方說：“那人偶爾也會出門吧？那時候宗方你要叫我們去玩喔。”
“哪個人？”劉育萱可聽不懂了，順口問。
陳佩蓉本以為會有戲看，怎知演戲的突然不演了？沒勁地接口說：“宗方說，他媽媽有個同事會搬去他家，那人怕吵，所以我們就不能去了。”
怎料劉育萱聽了這段話，突然有點結巴地說：“這……這事……不是還沒決定嗎？”
怎麼回事？林宗方、姜惠綠、陳佩蓉都微微一怔，不明白劉育萱怎麼會是這個反應，姜惠綠首先說：“怎麼說還沒決定？”
“我意思是……”劉育萱竟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看了林宗方一眼，低下頭說：“這事……你媽媽的同事知道了嗎？”
林宗方突然想通，劉育萱莫非以為所謂“媽媽的同事”，指的是她自己？這誤會可大了……
“那人還不知道嗎？”姜惠綠不明玄機，訝然說：“你怎麼知道。”
“唔……”劉育萱不知道怎麼圓下去，她有點焦急地說：“我……是宗方跟我說的，你們問他吧。”說完，勉強笑了笑，轉身就跑了。
看着姜惠綠、陳佩蓉的目光，林宗方可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乾笑說：“我和育萱稍微提過一點那人的事情，但沒說清楚，她可能有點誤會……我等等再跟她解釋。”
這話似乎很難說服兩人。姜、陳兩女對看一眼，正要開口，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本就只當作閑聊的陳佩蓉，一笑說：“上課啰。”先一步轉身離開。
姜惠綠跟着站起身，但她腳步一頓，突然低頭湊到林宗方耳畔說：“搬去你家的，不會就是育萱吧？”
“當然不是，這怎麼可能！”林宗方忙說：“你少胡思亂想。”一面說，林宗方一面暗暗慶幸，若當真是劉育萱要搬來，被這麼突然一問，自己心虛之下，恐怕沒辦法否認得這麼堅決。
姜惠綠看了林宗方一眼，似乎相信了，扮了個鬼臉，轉身走了。
不過她的感覺還真是敏銳啊……林宗方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向真正的當事－－馮清瑜，卻見她也正遠遠看着自己，接着冷冷白了自己一眼，不屑地轉過頭去。
她該都聽到了吧？林宗方暗暗苦笑，這些難道就是盼雪口中的“色難”？自己可是什麼事情都沒做啊……希望能如盼雪所言，一段時間過後就自動消失。
一天的課程總算順利度過，馮清瑜對於學校中的一切雖然都不明了，但是這不用林一下方操心，彷彿眾星拱月一般，每到下課，她周圍總是圍了一圈人，人人搶着為她介紹環境，到了中午，去普通組餐廳吃飯的時候，更幾乎造成轟動，不知多少人聞名而來，要見識三年十九班新轉來的可愛瓷娃娃。
馮清瑜對女孩子還挺和善的，對男生則頗為冷淡，尤其問題太多、太煩人或太黏人的，她也毫不客氣，瞪對方一眼之後直接不予理會，卻也沒人覺得她的做法不妥，連被瞪的男生似乎也挺快樂的，一群人跟在後面，笑着打來鬧去，想引起馮清瑜的注意。
雖說因為學生太多，不同組別的餐廳是分開的，但消息仍很快往外傳了出去，到了下午，跑來偷看的專長組學生也不少，而且不只是男生，女生更多，整個下午，每逢下課走廊總是滿滿的人潮。
林宗方觀察了一天，不禁有點感嘆，人長得可愛還是有優勢的，換一個生得普通點的，
要是做一樣的事情，恐怕早就被罵翻了，哪還會這麼受歡迎……不過也怪不得，若不是這麼可愛，又怎會引起騷動，而且不管她怎麼討厭自己，自己似乎也總沒法對她生氣，大概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吧？
不過馮清瑜也不是處處順利，仍有些讓她煩惱的事情。今天就有兩堂數學課、兩堂化學課，這四堂課的時間，馮清瑜看看講台又看看課本，大部分的時候都是一臉茫然，偶爾發現林宗方正偷看自己，她總會恨恨地瞪林宗方一眼，這才轉回頭去。
還好放學前的三堂課都是國文，這部分馮清瑜可聽得懂了，看她一面翻着課本一面點頭，嘴角偶爾還會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似乎頗有點自得其樂的味道。林宗方暗暗慶幸，等會兒回家的時候，她可能心情會好些。
終於到了放學的時候，看着馮清瑜身旁仍圍着不少人，連姜惠綠都擠到裏面去了，林宗方想了想，也就稍緩一步，不急着離開，林宗方已經漸漸感覺到，馮清瑜似乎是個挺認真的女孩，盼雪既然交代她保護自己，她就算心底不願意仍會徹底辦到，所以這時自己要是一走，她非跟着走不可，反而讓她失去了和大家交流的機會，自己反正不急，不如晚個十分鐘再走。
林宗方伸個懶腰，看看周圍，卻見劉育萱背着書包，正輕靠着門口而立，張文豪則笑着站在她身旁，不知在說些什麼。
張文豪變大膽了？林宗方有點意外，仔細看了看，只見劉育萱雖然淺笑着應付，神色間卻有些無奈，而張文豪卻在這好端端的十一月天滿頭大汗，看起來煞是緊張。
看來不是變大膽，是勉強上陣吧，真是辛苦他了……不過劉育萱既然不願和他多說，為什麼不走？林宗方正感意外，卻見劉育萱目光轉了過來。
發現林宗方正看着自己，劉育萱先是帶笑皺眉，跟着輕輕一噘唇，帶着兩分輕嗔薄怒的昧道，施了一個眼色，似乎正責怪着林宗方。
林宗方微微一怔，不大明白那是什麼意思，自從早上有了誤會之後，今天一直沒機會找她解釋，莫非她也在等自己回家？正想問，身旁突然傳來聲音：“宗方。”
林宗方回頭，有點意外地說：“婷美？”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婷美已經走到自己身旁。
“我聽惠綠和佩蓉說，你家有客人搬來？”王婷美柔聲說。
“是啊。”林宗方說：“以後沒辦法招待你們啰。”
“雖然可惜，但一直去你家打擾，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王婷美微微一笑說：“上次的事情，一直沒好好謝謝你。”
“我真的沒做什麼啊。”林宗方呵呵笑說：“我只是跑得比較慢而已。”
“我心底明白的。”王婷美微微低下頭，頓了頓才說：“我爸媽也想謝謝你，他們想請你吃頓飯，可以賞臉嗎？”
“啊？”林宗方一怔說：“不用這麼認真吧？不然這樣，明天午餐讓你請客？就此打平，兩不相欠。”
王婷美忍不住笑說：“你怎麼這樣？”
“我怎樣了？”林宗方也笑着說。
“人家是想好好感謝你，你當去買菜嗎？還討價還價。”王婷美喔說：“什麼叫就此打平，兩不相欠？”
“呃……”林宗方抓抓頭，不知該如何應付。
王婷美笑說：“你放心，大家我都會請的，只是你是主客，得先和你約好時間，你哪個晚上有空？我爸爸會開車來接大家。”
既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哪天方便呢……想着想着，林宗方突然一驚，這一去，馮清瑜豈不是一定得跟去？林宗方這一剎那才突然了解，想隱瞞自己和馮清瑜的關係，似乎是一件頗艱辛的事情。
“這樣吧。”林宗方想了想才說：“你也知道我最近有客人搬來，總需要我照應一下，等她穩定了之後，再跟你約時間好不好？”王婷美也沒理由反對，一笑點頭說：“好吧，我還會再來問你的。”
王婷美剛走開沒兩步，人堆那兒突然傳來一陣鬨笑聲，只聽姜惠綠正笑着說：“真的嗎？清瑜妹妹這樣不行啦。”
發生什麼事了？林宗方目光轉過，卻見幾個女孩正對着周圍的男生說：“快走開，沒聽到嗎？清瑜說她不喜歡男生。”那堆男生退了兩步又笑着走近，看來挺不甘願。
不喜歡男生？真是小孩子心性，看來不只身材像小孩，連個性也很孩子氣……這些同學也真是的，女孩子看她可愛，疼她也就罷了，這些男生在幹嘛？都有戀童癖嗎？至少也等人家長大一點，稱得上女人以後再追吧？
因為盼雪的關係，林宗方自然而然地把馮清瑜也當自己妹妹一樣，多少有點看顧的心態，看着那些蒼蠅般的男孩們，正忍不住暗暗搖頭時，卻聽姜惠綠叫“宗方，快過來！”
又怎麼了？林宗方可不敢過去自找麻煩，只將目光望去說：“幹嘛？”
“清瑜妹妹說他討厭男生耶。”姜惠綠回頭對馮清瑜笑說：“姊姊給你介紹一個人，此人號稱男人公敵，和每個女生都可以變好朋友的喔。”
對馮清瑜說這話，不是害自己捱罵嗎？林宗方才在暗嘆，卻見馮清瑜遠遠白了自己一眼，冷淡地說：“這種人，我最討厭。”
眾人一呆，沒想到馮清瑜會說出這種話。
今天一整天，不管多纏人、多無賴的男生，她最嚴厲的反應，頂多也是瞪人一眼、不做理會，沒想到卻對根本沒接觸過的林宗方說出這麼決絕的話，班上霎時變得鴉雀無聲，眾人中唯一一個不覺驚訝的，恐怕就是林宗方自己。
果然變成這樣。林宗方輕嘆一口氣，呵呵苦笑說：“好吧，我躲遠些。”
“我剛是開玩笑的。”姜惠綠反倒有點自責，對馮清瑜說：“宗方不是壞人啦……”
馮清瑜卻搖搖頭，沒吭聲了。
見眾人陷入一片靜默，林宗方心想，今天“交誼”到這兒該差不多了吧？而且劉育萱似乎在等自己，再拖下去也不妥，他苦笑搖頭，背起書包，往外走了出去。
“宗方等等。”姜惠綠覺得自己闖了禍，忙喊“是我不好，我幫你解釋。”
“沒關係啦。”林宗方呵呵笑着揮手：“別在意，不關你的事，我先回家。”一面往外走去。
林宗方這一出門，劉育萱馬上向張文豪道別，跟着就走，恰巧剛剛張文豪也因為馮清瑜的發言口而驚呆說不出話來，所以也沒理由阻止劉吉萱，眼看佳人說走就走、毫不留戀，他只好怏怏回桌收拾，準備回家。
“我也要回去了，大家再見。”馮清瑜跟着拿起新買的大書包，對大家微微施了一禮，轉身就往外走。
現在這時代，已經沒人會在道別的時候，向朋友行禮了，馮清瑜突然來這一下，周圍的人們不由得微微一愣，不少人本想陪着她一起離開學校，但馮清瑜雖然人矮，卻走得挺快的，大夥就這麼一呆，她已經走出門口，轉眼沒了蹤影。那些人連喊她的機會也沒有，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只好各自解散回家。
林宗方走出教室沒多久，藉着第三隻眼的感應，清楚知道，劉育萱在自己身後大約五公尺處不疾不徐地跟着，隨自己往校外走，馮清瑜則隔着大概十幾公尺遠，本來她似乎正要追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減慢了速度，變成跟在劉育萱身後不遠處。
她察覺到劉育萱嗎？也好，先把劉育萱的事情解決掉再說，否則兩個若湊在一起，事情就更麻煩了，而劉育萱不到學校外、人少的地方，該不會追上來，林宗方想及此處，稍稍加快了腳步。
果然轉出兩條街之後，劉育萱走着走着，越來越近，但又不知道為什麼，在自己身後兩公尺外又緩了下來。
林宗方索性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她。劉育萱一怔，有點尷尬，走上兩步，和林宗方並肩而行上面低聲說：“對不起。”
“怎麼了？”林宗方問。
“我上次雖然跟你說過……”劉育萱說：“但那時是半開玩笑的。”
果然是這件事情……林宗方看她低着頭有點羞澀的模樣，本已經在口中的話又吞了回去，在心中暗暗斟酌，如果直說是誤會，會不會讓她感覺受到傷害？既然她其實是不想搬來，又何苦說實話？
劉育萱見林宗方沒出聲，她抬起頭看了林宗方一眼，見他臉色有點困惑，連忙又說：“對了，我很高興你也是遁能者……這樣很多事情不用瞞着你，感覺很好。”
“嗯。”林宗方點點頭說：“我也很高興能認識真正的你。”
“如果……如果你不是遁能者。”劉育萱說：“我可能會毫不在乎地搬去你家，但現在……這樣不大好。”
林宗方訝然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劉育萱臉龐微紅，停了半天才低聲說：“因為那種狀況，我們最多只是普通朋友，但是現在……我得更清楚你的想法才能做決定。”
林宗方一怔，望着劉育萱，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點意外，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育萱看了林宗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兩人沉默地又走了半條街，劉育萱才低聲說：“你聽了這些……沒有想說的話嗎？”
林宗方明白，劉育萱是指因為兩人間可能有發展的空間，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心，都該先把話說清楚，才能討論要不要一起生活……但是自己並沒有這種念頭，那麼這種情況下，自己該說什麼？告訴她盼雪的事情？告訴她清瑜的事情？還是什麼都不說？
看着林宗方欲言又止的模樣，劉育萱突然淺淺一笑說：“我明白了。”
“什麼？”林宗方一呆。
劉育萱柔聲說：“既然這麼難說出口，一定是為了怕傷害我，還有什麼不明白？”
“呃……”林宗方不禁有點吃驚，她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聰明？
“既然這樣，我還是別搬去比較好。”劉育萱突然快走兩步，在林宗方前方不遠，倏然轉身回頭，隨着轉勢，細密的棕紅短髮，彷彿一片耀眼絲綢，在林宗方眼前盪起。只見她笑着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林宗方搖了搖頭。
“因為我好像有點動心了，所以最好和你保持距離。”說完，臉龐微微泛紅的劉育萱迅速地轉回頭，加快腳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