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果然有真愛么
誰個女子不懷春?誰個男子沒有情?這大抵便是千百年來,愛情始終是古今中外文人說不盡道不完的“永恆主題”的緣故罷。翻閱中國文學第一部詩集《詩經》,開首第一篇《關雎》,赫然是一個男子對鍾愛女子所吟唱的戀歌,足見愛情在中國文學中的“正統”地位。
世人大多希冀自己生命中可以擁有一份讓自己蕩氣迴腸的真愛,甚而不惜窮一生的代價去不倦找尋。但是,這世間果然有真愛么?真愛又是甚麼?我曾經自問過,也問過許多同齡人,誰想他們與我一般,覺着很是迷惘,無法說的出個所以然來。
他們各有各的說法。
有人如是說:真愛不過是一種理想化的柏拉圖式的情感,很虛擬的,是文人憑空的想像,現實中絕對沒有;也有人如是說:管它甚麼真愛不真愛,只要我能與自己心愛的女子一度相悅過,開心過,曾經擁有過,怎理會的日後的天長地久?
更有甚者,聽了我問這問題,其時看我的眼神宛若扔上岸的魚,張大嘴巴,兩眼瞪着,彷彿我是個白日裏出現的大頭鬼一般:都甚麼世紀了,居然還有人相信愛?
我於是汗顏,很為自己會問出這般的瘋傻問題而覺着悔怨。人活於世,與人交往的最高境界,便是對人說人話,遇鬼講鬼語,罵起人來可以讓人感覺在聊天;我怎的如此糊塗,竟然與鬼說起人話來?
我終究是不大死心,堅信這世間必然有真愛的,只是自己尚不曾遇着罷了。
前些日子,我偶然閱讀《宋詞賞析》,發現“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原來是出自元好問的《摸雨兒》一詞。再看註解,才知道這首詞是詩人十五歲時與同伴赴山西太原趕考,行至汾河岸邊,聽到一個捕雁者正對人說一件奇事:捕雁者用網捕得兩隻大雁,其中一隻奮力脫網逃去,在空中不住盤旋哀鳴,去並不飛遠。捕雁者於是將剩下的那隻殺了。誰曾想逃去的那隻凄厲的鳴叫數聲后,竟爾投地撞死。元好問他們有感於殉情孤雁的事,便花錢買下了兩隻大雁,將其葬於河邊,還用石頭在上面做了標記。當時詩人為此寫了篇《雁邱詞》。晚年時整理文稿,因該文無有樂律,又略做了改動,取詞牌名《摸魚兒》,開首第一句即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原來如此。
觀今日之青年對情的曲解,實在是不若大雁。飛禽為了自己死去的伴侶竟然可以不獨活,今日之青年卻大多薄倖,確鑿要覺着羞愧才是。再看看我們的父輩,從來不曾談過甚麼戀愛,倒是相濡以沫,執手共對風雨。
昨日,我與父親通電話。不知怎的,我問起父親是否愛過母親。其時父親半晌沒有做聲,好一會才淡然說到:“我沒有念過多少書,也不知道什麼叫愛。我和你母親是別人介紹認識的,當時我的家景很苦。我十一歲那年,你祖母因為難產而死。十四歲那年,你祖父又辭世。可以這麼說,當時我家裏幾乎是家徒四壁。你母親的家境比較好。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你母親看上了我。你外祖母自然極力反對,甚至以脫離母女關係來威脅。你母親不顧一切,依舊和我來往。我們最後還是結了婚。結婚那天,我因為參加四清工作組不能趕回來,你母親只好按家鄉的規矩,抱了只大公雞行禮。你母親身體不大好的,卻絲毫不曾怪怨我不在她身邊,始終任勞任怨,幫我帶養弟妹,照看子女。人是要講良心的,信守諾言是做人的最起碼的原則。我對你母親說過,無論將來我的地位怎麼變,我都會一直對她好。我既然說了,我就要做到。所以,這麼多年來,我雖然有了今日的地位,你母親的性格再暴躁,我都是讓着她。我想如果非要我回答,是不是愛你母親,我想,我應該是愛她的。我看不慣你們現在的小青年,動不動張口閉口就唱什麼情呀愛的,又是山盟海誓,又是花前月下,可是,最後呢?還不是純粹是在扯淡?!”
我於是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我和許多同齡人所苦苦追尋的真愛,很是尋常的答案。所謂真愛,就是你要信守你對人曾經許過的諾言,無論何種理由,你都必須用一生的心血去盡心付諸實踐。
——因為,這是做人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