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大家看得都愣在那裏,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嫗見何健飛望着那首詩只是沉思,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猜出是什麼意思了嗎?他是不是在說我?”何健飛一怔,回過神來道:“是啊!是啊!‘寫給誰,走了的人’,你不是先走了嗎?他還留在下面,是‘下去的人’。至於最後一句,呃……是說你……是他的人……”徐傳難以思議地瞄向何健飛,暗捅他道:“不是……哎喲!”原來何健飛搶先踩了他一腳。

老嫗含淚接過日記本道:“好,好,好,星莞也真傻,一首就行了,我早就明了你的心意了,你還這麼煞費苦心弄成這樣做什麼?”一抹紅暈閃現在滿是皺紋和壽斑的老臉上,形成與年紀極不相稱的奇異風景,何健飛他們不由呆了。彷彿又回到了五十多年前,那一個細雨飄飛的季節里,一個扎着兩條辮子的女孩靜靜地站在山上,滿帶着紅暈顯露情竇初開的羞澀情懷……

望着老嫗遠去的背影,何健飛終於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徐傳望望他道:“為什麼不對她說實話?那首詩根本不是寫給她的,也不是這樣解的。”何健飛道:“雖然這個錯誤鑄成了五十多年,但畢竟是個美麗的錯誤,我又何嘗忍心戳破它,就讓她帶着滿足去吧。”陳老伯道:“這話不錯,她這一生已經太坎坷了,就讓她有所補償吧。”

何健飛向徐傳介紹了陳老伯,才笑道:“陳老伯,多謝趕來,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的?”陳老伯道:“我原本也不知,是學長打電話叫我過來的。”“學長?”何健飛心念未定,李老伯已經從另外一邊的草叢中站起來道:“就是我啦,幸虧我靈機一動,果然這兔子不象我這隻那麼通情達理,若不叫了小陳來,如何壓得下去?”眾人回想起剛才錯漏百出的“危險”鏡頭,均禁不住哈哈大笑。

劉燦利從遠處匆匆跑來,見眾人開心的樣子,不禁喜道:“找到了嗎?”鞏勇也聞聲趕來。其時徐傳已經將那首詩和幾句問答抄了下來,劉燦利連忙搶過去看,看了半天,不解道:“這是什麼意思?啞謎嗎?”何健飛笑道:“這個不是你的研究範圍了,我跟李老伯會告訴你是什麼意思的。你跟鞏勇只粘着徐傳不放就行了。”鞏勇道:“可是有什麼任務分配給我們?”何健飛道:“徐傳自然清楚。”暈乎暈乎的徐傳連忙把何健飛拉到一邊道:“你別誆他們了,我哪有什麼任務?”何健飛突然變了一種聲調,聲音變得凝重異常,一字一句地道:“有!你聽着,我給你十天時間,你必須給我訪遍佛家七大名山,還有道家三十二福地,一來問此根源,二來廣邀法友道兄前來助手。如果你半途真的遇上什麼鬼怪阻撓而無法按期趕到的話,可以延期幾天。但是切記,若過了七月十四,所有都沒得救了。”徐傳嚇了一跳,但他絲毫不動聲色,低聲道:“那冤魂真的厲害至此嗎?”何健飛道:“它是我從未見過的最強敵手,此刻最緊要平心靜氣,不要給它看出絲毫破綻,私下抓緊開展,這樣才能暗渡陳倉。我有一句偈贈你,你聽着。”按照法術界的規矩,如果有長輩贈偈,一定要半跪聆聽,徐傳望望四周歡笑的人群,為難道:“不跪了罷,我只拱手代禮。”說著暗暗拱了手,何健飛只點點頭,念道:“天生異象,觀音伶仃。”徐傳嚇了一跳,聽這最後一句,似乎凶多吉少,暗暗尋思道:“觀音伶仃是什麼意思?”見何健飛似乎是念完了,再拱拱手道:“多謝師兄贈偈。”

兩人於是又回到中間來,劉燦利奇道:“你們兩個偷偷跑到那邊商量什麼事情?”何健飛道:“偏你眼睛尖,什麼都看得見。我和他商量怎麼變魔術行不行?”

鞏勇道:“我不信,難道法術可以跟魔術通用?”何健飛道:“你們不信,我就變一個給你看看怎麼樣?”李老伯從來沒見過何健飛變過什麼魔術,知道他是唬大家,連忙道:“既是如此,你變出個人給我們看看。”何健飛道:“我正想變個仙女出來給大家看看,徐傳,作法!”徐傳正在一邊莫名其妙,一聽何健飛叫他,生怕叫他扮仙女,連忙後退道:“不,不,師兄別開玩笑。”李老伯哈哈大笑道:“你看人家還不肯配合呢!”

何健飛笑道:“我一個人也成。”說著撿起一塊小石頭往樹上擲了過去道:“仙女還不現身,更待何時?”只聽樹上傳來一個女子的叫聲:“阿唷!”劉燦利大吃一驚,喊道:“女鬼呀!”霎時,眾人都嚇得臉色發白。何健飛猛敲了劉燦利一個響頭道:“是仙女,不是女鬼,你明擺着跟我作對。”只見一位少女從樹上輕輕躍下,含笑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大家,笑道:“原來師兄早就看見了。”何健飛笑着,合掌道:“萬物靈慧,始源五台,五台山智能大師弟子何健飛。”那少女知道規矩錯不得的,也忙回禮道:“大慈大悲,南海普陀,普陀山靈清師太弟子巧兒奉師父手諭,特來協助師兄。”

原來是同道中人,徐傳也忙上前見禮,笑道:“原來是師妹大駕光臨,我還以為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來。師妹遠程而來,辛苦么?”巧兒笑道:“我就在你們旁邊那所大學讀書,近得很。”徐傳笑道:“那也算是辛苦了。”陳老伯嗔道:“我不是從更遠的地方跑過來,又沒見你慰問我?”李老伯忍不住笑了起來,劉燦利走上去拍拍徐傳肩膀道:“老兄,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也不用這麼急着表露心跡,原形畢露啊?”

“哄”的一聲全部人都大笑起來,徐傳紅着臉辯解道:“不是……我只是純粹的關心而已。”鞏勇也走上來搭住劉燦利的胳膊道:“就是嘛,你看燦利多含蓄,不到有把握時決不出手。”“哈”的一聲,原來是何健飛也忍不住了。劉燦利狠狠瞪了一眼鞏勇,窘道:“你還是不是我哥們?”何健飛接道:“還是鞏勇老練,鷸蚌相爭,他就可以漁翁得利了。”鞏勇想不到最後反被何健飛擺了一道。

李老伯見難得至極的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連環套局面已經形成,不禁哈哈大笑道:“算了,巧兒姑娘,我們正要分組,你就來我這組吧,免得那邊三條大色狼在虎視眈眈,我這邊總算好一點,只有一條。”

話音剛落,除了狼狽不堪的何健飛以外,幾乎所有人都笑倒在地。樹上,一個白衣的女孩坐着,靜靜望着下面歡笑的人群,半晌,幽幽嘆了一聲:“是你逼我的,何健飛,是你逼我出手的。”

話說何健飛七拐八拐帶李老伯和巧兒來到圖書館的古籍文獻室里。李老伯道:“來這兒幹嗎?”何健飛道:“譚星莞生前不是文學社的社長嗎?他也在那首詩中明確提示了我們,‘紅樓之國何多姝’,所以現在我們就去找‘姝’也就是美女的意思。”李老伯道:“我聽不懂你這大色狼究竟在說什麼?”巧兒笑着插口道:“我猜師兄的意思,必定是譚星莞借用‘姝’這個詞來指代有價值的東西吧?”何健飛白了李老伯一眼:“看,比你小四、五十歲還強過你。”

果然不出何健飛所料,在目錄中可以看到,譚星莞生前酷愛紅學,發表了數百篇紅學評論,而最湊巧的是他還編寫了一本書,書名就叫做《紅樓之國》。何健飛丟下目錄就往書架跑,所有驚天的謎底都蘊藏在那本書裏面了。

那本《紅樓之國》此刻正靜靜塵封在一排書架的最下方一個角落裏,下面赫然有三個觸目驚心的清秀小字“譚星莞”。何健飛顧不得臟,抱起來翻開了目錄,中間第三十九頁處明白標着這樣一行題目:“贈張君行”。

翻到第三十九頁,只見惟獨那一張並不是打印的,而是他親自書寫的,那整齊的筆畫一如日記本上那般,詩云:

贈張君行

子期知音伯牙君,高山流水布帛音。

離別依依道不盡,筆生妙花淚難定。

紛紛繁繁千奼紫,輾輾轉轉水碧清。

何健飛不勝傷感道:“原來這半首詩在這裏,至此,最後的提示終於全了。謎底也最終解開了。”巧兒道:“不見得罷,這只是一首很平常的悼念朋友的詩。”

何健飛道:“正是如此,才能逃過大劫。這首詩其實是‘六美吟’的後半首,即是說要跟‘六美吟’聯繫起來看。說實話,我第一眼看到‘六美吟’時就覺得不對勁,看到後來,才想起他題為‘六美吟’,但詩中根本沒有六美,如果把詩中每個動作單獨分開,借喻一美的話,除去第一句和第四句,也只有四個美人,所以題目中的‘六美’是另有所指。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指代每句詩中有‘美’含義的字。而這些字在每句詩中的位置,正是解開這首贈張君行詩的鑰匙!”李老伯道:“你難道是說,這首詩是嵌字詩,譚星莞將六字信息隱入其中,而‘六美吟’則指出了字所在的位置?”

何健飛道:“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任何合理解釋。詩中的第一句很明確就是那個‘姝’字,在第七位,第二句就更不用說了,是‘美’字,列第四位,第三句只有‘纖’字符合要求,是第三位,第四句‘紅’字第一位,第五句有點難度,但是照前面兩個‘顏’字都排除的情況來看,着重點是色字,仍是第七位,最後一句‘秀’字,第六位。綜合起來,順序就是:七四三,一七六。巧兒,排出了什麼?”

經過一番篩選,紙上只剩下六個字,分別是:“君、布、依、筆、紫、碧。”巧兒搖搖頭道:“不通,不知是什麼來的?”何健飛道:“肯定是諧音字,哪有這麼容易猜出的?”三人於是各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亂排一通。忙亂了半天,李老伯最先開口道:“我好象已經排出了,哈,終於這次可以快何健飛一步了。”其他兩人趕忙湊過來看,只見李老伯排出的是:“君不(布)必(碧),依紙(紫)筆。”巧兒仍是不解,問道:“這又是什麼意思來的?”李老伯解釋道:“就是叫我們不需要照着紙上所說的去想去做。”

何健飛笑罵道:“胡說八道!既然不必依紙筆,那還叫我們看這些詩幹什麼?我還是快你一步。我想,譚星莞除了這三處,再無其他任何註解留下來,這就是說,他預先已經把順序排好了,不需要在另行解開順序之謎。排除了順序打亂的可能以後,答案就出來了。”說著,把自己排的結果拿給他們二人看,只見紙上排出的是:“君不(布)義(依),必(筆)自(紫)斃(碧)。”巧兒拍手笑道:“是這樣了,這句取自‘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典故。”又笑向李老伯道:“老伯把‘紫’跟‘紙’的拼音都搞錯了,一個捲舌一個是不捲舌的。”

李老伯不服氣道:“但這只是一句呵斥語,並沒有什麼實際內容。”何健飛道:“所以譚星莞才又處心積慮地設計了這幾句問答。‘寫給誰?走了的人。’詩題為‘贈張君行’,肯定是為張君行寫的,況且在古語中,‘走’也有‘死’的意思。‘誰寫的?下去的人。’這個很明顯是指譚星莞本人。姑且不論‘下去’是什麼意思,我們來看第三句,‘為什麼?因為走了的是下去的人。’這句是最重要的。譚星莞已經預測到了自己必將死亡,因而用這種方式揭露了張君行的死亡之謎——他們的死亡方式是一樣的!”

李老伯搶着道:“照你這麼說來,譚星莞是被冤魂殺死的,所以張君行也是被冤魂殺死的。這不兩句廢話么?這麼明顯的事實誰看不出來?”何健飛突然問道:“誰說譚星莞是被冤魂殺死的?”李老伯怔道:“這不是你推理出來的嗎?”何健飛道:“那是推理,不是確認。現在事實證明我的推理是錯的。”李老伯毫不放鬆,緊逼着問道:“那你說他是怎麼死的?”何健飛斬釘截鐵道:“自殺!絕對是自殺!”這一答案對李老伯不啻於一記晴天霹靂,一愣之下居然答不了話。巧兒連忙**來問道:“可有證據?”何健飛道:“證據就在‘六美吟’的最後兩句裏面,那其實是兩個字謎。‘綾絡綢緞裹顏色’,絲字旁加個色字,是絕字;‘嫩竹細枝罩秀絲’,絲是頭髮,也稱毛髮,竹字頭下一個毛字,是位筆字。所以譚星莞留下的最後信息就是‘絕筆’二字!這首詩其實就是他的訣別詩!”

李老伯大夢初醒道:“這麼說……”何健飛緩緩道:“張君行也是自殺的。”巧兒驚呼道:“他……他為什麼要自殺?”何健飛道:“這個,譚星莞也已經把答案交給了我們。”巧兒道:“難道‘君不義,必自斃’的‘君’是指……”何健飛冷冷道:“不錯,正是張君行!我們千心萬苦要找的冤魂其實就是他。我們都被他騙了。”

話音剛落,外面狂風頓起,飛沙走石,颳得那些大樹隆隆作響,好象要向這屋子壓過來似的,緊緊貼着窗戶來回用力摩擦,只聽“喀嚓”一聲,窗戶上瞬時出現了幾條裂痕。巧兒變色道:“壞了,有一股強大的冤氣正向我們快速衝來。”何健飛靜靜道:“讓他來吧,我早知道他要來的了。”

不一會兒,窗外響起一個沙啞飄渺的聲音:“何——健——飛,你還真是絕頂聰明。”何健飛冷冷道:“過獎了,哪比得上閣下城府,蒙了這麼多人五十多年,還一直把你當正義的一方。”那個聲音哈哈大笑:“可你畢竟勝我一籌。譚星莞那個吃裏扒外的叛徒,當年我想破頭,始終無法破解他的謎語。想不到你主動幫我解決了這個難題。不過,你要是不說出來不就可以苟延殘喘多幾個鐘頭嗎?”何健飛道:“反正我還沒有跟你照過面,鹿死誰手也還未知。我早已吩咐了人出去外面請救兵來了,依閣下目前的功力,恐怕還不能掙脫孫中山先生的正氣而衝出校園追殺他們吧?”那聲音悠悠道:“你說呢?我現在只要殺了你就成了。”這句話說完之後,狂風突然停止了,窗外竟然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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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路第二部櫻花厲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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