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張劍鋒忙湊過頭去,只見那已經撕爛一半的封皮上用行楷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大字:“拓碑傳”。悟真大師小心翼翼地翻開中間一頁,只見上面模模糊糊地印有幾行豎排的字,說道是:“引魂燈者,雖難折其銳而非不可避者也,當□□□而成,則可趨吉逼凶,然則□□□□行。”張劍鋒愕然道:“完了?”悟真大師瞪眼道:“夠多了,古人寫文章講究簡練,你以為象你寫論文這麼羅嗦嗎?”張劍鋒道:“可是為什麼有很多字都沒有印上去?古人寫文章也該把一句話寫完整吧?”孤星寒在一邊插口道:“這本書名叫《拓碑傳》,裏面搜集的內容自然都是些從古碑上拓下的文字。這段殘缺不全,應該是轉刻的,不是直接拓原碑的。”悟真大師大加讚歎道:“你師父果然夠聰明,不是浪得虛名,姓何那傢伙也是這麼跟我說的。這段文字確實不是原拓,是在五台山後山的面壁洞的牆壁上發現的。五台山史上出過很多高僧,有的經常下山降妖伏魔,所以他推測應該是某位先輩留下的,由於山泥土質松垮,所以己經過一段年月,部分已經模糊不堪辨認了,拓下的自然也就殘缺不全了。”說到這裏,張劍鋒才明白兩位師尊的含義,忙歡喜叩首道:“弟子下山一定用心找尋,誓要尋出原碑的下落。”

孤星喊“呵呵”笑道:“你悟真師伯就是對這些事挺熱心的,頑徒還望多多扶持。”悟真大師收起書道:“又來了!我實在受不了你那股文縐縐的酸味。我要趕着把這本書還回他,他法力高我這麼多,免得被他扁。劍鋒小子,你好好努力吧,老衲去也。”悟真大師打個招呼,身形已飄至門外,倏而不見。

孤星寒道:“他就是這麼愛動,老靜不下參禪,我說他真不是佛門那塊料,不提這些閑話了,你此去有可能艱險異常,所學法術無法克敵,所以為師決定傳你八極陣圖法。”張劍鋒踴躍不已,都說八極陣圖法於孔明手中失傳,想不到卻是藏在終南山上。孤星寒於是領他到了祖祠,上了香道:“劍鋒,你跪下。”孤星寒肅穆道:“終南山第三十二代掌門孤星寒在此拜告各位祖師,將八極陣圖法傳於第三十三代入室弟子張劍鋒。八極圖陣法奪日月之精華,侵天地之玄機,內含五行之變,里蘊八卦之妙,善則可扭轉輪迴,把持乾坤,惡則萬劫不復,血光遍地,為歷代終南山不傳之密,非資質甚佳且有緣弟子者不得相傳。”張劍鋒聽到此處,心猛地一沉,聽師父言中之意,竟有想把掌門之位相讓的意思,而根據終南山門規,掌門不到羽化升仙那一天嚴禁退位,難道說師父已經……

正在胡思亂想,孤星寒道:“你上來,我傳你八極陣口訣。”張劍鋒上前秘受了法訣,孤星寒又道:“還有四句你要謹記:心丹莫教神氣泄,顛倒五行簇成仙。烏兔分離兩儀穩,《黃庭》相遇四象堅。好啦,八極圖陣法我已經傳給你了,這樣,終南山的所有陣法已經傾囊相授,就只剩下一柄七星劍,不過那種儀式上的東西,搞不搞都算了。”這次語意更為明顯,張劍鋒大驚,道:“弟子無德無能,不能光大終南,師父悟道有性,福壽還長着呢。”孤星寒一揮手道:“學道者首先得學會看破生死,不過不怪你,當年師父捻指算到大限已到時,我比你還哭得唏哩嘩啦呢。時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趕快下山罷。”

張劍鋒突遭此變故,心中“卜卜”亂跳,又不敢違抗師命,只是抬起頭怯怯地望了師父一眼,只見孤星寒負着手面向祖師天機道長的畫像,眼角隱約泛出淚光。張劍鋒知道不可相強,無精打采地走出祖祠,走到窗檐下時,聽見孤星寒在裏面深長地嘆了一聲,喃喃道:“情傷比劍深,情傷比劍深。師父,弟子愧負你重託啊。”張劍鋒獃獃地聽着,一滴冰涼的雨水從屋檐下滴落,輕輕滑入他的脖頸……

小清雖然極不情願去見那任蛤蟆,但是任蛤蟆卻很樂意見她,在學生會的調查也進展得一帆風順。小蘭在圖書館的調查卻步履維艱,毫無突破。看看王宏彬魂魄合體的日子將近,二人暗暗着急,這時總算接到了張劍鋒回來的電話。

張劍鋒一臉疲憊地走出機艙,驀然發現在人群中竟然夾雜着小蘭,吃驚道:“你怎麼這麼有時間?交代你的事都做完了?”小蘭搖搖頭道:“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容易,那本歌謠被划進了限制本保存庫,我費盡心機才借出來看,那首歌謠倒找着了,孤零零的一頁,前後都沒有跟它有關聯的民謠。”“有沒有被撕頁的痕迹?”

“沒有。”孤島紅衣毫無眉目可查?張劍鋒倒從來沒料到過這點,又問道:“小清呢?”小蘭答道:“她還在學生會周旋着,不過她找到的資料跟傳說的差不多,估計曾經被學校大規模清理過。不過他已確定,根據資料記載,跑馬地的確是指一個地方的名字。”

小清得知張劍鋒已經回到后,以最快的速度飛快地擺脫了任蛤蟆的糾纏,帶着找到的記載在張劍鋒宿舍會合。她帶來了幾處懷疑與孤島紅衣有關的檔案,其中第一個是2013年關於舉行bbs聚會的人員配置名單上,地點定在東湖附近的一處俱樂部,旁邊有人用紅筆批示了一句:“此地不祥,換。”第二個是1998年關於描述三課建築規劃的介紹書里,有一段是地理位置的說明:“三課前接二課,后銜藝術樓,左可直通跑馬地,右則毗鄰中環一路……”最後一個是2001年的學生會會議決議輯錄中一條:“駁回於至勇部長關於重修東湖湖心島小橋的申請,冤孽未了,不予再議。”

除了第三次是比較明顯地針對“孤島紅衣”一事以外,其他兩處看上去似乎都沒有什麼關聯。張劍鋒將三課那段介紹又看了一看,問小清道:“去查過這個地方沒有?”小清嗔道:“我可不想背後拖着一隻蛤蟆出去逛。”張劍鋒目視小蘭,小蘭道:“我在圖書館泡。”張劍鋒道:“既然你什麼都找不到,那你還能泡這麼久?”

小蘭給抓着把柄,只好紅着臉支支吾吾道:“那裏好偏僻,聽說有……很多色狼出沒,所以人家……不敢去。”張劍鋒一愣,小清已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了。

跑馬地其實距離學校並不近,有30公里遠,在20世紀70年代,這裏曾經作為全國最大的賽馬場之一,記載了這個城市昔日的一段繁榮,跑馬地也因此而得名,但時代變遷,這裏早已荒廢了。如今的跑馬地上野草叢生,左邊是一個大廢水溝,右邊是全市最大的垃圾場,還有很多廢鐵回收站和垃圾收購站。張劍鋒把鼻子捂到快窒息了,仍然無法抵擋那股惡臭,氣得他狠狠瞪了後面跟着的小蘭一眼,含混不清道:“這麼臭的地方都可以出沒,那些色狼的品位可真不錯啊!”小蘭立時反駁道:“那是低級色狼,跟你這種高級的當然沒得比了。”

越到中心,臭味越濃,張劍鋒實在挺進不了,最後連跑帶跳地逃出了那個跑馬地。二人沒有辦法,只好向那些住在回收站里的工人打探。“跑馬地?”一個渾身污濁的人抬起頭茫然獃滯地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黑乎乎手掌上托着的5塊錢,半晌才咧嘴一笑道:“它以前挺風光的,只是老闆不會做生意,沒錢了,也敗了。好象是七幾年的事了。”張劍鋒緊接着問道:“敗了後來怎麼樣呢?”“敗了?敗了就變成這樣了。”

小蘭還想問點什麼,張劍鋒已經拉起她風馳電掣地逃離了這裏。小蘭怪道:“你這麼怕臭幹什麼?我還沒問完呢。”張劍鋒搖搖頭道:“問什麼都沒有用了,現在整件事情都不對勁。跑馬地七幾年就變成這樣,那時孤島紅衣還沒有出事,梁花就算多有想像力也不可能對着個垃圾場解開那道詩謎。況且,詩謎的關鍵在於‘探花’身上。賽馬場上風雲變幻,一匹馬常勝固然不少見,但是一匹馬老是第三名就太匪夷所思了。”小蘭總算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道:“你是說,這個跑馬地不是我們要找的跑馬地?”張劍鋒道:“不僅如此,我還懷疑‘馬’也許另有所指,而並非它原來的含義了。還有那拙劣的圖畫,分明是對詩謎的註解,到現在卻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所以,我們有必要再重新檢討一下我們的對策是否正確。”

“照這麼看來,大方向可能錯了。”小清顯然也同意張劍鋒的意見:“跑馬地若是這麼明顯,那首歌謠就不會難破。而且那首歌謠的始創年代應該早於賽馬場。所以,我想梁花並沒有超出校園的範圍,跑馬地不是在學校就是在附近。”小蘭反駁道:“可是校園裏並沒有這個地名啊。”張劍鋒道:“不一定,我們學校歷史那麼久遠,擴建了好多次,地名也幾經變遷,跑馬地說不定是以前曾經用過的一個地名,或者是某代學生私底下流傳的花名吧?”小清笑道:“你們不用爭了,我們去查查學校史志或者問問人,不就明白了嗎?”

可是,事實好象故意和他們為難,學校從創建至今所取過和流傳過的地名,不僅找不到“跑馬地”這三個字,甚至連與馬有一絲關聯的都找不到。正當小清和小蘭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張劍鋒卻一直靜靜地坐在宿舍里,前麵攤着一張九七年的學校示意圖。他在想,想前前後後的事實和矛盾,那首詩實在太古怪了,隱隱約約中透露出一股邪氣,好象要攫走人的心靈。沒有任何提示,除了那幅圖畫,沒有作者、出處、年代,當年梁花也是只靠這麼一首沒頭沒尾的詩來揭開這驚天之謎的嗎?很明顯,史籍的作用並不大,要想再破詩謎,只有設想當年梁花是如何處理詩與畫的關係,以求重現她解謎的步驟。

那首詩是《大學民謠》中的一首,為什麼那裏有上百首而梁花獨獨看上了這一首?梁花接手了詩謎后,會先怎麼做?是先解開跑馬地之謎呢還是探花之謎?從批註看,她是犯了先尋探花后找金龜的錯誤,可是金龜之謎顯然又是依附於探花而存在的,不明探花之義就無法知曉金龜的所在地,梁花卻偏偏要求倒置順序,是否暗示詩中還隱藏着另外一個秘密的環節呢?張劍鋒想得頭都痛了,仍是無法找出梁花的着手點。他緩緩閉上雙眼,疲憊的腦中依次閃過“孤島紅衣”“跑馬地”“探花”“金龜”這些熟悉的字眼。“草木自無意,枯榮非本心。”師父往日吟過的兩句詩瞬間在腦海浮現。張劍鋒猛然跳起來,心中豁然開朗,原來紛繁的線索中始終找不出頭緒的原因就在於此!他好笨啊,對啊,為什麼梁花非要有着手點不可呢?她完全可以通過另外一種途徑去發現跑馬地的秘密!!而這種途徑是他們以前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東湖旁邊的一塊草地上,小蘭和小清正在氣餒地總結失敗的原因,小蘭憂心忡忡地說到怕靈堂課室再次大規模地作祟時,小清豪情一上來,站起身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要辛苦點。我去找那些老校友,一個一個問,我就不信抓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出來。”後邊一個人接口道:“不用了,這些事情根本不用去做。”“張劍鋒?”小蘭欣喜地站起來道:“難得見你這麼自告奮勇主動要求去做事啊。”張劍鋒尷尬地瞪了她一眼道:“誰說我要去找老校友來了?我是說,我已經找出跑馬地的所在地來了。”此言一出,小蘭和小清齊聲驚叫道:“你知道了?!”小蘭道:“怎麼可能?你整天悶在宿舍里,什麼事都沒有做。”張劍鋒道:“我是在想梁花的事。其實梁花無意中已經給了我一個重要提示。你們在追尋時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嗎?”經他這麼一提醒,小清才似有所悟:“好象我怎麼也找不出梁花是從哪一點開始破解詩謎的。這首詩太奇怪了,好象連環套般無法下手。”張劍鋒一拍掌道:“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了。當年梁花和我們一樣,都不知道怎麼破解詩謎,更確切點來說,她根本沒有想過去破解這道詩謎。她只是無意中打破了這個連環套中的一個環。”小清一下子跳了起來道:“你難道是說——她是由於觸景生情?!”張劍鋒微笑道:“我能推測的就到這個地步了。梁花以前必定經常去一個地方,也許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她將那個地方的某些景物和歌謠中的揭示對照起來,從而破解了跑馬地的謎底。我們要找的,就是那個地方。”小蘭道:“可是,這樣範圍豈不是又擴大了?我們如何能夠找遍梁花去過的所有地方啊?”張劍鋒道:“不需要找,詩謎深奧難解,梁花縱然聰明過人,也不能做到頓悟,一定是經過日夜揣摩,由此得知,跑馬地的範圍仍然拘囿在校園之內。”小清搖搖頭道:“你推測出來也沒什麼用,我們費盡心都已經把校園翻了個遍,仍然無半點線索。”張劍鋒緩緩道:“不,一直以來,我們都忘了一個地方,一個梁花可以經常去而我們卻去不了的地方。”小蘭和小清對望一眼,齊聲道:“孤島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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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鬼路第三部靈堂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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