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屍臭
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有個小國的人到中國來,進貢了三個一模一樣的金人,把皇帝高興壞了。可是這小國的人不厚道,同時出一道題目:這三個金人哪個最有價值?
皇帝想了許多辦法,請來珠寶匠檢查,秤重量,看做工,都是一模一樣的。
怎麼判斷呢?使者還等着回去彙報呢。泱泱大國,不會連這個小事都不懂吧?太丟臉了。
最後,有一位退位的老大臣說他有辦法。
皇帝將使者請到大殿,老臣胸有成竹地拿着三根稻草,**第一個金人的耳朵里,這稻草從另一邊耳朵出來了;第二個金人的稻草從嘴巴里直接掉出來;而第三個金人,稻草進去后掉進了肚子,什麼響動也沒有。
老臣說:第三個金人最有價值!
使者默默無語,答案正確。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最有價值的人,不一定是最能說的人。老天給我們兩隻耳朵一個嘴巴,本來就是讓我們多聽少說的。善於傾聽,才是成熟的人最基本的素質。
人生甚或是我的人生,也正是如此。
所謂的不可思議現象,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不可思議,只是出現的機率稀少到科學暫時無法解釋而已。
人類是一種習慣性的生物,當習慣了一種經常性的自然狀況時,就會下意識的將大腦中沒有形成慣性經驗的現象稱為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靈異。
又或是,鬼……
你好,我是夜不語,一個不太走運,經常會遇到那種不是經常性發生的自然現象的男子。或許,你曾經聽說過關於我的故事,又或者,你看過我所寫的書,但,我要告訴你,我記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不論你是不是相信。
我是個無神論者,不論遇到多麼詭異的事件,都會堅定的去找科學依據。雖然許多時候都難以將自己的經歷和現今的科學理論對應,但確確實實,許多現象都能解釋,需要的只是大量的時間而已。
高中畢業后,我去了加拿大,在老男人楊俊飛的偵探社裏打工,並在老爸的壓迫下,考取了德國基爾大學就讀自然科學,期間發生了許多更加怪異的事情,那些事件我會在今後一一的記載,不過那也算是后話了。
而現在,不久以前,偵探社接到一樁特殊的委託。我的無良老闆楊俊飛毫不猶豫的就將我派遣回國。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那張趾高氣揚的醜惡嘴臉。
「這是你們的校服和名牌,書籍等下會有人送過去。你們的課室在高三三班,高老師會帶你們過去。要到考前衝刺了,希望你倆快點適應這個學校。」教導主任站在我倆跟前,心不在焉,敷衍的又勉勵了幾句,然後擺擺手示意我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將會成為我們班導的,姓高的老師站在辦公室門外,是個和藹的小老頭,不高,頭頂有點禿,看起來貌似很好相處的感覺。
「怎麼,以後你倆就是我的學生了,有什麼要求可以盡量對我提出來。」高老頭笑呵呵的道。
我鬱悶的笑着,瞪了正站在我身旁,旁若無人的到處打量着四周的女孩一眼。
女孩假裝沒看見,依舊扯着腦袋亂看,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你倆從小就在國外,現在恐怕不太習慣國內的生活了吧?」高老頭客氣的問。
我客氣的回答:「不會,我們的父母都是熱愛故土的人,從小就教育過我們故鄉的習慣、文化和語言。相信我倆很快就會適應這裏的生活的。」
「加拿大的教育體系和國內很不一樣,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趕上其他同學的進度。」小老頭似乎在為我們憂慮。
「我想應該可以趕上。我們來之前看過高三的教材,並不會有太大問題。」我滴水不漏的回答,總之,還是裝得普通一點好。
至於我為什麼會在這裏,究竟在幹什麼?很鬱悶,說來話長了。總而言之,我這個好不容易才高中畢業,讀了大學的倒霉有為青年,社會的前途公民,又回到了高中,和我一起來的女生,也是偵探社的同仁,名叫林芷顏,據說很有來歷。
不過關於她的來歷,她從來沒說,我也從來沒問。只是知道她雖然長着一副天使般美麗清純的臉孔,但是性格卻爛得和她的老闆有得比較。
每個轉學生的轉學程序都一樣,枯燥的要命。班導上台啰嗦一堆,然後轉學生上台繼續啰嗦。然後見縫插針的被扔到空閑的座位上。結束,上課。
我和林芷顏被分配到後邊的兩個位置,剛好坐在一起。她依舊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打量四周,絲毫沒有發現四周男生如狼似虎的目光。
高三男生情竇已開,審美能力是十分強悍的。而美女這種東西,剛好又是老少咸宜,只要是雄性生物都會欣賞的新奇玩意兒。
所以,那群死高三雄性的目光,漸漸從絕美少女身上移到了我的臉上,那種敵視目光強烈到似乎足以用空氣來承載傳播的酸味,也確實足夠我喝上一壺了。
我的嘴角微微泛出笑容,手上裝作認真的做筆記,腦子裏卻惡毒的想起了某個惡毒的人,用惡毒的語氣對我說過的一番話。他說,某個惡毒女性的年齡絕對是個秘密,不要單看外表,據說,年輪上的數字,足以和她媲美了。
也就是說,這位叫做林芷顏的清純派美少女,足足應該有三十以上的年紀。不知道這些臭雄性知道后,會是什麼表情。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知道的人一定會被某惡毒女子毫不猶豫的滅口吧。
春末的氣候很適宜,不冷不熱,是適合睡覺的最好季節。
化學課剛好又非常枯燥,講課的小老頭的聲音正好也極度的具有催眠效果,班上的同仁大多開始靠在桌子上睡起來。
我的視線若有若無的緩緩在課室中掃視,將這個教室中的所有人做了個歸納總結,順便和記憶中的名字一一對照。
高三三班,理科班級,一共有學生六十三名,其中女生二十九名,男生三十四名,很正常的比例。
其實原本這個班級上,在幾個禮拜前,還有六十五位學生的,其中自殺了一個,失蹤了一個。而失蹤的那名女生情形頗為蹊蹺,有值得商榷的地方。雖然當地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了,但是找了快一個禮拜,還是連個人影都沒找到。
我用原子筆輕輕的敲擊着手背,大腦還是回憶起一個禮拜前,楊俊飛那混蛋分派出的委託。
那時候我正跟着導師做超自然現象的研究,原本就要抬着儀器去德國某個最出名、最兇惡的古堡測試電波字數時,那混蛋突然來了電話。因為合約的原因,我沒辦法拒絕,只好乘坐當晚的飛機去了加拿大。
剛一到,楊俊飛就一臉興奮的拿了一張委託報告遞給我。
「小夜,我們新開業務的第一份委託。嘿嘿,總算是開張了!」他笑得滿臉燦爛。
我皺着眉頭一看,不禁苦笑。
說起來,半年前這位頑皮無聊的中年男人,便在他自己的偵探社裏開了一個特殊的部門「哇——不可思議現象Kill部」,部員只有我一個人。
很鬱悶的是,這項新業務半年了都一直無人問津,於是這傢伙乾脆把業務深化到網路上,專門弄了個網頁,讓人通過一連串繁瑣的步驟進行跨區間委託。
那傢伙還得意洋洋的說這樣委託步驟就簡單明了很多了,也能很簡單的了解到世界各地怪異事件的動向,一邊揪出陸平這隻大魔王出來。(關於陸平的事迹,請參看夜不語第一部。)我是不怎麼看好的,但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沒想到才過沒幾天,就真有委託上門了。
瞥了一眼手中的那疊資料,委託人竟然是個女孩子,高三生,中國籍,用了匿名。
她的簡介描述里提到,自己的學校最近發生了一系列古怪的事情,不斷有人相繼死去。所有人死得都莫名其妙,而且那些人之間,絲毫沒有任何的關聯。她害怕,下一個會輪到她。
「惡作劇。」我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義,然後將資料扔到一旁,抄起手機準備訂回德國的機票。教授的試驗比較令自己感興趣一點,何況,還能加學分。
楊俊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從哪裏看得出來是惡作劇?」
「太簡單了。先撇開她曖昧不清的描述,既然所有死者之間都沒有肯定的關聯,那她憑什麼認為下一個就會是她自己?」我不屑的道。
「或許她心裏有個判斷,就因為這個判斷,令她有了個導致那些人相繼死亡的標準。但這個標準她說不出來,更有可能,是完全不能說吧。在彷徨的時候,她發現了我的偵探社,然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希望有誰能夠去救她。」楊俊飛慢悠悠的說。
「這些東西,無法苟同,要查你自己去查。」我堅定的搖頭。
「你看看後邊的資料,全都是最近那所高中發生的怪異事件。」他毫不氣餒的蠱惑我,「這些事每一個都很有趣,如果不是我手上還有個case一定要儘快完成的話,早自己去了,輪都輪不到你。」
「請便,我可沒那麼多的興趣。」
說著,我條件反射的翻了翻資料,確實,那間學校這一段時間發生了許多難以想像的怪事。有人突然的精神失常,趴在地上舔地面上的沙子;
有些人在上體育課的時候,猛地掐住了前邊同學的脖子,死都不放手,導致那女生至今都躺在醫院裏。
那學校今年的自殺率以及學生失蹤率也高得令人驚訝,因為意外死亡的有四人,自殺的五人,失蹤的一人。一時間弄得那個城市人心惶惶,家長們紛紛在考慮自己孩子轉學的事宜。
不過,這些干我屁事。
突然,有個人的名字映入了眼帘,我猛地一呆,然後眉頭沉了下去。
這女人,居然也在那所學校。究竟那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猛地抬頭,我頓了頓道:「這個案子我接手了,今晚就幫我訂機票。」
楊俊飛那混蛋明顯對我這麼輕易就妥協的行為十分詫異,愣了半晌才傻獃獃的道:「還有一件事。」
「說。」
「從今天開始,你就有搭檔了。是個美女哦。據說她有點仰慕你……」
至於林芷顏是不是仰慕我,又或者完全只是楊俊飛那混蛋在瞎扯,至今還難以考證。
至少就我的觀察而言,這實際年齡和模樣完全不符合的老女人,總是深深的隱藏着一副臭屁的惡毒性格,恐怕要她仰慕一個人,不比直接從地球將老男人一腳踢到月球上難多少。
偷瞅了一眼旁邊座位的老女人,只見她認真的看着老師上課,認真的用筆在紙上亂畫,認真的將一個又一個的豬頭畫在化學老師的肖像上。
彷彿發現了我的視線,她更起勁了,在紙上亂寫一番,扯下來,揉成小團,然後砸到了我的腦門上。
我撿起來展開一看,上書一行小字:有沒有什麼發現?
不可能有。我寫,然後報復的扔她臉上。
她有點惱怒,寫字,撕扯,揉團,扔。
我展開:白痴,不知道就搖頭。你以為紙團砸我柔嫩的小臉上就不痛了?你送我化妝品?
這傢伙,究竟是個什麼爛性格的女性!真不知道楊俊飛那傢伙配了這種搭檔給我,是不是出於報復的居心。
白痴,我故意的。我再扔。
林芷顏明顯憤怒了,一整本化學書全向我丟了過來。還好我防着,閃得快,那本書直直的向後飛去,狠狠的砸在了斜後方儲物櫃的門上,薄皮鐵門被打得凹進去,發出令人側耳的巨大響動。
這隻女怪物,看她手纖細的像誰都可以折斷似的,沒想到力氣那麼大。那書要真的把我砸實了,下一分鐘不被抬進保健室才怪。
看着大驚小怪望過來的老師,以及正暢遊在睡夢中被巨響驚醒的眾人,還有被聲音嚇到的,原本清醒現在開始犯糊塗的同學,林芷顏不慌不忙輕輕地揉了揉手腕,臉上一紅,溫柔的朝四周掃了一眼,低下頭,羞愧的輕聲說道:「對不起,人家手滑了一下。」
靠!究竟是怎樣手滑才能滑到那種程度?而且這女人,作戲的水準還不是一般的高超,足夠拿下一屆的奧斯卡最佳裝模作樣獎了!
教化學課的小老頭一頭冷汗,咳嗽了幾聲,用教鞭用力敲了敲黑板:「各位同學,看這裏,看這裏。林芷顏同學剛從加拿大轉回來,各方面都不適應,把書拿滑是很正常的,不要大驚小怪。
「過幾天就要學測了,努力一點,將來要考不上好大學,就找不到好工作。沒有好工作,肯定就不會有好家庭。家庭一不好,麻煩事就會接踵而來。你看我家老伴……」
恐怕講台上的那位仁兄就是從小沒有好好讀書,沒有弄到個好大學混好文憑,所以老婆沒娶好,家庭不和睦……都是肺腑之言啊。
見四周同學都開始安靜下來,繼續自己的事情,林芷顏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一副下課後跟我去頂樓單挑的樣子。
化學課繼續,春蟬在窗外的樹上叫嚷個不停。果然是快要到夏天了,課室里都有一種高溫將要來臨的怪異臭味。
那種臭味實在很令人噁心,估計是打掃的值日生最近偷閑躲懶,很多地方沒有清理乾淨,垃圾都開始發酵了。特別是坐在課室的後邊,味道非常濃烈,令人噁心。
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臭氣?林芷顏又一個紙團毫無預兆的砸了過來。
有,很臭。像是什麼發霉了。算是個正經八百的問題,可以回。
覺不覺得這股味道有些奇怪,像是肉類發霉的臭。
肉類發霉?我小心翼翼的透了一股氣進鼻子裏,然後皺起了眉頭。果然,這股臭味十分異常,不像是普通垃圾發霉造成的。
這股惡臭,意味深長。
正想着,有個同學已經舉手站了起來,「老師,好像有股很臭的味道。」
化學小老頭被人打斷了飛散口沫的有前途工作,憤憤的道:「年輕人,就連這點苦都吃不了。臭,哪裏臭!想當年我在鄉下的時候,糞坑都挖過。那臭味要聞了,你們這些溫室里的花朵才知道什麼叫做臭……」
頓了頓,他抬起頭使勁嗅了嗅鼻子,立刻一副想要吐出來的模樣,猛地跑下講台,拉開窗戶深深吸了幾口氣:「呼,不要說,還真臭。是哪個王八蛋把沒有吃完的東西塞在教室里,都發霉了?」
講台下的同仁們一臉坦然,很有默契的同時搖頭。
「老師,臭味是從那裏傳來的。」我指了指身後的儲物櫃,剛才林芷顏的那記「化學書爆裂大飛劈」恐怕將門打出了一道小縫隙,讓裏邊的味道有了發泄的突破口,散發了出來。
「打開看看。」小老頭髮號施令。
我點點頭,走了過去。
這個儲物櫃原本是用來裝拖把、掃帚等清潔用品的,但自從學校將用品位置統一在每層的最後一個空櫃后,基本上就沒有使用過了。門和柜子的關聯部分稍微有些生鏽,用力不大還不太容易打開。
我用領口捂住鼻子遮擋臭氣,用力將門向外一掀開。猛地,一股更強烈的臭味迎面襲來,裏邊的事物也隨着這股惡臭露了出來。
只聽整個課室霎時安靜的如同所有人都死掉了,就連呼吸聲都遮罩了一般。我側頭向里一看,整個人都驚訝的呆了過去!
儲物櫃裏邊,居然有一具屍體,一具早已經腐爛,甚至滲出黃水的屍體。
這具屍體是女性,還穿着本校的校服,正蜷曲着身體,雙手抱着膝蓋,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她抬着頭,眼皮已經腐爛得如同破布一般,懸吊在眼睛上。混濁的眼球直愣愣的望着前方,像是在恨恨的看着所有人,仇視的死死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