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果他真的就這樣信了,她也懶得解釋,這種事情以後還會發生兩萬次,她沒辦法次次解釋。
真是奇怪,艷丹要栽贓她,怎麼不栽個更方便的人選,例如馨州一些貴公子,天時地利,要說有什麼也比較有可能,陸辛,怎麼會牽扯到這傢伙,他上回到四哥那裏想要強行闖入宅子,可被四哥拿棍子打了出來——就算分家,好歹也是將軍府長大的,難道還怕你這二世祖嗎?
嗯,慢着,她突然想起來了,不是許玉顏找上艷丹,是陸辛找上艷丹,許玉顏這白痴只是棋子而已。
「表哥若不信,可派人打聽打聽,疏浚侯的馬車的確常常前往馨州,一待就是十幾日,不住知府,也不住客棧,只怕都是住在王妃的閑雅別院中了。」
【第十章】
賀文丞揮揮手,坐了下來,不發一語。
而隨着他這動作,大廳上的人各自出現不同的神色,太妃皺眉,許玉顏微喜,艷丹鎮定,劉婉儀一臉想死,而莫安華卻是明白他在想事情。
不是生氣,也不是惱火,而是在疏理一些東西。
果然是她的夫君,剛才她也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只停在陸辛這一點就再鑽不出路,賀文丞應該是想到更多。
再看看艷丹,果然是采香湖上的頭牌船姐兒,面對着親王扯這漫天大謊,居然面不改色。
說一個女人不貞,那就是要她去死。
莫安華到現在還是很難相信那時溫柔的勸着她說「對姑娘來說,「好好待你」也許只有四個字,但對有些男人來說,這四個字並不容易的女人,居然要對她下手,她的命跟名聲,到底值多少?
靜默中,賀文丞拿起白瓷茶盞喝了一口,又緩緩放下杯子,沉聲道,「玉顏,你在府中諸多事情都有違規矩,看在你能孝順母妃的分上,我不跟你計較那些小事,這件事情既然是你起的頭,我便問你一個問題:你跟艷丹是如何識得,你要瞞我也行,但可得想想,欺瞞我的後果。」
許玉顏沒想到他不去看錦墊上的金子與絲花,而是問她和艷丹如何相識,這是要怎麼回答,她堂堂一個側妃,未曾出京,若是無人牽線,要如何跟這馨州船姐兒拿到證據。
「表哥不如問問王妃——」
「若你連這問題都答不出來,什麼也不用說了。」
一陣靜默的尷尬中,傳出哼哼聲,很有點兇悍的味道。
抱着五月的奶娘陪笑說:「小姐怕是有點不高興。」
「我來。」莫安華抱起女兒,輕輕哄着,五月一見娘親來親親抱抱,又是哼哼哼,但聲音卻是軟得多。
賀文丞天生面無表情的臉此刻卻是一陣柔和,探過頭問:「怎麼了?餓了,還是困了?」
「不餓也不困,就是想撒嬌而已。」莫安華親了一下五月的額頭,摟着她輕輕搖了起來,五月吹了個口水泡泡,嚶嚶笑了。
賀文丞原本一副準備包公夜審的樣子,見那小拳頭在揮舞,忍不住跟着哄起女兒,小娃見爹娘都看着自己,笑得更開心,連腿都踢蹬起來,莫安華怕她着涼,連忙把錦被包好,沒想到才剛剛包好,小娃的腳又是一踢。
賀文丞捏捏女兒的手,笑罵,「小壞蛋。」
五月還不會說話,一路嚶嚶嚶。
大廳上的氣氛怪異到頂點,卻是沒人敢說話,所有人都看着王爺跟王妃戳着女兒的小拳頭。
跟女兒咕嘰咕嘰好一陣,賀文丞這才轉過身,「玉顏,我給了你時間考慮,可想好如何回答了?」
許玉顏雖然不聰明,但跟他自幼相識,好歹可以分辨出他的怒氣程度,此時他聲音雖輕,情緒卻是怒極,不敢隱瞞,道:「爹爹收到密告,說有人知道王妃在馨州所做之事,讓我回府,我是在家裏見了艷丹的面。」
「那艷丹姑娘何以千里迢迢來到京城?」
艷丹福了福,「王妃在馨州常常出遊,也賞了不少銀子,照說艷丹應該感激才是,可王爺又對我有恩,仔細想想,王妃給的銀子是賞銀,而非贈銀,艷丹以技藝換得錢財,本就兩不相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這事情說出來。」
「本王對你有恩?」
「是,王爺提拔姚知府之子,小女子已經在半年前被知府公子收為姨娘,眼見夫君即將平步青雲,再想想王爺竟被如此蒙在鼓裏,無論如何於心不忍,只是王府重門深深,卻是不好進入,故將書信投進許三司府宅,換得與許側妃見一面。」
「沒想到你除了擅長南磷棋,還擅長編故事。」賀文丞雖然是笑着,但神色卻不是很好看,「姚大至雖喜聲色,但卻只喜歡小姑娘,且不論你年紀大了一截,就算你只二八年華,但以船姐兒的身分,別說當姨娘,就算當個通房姚知府都不會肯,不是書香門第,進不了姚家門,你是不是以為姚吉祥回了馨州,府中無人對質,所以敢信口開河?」
若不是還知道姚知府的品行,相信他「會好好教導兒子」就是會好好教導,他也不會那樣爽快就安排了官職給姚大至。
姚吉祥曾跟他說過,父親很重門第,寧納落魄國生之女,也不納富戶千金,富戶千金都看不上了,何況一個船姐兒。
莫安華突然道:「收為侍妾是的,但不是姚大至,是疏浚侯對不對?」
艷丹始終沉穩的臉終於閃過一絲驚慌。
賀文丞皺眉,「疏浚侯?」
「陸禮生曾經在馨州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大概是九月上下,陸辛奉旨到馨州辦事,開了三層大船把她的船撞翻了,我當時也在上頭,被掀入水中直到漁船來救,回閑雅別院后想想實在氣不過,寫信跟我娘說這事——陸禮生先是害我四哥娶了傻妻子,現在他兒子又害得我秋日落水,娘加油添醋把陸辛在馨州的行為散佈開來,陸禮生急了,親自到馨州善後,我記得她當時跟我說,是疏浚侯親自上門致歉的,只怕那時開始,兩人即有來往,不然照理說賠了船資一千兩,再給個一百兩壓壓驚也就差不多了,陸禮生卻是一口氣給了兩千兩——」
賀文丞接口,「疏浚侯府的馬車常常出入馨州,並不是陸辛去找王妃,而是陸禮生去找你,疏浚侯肯定是說,只要能讓我跟王妃翻臉,就納你為妾,你年紀不小,自然想找個好人家上岸,陸禮生是科考出身,與陸太太家中都無人出仕,來往人口簡單,陸家就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出嫁,你大抵想若是自己能為侯府侍妾,無論生下兒女,疏浚侯都只會高興,這才賭上一把。」
艷丹抬起頭,一臉鎮定的回答,「王爺王妃不過是臆測,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馨州詢問。」
只要她一口咬定,有底氣一點,應該就能瞞得過去,此刻隆冬,四處積雪,她不信文親王真會派人南下。
她若怕了,便像假的,她看起來不怕,便像真的。
「馨州太遠了,這姚知府為了感謝王爺替兒子安排捐官之事,派人送了過年彩禮,因為鎢州大雪,耽擱了幾日,下午才進入府中,過年酒樓不開,正住在王府的下人房。」莫安華揚聲道:「張嬤嬤,去請姚家的人過來,問問他們,姚少爺可納了這位姑娘當侍妾。」
艷丹一個打顫,跌坐在地上。
姚家居然剛好有人在,疏浚侯明明說他都安排好了,有證據,有證言,文親王一定會相信。
是啊,文親王為什麼不信,他不去追究金子與絲花的來源,卻是問起她為何上京告密。
她可是把將來都賭在這上面了,可怎麼會這樣?
艷丹想求饒,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不管是欺騙王爺還是誣陷王妃,那都是砍頭的罪。
賀文丞一個眼神,王府的人訓練有素,很快把她拉下去。
隨着艷丹被拉出去,許玉顏瞬間面色如土,劉婉儀更巴不得自己昏倒算了,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這些。
賀文丞站起身,看錶妹還抱着母親不放手,也不想叫人去拉了,腦袋不好又愛惹事,偏偏母親又護着,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后宅之事,可比刑部那些卷宗棘手的多。
在刑部,對就對,不對就不對,一切按照律法,判斷黑白很容易,可是后宅卻不是,是是非非,非非是是,都不是眼前事物說了算。
母親是庶女,生母早逝,嫡母不善,家中替母親說話的,也就只有舅舅這個嫡長子,母親進宮時,嫡母只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倒是舅舅怕這妹子在後宮沒命,又讓人送了一千兩進來,靠着那些打賞,母親才得以在後宮中生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