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話沒說完,裏面傳出聲音,「福兒……福兒……」
那是男人極其壓抑的聲音,緊接着幾聲細碎的女子呻吟傳來,在場的除果果之外,所有人都知道裏頭正在上演着什麼。
所以,四爺是在家的?李氏鬆口氣,她還真擔心四爺攬和進去,她已經嫁給四爺,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不管四爺怎樣對待自己,倘若他與皇后對峙,她也討不了好。
向吳大人望去一眼,她希望他就此收山。
但是他哪裏肯,既然已經來了,又折騰大半個晚上,他沒見到四皇子怎能甘心,何況誰知裏面那個人確實是齊熙風?
就這樣,氣氛詭異地,所有人待在廳里,聽着裏頭時而高昂、時而婉轉的呻吟,吳大人眯起眼睛,銳利目光輪流掃向所有人。
嫣紅低下頭,她知道裏頭是怎麼回事,擔心露餡,她不教人看見自己的眼神,而果果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這個表情可以解釋為「本人天天聽,早已經聽得皮粗肉厚、不會臉紅」,也可以解釋為「怎樣,不誆你吧,我們家都天天忙到天亮的」,所以吳大人無法從她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這屋裏就兩個丫頭服侍?」吳大人問。
「四爺有兩個長年服侍的貼身丫頭,曾側妃陪嫁一名丫頭,人手原是不足的,本妃撥了四個人過來,可曾側妃怕吵,又把人給送回去。」
她這是在向他解釋,為什麼明院能夠防得滴水不漏,半點消息都傳不出去,她要讓皇后把這筆帳記在曾五福頭上。
回答完吳大人,李氏問嫣紅,「碧絲姑娘去哪裏?」
「回皇子妃的話,傍晚耿側妃來過,鬧出不小動靜,當時四爺醉着呢,被擾醒,一個火大、拿起茶壺砸人,碧絲傷了半張臉,頭痛、作嘔,主子命太醫診治后,讓她下去休息。」
這事,李氏是知情的,她朝吳大人點點頭,表示此言無虛。
然後,滿廳的人繼續着方才的尷尬,持續聽着裏頭傳來的聲響。
吳大人心道:傳言四皇子寵愛曾五福,夜夜縱慾到天亮,看來所言不虛。所以美人在懷,他對朝政風向已然不在乎?
倘若為實,那麼大皇子可以少操一份心思。
而屋裏,五福叫得嗓子嘶啞,搖床搖得腰酸背痛,這戲快演不下去了,四爺怎麼還不回來?
她苦着臉,指指碧絲,碧絲壓低嗓子再喊一聲,「好福兒……再來……」
廳里尷尬,屋裏也沒好到哪裏去,兩個人望着窗戶,等待動靜,嘴裏不說,兩人都在向老天祈求,求她們家四爺快回來。
就在五福快放棄時,一個黑影迅速鑽進屋裏,五福定睛一看,一個失控、長聲驚呼。
這聽在「懂人事」的吳大人耳里,代表的是事畢。
「幫我更衣。」熙風低聲道。
五福看着他怪異的動作,心道,他受傷了?她順勢對外頭喊道:「嫣紅,傳水。」
李氏和吳大人進屋時,五福靠在熙風懷裏睡得死熟,她的手腳纏在熙風身上,像只饜足的小貓,熙風輕撫她的頭髮,帶着倦意的臉上寫着縱慾過度,他上半身裸着,五福濃密的長發掩去他大半個身子,熙風似笑非笑地望着吳大人,直接無視李彤樺。
「夜深了,不知大人來訪,所為何事?」
吳大人把來意重述一次。
熙風笑得無害,柔和目光與對方對視,道:「大人要不要四處搜搜,看看有沒有大人所謂的刺客?」
此話出,躲在衣櫃裏的碧絲一顆心跳得厲害,她緊閉雙目,把身子蜷縮成團,心裏不斷念着佛號。
尋刺客不過是託詞,目的是想確定四皇子是否在府?望向滿臉饜足的齊熙風,就是這樣一副溫和性子才會縱得下人沒規矩,什麼話都敢胡說,不過……他看一眼趴在齊熙風身上的五福。
這女人,有外男進屋還賴在男人懷裏不肯起來,這是在挑戰李彤樺?難怪打死不讓他們進屋,是故意的吧,故意讓李氏沒臉,原來他折騰一整個晚上,竟是因為卷進人家妻妾相爭的風波?
但這是好事兒,四爺迷戀女色,後院失火,哪有心情理會朝堂大事?
臉色緊繃的吳大人瞬間露出諂笑,賠罪道:「是下官莽撞,惹得四爺不滿了,下官告辭。」
得到答案,他不再摻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後娘娘再抬舉,只要不動齊熙風,他就是永遠的四皇子,說不定日後大皇子為表現手足情深、心胸寬闊,還給他封個王,至於自己,又不是什麼開疆大臣,怎樣都得在他面前低頭,少惹事、多平安。
吳大人離開,留下李氏尷尬地站在一旁,熙風不言語,只是笑着看她,不過那個笑不帶表情,冷得令人心驚。
李氏心飛快跳着,耳邊重複出現一個聲音——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是皇後娘娘的人,知道她為誰做事,知道今晚所有事的來龍去脈,知道……低下頭,她屈膝想告退,熙風卻在這個時候淡淡地拋出一句話——
「身在曹營心在漢,夫人好本事。」
【第十章】
他們一走,五福立刻跳起來,用來遮掩傷口的長發染上鮮血。
她不理會,急急將熙風翻過身,他背後有兩條橫向刀傷,雖然不深,但長長的一道,皮肉翻卷,看起來很嚇人。
為掩飾血腥味,她在屋裏燃起濃濃的熏香,傷口來不及處理,只能在身下墊了一塊吸收血水的厚布。
打發了李彤樺,五福不敢傳太醫,深怕弄出太大動靜,只好故技重施,她拿來縫衣針和傷葯,開始替他縫傷口,他明明疼得汗水淋漓,卻還是咬牙與她調笑。
「希望你的針線功夫有進步,我可是親眼見過師父身上的傷疤。」說完,他嘆一口誇大的氣,惹得五福頻頻翻白眼。
這個男人真倔強,示弱會怎樣,英雄就沒血沒肉不怕痛嗎?
果果單純,直覺以為他在批評自家小姐的女紅,急急分辯,「我家小姐的綉工,比起京城最厲害的綉娘半點不差。姑爺身上的傷好了以後,可以四處秀,大伙兒肯定會誇獎。」
有人要這種誇獎的嗎?
五福嘆氣,教一千次也沒用,果果還是小姐、姑爺的叫,在她心裏,小姐是天地間最大的,哪怕她嫁的是皇上,皇上還是她家「姑爺」,這身分果果認定了就不會改。
「是嗎?那條喜帕可繡得不怎樣。」他疼得緊,還真害怕她拿他的皮當繡花布,一針一針慢慢刺、緩緩綉,在上頭弄出一朵花兒。
比起傷疤醜陋,這慢火燉青蛙的痛更可怖,可他心裏這麼想着,嘴上還是和果果斗不停。
「我們家小姐是不想奪走那兩位夫人的光彩。棒打出頭鳥吶,在她們跟前佔了個頭份兒,可不是件好事,明裡暗地不曉得要怎麼被整呢。」果果學舌倒是學得不錯,把小姐的低調心態分解得一清二楚。
「被整?」
「可不是嘛,姑爺這顆大糖果老往明院裏蹭,那兩位夫人也想吃糖,嘴裏眼裏饞着卻碰不到,心裏說不得有多恨吶。前兒個小姐在園子裏散步,耿側妃老遠瞧見就走過來夾槍帶棒暗損一頓,離開時還讓人絆我們小姐一下,幸好現在小姐痩了,要是以前肯定摔跤。」
被貼身婢女公然說胖,五福無語問蒼天。
這事情熙風知道,但他更清楚的是,五福幾句話就讓耿氏臉色青白交換、變化不斷。
耿氏說:「妹妹好興緻,服侍四爺夠累了吧,怎還有時間逛園子。」
五福淡淡一笑,「四爺也要處理公務吶。」
「是嗎?在哪裏處理?書房還是妹妹床上?」
她沒生氣,斜眼朝對方一覷,反口問:「姊姊也想有個男人在床上處理公務嗎?可惜了,四爺分身乏術。」
兩句話,激得耿氏指着她的鼻子叫囂。「曾五福,你以為自己可以得勢多久,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麼模樣,豬頭豬臉豬脖子、豬身豬蹄豬腦袋,你以為四爺是瞎的嗎?」
「四爺不瞎,可他就是喜歡吃醬肘子不愛青菜豆腐,誰讓姊姊長得清淡呢。」
有女人會把自己比喻為肘子的嗎?耿秋蓮長得「清淡」?這話也只有她說得出來。
口頭上討不來便宜,她讓下人狠狠一撞,企圖把五福給撞倒,但果果說得對,以往她是球,一點力氣就能讓她滾得老遠,現在她瘦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