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眼前她還能如何?一趟京城之行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她不敢想像如果成歆知道她的身分,她該要如何解釋,而皇上是否會放過她?
“若華,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申仲隱沉重道。
“什麼選擇?”
“趕快離開京城。”
“不。”她現在要是走了,豈不是帶着幾分畏罪潛逃的意味?那明明不是她做的事,為什麼要她承受這一切,況且犯罪的人是夏侯決,又與家眷何關?
“你如果不走,就算皇上不羅織任何罪名,就憑你是夏侯決的家眷,當初沒死,這一次還是躲不過的,我沒有辦法再救你第二次。”申仲隱緊握着她的手,就盼能帶她走。“即使皇上網開一面,姬榮顯也不會放過你。”
連若華不禁苦笑,前有虎,後有狼,她哪裏還有路可走。
她得要好好想想,思忖着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走出活路!
“申仲隱,我……”話未落,一抹陰影覆上桌面,她微愕的抬眼,來人卻單膝對她跪下。
“夫人,屬下來接夫人了。”
“嗄?”她不解地戒備着。
他既是姬榮顯的手下,那麼他應該是來殺她的,怎會是說來接她?
“屬下沒想到夫人還活着,也沒想到夫人為了替王爺報仇使計接近乾親王,如此忍辱負重……”那人目露喜悅,逕自滔滔不絕的說。
連若華傻眼地看着他……他到底在胡說什麼?
“糟了!若華快走!”申仲隱察覺不對勁,一把拉起她要走,然而才要跨出客棧,自四面八方湧出一群禁衛打扮的士兵。
“來人,抓活口!”
一抹熟悉的嗓音下着命令,連若華看見太斗從她身旁躍過,當她在眾士兵後頭瞧見夏侯歆的身影時,她的心,涼了。
易水樓,後院水榭。
黃昏餘暉斜照,打進窗口滿室暈黃,添了幾分詩情畫意,然此刻室內的氛圍卻帶着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感。
“王爺……要不要奴婢備茶?”采織勉強扯開唇道,試圖打破一屋子沉寂。
打從一刻鐘前,王爺帶着華姊回來,那氣氛就僵得教她害怕。
“不用,你退下。”沉默半晌,他啟口的嗓音異常低啞。
采織不禁偷覷了連若華一眼,瞧她神色淡漠不語,只能乖乖地退出門外。門一開,適巧瞧見太斗,趕忙向前詢問他。
“太斗哥,王爺和華姊”
太斗神色寒凜地抬手示意她噤聲,隨即走進房內。
“如何?”夏侯歆啞聲問,黑眸從頭到尾直睇着連若華。
“王爺,卑職辦事不力,尚有餘黨逃脫。”
“我知道了,你退下。”
“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將抓到的餘黨和……連姑娘一併押進宮中候審。”
連若華斂下的長睫顫了下,神色依舊未變。
“你先將其它人押回宮,她……”他頓了頓,低啞道:“我會親自押她進宮。”
太斗堅持道:“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必得親自押連姑娘進宮,所以差人先將其它人押回,卑職就在這裏等候,最遲一個時辰之後帶走連姑娘,還請王爺體諒。”
必須由他親自押解,那是因為皇上怕半路上出差錯,不管怎樣,有他在,就算旁人想劫人也絕不會是件易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卑職遵命。”太斗躬身退出房外,從頭到尾未瞧連若華一眼。
房內瞬間又靜默下來。連若華坐在錦榻上,夏侯歆就坐在圓桌旁,雙眼一直注視着她,直到餘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房裏慢慢地暗了下來,黑如深夜般。
當豆大的雨開始敲擊屋頂瓦片,他才啞聲道:“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本王說?”
連若華長睫未掀地道:“沒有。”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嗎?她的命運在她上了京城之後,早已經決定了結局,就算她說得再多也是於事無補。
所以,不如什麼都別說。
夏侯歆像是被她的淡漠給激起壓抑的怒火,驀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本王問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本王是誰?”
“不知道。”連若華沒看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受審的犯人,但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掐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抬眼。
“如果你不信我,你又何必問?”只要他問,她必定回答,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信任,她說得再多也像是狡辯。
“本王想信你,一直是想信你的,但你卻一再背叛本王……”他想過,只要她無心造反,他定能想出法子讓她全身而退,但她卻赴了約,甚至主動握着申仲隱的手任他牽着她走!
“我沒有背叛你。”
他裝醉放任她出門,就為了要親手逮捕她,這意味着什麼?宮宴后他踅回宮中,必定是知道了她的身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信任她了,還要她說什麼?
“沒有背叛?那王府侍衛是跟你說了什麼?申仲隱又跟你說了什麼,他為何要帶你走?不就是因為已經東窗事發,所以他要帶你離開!”夏侯歆眥目欲裂,她的沉默猶如一把利刃刺進他的心裏。
大哥說,他不想信,但為確定她的清白,他還是回易水樓,還是走了趟金招客棧,豈料結果竟是如此傷人。
連若華幾次張口,卻又無奈的沉默,她要說什麼呢?以她的身分,還是以原主的身分?
她是連若華,不願替姬華出聲辯解,但她又無法以連若華的身分說服他……
夏侯歆直睇着她,放開箝制她的手,“所以,你這是默認了?”
他真是個傻子,他還在等,等她說服自己……所以他沒有冤枉她,她真的是為了替夏侯決報仇才接近他的!
悲傷至極的他開始放聲大笑。
連若華抬眼,瞧他殷紅的眼,疲憊神情,悲傷的笑……
“你說本王騙了你,防備你才沒將身分告訴你,但是你卻更高招,你把本王騙得團團轉,你讓本王以為你與眾不同……”西霧山谷中的相處歷歷在目,誰會信那是騙局一場?
“你確實了得,將本王看得透澈,以倦生的念頭讓本王上勾,心心念念的卻是為最愛的男人報復,所以你挾恩借種,以為只要擁有孩子,本王就會縱容你,錯了,本王沒有非要孩子不可,本王打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孩子!”
他忘了她是個設陷高手,就連太斗都讚歎不如,她甚至可以作戲,背着他逃……她背着他逃竟也是戲一場,她在戲外,他卻入了戲……她不愛他,只是引他上勾。
她愛的是殘虐的夏侯決,她為了夏侯決利用他!
連若華直睇着他,淚水緩緩滾落,他愈是憤怒愈是悲傷,愈是表示愛得深,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深陷迷局,被徹底利用且等待扛罪的棋子,她又能如何?
“王爺,時候差不多了。”門外響起太斗平板的聲調,猶如鬼差索命。
房內,兩人對視,夏侯歆呢喃的問:“你哭什麼?”
“對不起。”
對不起,是因為她無從解釋;對不起,是因為她沒有辦法陪着他走一輩子;對不起……
是因為她不能再愛他了……
“你對不起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本王,你為什麼是夏侯決的妾?!本王會被幽禁十年,過着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賜,而你……本王可以不在乎你的清白,可是你不能背叛本王!”是她逼得他無路可退!
他可以為她求情,為她請命,只要她別出現在金招客棧里,但她出現了,毀了他唯一能救她的機會。
“對不起……”淚水成串滑落。
她知道,他想着辦法救她,但她不能讓他救;就算她道出一切實情得到他的信任,但是皇上卻不見得會採信,屆時皇上又會如何待他,皇室間兄弟鬩牆屢見不鮮,她又何必陷他兄弟倆落得自相殘殺的地步?
她只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知道他前半輩子已是過得極苦,怎麼捨得他為自己再歷劫?
夏侯歆別開臉,低啞命令,“太斗,將她帶走!”
門板咿呀地推開,刮進了房外的風雨,太斗徐步踏進房內來到連若華面前。“連姑娘,走吧。”
連若華點頭,起身時卻踉蹌了下,太斗趕忙出手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