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那是為了生意為了應酬……」關軒海不曉得為什麼要跟這個女人解釋這種事,再說他去那裏也不是為了那檔子事,有時只是做做樣子,單純的睡上一覺,等天亮就走。
「我明白。」她冷淡地回道。
她明白才有鬼!關軒海見趙徽英面無表情,就急着想辯駁,可是愈是想解釋就愈糟。「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沒去過那種地方……」
「大少爺說得是。」趙徽英臉色更冷了。
關軒海真想揍自己一拳,怎麼遇到她就變得口拙了?
「我……以後不去那種地方應酬就是了……」這話才出口,他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就算真的上妓院,她也管不着。
「我不過是個帳房,沒有權利管束大少爺的事,想去就去吧。」她合上帳本。「夜已經深了,請恕我也要回房歇着。」
聽她這話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
「你……」關軒海快把牙給綳斷,不過人家都已經開口趕人了,要是再賴着不走,豈不是讓她看笑話。「那我走了!」
當他氣勢洶洶地離開芙蓉舫,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氣什麼?到底是在氣趙徽英那個女人的態度,還是氣自己在她面前老是失常?
堵在胸口的那股鬱悶讓關軒海愈想愈嘔,到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不禁仰天大吼——
「啊……」媲美老虎的咆哮聲讓整座大宅都撼動了,連停在樹上的鳥兒都不禁啪啪地揮動翅膀,四處亂飛逃竄,府里的奴僕更以為屋頂要塌了,嚇得全從被窩裏衝出來。
【第三章】
「……聽僕人說大哥昨天半夜突然又吼又叫的,是出了什麼事嗎?」關家的二少爺喝了口蓮子百合煲,然後詢問來到房裏探望的兄長。「若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說說話,我很願意聽。」
關軒海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最近早晚溫差大,尤其是夜裏容易着涼,你的身子千萬要顧好,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
「這話大哥剛剛已經說過了。」外表看來弱不禁風的二少爺遺傳了出身江南的母親多些,雖然只小了關軒海一歲,不過兄弟倆的體型外表完全相反。
「先把這盅補品喝完。」二弟的健康問題一直是他最煩惱的事。
二少爺很聽話的又舀了一口,不然兄長是不會安心的。「我可以一面喝,一面聽大哥說。」
「你只要把身子養壯,其他的事不必操心。」關軒海察看二弟的氣色,確實有比前兩天好,心中的大石才落下。
「那麼我來猜猜看好了,該不會是和那位新來的帳房姑娘有關?」二少爺揚起興味的唇角,瞅着兄長略帶困窘的臉孔。
「我和她會有什麼關係。」關軒海矢口否認。
「雖然我整天都待在房裏,不過平常沒事也喜歡找府里的奴僕過來聊天,自然也聽說大哥每回見了那位帳房姑娘,兩人的對話不只有趣,還火花四射,要是沒走遠一點的話,可是會遭池魚之殃……」見兄長臉龐浮起可疑的紅暈,二少爺知道自己猜對了。
「是誰這麼嘴碎,在你面前亂說的?」他粗啞地喝道。
二少爺張口欲言,房門正巧傳來兩聲輕敲。
「二少爺,我是帳房,可以進去嗎?」一個輕軟的女子嗓音在門外問道。
「說人人到。」二少爺笑說。
關軒海也聽見趙徽英的聲音了,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進來吧!」兄長的反應都落在他的眼裏。
而此時站在房門外的趙徽英手上捧着帳本,想到蘭姨說過這位關家二少爺自小體弱多病,大多時間都待在房裏,所以她也只好來這兒找他了。
待她推開房門進去,見關軒海也在屋裏,嫣紅的唇角微微抿起,朝兩位主子福身行禮。「見過大少爺、二少爺。」
這女人見到他就非得擺張冷臉嗎?關軒海氣悶地心忖。
二少爺看着兄長和趙徽英之間的微妙變化,不動聲色地問:「帳房姑娘找我有事?」
「是有點事想要請教二少爺。」趙徽英態度有禮地說。
不待二弟回答,關軒海已經先開口了。「二少爺每個月的開銷都用在補品養身上頭,他的帳目會有什麼問題?」
趙徽英瞟他一眼。「我並沒有說有問題。」
「不然還會有什麼?」他低哼地反問。
「我是擔心若是要用到人蔘等昂貴藥材,是否應該額外提撥一筆銀子出來,到時不需要經過帳房,二少爺使起錢來也較為方便。」趙徽英這番話堵得他啞口無言。「雖然我還沒有成為正式的帳房,但是該問清楚的事還是要問,畢竟二少爺的健康比銀子來得重要,只要銀子花在對的地方,我自然不會過問。」
這番話卻讓關軒海聽得相當刺耳。「你的意思是說我的銀子都花在不該花的地方?」
「這是大少爺自個兒說的。」她不置可否地回道。
「你剛剛那番話就是這個意思……」關軒海氣得臉紅脖子粗。「是不是等你正式成為關家的帳房,往後我要拿銀子,你都會問清楚是花在什麼地方?」
趙徽英無視他的怒容,堅定地回道:「這是自然,也是身為帳房的責任。」
「你……」關軒海掄緊了拳頭,他從沒遇過這麼讓人生氣的女人,不過顯然是針對自己而來,因為剛剛聽她跟二弟說話可是相當尊重禮貌。
而夾在兩人之間的二少爺則是一面喝着蓮子百合煲,一面看着好戲,果然就如奴僕所說的,火花四射,精彩得很。
「二少爺認為如何呢?是否每個月都需要先撥一筆款子備用?」趙徽英不想跟關軒海吵,於是偏頭問着俊美但蒼白的年輕男子。
二少爺擱下手中的白瓷瓢羹兒。「我認為這樣就已經足夠了,要什麼珍貴藥材府里都有,帳房姑娘可要記得,關家不只自己種茶葉,也有幾間織造坊和布莊,更別說藥材買賣了,所以不需要再另外提撥一筆銀子出來,也要謝謝帳房姑娘考慮這麼周到。」
「謝謝二少爺的誇獎,這是我應該做的。」趙徽英福了下身,作勢離去。「那我先出去了。」
關軒海見她就這麼走了,也跟着從凳子上站起來。「二弟別老是聽府里的奴僕說三道四的,要是真的無聊,可以讓九妹和十妹來陪你說話,我有空再來看你。」說完就火速的離開了。
當他順手帶上房門,瞧見距離只有幾步遠的趙徽英,不由分說地追上去。
「趙……」關軒海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稱呼她。「趙……趙……」
趙徽英緩緩地轉過身子。「大少爺叫我帳房或趙姑娘都可以。」
「這不是重點。」他粗聲地說。
「那麼大少爺叫住我的重點是什麼?」趙徽英心想這個男人該不會剛剛還爭辯不夠,想再繼續跟她吵下去。
「我是要謝謝你。」關軒海覷着她細緻秀雅的五官,要是能笑一下該有多美,偏偏每次見了他就板着冷臉,讓他很不舒服。
聞言,趙徽英怔了怔。「大少爺要謝我什麼?」
「謝謝你為二少爺設想的事,打從他出生到現在,經歷過兩次生死交關的時刻,好不容易才長到這麼大,要是可以的話,真希望把我的健康分一半給他,讓他能夠出門看看外頭的世界,不用老是待在房裏,也不用總是葯不離身。」他臉上的剛硬線條柔和許多,也露出身為兄長該有的慈愛表情。「所以凡是關心他的人,我都會心存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