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柳若詩垂着頭,心酸酸的、空空的、痛痛的。雖然說離婚是她提的,也是她堅持要的,可是他毫不啰唆就答應的態度,還是讓她覺得很受傷。
昨天是他與她約定好要給她答案的日子,他難得準時下班回家。
她夾雜着不舍,揪着心問他,“你考慮的怎麼樣了?願意跟我離婚嗎?”
他的表情很平靜、很沉穩,用沒有任何情緒的音調回答她,“我考慮清楚了,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有一瞬間心臟漏跳了好幾拍,差點忘了怎麼呼吸。
然後,離婚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所以今天他在百忙中抽空和她一起來戶政事務所辦離婚。
“八十八號請到四號櫃枱辦理。”廣播叫着。
柳若詩猛然回過神,看了眼手上的號碼牌。
八十八號,還真符合她現在的心情啊!她跟結婚兩年半的丈夫正好要在今天說掰掰。
魏懷宇偏了頭看着她,帶着心疼和不舍地開口說:“到我們了。”
她遲疑了半秒,站起身走到櫃枱前,他跟在她旁邊。
不到半個小時,他們並肩走出戶政事務所,離了婚,換了新的身份證,從現任夫妻變成了前任夫妻。
外頭艷陽高照,但兩人的心情都很灰暗。
魏懷宇覺得心很痛,他和她認識了十二年,前兩年他們沒在一起,談了八年戀愛、當了兩年多夫妻。他始終覺得她是最契合他的另一半,是能讓他安心、滿足、全身放鬆的女人,這輩子他找不到另一個女人和他那麼合拍,能不管他是好是壞都一起愛。
可是,他在今天和這個女人離婚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本人,他知道。
他是個失敗的丈夫,總是用忙碌當借口,早該警覺到的事,卻一直忽略,老是自欺欺人的說,等他有空、等他有空,但老婆永遠等不到他有空。
他心裏是裝着老婆沒錯,但老婆的上面還堆了許許多多的瑣事,每當他處理完一件,另外一件又蹦出來,直接堆上去,周而復始、日復一日,然後老婆永遠讓他壓在最下面,痴痴的等不到他。
她那天說:“我有時候會問自己,到底你的老婆是我,還是你的工作?”
這個問題像一顆大石頭沉重地壓到他心上。事後,他認真的想了一遍、仔細的計算了下,發覺自工作室開張,他陪伴電腦的時問真的遠超過陪伴老婆的時間。
離婚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個教訓,給他上了震撼的一課,讓他徹底明白了婚姻不只是一張薄薄的紙或身份證配偶欄上的三個字,兩性專家的至理名言是對的。婚姻需要經營,很多不以為意的小事,在日積月累下,都是造成婚姻破碎的大事。
“要回娘家嗎?我送你。”魏懷宇問。
柳若詩搖頭。“我沒打算回娘……”她頓了頓,“我沒打算回家。”
他們已經離婚了,她沒有婆家,哪來的娘家?還有,她離婚的決定尚未通知父母,兩年半前她在毫無預警下先斬後奏結婚,兩年半后又毫無預警的匆匆離婚,她很怕老爸被她氣到腦中風,所以幾經思考後,她決定先暫時瞞着。
“那你要住哪?要不要我幫你找間房子讓你住。”說著,腦子已經開始轉動。
就算離了婚,她的行蹤還是很重要,他要隨時掌握才行。
“不用,可薇讓我先去住她家。”好姊妹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家庭,而且比起魏家,那裏讓她自在多了。
魏懷宇點點頭。向可薇他也算熟,她住在她家他很放心,這樣非常好,安全沒問題,要掌握她的大小事也比較容易。
“那走吧,我送你過去。”
“不用。”她很客氣的回絕。既然分手了,就要斷得一乾二淨。
“我堅持。”他拉起她的手直接往停車場走去。
坐上了車,柳若詩又客氣說:“謝謝你。”她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道謝是必要的。
“不用這麼客氣,夫妻一場,就算離了婚,也還是朋友吧?”他試探地問,很擔心她離婚後就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很想說不是,但看着他,就是說不出口。
她一直覺得離婚是個明智之舉,下定決心逃離魏家那座牢籠,當然也決定了再心痛也要跟魏懷宇斷得乾乾淨淨,最好永不相見,因為她很怕自己崇拜迷戀他的心會再度淪陷,但是現在他說--還是朋友?
要怎麼把自己明明就還迷戀着的前夫當朋友?這對她來說有難度。
“有那麼難回答嗎?”等紅綠燈的空檔,魏懷宇轉頭看她。
他心裏很緊張,擔心她說出否定的答案。如果她連朋友都不想跟他做了,那他要怎麼追回她、修補兩人破碎的感情?
他之所以同意離婚,不是不愛她了,也不是真的不要他們的感情,而是因為他知道,唯有離開這段婚姻她才會開心。
她可以離開她視為牢籠的魏家,但他打算用另一個方式繼續維繫修補他們的感情。
結婚可以離婚,前夫當然也可以再追求前妻。
他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他要把她擺在第一位,只要是他能為她做的事,他都會竭盡心力去做,不管大事或小事。
她抿了抿唇,嘆了口氣老實回答,“我本來是想,離了婚之後就要徹底斷得一乾二淨,老死不相往來,最好不要再聯絡,可是你卻說還要繼續當朋友……”她頓了頓,“我覺得我要做一下心理建設。”
在把他當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前,她要先整理一下心靈。
他先是皺了下眉,想了想,解讀出她話中的含意,嘴角微微的彎起,問:“為什麼?”
“這樣很怪,我迷戀了你十年,當了你的老婆兩年多,要怎麼讓你變回普通朋友?這對我來說有點難,我想我需要適應一陣子。”
“那就不要當一般的普通朋友,我們可以當比普通朋友更好的朋友,像知己那樣。”
“知己?”她偏着頭,迷糊了。她跟他當了八年情侶、兩年多夫妻,離婚後,他說要當她的知己?
“對,就是知己,可以訴說心事,沒有秘密的知己。”
她側頭看他,突然發覺自己真的很不了解他。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的婚姻關係還在時,他每天忙着處理公事,把她放在那個鬼地方置之不理,可他們的婚姻關係結束后,他卻說要跟她成為可以訴說心事,沒有秘密的知己?
“你那麼忙,哪有空聽我說心事!”她忍不住抱怨了。
魏懷宇暗喜,為了她不再疏離的語氣。“現在不就有空了,你是不是其實很氣我每天加班,老是開空頭支票?”他必須知道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才能對症下藥,而套她的話是最直接且快速的方法。
她用力點頭。“我討厭每天晚上自己躺在床上而床的另一邊總是冷冷清清。”
通常她入睡時一個人,醒來時也一個人,要不是房裏有他換下來的衣服,她甚至以為他根本沒回家過。
“嗯哼。”綠燈了,踩下油門。待會回公可馬上通知助理,以後絕對不加班。
“還有呢?”
“我討厭那些八卦雜誌上總是寫滿你的緋聞,看了覺得很刺眼。”一個、兩個她還能接受,相信那些是傳聞、假裝看不見,但當那些緋聞大量傳出,甚至有豪放富家女直接表明不在意他已婚,甘願當沒有名分的情人時,她覺得自己肚量就沒有那麼大了,即使相信他。
魏懷宇嘆了口氣,苦笑。他自己也覺得那些緋聞空穴來風得很莫名其妙。
“我還討厭張心言常常有事沒事就來家裏,還跟你有說有笑的那麼靠近。”
“她是來跟我談公事。”這點他倒是有話說。張心言幫他穿針引線介紹了不少case。
“談公事為什麼不能在公司談?為什麼要在你難得休假日晚上十點過後跑來跟你談?”她扁嘴。
不是一次,是好多次,張心言常常在周末,在她跟白詠蘭和魏恩宇參加完無聊的聚會後跑來家裏,說有事找他談,兩個人躲在書房裏,一談就是好幾個小時,有時候甚至還會談到三更半夜,是有沒有那麼多話可以說?
“呃……”的確是他不懂劃清界線,這點他無話可說。
其實張心言每次來找他說的也不完全是公事,他們是青梅竹馬,所以她習慣和他分享生活點滴,他本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顯然他的妻子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