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千古風流事 留與後人書
蕭若男嗔道:“油嘴滑舌!”揚起馬鞭,作勢欲打。天賜叫聲“厲害”,催馬就逃。蕭若男隨後緊追,快如風馳電掣。天賜的老夥伴小黑與蕭若男所乘的白馬都是萬中選一的神駒,這一追一逃直奔下百里開外。兩人收住坐騎,緩緩而行,一路談笑,樂也融融。
天賜與蕭若男星夜兼程,第二天薄暮趕到桐廬。官軍砥定江南未久,各州縣地方官尚未到任,由駐防的官軍維持治安,清剿流寇。武林人士大多停止活動,以免招惹是非。天賜與蕭若男並轡入城,鮮衣怒馬,儼然是一雙江湖豪客,引人注目。
蕭若男捕風捉影,只憑一份密報就千里迢迢追到桐廬,龍在淵卻早已鴻飛冥冥,去向不得而知。蕭若男沒有江湖閱歷,如何探詢龍在淵的下落,她束手無策,全靠天賜拿主意。兩人招搖過市,在一處門可羅雀的小客棧前停下來。也許是生意太清淡的緣故,客棧里的夥計一個也不見,只有掌柜的伏在櫃枱上鼾聲如雷。
天賜一腳踢開大門,大叫道:“掌柜的,生意上門了。”嗓門大得象炸雷,馬鞭敲在櫃枱上,砰砰作響。那矮胖的中年掌柜一驚而起,圓圓的白臉上迅即堆滿了笑容,問道:“大爺,您要住店嗎?”天賜怒道:“廢話!這小小的桐廬城連個驛站也沒有,太爺不住客棧難道要睡在大街上。你這混蛋快給太爺找間上房,再羅羅嗦嗦當心太爺拆掉你這鳥店。他奶奶的,從南京一路過來,跑斷了兩條腿,武林盟的龜孫子卻一個也沒抓到,真他娘得邪門。”
天賜裝得象凶神惡煞,那掌柜的嚇得體似篩糠,只當是從南京來的公差,萬萬得罪不得。
慌忙吩咐夥計引天賜去上房,端茶送水,招待得殷勤周到,不敢稍有馬虎。
這間上房名為上房,實則只是一個單間,陳設十分簡陋,一副桌椅,一張木床,別無它物。蕭若男盯着這張窄小的木床直發愁。床是一張,人卻有兩個,怎麼個睡法?一想到夜裏的尷尬,她身上就起了異樣的變化,芳心突突亂跳,羞不可抑。天賜的目光似乎也有幾分曖昧的意味,令她不敢正視,垂下螓首,聲如蚊蚋,問道:“那掌柜的是個老實人,你為什麼要嚇唬他?”
天賜道:“你走眼了,那掌柜的是個精明的老江湖,害怕的神情是裝出來的。這座客棧十有**是武林盟的一處聯絡站,我故意露出風聲,今夜必有人摸進來探咱們的海底。你只管放心休息,我來值夜,好歹捉一兩個毛賊,緝拿龍在淵就有線索可循了。”
蕭若男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錯會了天賜的意思。她神色逐漸恢復正常,問道:“武林盟早已冰消瓦解,緝拿漏網餘孽也不必你親自出馬,與龍在淵也扯不上關係。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天賜道:“表面上武林盟已不復存在,事實上各地的潛勢力仍然根深蒂固,只不過暫時停止活動而已。通都大邑朝廷尚且無法完全清除武林盟的實力,桐廬只是個偏僻的小縣,天高皇帝遠,朝廷更是鞭長莫及。龍在淵曾在此地露面,一定逃不過武林盟眼線的監視。這些地頭蛇消息靈通,比朝廷密探強上百倍,順藤摸瓜,不愁找不到龍在淵。”蕭若男喜上眉梢,笑道:“天高是不錯的,皇帝遠卻未必盡然。你這位皇帝陛下不是已經駕臨桐廬嗎?”
用罷晚飯,已經是初更時分。蕭若男s日奔波,十分疲乏,卻不想上床休息,纏着天賜東拉西扯,講些無足輕重的閑話。天賜知道她這是害羞,說道:“若男,早點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還要趕路。我不放心讓你獨居一室,所以只要了一個房間。出門在外,隨遇而安,不能過於講究,只好委屈你一夜了。”蕭若男輕笑道:“勞皇帝陛下為我守夜,有什麼好委屈的。”扭扭捏捏脫下小蠻靴,和衣鑽入被中。天賜吹熄燈燭,搬來一張椅子,在床邊打坐,不多時便入定了。
蕭若男輾轉反側,久久無法成眠。與一個男子同室而居,這新奇的感覺令她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惶恐。夜風送來隱約的更鼓聲,夜色已深。蕭若男睜眼偷窺,朦朧的月光灑在床前,只見天賜瞑目打坐,寶相莊嚴。蕭若男輕聲問道:“李大哥,你睡著了沒有?”
天賜雙目忽開,亮晶晶似兩點寒星,笑道:“我正在守株待兔,兔子不來我就不能睡。
你放心睡吧,明早醒來一定有好消息告訴你。“蕭若男擁被坐起,關切地問道:”你不想休息一會嗎?反正我現在也睡不着,不如我來守上半夜,你來守下半夜好了。“天賜調侃道;”我看你不是睡不着,而是怕我不規矩。放心吧,我這人是個魯男子,面對絕色佳人也不會動半分邪**。“
蕭若男被天賜道破心事,不禁有些羞惱,嗔道:“胡說八道!你一登基就迫不及待遴選秀女,三宮六院,嬪妃盈千,你會是魯男子?鬼才相信。”天賜叫道:“冤枉,天大的冤枉!
那可不是我乾的。當時我正在逃避朝廷的追捕,被你蕭大小姐當成是天人山的山賊,幾乎命喪劍下。我也許算不上魯男子,但至少不是好色之徒。“
蕭若男輕輕撫摸自己的面頰,幽幽道:“我是不是生得很醜?”月光之下,只見她粉白的嬌靨如同無暇的美玉,清澈的大眼睛象一泓深潭,真可稱得上美絕塵寰。天賜怦然心動,由衷贊道:“你是天仙化人,神仙見了也會動凡心。快睡快睡,再羅嗦個沒完我可要點你的睡穴了。點一位大美人的睡穴,我還真有些心疼下不了手。”扶蕭若男躺倒,輕輕拉上被子。
蕭若男心裏甜甜的,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天賜也隨之入定,功行全身,耳目通靈,百丈之內的風吹草動清晰可聞。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獵獵衣聲,有夜行人竄上了對面的屋脊,伏身屋脊之後。天賜暗喜,心想:“這廝武功不弱,我找對了門路,今夜必有收穫。”凝神戒備,只等那人摸進來便出手擒拿。
那夜行人十分謹慎,似乎是在窺探院裏的動靜,遲遲不敢有所舉動。又過了一會,夜行人彈出一枚小石子,啪地一聲打在窗欞上。蕭若男睡得不沈,一驚而起,天賜忙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那夜行人意在引他出去,他卻不放心蕭若男,怕中調虎離山之計。暗道:“咱們比一比耐心,看誰先沈不住氣。”
那夜行人又接連打出兩枚石子,仍不見房中有什麼舉動,果然沈不住氣了。低低打了聲呼哨,又有兩名夜行人躍上屋脊。三人低聲計議,一人道:“這一雙狗男女睡得象死豬。老趙,你說怎麼辦?”那老趙道:“傅老弟在此把風,我和周老弟下去把他們捉出來。”
聽到這三人的稱謂,天賜心中一動。這功夫兩個夜行人躍到房門前,拔出短刀挑開門閂,輕飄飄躍入房中。天賜象一頭伺食的豹子,一躍而起,出手如電,兩名夜行人的蒙面巾應手而落。雙方這一朝相,同時驚呼出聲:“周大哥,趙大哥!”“李老弟!”原來這兩個夜行人是老朋友周天豪趙連城,那屋脊上把風的傅老弟不問可知是被戲稱為黑臉小鬼的傅青山。
天賜點起燈燭,老友相見,格外親熱。傅青山躍下屋脊,一捶天賜的肩頭,大笑道:“好兄弟,原來你沒有死。”房間裏有了外人,蕭若男慌忙蹬靴下床。周天豪知道天賜娶過親,見他與蕭若男同室而居,還當是另結的新歡。男子漢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周天豪也不以為異,笑眯眯問道:“老弟,這一位是新娶的弟婦嗎?”
天賜未及回答,蕭若男卻搶着道:“小妹蕭若男,天賜沒少向我提起三位大哥。”大大方方依偎在天賜身側,稱呼中透着親熱,彷彿真是一對恩愛夫妻。
蕭若男率鐵騎橫掃大江南北,所向披靡,聲威如日中天,在武林盟諸公心目中有如凶神惡煞一般。周天豪等聽她報出名號,同時變色,驚道:“你是鎮國公蕭若男!”心中萬分惶恐,幾乎要拔腳逃走。
天賜笑道:“她雖是鎮國公,官高爵顯,卻要聽從小弟的管束。三位大哥是小弟的朋友,她恭敬尚且不及,豈敢稍有得罪。”周天豪大放寬心,他是個糾糾武夫,不善心機,自然悟不到天賜話中深意。大笑道:“有理有理!這叫做夫唱婦隨,老弟好福氣,真讓我老周羨慕。
你和弟婦千里迢迢跑到這窮鄉僻壤,究竟是來幹什麼?總不會是來遊山玩水吧。“
天賜道:“一來是在官場裏悶得久了,出來散散心。二來是陪若男追拿龍在淵,報殺父之仇。聽說龍在淵數日前曾到過桐廬,周大哥可有耳聞?”周天豪道:“豈止耳聞,彼此還打過交道。龍在淵這混蛋大約是想逃往浙南,卻不識得路徑,派郝大鵬駱邦正出來交涉。這兩條走狗投了新主子,趾高氣揚,口口聲聲要咱們三個去當嚮導,藉助咱們與浙南的武林人士拉上關係。他娘得什麼玩意!咱們看風色不對,給他來個溜之大吉,足足躲藏了三天,龍在淵找不到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天賜喜道:“周大哥說龍在淵剛逃走不久?”周天豪道:“不錯,就是昨天走的。聽那兩條走狗的口氣似乎是想出海,問咱們有沒有水道上的朋友。咱們水道上的朋友是不少的,卻不想幫這三個混帳王八蛋。”天賜驚道:“這混蛋居然想逃到海外去,麻煩大了!果真讓他得逞,若男的大仇找誰去報?事不宜遲,明天一早就得動身。”
周天豪道:“要不要咱們三個幫忙?浙南一帶咱們很熟,朋友也多。論武功咱們鬥不過龍在淵,打探消息追查線索尚能勝任。”天賜道:“浙南一帶我也不算陌生,不必勞動三位大哥,只我和若男足矣!三位大哥躲躲藏藏也非長久之計,我看不如去南京投案。司馬小姐和鍾長老諸葛長老都在南京,舊日的兄弟投奔者甚?。”周天豪等均面有難色,趙連城道:“只怕朝廷會追究我等反叛之罪。去南京容易,再想出來可就難上加難了。”
天賜笑道:“小弟敢擔保朝廷不會追究。大亂方平,人心思定。朝廷旨在安撫民心,只要前往投案便是良善子民,除龍在淵等罪大惡極者,其餘皆可赦免。三位大哥如果還不放心,小弟讓若男修書一封,到了南京誰敢不買賬?見到司馬小姐,切記不可透露曾見過小弟,千萬千萬!”
周天豪瞟了一眼蕭若男,壓低聲音道:“大小姐對你一往情深,你不想見見她?”天賜苦笑道:“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丫頭太霸道,小弟吃足了苦頭,時隔三年仍然心有餘悸,不想再自找沒趣。”
送走周天豪三人,蕭若男與天賜單獨相對,神情透出幾分異樣,臉頰微紅,輕聲問道:“周大哥誤認我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麼不否認?”天賜道:“我能否認嗎?咱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雖說問心無愧,別人卻不會這麼想。我一否認豈不讓周大哥他們笑話。”蕭若男略感失望,問道:“只有這個原因嗎?”天賜笑道:“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我是求之不得,正中下懷,當然不願否認。你不也默認了嗎?”
蕭若男又羞又喜,狠狠白了天賜一眼,佯嗔道:“見你的大頭鬼!自作多情。”天賜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賴帳也沒用。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我等不及了。”抱起蕭若男,平放在木床上。蕭若男又驚又慌,緊閉雙目,不知所措。天賜怔怔立在床前,卻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為她掩上被子,柔聲道:“若男,不要胡思亂想,乖乖睡吧!”
翌日兩人早早登程,馬不停蹄趕往浙南。經過周天豪等悉心指引,行事方便多了。每到一處便依周天豪所授方法與地頭蛇取得聯絡,打探消息。一路尋蹤覓?,這一天終於趕到了雁盪山。
雁盪山是天賜的舊遊之地。當年他曾在此與東方老道追逐多日,跑遍了這裏的山山水水,最後跳澗詐死。又曾在滄海書閣讀書半載,與紫簫姑娘琴簫唱和,機緣巧合練成了絕世神功。
往事悠悠,歷歷在目。他與紫簫姑娘匆匆相識,又匆匆分手,伊人的倩影卻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刻骨銘心。也許是曾在琴簫聲中互通心曲,結下了不解之緣。也許是送別的那一幕,紫簫姑娘真情流露,純和自然,不帶分毫世俗兒女的矯揉造作,洒脫地道別,使他永難忘懷。
他催馬信步而行,無意中走上了通往滄海書閣的山路。
天賜只顧想心事,悶聲趕路。蕭若男卻忍不住了,問道:“李大哥,咱們這是去哪裏?”
天賜笑道:“去一個你曾去過的地方。咱們快到海邊了,你聽!這是海潮聲,我彷彿已經聞到了海風的氣息,多熟悉,多親切!”蕭若男喜道:“我想起來了,這條路通向滄海書閣。
大哥,你也去過滄海書閣?“天賜道:”我曾在滄海書閣逗留半年有餘,讀書下棋,優哉游哉。這是我一生中最逍遙的一段時光。“
蕭若男笑道:“你一定見過紫簫姑娘,她是不是很漂亮?你是不是很想她?”天賜道:“我確實忘不了她,這與漂亮不漂亮無關。她琴上的造詣令人嘆服,若不是她悉心引導,我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談笑間走出山路,到達海邊,視野頓時開闊,海風清涼,濤聲陣陣,令人心曠神怡。兩人沿海岸策馬狂馳,好不愜意,不知不覺中滄海書閣悠然在望。
行到近處,兩人駭然變色,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昔年美崙美奐,畫棟雕梁的一座座亭台樓閣,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把大火,化為一片斷壁殘垣。火劫過後不久,餘燼仍在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兩人跳下坐騎,冒煙突火踏入廢墟,沿着石級向上走。只見那座巍峨的藏書樓也沒能逃過火劫,樓中的珍本藏書只怕也盡數付之一炬了。天賜又驚又痛,大叫道:“這是誰幹的?樂老伯,紫簫姑娘,你們在哪裏?”
忽然,一縷簫聲隨風而來,曲調纏綿低徊,時斷時續,正是那一首天賜常吹的《引鳳》。
“這一定是紫簫姑娘,她內力進境好快,已經能吹奏紫玉洞簫了。”伊人無恙,天賜大喜過望,循簫聲尋去。只見海邊的礁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臨海撫簫,背影纖弱孤單,簫音凄楚蒼涼。天賜心中一酸,輕聲喚道:“紫簫姑娘。”
簫聲嘎然而止,那女子轉過身,果然是紫簫姑娘。她神情凄苦,面色憔悴,秀目淚光隱隱,驚喜之色一閃即逝,只叫了聲:“若男姐,李公子!”撲到蕭若男懷中,放聲大哭。天賜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問道:“紫簫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樂老伯呢?”
紫簫低泣道:“家父遇害了。昨天有一個姓龍的帶着兩名隨從登門造訪,自稱在山中迷路,家父好心留下他們款待。誰想這惡賊發現閣中藏書,馬上翻臉相向,將武功密笈搶掠一空,放火焚燒書閣,殺害了家父。我得到消息出來搶救卻遲了一步。這惡賊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刀,我敵他不過,拚死逃出,眼睜睜看着書閣化為灰燼,聽任殺父仇人揚長而去,無力阻攔。我真沒用,白練了十幾年武功。
天賜目齜欲裂,切齒道:“是龍在淵!紫簫姑娘,告訴我,他逃到何處去了?”紫簫道:“他奪了一條漁船出海去了。”蕭若男心涼半截,悲呼道:“蒼天無眼,讓這惡賊逃掉了。”
大海茫茫,何處尋覓仇人蹤??二女同病相憐,相擁而泣。
天賜道:“這廝殘忍狠毒,毫無人性,讓他活在世間,不知又要害死多少無辜。若男,紫簫,咱們也找船出海。這廝逃到天盡頭,咱們就追他到天盡頭,不取其性命決不罷休。”
三人沿海岸尋去,在一個傍海的小漁村找到了一條漁船。昨日龍在淵在村中奪船,脅迫船主駕船出海,村民已成驚弓之鳥。那船主是個中年漢子,生得人高馬大卻膽小如鼠,見天賜與蕭若男?帶利刃,還當是龍在淵的同夥,驚得臉色煞白,囁嚅道:“小人不想出海,大爺另外找人吧。”
船主操一口本地土音,天賜聽的胡裏胡塗,莫名其妙。紫簫姑娘卻聽懂了,也用土音道:“我是滄海書閣樂老先生的女兒,昨日家父被那奪船的惡賊害死。這兩位都是威震天下的大俠客,助我出海追殺仇人。請大叔務必幫忙,事後重重有謝。”船主一聽有謝,樂得眉開眼笑,拍着胸脯道:“大家都是鄉鄰,人不親土親,哪有不幫忙的道理。我沈老大人稱浪里鑽,論使船的手段在本村數一數二。那被劫走的田老四比我差遠了,包管追上他們,沒問題。”
這沈老大的確沒有吹牛,操舟之術十分高明,將漁船駛得箭一般快。可是大海比不得陸地,無道路市鎮可循,茫無邊際,想找一條小船談何容易。一連三日,毫無收穫。眼看着船上的淡水食物即將告罄,沈老大便想返回,若男紫簫也有歸意。天賜誇下海口,不殺龍在淵誓不罷休,豈能無功而返,許以重酬,勸說沈老大再尋一日。
時至午後,天色忽變,陣陣濃雲從天邊翻卷而來,風勢逐漸加強,漁舟顛簸得厲害。沈老大臉色慘白,驚道:“我的老天,風暴來了!”天賜道:“老兄人稱浪里鑽,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這點小風浪不在話下。”沈老大道:“李爺,您不識得厲害。這才剛剛開始,等一會風大起來,浪頭高得象小山,鋼鐵也打爛了,何況這隻小木船。咱們完了。”天賜道:“生有時,死有地,叫天沒有用。這一帶海島不少,或可躲避一時。老兄,我來幫你。”沈老大精神稍振,調轉船頭,向來路駛回。
天無絕人之路,很快便找到了一個荒僻的小島,遠遠可見蔥翠的林木之中隱隱有煙火之光。沈老大喜道:“李爺請看,島上有人。”船行到近處,只見海灣里泊着一條漁舟,隨風浪時起時伏,舟上空無一人。沈老大更喜,叫道:“這是田老四的船。”
被劫走的船在這裏,龍在淵一定也在島上。皇天不負苦心人。天賜大喜過望,棄舟登岸,命沈老大看守船隻,與若男紫簫向火光方向摸去。
林中的空地上正有三個人圍坐篝火旁烤魚食用。赫然是龍在淵與郝大鵬駱邦正。另有一個褐衣赤足的瘦小漢子瑟縮一旁,大約就是田老四。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若男紫簫便要跳出去動手。天賜低聲叮囑道:“這廝閃電刀厲害,由我來對付。你們收拾那兩個走狗。”大踏步走出樹林,笑道:“龍三公子,別來無恙乎!”
天賜語調平和,但在龍在淵聽來無異于晴天霹靂,一驚而起,駭然變色。手按刀柄,凝神戒備,沉聲喝道:“姓李的,你來幹什麼?”天賜笑道:“咱們兩個是天生的冤家對頭,交手數次卻一直沒能分出高下。龍三公子即將遠走異域,今後也許不會再有比試的機會,豈不令人遺憾。李某特來送行,與三公子一決雌雄。”
天賜氣定神閑,龍在淵心膽皆裂,孰強孰弱洞若觀火,何須比試。龍在淵冷汗涔涔而下,說道:“龍某自認不敵,遠遁海外避禍。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想趕盡殺絕,未免太不講道義吧。”
天賜冷笑道:“你龍在淵也知道什麼叫道義,奇聞奇聞!賢父子興兵造反,流毒中原,為逞一己私慾,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如今你父兄皆亡,也算付出了代價,這且不必再提。
樂老先生不過是一個與世無爭的鄉間隱者,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害他性命,只此一罪便死有餘辜。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有閃電刀在手,尚能一搏,何必自貶身價,向仇敵屈膝求饒。“
龍在淵臉色鐵青,步步後退,握刀的手微微發抖。忽然,他疾掠到田老四身後,提起田老四的衣領,將閃電刀駕在後頸,大叫道:“姓李的,放我一馬,否則我一刀宰了他。你以俠義自居,不會看着他因你而死吧?”
這一手太出人意料,誰能想到一個武林高手會施展如此下作的手段。天賜又驚又怒,厲聲喝道:“放開他,李某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只要你接得下李某三劍,李某就放你走,前仇一筆勾銷。否則李某劍出無情,你絕難逃生。”龍在淵狂笑道:“你想的美!現在必須聽我的,快快讓路,放我上船,不許追趕。這田老四尚有大用,我不會殺他。如果你想讓他死,簡單得很,龍某一M砍下,一了百了,決不拖泥帶水。害死一個無辜的船夫,你會一生負疚。
姓李的,我沒說錯吧?“
君子可欺之以方,天賜欲不顧一切拔劍動手,但一看田老四驚駭欲絕的神情,於心不忍,一番內心交戰,終於無可奈何地讓開路,眼睜睜看着龍在淵挾持田老四上了漁船。郝大鵬駱邦正解開船纜,隨後躍上,扯起帆篷,離岸而去。龍在淵萬分得意,大笑道:“不勞遠送,後會有期。龍某向你保證,不殺這田老四,夠義氣吧?”
蕭若男氣的嬌軀亂顫,急道:“大哥,就這麼放他走了?”天賜沒有回答,注目遠去的漁舟,口唇微微蠕動,卻無聲音發出。紫簫姑娘是行家,知道天賜是在施展千里傳音的絕技。
她道:“姐姐別著急,他逃不掉的。你看,有變化了。”
只見遠去的漁舟上果然發生了變化。掌舵的田老四乘龍在淵不備,忽然翻身躍入海中,潛行至十數丈外方浮出水面,向岸邊游回。漁舟無人操縱,在原地兜圈子。龍在淵鞭長莫及,望洋興嘆,急得大罵不已。郝大鵬駱邦正相互一遞眼色,也乘機躍入海中,卻不急於逃走,潛游到船下,用佩劍將船底鑿穿。海水汩汩湧入船艙,漁船漸漸傾斜,沉入水中。
龍在淵不識水性,被這出乎意料的變化驚呆了。直到海水浸到足踝,他陡然清醒,瘋狂地撲向船桅,舉掌猛劈。救命的船桅尚未到手,漁船忽然傾覆,將他摔落水中。他手足亂抓,卻抓不到借力之物,只發出幾聲絕望的慘呼,便沉入海水,再也沒有露出頭。郝大鵬駱邦正在沉船處遊了幾圈,確認龍在淵已經溺水而死,方向岸邊游回。
若男紫簫目睹仇人葬身大海,又是喜慰,又是驚詫。蕭若男撲入天賜懷中,甜甜笑道:“大哥,那兩個走狗為什麼會忽然翻臉?你剛才向他們說了什麼?”紫簫不如蕭若男大方,只是親昵地依偎在天賜身側,目光中柔情無限。
天賜攬住二女纖腰,笑道:“我對他們說:龍在淵天性涼薄,跟着他是死路一條。只要殺掉龍在淵,我便饒他們不死。中原花花世界何等快樂逍遙,何必去蠻荒異域受苦。龍在淵一生害人,今日終於為人所害,神龍歸海,葬身魚腹,死得其所,可稱無憾。”
這時田老四等相繼游上岸。郝大鵬駱邦正一臉的諂諛之色,打躬作揖前額幾乎觸到膝蓋。
郝大鵬解下背上的包裹,雙手捧上,賠笑道:“李公子,郝某幸不辱命,已將龍在淵溺死。
這是龍在淵自武林盟劫奪的不義之財,請公子過目。“
天賜不假辭色,冷冷地接過包裹。奇珍異寶他見得多了,也不覺有什麼稀罕,隨手撿出兩顆渾圓的大珠,交到田老四手裏,說道:“毀了田老兄的船,我很抱歉。這兩顆珠子算做賠償,請田老兄笑納。”這大珠價值不菲,足夠打造十來條漁船,田老四因禍得福,稱謝不已。天賜又道:“紫簫,這兩個惡賊是殺害樂老伯的幫凶,交給你了。”
郝大鵬駱邦正駭然變色,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哀號道:“李公子,你答應過不殺我們的。您老開恩,高抬貴手。”天賜冷冷道:“我答應不殺你們就不殺,紫簫姑娘為父報仇,卻與我無關。二位賣友求榮,殺害同袍兄弟之時,可曾想過高抬貴手嗎?”背過身去,不再理會。背後傳來兩聲慘號,二賊被紫玉洞簫敲破頭顱,當即斃命。
天色漸漸轉暗,醞釀已久的大風暴終於來臨,風急雨驟,濁浪滔天。大家找到一處洞穴躲避風雨。翌日清晨,風收雨止,旭日東升,晴空萬里。若男紫簫?手出洞,深深吸一口清爽的海風,一身的輕鬆。
若男道:“大仇已報,我和大哥該回南京了。妹妹,你也隨我們一起走,好嗎?”紫簫姑娘幽幽道:“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繼承父志,重建滄海書閣,不能讓他老人家一生心血付諸東流。”若男笑道:“看樣子姐姐的面子還不夠大。大哥,看你的了。”
若男說得太露骨,天賜臉皮雖厚,也不禁為之一紅。說道:“樂老伯畢生的心愿就是藏盡天下奇書,滄海書閣一定要重建。你一個姑娘家卻有諸多不便,不如隨大哥回南京,此事容待后議,大哥一定會儘力的。”紫簫雙頰羞紅,垂首無語。天賜急道:“紫簫,難道你不願意?”若男笑道:“傻子!不說就是默許了,再問下去,當心紫簫妹妹惱你……,格格!
惱你不解女兒家的心事。“天賜恍然大悟,心癢難搔。紫簫頭垂得更低,臉頰也更紅了。
一年之後,滄海書閣開始動工重建。此事出於天子的旨意,由朝廷批撥銀兩,各地方官不敢不儘力。雷厲風行,滄海書閣很快便恢復了舊日的氣象,藏書之豐更勝從前,成為天下讀書人嚮往之地。
大亂之後,必有大治。自各地反叛相繼平息,天子起駕返回京師。三年勵精圖治,天下承平,海內無事。
這一日天賜在宮中百無聊賴,詔請孟文英入見,在後苑假山上的御景亭擺下棋枰,下棋取樂。孟文英恭敬拘謹,心事重重。天賜心在局外,神思不屬。這一局棋下得平平淡淡,興味索然。大約走了兩百餘手,雙方各圍各的地域,未經大戰棋局便結束了。
天賜推枰而起,笑道:“孟卿好棋力,朕輸了。”孟文英連忙起身肅立,口稱不敢。天賜道:“孟卿請坐。朕叫你來還有一件要事。朕有一小妹,年齒已長,尚未字人。聽說韋應麟也未婚配,他二人年貌相當,堪為佳偶。卿與韋應麟交情不薄,能否代為作伐?”
孟文英小心翼翼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天賜笑道:“孟兄何必跟老朋友裝胡塗。我只有一個妹妹,閨名小慧,相信孟兄不會不知。我的真實身份相信孟兄也不會猜不出。”天賜改變稱呼,道破機關,孟文英卻不敢相認,心怦怦亂跳,說道:“陛下乃先皇裔胄,當今天子,臣焉敢妄猜。公主殿下的親事臣一定儘力。”
天賜搖頭嘆息,悵然若失。兩人本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自幼一同長大,無話不談。如今一個是君王,一個是臣下,身份所限,無形中產生了隔閡,只怕再難找回昔日純真的友情了。
正在這時,忽見大太監余廣登上假山,稟道:“啟奏陛下,鴻臚寺陸大人昨夜暴病身亡,臨終時留下書信一封,請陛下御覽。”
陸鴻儒病逝!這噩耗來得太突然,天賜又是悲傷,又是驚詫。拆開書信一看,其中所言不外乎病勢日漸加重,自知不久於人世,無法侍奉陛下,求陛下恩准妻兒扶柩還鄉云云。天賜陡生疑**。陸鴻儒正值壯年,一向無甚疾病,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病故呢?天賜換上便裝,只帶孟文英一人,前往陸府弔唁,以求解開心中的疑團。
御駕親臨,忙壞了陸府上下人等。陸夫人偕幼子出來叩謝聖恩。天賜留心觀察,母子二人的悲凄之色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到靈前上香致祭,運功默察棺木,棺中似乎也不是空的,只可惜不能打開看看。天賜心想:“陸兄難道真的亡故了?令人難以置信。他智計百出,如果想詐死我也看不破。”祭奠完畢,一路返回宮中,左思右想,始終無法釋懷。
正行走間,迎面大搖大擺走來一人,破衣芒鞋,披頭散髮,一臉的泥垢。肩上斜挎着一面漁鼓,載歌載行,歌曰:“張良辭漢全身計,范蠡歸湖遠害機,樂山樂水總相宜。君細推,今古幾人知?”擦肩而過,歌聲鼓聲隨之遠去,消失在人叢之中。
天賜細細琢磨歌中意味,頓時憬悟,暗叫道:“這是陸兄,錯不了!”回頭再去尋找,陸鴻儒卻已杳無蹤?。天賜暗自嘆息:“陸兄走了,這是來向我辭行的。來的清楚,去的明白,足見坦誠。他把我比做寡恩無義的勾踐,屠戮功臣的劉邦。唉!難道我做了皇帝,朋友之間便不能如從前一般推心置腹,赤誠相待?”回想起方才孟文英的態度,天賜心中更為悵惘。也不想再回宮中,逕自前往他假扮道士時居住的那所宅第,去尋妻子蘭若。
蘭若見丈夫鬱鬱不樂,問起緣由。天賜一一相告,嘆道:“朋友之間要相互信任,相互體諒,我不怪他們。誰讓我自找苦吃,鬼使神差當上這無聊之極的皇帝。皇帝是不能有朋友的。”
蘭若幽幽道:“皇帝只有忠於他,敬畏他的臣子,沒有朋友,甚至……,甚至也不能有妻子。我真懷**在兗州那段日子,只有那時你才是真實的。現在卻象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神,可望而不可及。”
天賜深情地握住妻子的雙手,說道:“蘭若,這幾年讓你受苦了,我很抱歉。再給我一點點時間,稍做安排,你我便回鄉隱居,回我們的家。那時我就不再是天神,而是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好丈夫。”
蘭若喜道:“我等你這話等了好久。可是你走得掉嗎?太后?臣不會阻攔嗎?”天賜道:“陸兄提醒了我。他能詐死而去,我為什麼不能?太后?臣想阻攔也阻攔不住。”
蘭若道:“將萬里江山,千斤重擔交與他人,你放心得下嗎?”天賜道:“朝中有孟文英宓日華王致遠嚴夢熊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千斤重擔讓他們去挑,我已經累了。”
蘭若道:“你拋得下宮裏安逸的生活,拋得下炙手可熱的權位嗎?”天賜道:“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何足惜哉!”
蘭若道:“你拋得下後宮三千粉黛嗎?”天賜笑道:“她們幾千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分半分,只要有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蘭若笑道:“別說得太滿,象小薔小薇若男紫簫這些愛你敬你的姐妹們,你也拋得下嗎?”天賜啞口無言,臉上掠過一片陰雲。
蘭若笑道:“我的傻哥哥,不用擔心。我不是醋娘子,捨不得拋下,就帶她們一起走好了。”
天賜大喜,一把攬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輕輕親吻她吹彈得破的臉頰。陣陣體香沁人心脾,絲絲秀髮撩人心意。天賜陶然欲醉,俯在她耳畔輕笑道:“我李天賜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娶到你這樣美貌賢淑,溫柔體貼的好妻子。”
這一年的秋天,皇帝晏駕。噩耗傳出,朝野皆驚。皇帝春秋正盛,為何突然病亡,令人費解。國不可一日無君,年僅六歲的皇太子登基,生母吳皇后成為太后。內有吳太后撫養幼君,外有?臣盡心輔佐,天下太平,萬民樂業,並未因先皇之逝生出波亂。
同年冬,前任兗州知府李大人之子李天賜偕家眷返鄉定居,全城為之轟動。距李大人遇害時隔**年,閤府百姓仍沒有忘記這位愛民如子的青天父母。天賜家門前終日車水馬龍,本地士紳,當年學友,乃至知府知縣大人紛至沓來,應接不暇。
天賜忙於應酬,很快就厭倦了。在城裏住不多久,便在城西滋陽山下購置了幾頃田地,隱居鄉間,耕讀為樂。舊日的江湖朋友得知天賜下落,相繼前來探望。談及叱吒風雲的江湖歲月,卧龍山莊聞香教武林盟的興衰,言下頗多感慨。問及天賜這幾年的行蹤,天賜含糊帶過,付之一笑。
又是一年春暖,園中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天賜偕?妻子置酒賞花為樂。席間秀雅奏琴,紫簫吹簫,天賜擊盞歌曰:“隱鄉間而高卧兮,遠江湖之囂嚷。棄寶劍於塵蠹兮,戀桃李之芬芳。奏琴簫而高歌兮,醉美酒之醇香。攬佳人於左右兮,樂艷福之永享。”?女大嗔,齊聲喊打,鬧成一團。只有映雪愀然不樂。
小薇已經是成熟的少婦,卻仍不改頑皮本性,問道:“姐姐何故不樂?是不是想**世平了?大哥也真是的,將世平丟在京里,自己擔不了的擔子卻要交給一個孩子,太狠心太絕情。
我代姐姐打他一頓出氣。“
天賜黯然道:“我也一樣捨不得,可是我們還應該想一想太后的心情。我詐死而去,她老人家卻不知真情,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會何等悲傷。有世平在她身邊,或者能稍稍抵消喪子之痛。”?女深以為然。小薔道:“最苦的是明霞姐。她一個人留在宮裏照顧世平,太后這付擔子可不是好擔的。”映雪垂淚道:“皇帝可以詐死,皇后自然也可以詐死。過幾年世平長大了,大哥會設法接她出來的。我卻永遠也見不到世平了。”
小薇笑道:“見不到世平又有什麼關係,姐姐可以再生一個小世平。山人掐指一算,今夜就是吉期,來年必有喜訊。大哥,你說是不是?”一句話羞紅了兩張臉,一場小風波消於無形。
正說笑間,忽見侍女凝霜匆匆而入,說道:“姑爺,庄門外來了兩位客人,一個長臉漢子自稱姓歐,一個年輕女子自稱姓司馬,指名道姓要見您。”蘭若道:“姓司馬的年輕女子一定是司馬玉雁,那姓歐的又是何人?”錦雯喜道:“一定是歐大叔,以前是我家的大管家。
我去請他們進來。“
天賜神色緊張,慌忙阻止道:“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她進來我可要逃走了。”蘭若笑道:“咱們莊上正好缺少一名管家,這位歐大叔就是最合適的人選,為何不見?司馬姑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看把你嚇得,臉都白了。”天賜苦笑道:“她不是吃人的老虎,卻比老虎可怕一百倍,一萬倍。一旦讓他纏上身可就再也甩脫不得了。”
秀雅笑道:“為什麼要甩脫?司馬姑娘對大哥一往情深。我在武林盟時若非司馬姑娘照應,只怕早就遭了司馬玉麒的毒手。她這是愛屋及烏,用情之深,大哥能不動心嗎?我看還是見見為好。”
小薔小薇道:“不能見。她是個瘋女人,又凶又野,又刁又蠻。大哥在武林盟時沒少受她的氣,老命幾乎送掉。前車之鑒,不可不防。我們的迷香已經用光了,她一旦發起瘋動刀動劍,誰來應付?”
若男奇道:“我曾在兩軍陣前與她交過手,脾氣有點大是不錯的,其它都挺好的嗎,怎麼會是凶野刁蠻的瘋女人?”
映雪掩口笑道:“那次在竹園門前她得知大哥的死訊,傷心欲絕,一定要殺我報仇,看樣子真的很喜歡大哥。這幾年屢經挫折,脾氣或許會有所改變也未可知。她如果不再向我遞劍,我就同意大哥見她。”
錦雯道:“當年在武林盟我和她有過交往。那時武林盟興兵造反,佔據江南,顯赫一時。
她是武林盟的公主,不乏佳子弟追逐裙下。她始終不假辭色,始終**着大哥,算來足足等了五六年,這次又千里迢迢尋來。將心比心,咱們不應該拒人於千里之外。“
紫簫笑道:“你們說多少都不頂用,見不見全在大哥。大哥如果喜歡司馬姑娘,咱們攔也攔不住。大哥如果不喜歡,咱們強迫也沒有用。蘭姐姐,你說對不對?”
蘭若故意板起面孔,說道:“這是當然。自己惹下的麻煩應該自己解決,咱們可幫不上忙。”?女各抒己見,這個說見,那個說不見,各有各的道理。天賜左右為難,有苦說不出,究竟見還是沒見不必細表。只說天賜一家在兗州定居,其後子孫繁衍,李氏成為當地一大旺族。李氏後人或務農或經商,或仗劍行道,遨遊天下,卻無一人涉足官場。祖訓如此,不得有違。
百年之後,江湖人提起當年威震天下的神箭天王,提起風雷劍落日弓的神奇之處,依然津津樂道,茶房酒肆之間每每談及。那說者總是眉飛色舞,悠然神往。那聽者也總會挑起大指,贊道:“神箭天王!我聽師父說起過,大英雄!好漢子!”
後人有詩讚曰:江山待明主,幾輩英雄出。相爭勢未已,戰血滿江湖。自有豪傑士,劍出鬼神伏。不為爭強弱,名利如糞土。鐵肩擔俠義,胸懷生民苦。此身不足惜,一往無反顧。只手回天力,孤膽王霸圖。千古風流事,留與後人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