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傳功授訣

第八章 傳功授訣

未曾細想剩餘的歲月該如何過,十八歲時,意氣風發、滿懷雄心壯志,攜着鎮山寶刀揮別師門,憑着師父傳授的武功,總想該可以在江湖上成名立萬、衣錦榮歸。後來,壯志未酬成了毒人,本想了此殘生,怎奈身上的責任愈壓愈重,這人世間,就算想死也不是那般容易,沒能完卻欠下的情債,怎麼都走不開。

孟雪歌在廣場石椅上,思索着自己的未來,想了很多,但總是理不出頭緒,一時想要好好振作,在意識仍未失去前,作下一番足供後人憑弔的事迹,一時又想三年不到的時間,能作些什麼?要作怎樣的事,才是不枉此生呢?

懷中的小金蛇不安份的扭了一下,孟雪歌對這小金蛇愈來愈好奇,它實在有很多令人難以理解之處,自藏入懷中以來,從來不曾進食,平日就似冬眠一般,動也不動,但若有人靠近孟雪歌,小金蛇就會忽然動了一下,彷彿在警告孟雪歌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盟主張書誠與錢功相偕走來,本是要到孟雪歌房舍,望見孟雪歌獨坐廣場,二人轉向朝孟雪歌走來。

孟雪歌不待盟主與錢功開口,站起身,轉頭道:“盟主、錢壇主,這麼晚未睡?”

錢功先答道:“孟掌門好用心,在這守夜,令人心感,是這樣的,盟主與在下商議終南山之事,有件事想找孟掌門商量商量。”

孟雪歌舉目注視張書誠,道:“盟主有事儘管吩咐,何須如此客氣。”

張書誠先是彎身一拜,孟雪歌見狀忙避開,道:“盟主有事就說,何必行此大禮?”

張書誠語氣誠懇的道:“張某無能,中了敵人暗算,功力大損,此去終南山勢將丟盡我中原武林的臉,張某懇求孟掌門,請孟掌門加入我正氣盟,擔任副盟主之職,到時可名正言順的代張某出戰。”

孟雪歌面現難色的道:“盟主,副盟主之位,在下愧不敢當,若是要代盟主出戰,在下義不容辭,只是在下的武功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代盟出戰恐怕會更丟中原武林的臉。”

錢功敲邊鼓的道:“孟掌門不必過謙,其實這一路來,孟掌門功力之精深,是有目共睹,想來孟掌門會如此說,應是武功招式不足,這事在下與盟主到是有個辦法,只是孟掌門不知是否願意?”

孟雪歌正是此意,畢竟自家人知自家事,風雪門的武功招式是無法與一流高手相較的,聞言也不好承認,只是輕輕點一下頭。

張書誠打鐵趁熱,接着道:“咱們想與孟掌門研究研究武功招式,不知孟掌門是否有興趣?”

不說傳授,僅說研究,可避開武林中諸多的規矩,孟雪歌當然有興趣,若能習得這二位高手的武功招式,對於自己是有莫大的好處,只是人家會平白無故的傳授武功給自己嗎?

孟雪歌並未顯現欣喜神色,淡淡的道:“在下武功低微,怕是無法對盟主與錢壇主有什麼助益,這研究之說,太看的起在下了。”

錢功聽到孟雪歌的話,不由得對孟雪歌刮目相看,此子年紀雖輕,但智能可不低,聞弦歌知雅意,錢功轉頭望了張書誠一眼,眼中滿是詢問之意,張書誠瞭然於心,點了下頭。

錢功吸了口氣,輕聲道:“實不相瞞,在下與盟主是打算要將武功傳給孟掌門,但並非毫無條件,若孟掌門答允,此事對你對天下都有利。”

孟雪歌無可無不可的道:“願聞其詳。”

錢功謹慎的環視四周,再凝神聆聽片刻,確定周遭無人後,才道:“孟掌門,你可知正氣盟的由來?”

這正氣盟成立已有十載,孟雪歌自是清楚江湖上的傳言,只是聽錢功如此問,想必定是另有原由,道:“江湖傳言,正氣盟是因張盟主在十年前武林大會上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為維護江湖正氣,號召天下有志之士成立正氣盟……”

說到此處,孟雪歌不再說,拿着眼睛望着錢功。

錢功低語道:“表面上是如此沒錯,實則盟主與在下乃是奉當今太子之命,在江湖中組織正氣盟,明的是維護武林道義,暗中則作為未來太子登基的根柢。”

張書誠也開口道:“若不是太子之命,孟掌門當真以為憑張某的武功就可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嗎?”

這話孟雪歌不好回答,不過江湖中對於張書誠的來歷,確實也無人說的清楚,武林大會之前,江湖上並無乾坤掌張書誠這號人物,一夕之間,突然冒出來,一舉奪得武林盟主之位,因此之故,雖說有少林、道教、淮南幫、八卦門及丐幫的擁戴,但武林中其它幫派並不服從這位盟主的號令。

錢功續道:“在下與張盟主事實上都是太子府的人,學的武功都是朝廷秘藏武學,盟主的乾坤掌、乾坤心訣與在下的飛鷹刀法,皆是由太子賜予的武學秘籍中習得,若孟掌門願意效忠太子,我等就可將這些武學傳予孟掌門。”

張書誠在旁點頭殷殷期盼,孟雪歌聽后,倒是有些訝異,沒想到正氣盟竟是太子一手培植的私人組織,獨立於朝廷之外,看來太子已不甘雌伏,有心要早日登上帝位。

孟雪歌道:“恕在下愚昧,不知效忠太子與效忠朝廷有何差別?”

張書誠決定坦誠以告,將頭靠近孟雪歌,耳語道:“當今聖上貪戀女色,朝政被李林甫、楊國忠把持,各地方鎮節度使擁兵自重,朝廷威信早失,太子有心重振朝綱,須要一批忠心的英雄豪傑輔佐,若是孟掌門願意,將來等太子即位后,榮華富貴、前程可期。”

這話雖隱誨,但卻明白暗示太子有奪權的意圖,大唐朝廷,自來宮廷內鬥不是新鮮事,孟雪歌無意參與此等爭權奪利之事,有心拒絕,才剛顯露神色,錢功善於察言觀色,忙道:“太子要我等組織正氣盟,並非全為太子一人着想,孟掌門曾在太原滅過雄鷹堡,卻不知雄鷹堡不過是契丹人的據點之一,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孟掌門應該清楚,咱們正氣盟的主要任務乃在於維護天下太平,早日消弭有害天下的大患。”

孟雪歌實不知安祿山之事,聞言開口問道:“這雄鷹堡與東平郡王有何關係?”

錢功恨恨的道:“豈止雄鷹堡,在河北、河東二道地境,這樣的山寨到處都是,這些山寨皆是安祿山派其義子莫延程所設,主要在替安祿山籌措軍資、排除異己,為將來安祿山興兵造反鋪路,咱們正氣盟數度派子弟前去清剿,但這些山寨與官府勾結,各地官府反誣咱們正氣盟人是盜匪,派出軍隊圍殺,時至今日,正氣盟已難以在河東、河北立足。”

孟雪歌再問道:“聽說當今聖上待安祿山如子,這安祿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胡人封王的,難道安祿山還不知足,竟要造反?”

張書誠義憤填膺的道:“咱們正氣盟在范陽派出死間,早查出安祿山圖謀不軌,暗地裏訓練大批兵士、屯積糧草,此刻兵強馬壯,不日就將舉兵,可恨我盟中高手四度行刺安祿山盡皆失手,眼看天下即將大亂,張某真是有愧太子的託付。”

錢功見孟雪歌受到二人的悲憤感染,怒形於色,知時機已成熟,忙道:“孟掌門,我與盟主知孟掌門是血性漢子,這才坦誠以告,話已至此,在下就老實說,我與盟主意欲傳授武功,就是要托孟掌門前去刺殺安祿山,替天下蒼生解去一場兵災之禍。”

才正在思索要作何等偉事,方能留芳萬代,孟雪歌聞言,胸中豪氣大生,若是拚卻一己之身,除去安祿山,平息一場可能發生的戰亂,這樣的事豈不是大事?

畢竟年少氣盛,孟雪歌慷慨激昂的道:“好,這事在下承擔了,能以此殘軀消解一場兵災,不須條件交換,在下義不容辭。”

錢功臉現敬佩之色,贊道:“孟掌門好氣魄,在下欽佩,不過……”

停了一下,孟雪歌忙道:“錢壇主請說。”

錢功再道:“恕錢某直言,安祿山身邊高手如雲,孟掌門雖說是毒人之軀,但孟掌門的武功招式可就平凡了些,單憑血氣之勇怕是成不了事。”

張書誠也道:“正是,況且此事也不急在一時,目前緊要的是終南山之戰,若是中原武林未能打敗回紇、吐番來的高手,只怕內亂未起,外患已至。還是先請孟掌門學好我倆的武功,先陪同上終南山解決這事後,咱們再謀划如何除去安祿山。”

孟雪歌想想,若是自己武功招式強些,行事也比較有把握,點點頭道:“盟主與錢壇主說的是,在下先謝過二位前輩,孟雪歌答允之事定必作到。”

有此一承諾,張書誠與錢功心下大喜,這些日子來對孟雪歌的了解,此人是個極重信諾之人,不須孟雪歌對天發誓,張書誠喜道:“多謝孟掌門,張某先替天下蒼生向孟掌門一拜。”

孟雪歌趕忙道:“不用,在下還要多謝二位前輩傳授武功之恩呢。”

錢功在旁笑道:“事既已決,咱們這就開始,孟掌門,今夜就先由在下將飛鷹刀法講述一次,以孟掌門的天資,相信很快就能得心應手才是。”

※※※

飛鷹刀法,其實是錢功自己取的名字,這刀法說實在並無名稱,乃是皇宮文庫內的殘簡,年代久遠不知何人所着,相傳在武后則天時期,曾命人搜集天下殘簡,加以考據修繕,重新分類整理,有很多失傳的武學秘笈,被百姓四處挖掘、搜羅,盡皆入了宮中文庫。

當今聖上奪權之後,將武后所建的文庫給封了起來,認為此乃勞民傷財之事,後來太子機緣巧合,在文庫中發現一整箱整理妥善的武學秘笈,偷偷的夾帶出宮,暗地裏在太子府中成立一班人馬,專責研究這些殘簡,到底也找出了些有用的武功,這才有張書誠、錢功等人的出現。

飛鷹刀法不全,共有三十招,錢功浸淫二十餘載,再取天下刀招精華加以補上,共湊成三十六招,飛鷹刀法是一套特異的施刀方式,所有刀式皆是凌空下擊,有如蒼鷹掠地,錢功因之將刀法取名為飛鷹刀法,飛鷹刀法原本並不受人重視,是後來錢功在殘簡中找到一套輕功訣要,竟與飛鷹刀法合節合拍,二者配合起來,刀招施展威力宏大,每一招皆是騰躍空中,聚力下劈,頗有裂地之勢。

風雪門原以風雪刀法見長,孟雪歌自幼就學用刀,對於這飛鷹刀法嘆為觀止,創此刀法者別出心裁,不知是否觀飛鳥撲襲有感而創,聽聞刀訣時,孟雪歌記牢后,復誦一遍,錢功驗證無誤后,再以枯枝畫地,解釋各招各式的施展及用法,由於夜深人靜,不好施招,怕驚人美夢,待明日再找個僻靜處所,由錢功實際教習刀招。

張書誠見孟雪歌記性如此之佳,兼且對於武功領悟快,有些悲從中來,原本自己的武功要獨子繼承發揚光大,誰料的到兒子竟命喪孤雁峰,雖說不一定是死在孟雪歌之手,但此時要傳授孟雪歌武功,突然有些不情不願。

錢功已講述完飛鷹刀法及那套自己命名的鷹飛九天身法,孟雪歌背誦的一絲不差,還提出幾個切中要害的問題,證明孟雪歌確實領悟不少,此時見張書誠楞楞的不發一語,錢功還以為張書誠有些反悔,開口道:“盟主,屬下的刀法、輕功已口授完畢,此時離天亮尚有一段時日,不如盟主就先將乾坤心訣與乾坤掌訣先傳給孟掌門,以孟掌門的記性,相信一晚時間可記的完。”

張書誠自沉思中回過神,輕咳了一聲,道:“我適才在想,這乾坤心訣與乾坤掌有些深奧,就連我練了二十幾年都僅是學到皮毛而已,我想孟掌門天資聰敏,且不要受我體悟的影響,不如我直接給孟掌門這二本殘簡的手抄本,由孟掌門自行領悟,說不定可以悟出比我還高深的武學。”

說著當真自懷中取出二本薄薄的絹冊,封面字體工整,書着乾坤心訣與乾坤掌,錢功的臉上浮現一種難言的神情,卻也不開口,孟雪歌聽張書誠如此說,只好伸出手接過絹冊,謝道:“多謝盟主,在下定會好好研究,將來若能有盟主的幾分成就,在下就心滿意足了。”

張書誠忙道:“孟掌門不須客氣,這心訣與掌法頗有些玄妙之處,張某至今仍未領悟,所以才隨身帶着,幾年來忙於盟務,未能靜心體會,孟掌門來日若有所得,盼能不吝於賜教。”

“是,飲水思源、投桃報李,這道理在下曉得,若能有所得,定會回報予盟主。”

錢功有事要與張書誠私下談,聞言接着道:“如此在下與盟主就不再打擾孟掌門,讓孟掌門先看看心訣,明日孟掌門若有疑難,可請教盟主。”

※※※

二人離去后,孟雪歌就着微弱的月光,翻開乾坤心訣,細細閱讀,心訣所用的詞句頗為艱澀,看來有些漢代的文風,有些穴道、經脈名稱與現時也有差異,幸而張書誠用着小字在旁加註,省去了不少功夫。

張書誠的房內,錢功很不客氣的開口質問道:“張兄,為何你會有手抄本在身上,當時離太子府時,太子明確交代,這些武學秘本不可帶出太子府,更不可抄錄散佈,你這樣作不是違反太子的命令嗎?”

張書誠有些尷尬的道:“錢老弟,你也知老哥我的記性不是頂好,這二套武功着實高深莫測,字字珠璣,老哥是想抄錄下來,找些通儒高士代為譯解,還請老弟代為保守秘密。”

錢功有些生氣的道:“怎麼保密?你都將手抄本送給孟雪歌了,萬一孟雪歌泄露此事,若讓太子府中的老前輩們知曉,你們都脫離不了關係。”

張書誠語氣有些硬,回道:“老弟你私下決定傳受孟雪歌武功,難道就不是違反太子的命令嗎?”

錢功道:“這是二碼子事,咱們私傳武功,傳的不過是咱們悟出的武功,但你帶出的秘本,裏面的很多精要連老前輩們都還未悟出,萬一讓孟雪歌練成絕世武功,到時候連府中老前輩都制不住,豈不有礙太子控制江湖武林的計劃?”

張書誠有些理虧的道:“給都給了,難不成還要收回,這不是顯得極沒誠意?”

錢功情緒平復了些,道:“亡羊補牢,按孟雪歌的記性,此時收回只怕也太晚了,想必全給他記在腦海中,不過手抄本定要回收焚毀,這事我就不上報太子,大家共事這麼多年,我也不想多事,明日,你找個借口收回吧。”

張書誠沉吟片刻,道:“好吧,明日就向孟雪歌明說此事,希望他能諒解,拿到手抄本,我就當著你的面焚去。”

“這樣最好,省得驚動那些老前輩。”錢功臉上有些驚悸的道。

張書誠有些鄙夷的道:“老弟你也太懼怕那些老前輩了,先別說太子根本喚不動,那幾個老頭子根本就是武痴,整日沉迷於那些殘簡之中,那有時間來管這些世俗閑事。”

錢功譏道:“張兄就不怕嗎?要是有一天那些老前輩轉了性子,真的出府,你能擋的下幾招?”

張書誠聞言,似乎是回想起在太子府中的日子,臉上不禁出現懼意,打了一個寒顫,道:“雖說已過了十年,我看我還是擋不了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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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俠孟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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