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獨上龍山
孟雪歌出了太原城,想起白若紫提起雄鷹堡就在太原城外西南的龍山上。有些自暴自棄,″算是報恩吧!若是不幸死在此處,也許可留下個除暴的美名,日後傳遍天下,師妹應該也會得知才是。″龍山雄鷹堡,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說是堡未免太過虛張聲勢。月漸西斜,白衣男子迎著月色而來,長發讓山風給吹拂得如柳絮般飄動,時已三更,守着山寨大門的雄鷹堡守衛,迷濛着雙眼,閉了好長一陣,才忽而被夜梟驚醒,揉了揉眼睛,山道上緩步走來之人是真?是幻?
孟雪歌並未施展輕功隱匿行蹤,曾聽武林傳說,百年前一代大俠俞楓就是在一個月明之夜,單人只劍踏着月色,獨上絕情門,以手中劍破盡絕情門的情絕劍法,誅除當時為禍武林的絕情門門主沈冰。
自己是當不成一代大俠了,但這一生至少可以學著作一次大俠,光明磊落的獨闖敵寨,或許這一役無法成為武林傳說,只要太原人記得,曾有人這麽作過也就值得了。
緩緩的脫下冰蠶手套,塞入腰際衣帶內系好,這可是白若紫徹夜未眠辛苦製成的。就著月光低頭看着雙掌,一條橫斷掌心的掌紋,幾縷烏黑的毒紋,似乎明白的告訴他,這一生的命運就如同掌上紊亂的紋路,理也理不清。
″來人止步,這裏是雄鷹堡地界,閑人莫近。″雄鷹堡門衛大喝出聲,孟雪歌離了山寨大門尚有二十餘步遠。
沒什麽好說的,既知自己毒入骨髓,命難長保,孟雪歌懶得再多費唇舌。微提真氣,眼中綠芒更盛,長發飄得更為激烈,舉步前邁,迅雷不及掩耳的雙掌分擊,二名門衛來不及發出警號,五臟六腑盡碎,吐血而亡。
堡中,警鐘敲響,一時人如蜂擁,眾人衣衫不整的抄了兵器就往寨門奔來,孟雪歌彎腰撿拾起門衛掉落的長刀,也不抬頭,一把長刀射出,一把長刀持在手上。
寨牆上一聲慘叫,一名堡丁墜下,明晃晃的長刀自腹中穿透而出。孟雪歌穩穩的握住長刀,略為揮灑,熟悉的刀風聲在耳際響起,看着雄鷹堡眾手持各式兵器,氣焰凶凶的衝殺過來,挑了個看來有二下子的壯漢,孟雪歌單刀在手,無所畏懼的往前走。
雄鷹堡二當家夜鷹武仲元,四十來歲的一名壯漢,擅使鋼棍,聽堡中警鐘聲敲得如此宏亮,本以為是那個幫派大舉來侵,急拖了五十來斤重的鋼棍,精赤著上身,就往寨門衝來。
待見了來人竟只有一名白衣年青人,武仲元有些氣惱,就這麽一人敲什麽警鐘,這班渾蛋干什麽去了,不會十來人圍上去,砍他個十幾二十塊不就得了。
一人前沖、一人疾行,孟雪歌與武仲元很快的接近,武仲元雙手握棍,棍朝天舉高,吐氣一叱,鋼棍帶起風聲,往孟雪歌當頭擊下,沒有任何花巧,結結實實的一個″猛″字。
孟雪歌閃都不閃,刀如浪涌,進身一擊,″狂風大浪″風雪刀法的風刀訣,欺近武仲元的身前,左手一抬,竟硬生生握住棍的前段,在鋼棍力道最弱處,止住了武仲元的棍勢。同時,長刀展開的刀浪,毫不留情在武仲元身上開出一朵朵的血花。
移身換形,孟雪歌眨眼間殺了雄鷹堡的二當家,隨即左移身形,手上長刀如狂風亂舞,一連砍下三顆腦袋,這才傳來武仲元壯碩身軀倒地的聲響,可憐武仲元沒有料到來人竟是當時在太原城郊,一招除去三當家許光之人,一時大意輕敵,讓孟雪歌一招得手。
有人進犯雄鷹堡,堡中人多勢眾,想說一人一刀也要把來人砍死,眾堡丁並不因二當家身亡而膽喪,悍不畏死的往孟雪歌殺來。
雖說孟雪歌不曾上過戰場,也不曾見過二軍對陣的爭戰,但此刻的自己,卻有一種被敵方大軍圍殺的感覺。前後左右、四面八方,處處都有襲來的兵刃,或砍、或刺、或削,顧的了前面,護不了後面,拼着不畏尋常刀劍,孟雪歌左突右沖,手中刀每出必染血而歸,左手不再顧忌,黑色毒掌一擊再擊,中者無聲無息,渾身發黑而死。
雄鷹堡屋脊上,莫延程盤膝安坐着。他是契丹人,今年不過才三十二歲,挺直的鼻樑,斜飛的劍眉,薄薄的嘴唇,手上拿着一柄尚未出鞘的闊劍。二十歲時便在江湖中闖出了雄鷹的稱號,此時冷冷的看着場中,緊盯着孟雪歌飄忽來去的身影。
雄鷹堡眾見孟雪歌有如使著妖法一般,右手刀還好應付,只要擋的下,自然無事。左手掌可就詭異極了,一道道黑氣衝出,根本無從抵禦,掌未及體,人就莫名其妙的撲倒,倒地後抽搐二下,胸膛不再起伏,竟已氣絕。
血氣漸行漸急,孟雪歌覺得一種激昂狂亂的意**開始暴漲。功力似乎在急劇的提升,心思愈來愈煩躁,殺意狂漲,逐漸陷入混沌莫明的境界。雙眼竟似野獸似的,在夜裏現出令人心寒的慘綠。
右手刀在刺入一名堡丁的胸膛後,孟雪歌不拔出刀,推著那名猶在慘叫的堡丁,往前一壓,直刺入另一名堡丁的前胸。左掌一擊,右手棄刀,二名堡丁向後飛去,撞倒十來人。
他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嚎,已形同碎布的上衣應聲粉碎散去,**的上身,有一條條黑色的紋在纏繞著,被白家用盡方子壓抑的毒全都回復了過來。沒有任何招式可言,衝進人群的孟雪歌仿如厲鬼,毫不理會向著他而來的利刃寒光,肩撞、肘擊、手刀起落、五指成爪,失去了意識與理性,心中只有殺戮。
月光下,兇悍的雄鷹堡眾,失去了昔日的氣焰,滿地的死屍,有些完好無缺、有些斷手缺腳,唯一相同的是,全都臉色烏黑,身中劇毒。有些機靈怕死的,在一直不見堡主雄鷹莫延程現身,終了解根本無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僅餘的二十來人,悄悄的自堡後,跑進山林再也不願出山,那種恐怖的景象一生難忘,絕不想再出山送死。
孟雪歌棄刀發狂之時,端坐屋脊的莫延程心中大駭,站起身,看着那雙妖異的綠眼,莫延程知曉毒人重現江湖,自己身負重任,雄鷹堡不過是計劃中的一子棋子,棄之不足惜。此時,保住性命要緊,″嘿、嘿、嘿,太好了,毒人一出,中原武林的浩劫來了,就看自己如何運用了。″毫不憐惜堡中被屠戮的堡丁,莫延程劍扛肩上,蹤身一躍,出堡而去。
***
孟雪歌如同一個血人,連黑髮都被染成紅色,沾粘成一條條的辮子。意識再度清醒時,眼前的景象進入眼帘,孟雪歌沒有震驚。但適才喪失了意識,卻讓孟雪歌真心的絕望了。
長嘯出聲,嘯聲中有着濃濃的悲憤與絕望,不斷傳來的迴音,更是令人聞之心酸。嘯聲遠達天際,驚醒了無數沈睡中的人們,遙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沒多久,熊熊火光自龍山上揚起,映得半邊天空通紅。
孟雪歌沒有流淚,不是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而是,″哀莫大於心死,心既死,淚何從流?″***
東平郡王府,莫延程自太原馬不停蹄的趕來。由府外隱密的密道直接入了王府,肥胖的安祿山端坐王座上,莫延程單膝跪下,道:″啟稟義父,河東、河北二道的江湖人,延程藉着此次毒人出世,已大致誅除,各地皆已布妥我方的堡寨。″安祿山嘉許道:″作的好,先除去這些漢人武林派門,省得來日礙手礙腳,延程!″莫延程忙道:″在。″安祿山平時看來老實的面目,此時猙獰無比,陰陰的道:″洛陽張書誠的那個正氣盟,聽說盟中弟子數千,個個都是高手,有正氣盟在洛陽一日,別想有人動的了洛陽,延程,想辦法給我滅了正氣盟。″莫延程臉上現出為難之色,道:″義父,那張書誠的武功非同小可,加上身旁尚有金劍蘇子江、銀劍蘇子河二位兄弟護衛,延程自知武功不是對手,要想誅除張書誠恐怕很難作的到。″安祿山自是清楚莫延程的實力,聞言道:″這你不用擔心,本王已聘了高麗第一高手卜旭日前來對付張書誠,你只要專心控制住北武林,想辦法除盡正氣盟在各州郡的分壇即可。″莫延程聞言心中有些不安,不知義父找來這卜旭日會否取代掉自己的地位?
安祿山見莫延程神色有些異樣,知道莫延程並不是很贊成自己禮聘卜旭日之事,開口慰道:″延程不用擔心,這卜旭日此來,僅只針對張書誠一人,殺了張書誠后就會回返高麗。″莫延程趕緊道:″義父,延程並不是不贊成義父的作法,只是在想要如何協助卜先生,早日誅除張書誠。″安祿山笑着說:″延程你弄錯了,卜旭日是名女子,可不是先生。″莫延程張大了口,一臉訝異的說:″江湖傳言,卜旭日在五年前初出江湖時,暗殺了高麗第一高手寒神車常,沒想到竟是個女的。″隨即轉為欣喜之色,″既然是卜旭日出手,延程相信成功機會極大,只要張書誠一除,剩下的就不足為慮了。″安祿山語氣一重,道:″延程不要放心的太早,大唐江山有大半是靠這些武林人在支撐著。一日未除盡這些漢人高手,本王心裏就不安穩。″″延程知曉,定會加緊去作的。″″去吧,好好作,本王不會虧待你的。″″謝義父,延程告退。″***
正氣盟盟主張書誠得到太原白家的傳書,於書中得知毒人現蹤,知曉毒人孟雪歌的身世之後。輕騎簡從的趕來晉州,身邊僅帶著金劍蘇子江、銀劍蘇子河二位護衛,眾正氣盟弟子早已散佈出去,在各地打探消息。
冷諸葛錢功,年四十有五,前額飽滿,二眼炯炯有神,極富智謀,是正氣盟晉州分壇壇主,向來負責河東道事宜。張書誠與錢功正在室內密談,金劍、銀劍在室外守着。
張書誠問道:″錢壇主,你看河東、河北傳出的毒人之事,是真?是假?″錢功先替盟主斟了杯茶,″是真也是假。″張書誠奇道:″此話怎講?″錢功再為自己斟了杯茶,茶仍冒着輕煙,不忙喝,先道:″雄鷹堡之事是真,其它各地所傳之事是假。″張書誠知錢功尚有下文,也不催促,早知道這錢功說話就是這般的愛吊人胃口,靜靜的等著。
錢功端起茶,呷了一口,″安祿山以為咱們是笨蛋嗎?趁著毒人出世之機,清除了河東、河北二道上的正派武林人士,再嫁禍給毒人。一切不過是為了將來造反時鋪路,幸好咱們早就勸盟中弟子及盟幫南遷。″張書誠問道:″錢老弟如何知曉這事是安祿山派人所為?″″根據各地傳來的消息,加上太子府送來的朝中秘報。那雄鷹莫延程應是安祿山陰養的義子之一,專責對付咱們一干武林中人。毒人之事,首先傳出是在太原,白家藥行已來信回報,毒人是風雪門門人孟雪歌。太原雄鷹堡可確定是毒人所為,但據白家所言,這毒人一心一意只想回返師門,一路南下朝晉州來,那些毒人出沒的消息,多在太原左近,不可能是毒人所為。″張書誠對於太原白家也是非常清楚,″既是太原白家回報,那就可以確信無誤了,只是不知白家可曾解去毒人之毒?″錢功嘆道:″白先生信中明白表示,毒人無方可解,且三年內必將毒上天靈,理性全失,希望咱們正氣盟出面,或是監禁、或是誅除毒人。″張書誠有些為難的道:″身為毒人是非己所願,咱們豈可妄動殺**,就算是監禁都有損俠義之風。″錢功再嘆道:″就是如此,屬下才覺得為難,不過放任毒人流落江湖,萬一為他人利用,後果也是不堪設想。″張書誠略作思索,道:″我看就這麼辦,咱們馬上上落霞山,想必那孟雪歌會回返師門,既然殺也不是、關也不是,依我之見,不如就將之收入正氣盟,利用毒人來對抗胡族武林高手,以毒攻毒,收效必大。″錢功二眼放光,大笑道:″盟主之言甚是,毒人收入正氣盟雖有風險,但卻可就近看管,若是日後毒人當真無救,也可儘早預防,屬下心想,當那些邪魔歪道遇上毒人時,一定有趣之至。″金劍、銀劍二位護衛,長得五短身材,手短、腳短,五官擠成一團,猛一看幾乎分不出鼻子與眼睛來,弄得旁人實在難以猜測他倆的年紀。二人原本是雙胞胎兄弟,被一名江湖異人收養,那異人針對這二位兄弟的身材,設計了一套合擊的近身劍法,兄弟二人擅使二尺長的短劍,長大后奉師父之命,前來正氣盟效命,被張書誠收為盟主護衛。
金劍、銀劍在室外忽聽聞盟主與那錢壇主大笑出聲,兄弟倆相視一笑,心靈相通的同胞兄弟,見盟主已煩悶數月,未嘗聽聞盟主笑聲,今日錢壇主不知用何高招,竟能惹得盟主開懷大笑,這樣就好,免得盟主老是悶悶不樂。
室內,張書誠與錢功二人大笑過後,張書誠發問道:″錢壇主,我們自河東道撤齣子弟,雖說是未雨綢繆,但似乎河東百姓對我們正氣盟有些不諒解。″錢功臉色一暗,道:″正是,在河東道,咱們正氣盟聲望大不如前,但這也是迫於無奈,民不與官斗,若是咱們再不撤出河東道,遲早會被官府用種種捏造的罪名清剿,現在,只要咱們正氣盟弟子進入河東道,不是失蹤就是身陷囹圄,不是咱們不管河東道百姓,實在是無能為力。″張書誠驚道:″那前次派出上孤雁峰探查的弟子,不就凶多吉少?″錢功道:″正要向盟主回報此事,那十二名弟子,早就迴轉晉州了,幸而此次是暗訪,未暴露行跡,十二名弟子並未打着正氣盟旗號,所以還算是平安無事,只是毫無所獲,那孤雁峰依然被大雪覆蓋。″張書誠鬆了口氣,道:″平安就好,毒人已現蹤,這事不須再上孤雁峰查,等找著毒人後,再問他就行了。″張書誠與錢功再討論些正氣盟的布署,二人一一推演。正氣盟避開河東、河北二道,早已聯絡妥盟幫,在關內道、河南道、二京(長安、洛陽)作好布署,這事攸關胡漢相爭、民族大義,幸而有太子暗中協助,正氣盟將整個河東、河北給包圍了起來。
新版第五章獨上龍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