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堡壘內幕
吳襄和吳三桂從祖大壽房裏出來,到了總督府外面,吳三桂上了馬,臉色猙獰地說道:“父親,舅舅受了這麼重的傷,咱們豈能咽下這口惡氣!”
吳襄皺眉說道:“長伯,你想幹什麼?”
吳三桂嘿嘿一陣怪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許梁打傷了舅舅,咱們也得給他放點血才成。”
吳襄臉色一變,“長伯,你別亂來,許梁可是遼東巡撫!”
“誰認他這個遼東巡撫了?”吳三桂不屑地道,看着吳襄表情凝重,吳三桂便寬慰吳襄道:“父親放心,孩兒知道分寸的。”
吳襄沉吟着,點點頭,“給他點教訓也好!讓他知道知道遼東到底是誰當家!”
兩人交談完,便沉默着拍馬而去。
就在吳襄父子離開不久,內閣大臣兼薊遼總督孫承宗走進了祖大壽的病房。
“祖將軍!”孫閣老搬了張凳子坐到了祖大壽床前,聲音低沉:“老夫原本只是想讓你去殺一殺許梁的威風,最後搞成現在這樣,老夫委實始料未及。”
祖大壽輕咳一聲,朝孫閣老強笑道:“許梁實力之強,末將也是極為震驚。雖說他佔了手上利器的便宜,但論單打獨鬥,末將確實不是他的對手。”
“恩,”孫閣老道:“當年東廠前都督雨化田曾收買江湖上頂尖殺手天殺深入土魯番刺殺許梁,結果無功而返,連天殺本人和雨化田都折在了陝西境內!許梁的實力可見一斑。”
孫閣老面有憂色,許梁實力越強,他這個薊遼總督便越不好控制。
祖大壽道:“不但許梁本人,就是他身邊那個總兵戴風,戰力與何可綱都不相上下!閣老要多加註意啊。”
孫閣老面色凝重,良久輕嘆一聲,語氣很無奈地道:“如今看來,要想控制住許梁,硬來是不成的了。不過好在許梁在遼東毫無根基,遼東錢糧都由總督府控制着,只要掐住了許梁手下三萬梁軍的糧餉供給,多少能夠制約許梁。”
事涉孫閣老的佈置,祖大壽對於這些權謀之術不怎麼感興趣,便面色淡淡地聽着,沒有插話。
孫閣老起身,盯着祖大壽,囑咐道:“祖將軍且在府內養傷,修大凌河堡的事情,暫時交給何可綱負責吧。”
祖大壽點點頭,看着孫閣老即將走出去,便喚住道:“孫閣老!”
“怎麼?”
祖大壽猶豫一會,輕聲說道:“長伯情緒不太對勁,末將擔心他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哦?”孫閣老聽了,嘴角抽了抽,然後渾不在意地淡淡說道:“年青人嘛,偶爾衝動一下也無妨!只要不把天捅破了,老夫保他無恙。”
呃?祖大壽愣愣地看着孫閣老,神色輕鬆下來,朝孫閣老拱手道:“多謝閣老了。”
寧遠城東巡撫衙門,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經過牛二等人的悉心訓練,新招募的一百二十名巡撫衙門的衙役已經像模像樣了。許梁當即委任牛二擔任了這些衙役的頭目,另外三人任副手。由於徐長青和凌青的加入,許梁首先便以遼東巡撫衙門的名義下了一道公文,撤消了凌青的緝捕令。
凌青雖然是湖廣的秀才出身,但到底沒有真正處理過公門事務,許梁與凌青經過一番交談之後,便決定委任凌青為寧遠巡撫衙門參謀,主持寧遠巡撫衙門的日常事務,讓他儘快歷練成長起來。
至於徐長青的身份問題,許梁暫時還沒有好的解決辦法,況且留徐長青在寧遠,處於遼東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確實不太安全。許梁考慮徐長青是錦衣衛千戶出身,本身功夫不弱,這幾年又長期在遼東活動,對於遼東的情況很清楚,許梁更決定把徐長青帶回覺華島,讓他跟隨戴風帶領兵馬。
既然寧遠巡撫衙門的招牌已經掛起來了,許梁便決定多花幾天時間,把遼東各府的知府召到巡撫衙門裏來,面對面交流一番,多少能混個臉熟。
然而讓凌青把巡撫衙門的通知下發下去,過了三四天,居然沒有看到一名遼東知府出現在巡撫衙門裏。倒是收到幾位知府的信件,擺了一堆不能應召前來的理由。
第五天的時候,寧遠府知府高工姍姍來遲。許梁與他交談幾句,高知府便心神不寧,借故告辭!
砰!許梁氣得狠狠一拳砸到書桌上,震得整個房間似乎都震動了一下。戴風,徐長青,凌青等人聽到動靜,迅速走了過來,眼見許梁臉色鐵青,表情憤怒,徐長青便輕嘆一聲,拱手道:“大人,息怒!遼東文武的態度咱們早就預料到了,又何必動怒。”
許梁嘿嘿冷笑,“這幫混蛋知府果然眼裏只有孫承宗!等着吧,總有一天,我要這幫混蛋一個個都跪到本官面前磕頭求饒!”
徐長青說道:“大人,孫閣老在這裏威望太高,大人想在這裏發展困難重重哪。”
許梁起身,在屋裏煩燥地走動着,朝徐長青擺手道:“這個問題我和黃道周已經討論過了,咱們的以後的發展方向原本就不是這裏。這次召幾位知府前來,也只是做做樣子給遼東文武看看罷了。咱們再在寧遠呆下去已經沒有必要了,長青,安排一下,下午咱們便回覺華島。”
徐長青拱手道:“是。”
凌青出去安排午飯,許梁,戴風,徐長青等人坐在一起商議事情。過了一會,凌青神色怪異地走了進來,朝許梁拱手道:“大人,寧遠府經歷范志完在門外求見。”
“恩?”許梁驚愕地抬頭,想了想,道:“讓他進來。”
凌青聽了,便出去接引范志完。
戴風便嘿嘿輕笑:“這倒有意思了,高知府剛走不久,經歷官便找上門來了。”
徐長青道:“大人,這個范志完屬下倒了解一些,此人是崇禎四年的進士,到遼東任職兩年多,一直政績平平。不過倒也沒有聽說過此人有什麼劣跡。聽聞此人與知府高工不太對路,一直被高知府打壓。大人若是有意,倒可以拉攏一番,在寧遠府安插個眼線。”
許梁沉吟着,“先聽聽范志完的來意再說。”
范志完心情忐忑地進來,看見屋裏除了許梁,戴風之外,居然還有一位中年人,那中年人凌厲的眼神盯自己一眼,范志完居然有心悸的感覺。
“下官寧遠府經歷范志完拜見巡撫大人,戴將軍。”范志完垂頭拱手,恭敬地說道。
許梁也存了拉攏范志完的心思,語氣便很和善,招手道:“范大人不必多禮。請坐。”
范志完受寵若驚,忙垂頭道:“下官不敢。”
許梁也不勉強,笑吟吟地看着范志完,道:“你們寧遠府高知府剛剛從本官的巡撫衙門離開之久,可是高知府有什麼話忘了說,要范大人回來稟報?”
范志完搖頭,他躲在巡撫衙門之外,是親眼看着高知府從巡撫衙門離開,又特意等候了一陣子才抬腳進巡撫衙門的,為的正是要避開高知府。
“巡撫大人誤會了,下官此來,與高知府無關。”范志完道:“下官前來,是有極為緊要的事情要稟報給巡撫大人知道。”
許梁被提起了興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范志完,身體前傾,興沖沖地問道:“緊要的事情?說來聽聽。”
范志完看向他不認識的徐長青,表情猶豫。
許梁擺手道:“屋裏在座的都是本官的心腹,不必避諱。”
范志完聽了,想了一會,便表情凝重地朝許梁拱手道:“巡撫大人,下官此次稟報的事情,與關寧防線沿路修建的大大小小几十個堡壘有關……”
許梁和戴風,徐長青兩人交換個眼神,都極為驚訝,認真地聽着范志完的稟報。
孫閣老任薊遼總督,總理遼東軍務之後,鑒於清軍鐵騎戰力強悍,而遼東十幾萬兵力只有幾千關寧鐵騎能夠與清兵騎兵正面抗衡。其他的步兵,與清軍對戰,下場多半是一面倒的屠殺態勢。
針對這一點,孫閣老發揮了他幾十年領兵經驗,提出“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的軍事設想。徵用遼東人入伍,每打下一塊土地,便按軍功發給那些有功的將士,以此來提升遼東軍的軍心和戰鬥力。
此外,孫閣老乾得最突出的事情,便是在關寧沿線各處緊要地方,大興土木,修築了大大小小几十個,上百個堡壘,以此來鞏固關寧防線。這些堡壘,平時用來住人,一旦清軍來襲,守衛的遼東軍士便進入堡壘中,憑藉堡壘固守。
孫閣老的設想實施之後,起初效果也相當明顯。遼東軍靠着這些堡壘,步步為營,緩慢蠶食着清軍佔領的土地,一度將關寧防線延長到了錦州。此次孫閣老提出修復大凌河堡,主要目的便正是為了鞏固錦州防務。
以上這些,都是許梁從朝庭的官方邸報上看到的情況,許梁一度認為,這些邸報儘管多少摻了水份,但大體事實應當是真的。
然而隨着范志完的講述,許梁等人逐漸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寧遠經歷官范志完痛心疾首,按照范志完的說法,孫閣老修築這些堡壘的設想,對於阻撓清軍襲擾作用相當有限,但實施起來,卻是相當勞命傷財。朝庭每年耗費在遼東的三四百萬兩軍費,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耗費在這些堡壘上面。
許梁心裏盤算着,照這個算法,差不多每年攤到每一座堡壘頭上的銀兩,便足有三四萬兩之多。
“這些保壘難道都是銅牆鐵壁打造的不成?怎麼花費如此之巨?”許梁驚愕地問道,在從山海關到寧遠的路上,許梁也曾近距離觀察過幾個堡壘,大部分的堡壘也就一座圍屋那麼大,裏面能擠進去幾百上千人。
況且,許梁親眼所見,這些堡壘的用料與尋常縣城城牆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何至於花費這麼大?
范志完痛恨不已,憤憤然朝許梁拱手解釋道:“巡撫大人,這便是下官要稟報的,此舉勞命傷財的地方,這一個個的堡壘,修築起來,每一座都要按要求屯積足夠支持一個月之久的糧草,和足量的守城軍械,再加上守衛軍士的軍餉,消耗,一年下來數目也不小。更重要的是,朝庭花費了大量銀兩修築起來的堡壘,絕大多數在清軍的進攻之下,往往堅持不了多久便會被攻破,堡壘內的士兵被殺光,裏面屯積的糧草,軍器便成了清軍的戰利品。”
許梁愕然,戴風瞪大了眼睛,驚叫道:“怎麼會?那些堡壘修得比尋常縣城城牆都要高一些,清軍擅騎射,卻並不擅長攻城!堡壘內的軍隊固守的話,應當足以堅持到援兵到來!”
范志完冷笑連連,嘲諷道“這就要問問負責修築堡壘事務的各級官員了!巡撫大人莫看這些堡壘修得又高又厚,其實很多都是花花架子,表面現象。下官就親眼所見,一年前清軍圍攻錦州城外的一個堡壘,兩三輪圓木一撞,那看似高大的堡壘城牆便被衝出了一個空洞!清軍歡呼着,從洞口殺進去,血洗了整個堡壘。”
許梁握緊了拳頭,臉上也泛起了怒意,沉聲道:“你是說,朝庭修堡壘的錢並沒有完全花到堡壘上?”
范志完沉痛地點頭,“孫閣老提出修築堡壘的設想獲得朝庭恩准之後,真正實施起來,從京師到遼東地方,一級級的官員便都瞄準了這項肥差,朝庭的軍費拔過來,各級經手的官員上下其手,層層盤剝,軍費尚未運出京城,便少了兩成!到了遼東,經手的文臣武將再貪一點,拿一點,最後真正落到修築工程上的軍費,連原本預算的三成都不到!銀兩不夠,負責修築的人便只能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堡壘修成那個樣子,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更有甚者,實際上連堡壘的樣子都沒有,卻以已修堡壘數量往朝庭申報軍費,中飽私囊!”
許梁皺眉喝問道:“這種情況,朝庭戶部,工部,兵部,都察院難道就不會管一管嗎?”
范志完苦笑,攤手無奈地道:“怎麼管?朝庭一旦派人下來調查,發現帳實不符,遼東的這些官員便會滿口栽贓到清軍頭上,輕飄飄的一句:讓清軍攻陷之後焚毀了!調查的官員便一點脾氣都沒有,難道他們還敢跑到皇太極面前去求證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