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舌戰群老
雪花還在寒冷的空氣中飄蕩,時而被風一吹,紛紛揚揚的雪花就像潔白的絨毛一般四面擴散飄去,翻着滾兒撞落在羅馬城內的房檐和瓦牆上。
此時已到了正午十分,正是軍營開鍋造飯之時,本該圍在餐桌旁邊的近衛軍士兵早已在尤諾.蒙尼塔廟前的草坪上集結完畢。因為在這之前,我下達了提前吃飯的命令,便是要趕在羅馬城防軍吃飯之即,一舉解除他們的武裝。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制敵機先絕對是克敵制勝的法寶,趁其不備而攻之更是減少己方傷亡的不二法門。
我站在近衛軍營地的中央,目光從排列整齊的近衛軍士兵的身上掃過,然後對身邊的謝亞努斯下達了命令。
“你要儘快解決掉城北的城防軍,如果遇到有反抗的人就地處決,不管他的身份地位有多高。馬上出發!”
“如您所願,將軍。”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在各自的軍官的率領下,儼然有序地離開了軍營,沿着阿爾克斯山下的數條小路奔向羅馬城的各個方向。到最後,整個近衛軍營地里就剩下了三千重裝步兵還在原地待命。
我在重裝步兵的隊列前來回踱步,沉重的腳步將地上的積雪踩扁,然後又被不停飄落的雪花重新覆蓋。我無意識地將握在骨刀把柄上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把柄末端的骨節,而心思卻在來回的踱步中不停地盤算——這次如此倉促的行動實在是無奈之舉,端的是十分地冒險,希望我的這些身經百戰的近衛軍將士能夠一舉拿下城防軍,對其重新整編。但是誰來指揮他們呢?我的人肯定不行,這些老爺兵恐怕不是我的人能夠指揮得了的,看來還必須從羅馬貴族裏找個人來做城防軍的指揮官才行。只是誰才可以又能指揮這支軍隊,又能聽從我的安排呢?最低限度也要對未來的羅馬皇帝忠心,至少這樣還算是站在我這一邊。我該選誰呢?頭疼啊。
思萊尼看到我遲遲沒有下達命令,在一旁急道:“將軍,你再不下命令,只怕羅馬城防軍的指揮官哈米兒會有所察覺的,那樣我們就危險了。”
“哈米兒?!”聽到這個名字,我只覺得眼前一亮,不由得脫口叫道,“我怎麼把這個胖子給忘記了?好,就是他哈米兒了。”
這一下找到了合適的人選,我當即止住腳步,抬頭對思萊尼命令道:“你馬上帶人去把哈米兒一家圍起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或離開。然後以儲君的名義請哈米兒來近衛軍團議事,去吧。”
“是,將軍。”思萊尼終於得到了立功的機會,兩眼發光地大聲領命而出,急沖沖帶了一隊重裝步兵衝出營去,轉眼間便消失在茫茫雪花之中。
我望着一群人消失的方向,笑罵道:“這小子,當真是只想着殺敵立功,如果哈米兒身上多了些不必要的傷痕,看老子回頭怎麼收拾你。”
我戴上頭盔,對身邊的一名副官命令道:“我留下一個大隊給你守衛大營,一旦看到城內有狼煙升起,你就率領這個大隊封鎖羅馬城內的所有路口,禁止近衛軍以外的人通過。其餘兩個大隊隨我一起去元老院,將那些勾結叛軍的老傢伙統統抓起來。”
然後我回頭對身前的重裝步兵吼道:“第一大隊留下守衛營地,第二、三大隊跟我去元老院抓人。出發!”
“是,將軍。”豎立在風雪中的眾多軍士齊聲回應。
我從斑尼手中接過戰馬的韁繩,吩咐他留守大營,然後翻身上馬,率領兩個大隊的重裝步兵開拔出營,浩浩蕩蕩地向尤莉亞大會堂而去。
原本進入元老院的議會是不允許帶一兵一卒的,就是進入議會的貴族也不得夾帶兵刃入內。但是由於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和元老們又是相互較勁,誰都不服對方,因此我一狠心,乾脆來個武力示威,這兩個大隊的兩千人馬就是要把元老院的尤莉亞大會堂團團圍住,迫使那些頑固的羅馬元老們想我低頭。如果說在會堂之上元老們會玩什麼花樣,使出詐降的招數來騙我,那麼我提前分兵解除羅馬嘗防軍的武裝就將元老們所依賴的反抗希望徹底的瓦解掉。沒有了牙齒的老虎只是一件威風猶存的裝飾品而已,對我來說將不再有任何地威脅。
雪花飄舞,戰雲密佈,曾經號稱世界第一繁華街道的尤加里烏斯大街已經是風過殘雲,不再有往昔繁華的風采。冷冷清清地街道上堆滿了積雪,上面鮮有行人的腳印;只有在街道的兩邊,偶爾有羅馬民眾丟棄的物品在積雪的掩蓋下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我在馬背上抬眼望去,這些形狀怪異的積雪和建築物上垂懸於房檐下的冰枝融合在一處,組成一幅奇特的畫面。這情景和我在條頓堡遇到的情況決然不同,當地的居民面對在面對叛軍之時,無不包卷細軟四散逃命,生怕跑慢了就會死於叛軍的屠刀之下;可是在羅馬的大街上卻看不到逃難的人群,出現在大街上的全是軍人,而所有的羅馬平民全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也許在他們心裏,這羅馬城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據點,要麼等待我們戰勝叛軍慶祝勝利,要麼等待城破之後被叛軍屠殺。冷冷清清的被冰雪淹沒掉的長街便是羅馬人的心情最好的寫照,而這種面臨絕境的絕望心態與我目前的景況完全相同。我坐在馬背上面對着漫天風雪,對羅馬人此時此刻的絕望心態深有感觸和體會。
奔跑的馬蹄將街道上的積雪向後踢飛,在兩千近衛軍的簇擁下,快速通過了這條尤加里烏斯大街,然後將羅馬廣場邊上的尤莉亞大會堂團團圍住。守衛在尤莉亞大會堂前的數十個守衛楞在當地,驚恐萬狀地望着面前的近衛軍隊列,沒等領頭的守衛軍官上前交涉,就被突前的近衛軍一擁而上解除了武裝,一連竄地趕下了尤莉亞大會堂前的大理石台階,捆綁之後丟在了一邊。
我翻身跳下馬背,環視了一下尤莉亞大會堂四周的情況,然後命令帶隊的軍官嚴加防範尤莉亞大會堂附近的情況,徹底封鎖這座議會所在地——元老院。
“將軍,要不要衝進去?”跟在我身後的第二大隊指揮官阿爾貝尼尼上前兩步,在我耳邊低聲問道。
“不用,你就帶着士兵在外邊控制局面就行了。怎麼說這裏也是元老院,我得給這些羅馬的公民們一個機會不是?”我斷然拒絕了軍隊的粗暴習慣,將骨刀解下來交給自己的一名親衛,自己沿着尤莉亞大會堂正門前的大理石台階,一步一步走了上去。早已搶佔了大門要處的近衛軍士兵為我推開了雙人高的大門,露出了裏面的議會大廳。
緩步走進了議會大廳,我明顯感覺到了留在大廳的人注視自己的目光很特別,有嫉妒也有憎恨,但更多的是畏懼。我在臉上保持着慣有的冷峻,毫不理會這些呆在大廳里的小角色,迅速地通過了大廳連接元老議會室的迴廊,最後站到了元老們的面前。
“殿下。”我進入議會室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提比略,立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向他表示問候。
“克勞狄將軍來了,快來我身邊坐下。”看到我的到來,提比略臉上的表情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我再不到的話,他就會承受不住這幫老傢伙們的壓迫了。一翻做作之後,在“蒼老”的臉上堆積出親切的笑容的提比略,用極其曖昧的態度向在場的元老們宣告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堅不可摧的。而這句充滿了“親切和關懷”的話語立刻引起了議會室里的元老們的議論,整個議會室頓時熱鬧起來,而我則徑直走到提比略身邊的一個空位坐下來。
“什麼時候在元老院的議會室內允許奴隸出身地人出現了?”西塞羅眼露凶光向我發出了質問,“這裏的元老是必須具有騎士身份地羅馬貴族才有資格擔任,好像你克勞狄將軍還沒有資格進入元老院吧?”
“克勞狄將軍隨先皇陛下遠征條頓堡,並且立下了赫赫戰功,現在已經是近衛軍團的最高指揮官,這樣的功勞和官爵難道還不夠資格當騎士嗎?”提比略陰沉着臉反問道。
“可是克勞狄並不是羅馬貴族。”一名坐在議會室的梯形座台最上面一層的元老猛然站起身來,一臉憤怒地嚷道,“所以他不能進元老院。”
我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回擊道:“誰說我不是貴族?”
所有的元老聞言均是一愣,顯然沒有聽明白我話里的意思。那位站在高處的元老反應很快,追問道:“你說你是貴族?那你給大家當場證明一下。”
我仰天打個哈哈,暗自嘲笑這個沒有頭腦的傢伙問出了這樣愚蠢的問題,還自以為是地給我下個貌似難題的套子——要我當場證明自己的貴族資格,嘴裏邊毫不客氣地反駁道:“這位元老的腦子沒有什麼毛病吧?剛才殿下的話你難道沒有聽明白?”
這一下,所有精明的元老都已經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既然提比略在剛才已經給了我一個騎士身份的資格,哪裏還需要什麼其他證明來確定我是不是貴族身份?想到這一層的元老們面色發白,知道目前的情況對他們很是不利,紛紛對立身高處的那位元老表示出不滿,欲阻止他的愚蠢發問。
然而那位站立梯台高處的元老的腦筋偏偏蠢笨不堪,對自己人的不滿不加理會,自顧自地沖我繼續嚷道:“你別在大家面前躲避我的問題,轉移大家的視線,趕快回答我的問題。”
“這位元老大人,你還有什麼問題要我回答?”此刻我臉上的笑容如果可以讓我自己看到的話,那麼我也會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陰險——既然這個白痴讓我有機會在這些元老們的面子上抹上一把黑灰,我為什麼要放過?對於這樣的可以讓元老們丟臉的好事,我是絕對的勝任愉快,自然是要大大地戲弄一番,不然如何對得起這自動送上門來的機會?
“我要你給大家當場證明你是貴族的問題你有回答嗎?”這位老頑固死咬住我不放,貌似我是塊大蛋糕一般任他享用,老臉上居然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個愚蠢的白痴,不知道是怎麼混進元老院的。我在心裏面直笑得跌蕩起伏,幾乎喘不過氣來。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我才面露譏笑地回應道:“我這個被殿下當眾賜封的騎士,還需要向你和在座的各位元老們當場證明自己的貴族身份嗎?看來你的腦子的毛病已經很嚴重了,我建議你應該馬上去看醫生,尊敬的元老大人。”
這一番又是譏諷又是辱罵地字句深深扎進了面紅耳赤的元老心中,領他惱羞成怒地在高台上暴跳如雷:“我有沒有病用不着你這個奴隸來管……”
“夠了!”坐在四塞羅旁邊的一位元老站起身來,對那位愚蠢不堪的老傢伙大聲呵斥,阻止了他繼續在議會室內的惡劣表演。也許是對這位元老的地位有所顧忌,那位對我恨之入骨的元老才很不甘心地坐回了原位。
我吃了一驚,開始猜測這位在自己人面前頗有威望的元老的身份。在仔細打量了他的面孔之後,我依稀記起這個人的名字叫做瓦倫蒂尼。沒等我繼續在腦海的記憶中搜尋他的相關資料,這位氣勢很足的老人便向我發動了新的攻勢。
“請問克勞狄將軍,作為貴族的你擁有多少財產呢?”瓦倫蒂尼冷笑着問道,“如果你方便的話請告訴大家吧。”
我心頭一震,知道這個老傢伙切中了我的要害。我能有多少財產?可以說現在的我根本就沒有一分一毫的存款。但是明知不妙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同瓦倫蒂尼周旋,希望從中找到出路。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請瓦倫蒂尼元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保持冷靜地反問瓦倫蒂尼。
“什麼問題?”瓦倫蒂尼的表現非常的沉着老練,似乎知道我心裏的想法。
“不知道你所說的財產是以什麼樣的形式來衡量?”我小心翼翼地斟酌每一個字,生怕被這個老狐狸抓住什麼漏洞,極力擴大有利於自己的空間,“比如潛在的財產算不算在內呢?”
瓦倫蒂尼哈哈一笑,道:“只有明確地擁有了一百二十萬塞斯退斯財產的人才可以進入元老院,這是先皇陛下制定的法律,所以克勞狄將軍所說的潛在財產不被計算在內,因為潛在的財產是看不見的。”
我心裏有些着急,眼看着自己的退路被這個老狐狸給封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不由得回頭看了提比略一眼,希望這個未來的帝國皇帝能幫我一下。
“難道克勞狄將軍連一百二十萬塞斯退斯的財產都沒有嗎?我記得先皇陛下在奧古斯塔為了表彰你的功績,曾經當著近衛軍將士的面賞賜給你了兩百萬的塞斯退斯的財產,克勞狄將軍可別忘了。”提比略在一旁及時地提醒我,臉上還顯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好像在責怪我怎麼能忘了自己是個擁有兩百萬塞斯退斯巨額財產的大富翁。
我在心裏暗嘆提比略的演技是如此的出神入化,及時地掀掉了我頭上的那頂窮人帽子,嘴上沒有絲毫停頓地借題發揮:“殿下責怪的是,末將自然不敢忘記先皇陛下的賞賜,只是奇怪這元老院的門檻竟然這樣的低,只要一百二十萬塞斯退斯的財產就可以取得進入元老院的資格,我還怕先陛下賞賜給我的財產不夠呢?”
這一變故讓老謀深算的瓦倫蒂尼也招架不住。原本以為這樣的巨額財富只有少數的羅馬貴族才會擁有,而像我這樣的奴隸出身的近衛軍將領想要在短時間內湊齊這筆巨款,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實現的。瓦倫蒂尼打着如意算盤,欲借這個無法逾越的門檻來阻止我進入元老院,一旦將我踢出元老院,他就可以聯合其他元老一起對提比略施加壓力,從而達到架空這位未來的羅馬皇帝的目的。可是就算他的算盤撥弄得再響,這邊的提比略只一句話就將他的算盤壓散了架,還偏偏讓所有在座的元老都沒法反駁。因為先皇奧古斯都已經在遠征條頓堡的戰場上病故了,這就形成了死無對證的局面。找誰要證據?找近衛軍要證據,——我是近衛軍的最高指揮官,背後有提比略撐腰,近衛軍中誰敢對我說“不”字?找叛軍要證據,——那更好,提比略隨便一個“通匪”的帽子砸下來,我這個近衛軍最高指揮官就可以奉命砍人,地誰受得起?所以在座的元老只得承認我有進入元老院的資格。
我和提比略對望了一眼,彼此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這個反擊打得漂亮之極,一下子將元老們的囂張氣焰給壓了下去。
然而,讓我和提比略沒有想到的是,這幫擅長玩弄政治陰謀的元老們並非這樣輕易就能打發得了的。清醒過來的元老們在瓦倫蒂尼的帶領下,又發動了新的攻勢。
“殿下,我們元老院經過慎重的討論,一致認為不能讓你來繼承先皇留下的皇位。”在瓦倫蒂尼的授意下,西塞羅一臉嚴肅的說道,“所以今天元老院將這個討論結果通知你。”
我和提比略對望了一眼,心說這幫老不死的終於撕下了偽裝的面具,露出了他們的本來面目了。先前對我的種種刁難不過是個前奏而已,能夠把我踢出元老院固然好,他們對付提比略也容易一些;不能阻止我進入元老院也沒有太大的關係,照樣是群起而攻。總之這個羅馬皇帝的寶座是不能讓我們得了去。
我知道眼前的這個提比略對羅馬宮廷的事物比我還要無知,我好歹也算是接觸過一些,自然就只能由我一個人來抵擋元老們的進攻。面對着擁有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的元老,我不得不硬着頭皮頑抗到底。隨機應變吧,我不由得在心裏發出了這樣的哀嘆。
“真是好笑啊,先皇陛下地皇子竟然不能繼承皇位,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我定下心神,在臉上做出一副憤怒的表情,猛然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高聲呵斥道,“怎麼?先皇陛下才病故幾天,你們這幫元老就要謀反?”
“不是我們要謀反,這個罪名還請克勞狄將軍不要輕易地施加在我們身上,我們這些老人是承受不起的。”瓦倫蒂尼接口道,“羅馬帝國的皇位的繼承人必須得到先皇陛下的指認,但是現在先皇陛下已經病故,而殿下有沒有得到先皇陛下的指認,所以殿下不能繼承這個皇位。這是羅馬帝國的皇位繼承律法規定,必須嚴格執行。”
我沉下臉來盯住瓦倫蒂尼的眼睛,冷笑道:“如果先皇沒有指認殿下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那殿下怎麼能做帝國的儲君?”
瓦倫蒂尼微微一笑,道:“儲君和皇帝是兩個概念,克勞狄將軍別混淆了。先皇只有殿下一個養子,所以這個儲君自然只能由殿下擔任,反正又沒有人來爭這個位置。”
我知道這其中有問題,但又不知道這問題出自何處,心裏越想就越着急。情急之下又搬出了老辦法來對付瓦倫蒂尼。
“先皇陛下在病故前確定了皇位由殿下來繼承,全軍上下十數萬人都親眼目睹了這個過程,元老院可以去近衛軍團調查。”
瓦倫蒂尼搖搖頭,道:“克勞狄將軍別再用這樣的幌子來搪塞元老院,這是沒有用的。因為按照羅馬皇位繼承法的規定,皇位的繼承人必須由上任皇帝陛下在元老院的議會上當眾指認,並宣讀新皇帝陛下的權力範圍。如此莊嚴神聖的最高授權儀式,怎能像克勞狄將軍這般說得輕鬆?”
我聽了瓦倫蒂尼這番說辭,立即知道大事不妙,因為我對瓦倫蒂尼所說的這個皇位繼承法一點都不了解,叫我如何去辯駁這種論調?心急氣浮下,臉上已是沁出了細細的汗珠。而呆坐一旁的提比略更是臉色蒼白,剛才還神采奕奕的雙眼已經變得獃滯無光了。
只是我氣憤難耐,實在是難以咽下這口惡氣,森然道:“怎麼著?按照元老院的意思,這是要把殿下的皇位繼承權給抹殺了。”
西塞羅笑容滿面地跳出來,道:“法律就是法律,沒有人情可講。”
剛才那位被我數落的元老也在一旁幫腔:“不錯,帝國法律是沒有人情可講的,殿下和克勞狄將軍都是最清楚不過了。”
我扭頭看見提比略坐在位置上搖搖欲墜,不甘心就此認輸,恨聲道:“如此按照帝國的皇位繼承法,誰有資格繼承這個皇位?”我伸出手來指着一連淫笑的西塞羅呵斥道:“是你?”接着又把手指向了瓦倫蒂尼,“還是你?”
“克勞狄將軍,按照帝國的皇位繼承法,羅馬沒有人能夠繼承先皇陛下留下的皇位。”瓦倫蒂尼笑道,“羅馬以後不再有皇帝。”
我呆了一呆,一臉地迷惑:“你說什麼?以後的羅馬不再有皇帝?”
瓦倫蒂尼似乎很滿意我臉上的表情,大聲笑道:“不錯,克勞狄將軍是明白人,以後的羅馬不再是帝制,而是共和制。一切國家事務都將由元老院商討制定和執行。”然後又面向提比略,“不知道殿下還有什麼疑問?”
我不敢想像這個國家沒有皇帝會是怎樣一番景象?雖然我曾經聽說以前的羅馬也沒有皇帝,但是那只是幾十年前的事,自己還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然而現在親身經歷了元老院廢除皇位的體會,內心的震撼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就在恍惚間,我忽然明白了元老院的最終目的:廢除皇位,恢復共和。難怪當初他們要慫恿先皇奧古斯都遠征日耳曼,當奧古斯都遇險之即又催促提比略率軍遠征,恐怕這兩次遠征的情報都被元老院出賣給了日耳曼人,否則奧古斯都和提比略怎麼會都死於條頓堡?要不是我偷天換日,恐怕現在的羅馬已經是共和國了。這才是這幫元老們隱藏在面具後面的真實嘴臉。
“真是厲害啊。看來在這些老謀深算的眼老面前,我還很幼稚啊。”我暗自哀嘆,有種忍不住要落淚的傷感,“居然在奧古斯都出征前就開始謀划顛覆羅馬帝國,算計好了一切,真真比那羅馬城外的叛軍還要陰險毒辣。現在我該怎麼辦?怎生挽救這樣的危局?難道真箇就這樣完蛋了?”我決不能讓這幫老奸巨滑的元老掌控羅馬帝國,恢復共和制,那樣的話,首先遭殃的就是我這個奴隸出身的近衛軍團指揮官。當我還是個角鬥士的時候,就聽特達斯巴說過奴隸在羅馬共和國的下場比現在的羅馬帝國還要悲慘。就以角鬥士為例,共和國時期的角鬥士不僅要和人角斗,還要和野獸角斗,而且整個共和國時期的角鬥士獲得自由的人數,還沒有先皇奧古斯都在位期間赦免的人數多。僅一位羅馬皇帝赦免的奴隸就比整個羅馬共和國多,可以想像,由這幫元老恢復了共和制的羅馬會是多麼的黑暗。到時候別說解救其他奴隸,就連我自己恐怕也得完蛋。
“看來必須用武力來摧毀這幫老傢伙的幻想了。”我在心裏發了狠,發誓要送這些陰險的元老們下地獄。
議會室里的元老們個個容光滿面,瓦倫蒂尼更是朗聲宣佈了更改帝制的結果:“現在,元老院已經確認,提比略殿下不具備繼承先皇奧古斯都留下的皇位的條件,從現在開始,羅馬恢復共和制。”
霎時間,議會室內人聲鼎沸,特別是西塞羅的笑聲十分尖銳和高亢,整張老臉在密密麻麻的皺紋里堆積出一個令人噁心的笑容來:“我說克勞狄將軍,你得安慰一下殿下那脆弱的心,不然殿下會暈過去也不一定。”一句話又引起眾元老們一陣的哄堂大笑。
我拚命忍住內心的憤怒,知道自己現在不能立即翻臉,否則自己很有可能走不出這間議會室。只有等到了元老院外面,再做計較。
“看來羅馬恢復共和制是事在必行了,”我面對面無人色的提比略苦笑一聲,
“殿下,我們還是走吧,我送你回寢宮。”
“等一下,”瓦倫蒂尼上前攔住我和提比略,“克勞狄將軍,你得交出近衛軍團的指揮權。”
“現在要我如何把近衛軍團的指揮權交給元老院?”聞聽此言,幾乎就要發作的我扭頭面向瓦倫蒂尼,“如果不當著近衛軍將士的面交接兵權,你以為近衛軍團的近萬將士會相信元老院?外面的士兵根本就不知道羅馬已經恢復了共和制,沒有殿下的放權,赫然變更軍團的最高指揮官是要引發士兵嘩變的。”我絞盡腦汁地尋找理由來搪塞瓦倫蒂尼的逼迫,看到梯台上的元老們也走下座位圍了過來,急忙又補上一句,“你們又不是沒有在軍隊裏服過役,現在羅馬城外的叛軍就是很好的例子。”
瓦倫蒂尼和西塞羅等人交頭接耳了一番,終於同意和我們一起到元老院外面去找我的親兵,指派一人去近衛軍團駐地送信。這信的內容由元老院書寫,目的就是要近衛軍團中的主要軍官都來元老院,當著提比略的面解除我的近衛軍團的指揮權。
等到瓦倫蒂尼把信寫好,並同一干元老圍着我和提比略走向元老院的大門,我才鬆了一口氣。自以為穩操勝券的元老們還不知道整個尤莉亞大會堂已經被我的人包圍了,按照他們的想法,我來元老院最多帶幾名隨從,就眼下這樣的局面絕對是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卻不知在元老院的外邊,等待這些元老們的將是他們意想不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