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怎麼會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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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之醒來已經是手術后三天了,雖說是請了護工,又有專屬的醫生護士照看,但梧桐和顧珩還是都請了假交替着寸步不離的守在醫院,這是梧桐自母親離開后第一次感受到小時候的那種彷徨無助,她怨顧衍之,可又害怕他真的就這麼離開了,這種複雜的感情讓她幾日來都行坐不安,整個人顯得恍恍惚惚的,心跳檢測儀器就像一隻怪物一樣,成日都持續着那種讓人心弦緊繃的聲音,生怕下一秒它就會發出代表死亡的“滴”聲。
雖然醫生說顧衍之算是勉強又熬過了一關,可語氣中憂慮還是讓梧桐的心往下沉了沉,顧衍之的生命就像是一支易碎的玻璃杯,上面已經佈滿了龜裂的紋路,沒人知道是否在下一刻就被分崩離析,顧珩在幾天的時間裏就憔悴了不少,為了震得住局面,雖然他依然氣勢迫人,波瀾不驚,但和他單獨呆在病房裏的梧桐卻能看見他眼底逐漸加深的青黑。
天蒙蒙的籠罩着一層灰色,壓抑而厚重,一場暴風雨眼看着就要到來,風捲起了白色的窗帘,如同一隻垂死掙扎的巨鳥一般肆狂的飛舞,梧桐將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走過去將窗戶關上,沒有了風的肆虐,窗帘停止了亂舞,安靜的垂了下來,房間的氣氛壓抑而沉悶,“滴滴滴”的聲音彷彿在敲擊這心臟,相較於兩個面色沉重的人,床上的顧衍之反而顯得更為平靜安寧,枯瘦的面容已經看不出年輕時硬朗的五官,緊閉的眼皮將他唯一尚在的銳利也遮蓋嚴實,此刻的他真的像是一個生命逐漸枯竭的脆弱老人。
顧珩接了一杯熱水,打開抽屜沒找到想要的東西,於是抬頭看她。
“小芊。”
自從那日起,顧珩就一直這樣叫她,原先還有一點的彆扭也在這幾天被消磨殆盡,梧桐開始慢慢默許接受了這個稱呼,她明白顧珩的意思,轉身在旁邊的柜子裏翻出了一包新的棉簽地給他,顧珩抽出一根,沾了水,小心的在顧衍之乾裂的嘴唇上塗抹,忽然,他的手微微一顫然後停下了動作。
“小芊,去叫醫生。”
似乎是對這個名字有着特殊的感應,顧衍之緊閉的眼皮下又有了微微的轉動,顧珩試探這又叫了一聲“小芊”,只見他眼珠轉動得更快了些,已經走到門口的梧桐聽見他的聲音遲疑的回頭看了看,顧珩揮了揮手:“快去。”
待她走後,顧珩才慢慢露出一絲苦笑,看着床上被他叫做父親三十年的老人,輕聲的說道,“別睡了,小芊還在等你。”
這個時刻,他才不得不承認,在顧衍之的心裏,好不容易尋回的梧桐比他這個兒子更為重要,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顧珩卻最為了解自己這個父親是有多麼的睿智沉穩,到底是多深的後悔和愧疚才會讓他對梧桐如此小心翼翼的重視?原本對梧桐還有那麼一些的負罪感也因為這個認知而逐漸瓦解,他相信自己這麼做是對的,不管手段是否有些卑鄙,但至少能夠讓顧衍之心裏的壓抑釋懷一些,因為梧桐而高興一些,而梧桐能夠嫁給歐陽珏對她來說或許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從小就了解的阿珏在顧珩看來遠比那個裝傻充愣利用梧桐感情的傢伙要好得多,即使梧桐現在心裏還有疙瘩,但顧珩相信,時間總能撫平一切。
梧桐領着醫生匆匆趕來時,顧衍之已經睜開了眼睛,作為這家醫院副院長的中年男人認真的給他做着檢查,一會兒過後,長舒了一口氣,連日來第一次在顧珩梧桐面前展露一個算得上輕鬆的笑容。
“醒過來就沒問題了,這一關算是又熬過去了,還是那句話,好好修養。”他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些,“記住,絕對不要讓他再受什麼刺激了。”
這句話說的梧桐有些愧疚,她已經從顧珩口中大概的了解到顧衍之這次突然倒下的原因了,沒有猜錯,的確是因為她那天的那番話,趕走了霍文熙母女之後,顧衍之立即便命人重新細查了一次,得到的結果比梧桐所知的還有詳細,拿到手的文件里甚至包括了當年那場慘烈車禍的現在存留照片,這件事他是偷偷進行的,顧珩起先並不知情,在得知了消息后匆匆趕回去卻已經看見顧衍之拿着一疊文件和照片渾身顫抖不已,面色蒼白如紙,雙眼一翻就直接倒地。
顧珩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責怪她什麼,語氣平靜得彷彿僅僅是在給她陳述一件事實而已,不過話落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話:“這段日子我要呆在醫院,恐怕不能兼顧股份回收的事了,不過我已經將事情交給了ben負責,他會做好的。”
這是一句隱晦的提醒,她怎麼會聽不懂,她無法反駁什麼,只能暗自苦笑,或許在顧珩的眼中,她對顧衍之根本就沒有感情只有怨恨,能將她牽制住的只有蔣宴澤而已。就像她無法像顧珩解釋她其實也在意顧衍之,那番話她並不是故意說的一樣,她也無法否定顧珩的判斷中她對蔣宴澤的在乎的確佔據了一半的原因。
顧衍之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尋她,枯瘦的手緊緊的拉着她不願意放開,掌心微涼的溫度熨貼在她手背,他嘴唇顫抖着,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但梧桐卻看得出,那雙灰濛濛的眸子裏帶着愧疚更深了,好似一個無底深淵一般,她想,那些被查清的事實那些照片帶給顧衍之的不僅僅是這次身體上的傷害更多的是在他心裏最脆弱的地方又重新上了一道枷鎖,莫名的,她的心彷彿被一根看不見的細線緊緊密密的纏繞着,勒緊,面對這樣愧疚的目光,她幾乎想要逃離。
顧珩走上前來,將手覆蓋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面,打破了他們之間窒息般的氛圍,他對床上的顧衍之微微一笑。
“爸,小芊要和阿珏訂婚了,你好好修養才能參加。”
顧衍之渾濁的眸子驟然一亮,如同迷霧盡頭最後的一盞明燈一般,他看看顧珩又轉頭看向梧桐,用眼神進行最後的詢問,梧桐的心裏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苦澀,在那樣頹敗的期盼目光中,她無法拒絕,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垂眸不在說話,將她的反應視作在害羞的顧衍之終於笑了,曾經叱吒風雲,睥睨天下的老人此刻就像個得到糖的孩子一般,她無法面對顧衍之那樣真心單純的笑容,就彷彿讓她心裏那些因為交易而欺騙的骯髒思想一點一滴的放大,無所遁形。
顧珩是個行動派,做事乾脆利落又迅速,梧桐點了頭后,他便飛快的開始着手進行這件事,聯繫歐陽家在得到他們無比滿意的肯定答覆后,一些列的準備工作便開始了,這其中還包括將在訂婚當天對外公佈梧桐身份的這件事,顧衍之當然是樂意之極,他知道不敢奢望是否能在有生之年聽見梧桐叫他一聲“爸”,但他卻無比的渴望向全世界都宣告梧桐是他顧衍之的女兒,他曾經沒有做到的事,曾經對深愛的女人沒有兌現的承諾他只希望能在女兒的身上做到。或許是因為有了期待的喜悅,顧珩的身體竟然飛速的好轉,雖然延長壽命已經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他不在那樣憔悴枯瘦了,這更讓顧珩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反觀作為主角的梧桐,反而顯得平靜淡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生活有條不紊,所有的事都交給顧珩,她一概不過問,彷彿置身事外一般,只是每天垃圾桶里的啤酒瓶越來越多了,甚至於床頭櫃的抽屜里還新增加了一瓶安眠藥,她不知道失眠症有沒有得根治,若沒有,她豈不是要做一輩子的女酒鬼了,自嘲間,一瓶啤酒見了底,手中的工作也昨晚了,可還是沒有絲毫睡意,梧桐嘆了一口氣,打開冰箱才發現備的酒都喝光了,這個時間出去買酒又有些犯懶了,看來今晚只能吃安眠藥了,她想着於是準備去廚房拿個被子倒水吃藥,目光卻瞟了冰箱裏靠角落的一盒東西。
看着手中的進口純牛奶,梧桐疑惑的皺了皺眉,這才想起上次胃疼到出血,顧珩知道後來看她,發現她這裏幾乎什麼都沒有,於是採購了一堆東西塞進了她的冰箱裏,那些蔬菜瓜果她陸陸續續得都吃光了,卻忘了這盒牛奶,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和熟悉的包裝讓她不期然想到了某個人,某個她曾經每晚都要端一杯熱牛奶給他的男人。
蔣宴澤,沒有了那被熱牛奶也能睡得很好吧……
只開着一盞枱燈的昏暗房間內,梧桐身影矗立在冰箱旁良久,一聲模糊的嗤笑聲后,她將牛奶打開,倒進了玻璃杯中,乳白色的液體慢慢上升,裝滿了大半個杯子,緊接着她將杯子放進微波爐內,中溫,80Hz,50秒,動作熟練。
嗡嗡聲打破了深夜的寧靜,蔣宴澤從文件堆里抬起頭,拿過手機查看剛收到的短訊,嘴角慢慢露出一抹冷笑,蔣安茹……他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剛才太專註沒有感覺,此刻才覺得疲憊感蜂擁而至,他摸索着端起了桌旁的玻璃杯,入手的冰涼卻讓他微微一怔,看着杯中滿滿未曾動過一口的乳白色液體,剩下的只有苦笑。
歐陽家將要和顧家聯姻,這個消息不知何時開始在全國沸沸揚揚起來,面對兩個超級大集團的結親,各種各樣的傳聞開始層出不窮,本來就是動動腳都會讓全國搖一搖的勢力,如今居然還要結合,怎麼不是一件讓人猜忌顧慮的大事,商業圈的局勢開始動蕩,甚至於連博銳這樣不大不小的勢力都收到了細微的波及,人人都在議論,人人都在猜測,人人都在關注,蔣宴澤的電腦頁面上也停留在一篇報道此事的新聞上,一排一排的看下去,蔣宴澤的眼底泛上了一層暗色,和所有人都傳言的對象不同,他深知將要和歐陽珏訂婚的絕不是顧嬨,而是無人知道的顧衍之的親生女兒,顧芊。
交握的雙手慢慢收緊,指節凸顯,用力到泛白,蔣宴澤死死的盯着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內容,眼眸微眯。
怎麼會這麼快……他都還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