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想要留你，但留不下你。
吳瀟滿臉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兩位最得意的弟子。十年磨一劍，自己的努力真的沒有白費。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以及最簡單的一個動作，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都傾注了他巨大的心血。
吳瀟此時就像一位偉大的畫家，在巨作完成之時，他用一種滿意地眼光來打量它，滿滿地自豪感油然而生。
突然，吳瀟的神經變得緊繃起來。這是遇到高手后的自然反應，並沒有刻意地通過大腦去控制。
夜色中，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像這邊慢騰騰地走了過來。他走的很慢，也走的很輕，就像一位到了晚年需要通過拐杖做輔助，顯得步履維艱的老人一樣。
發現來的人是他，吳瀟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又慢慢地放鬆下來，臉上也帶着令人沉醉的笑意。真的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能夠碰到自己的老朋友，不過這也並不覺得例外。林家想要留下自己，家裏的大殺器必將現身。
說實話，他早已經等候多時了。他剛才一個勁兒的催促葉璞快速解決對手，其實內心也有另外一種擔心，就怕自己的老朋友會提前到來，那個時候要是有其他的敵人出現，自己就是想要幫都幫不了。
“好久不見了。”吳瀟爽朗的聲音傳了出來。他的身體處於完全放鬆的狀態，臉上也同樣掛着溫和的笑意，就好像見到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那樣，有些激動、有些欣喜。
劍皇同樣將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吳瀟的身上，即使對方臉上出現輕微的波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是一個令自己不得不放下所有包袱全力以赴的極危險的高手。如果你被他臉上迷人的笑容所麻痹，真的以為他對你沒有絲毫敵意的話，那麼等待你的就只剩下死亡了。
十年，整整過去了十年。
都說時光如梭，記憶的行囊會因太沉重而自動扔掉一些陳舊的人和事。但是，絕對不包括眼前的這個人以及他的那把劍。
直到現在，劍皇仍然忘不了那一劍出，天地為之動蕩的場景。那無與倫比的凌厲一劍，夾雜着風聲而來，彷彿要把整個林家的人全部屠進，將林家從記憶的長河中抹去一般，太可怕了。
劍皇現在想起那一劍都覺得心有餘悸。早在十年前都已經名動京華的男人呵，人稱當世第一高手，怎肯容許他有絲毫的怠慢？
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頭髮白了，鬍子也變得稀疏了，你耐人生何？
自己老了，歲月已經在臉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印記，可是為何他的身上卻沒有留下哪怕是一丁點時間雕刻的印記呢？
在愛情里，活得比他幸福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可是在劍皇的心裏，他覺得懲罰敵人有兩種方式，一種就是讓他生不如此，苟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上，而另一種則就是活得比他長久。
很明顯，他在這一點上真的做的很優秀，優秀的甚至讓自己古井無波的心都有了些許嫉妒和深深地挫敗感。
沒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容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心中的失落以及所謂的遺憾都是從比較中獲得的，當看到吳瀟依舊年輕的身影時，劍皇的心裏也是異常的羨慕。要是自己也能夠青春永駐，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也沒有那個可能了。
見到自己多年未見的故人，吳瀟臉上的喜悅溢於言表，也突然間有了說話的雅興。
劍皇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他也並不介意，笑着說道：“我以為你會記得我，可是遺憾的是你竟然忘記了。不過沒關係，我記得你就好。偌大的燕京，真正能夠讓我記住的人寥寥無幾，你算半個。”
吳瀟的話語很簡單，卻字句透露出一個“狂”字，這是他骨子裏的東西，但並不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消失殆盡。
說起來，自己還是應該感激眼前這個男人。如若不是他擋下了自己那一劍，自己怕是會落下難以想像的後果吧？斬殺林清風，屠進整個林家，不是成為罪人將牢底坐穿，或許就是隱姓埋名一輩子，鬱鬱寡歡而死。
或許自己真的應該感謝他，是他給了自己可以迴旋的餘地，讓自己有機會潛下心來培養了葉璞。
劍皇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忍不住張開嘴將話吐了出來。
“我記得你，一直都記得。我從沒有想過去忘記，當然更不可能忘記。”劍皇認真地回答道。
這個男人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強大的敵手，是將他的尊嚴以及榮耀狠狠踩在腳下的男人。是他用實際行動教會自己要有傲氣，但不要有狂妄，也是他教給自己一旦選擇了站隊，那就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劍皇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更多的時候他都會選擇沉默。他不喜歡敷衍，也不喜歡在話語中參雜太多虛偽的成分。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判斷，但是他更喜歡用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的行為和感情。
可是他輸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輸得一塌糊塗。他敗了，未戰先怯。
這雖然是對戰雙方中的大忌，他也想隱藏自己的內心，想要騙騙自己，但是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在腦海，便再也揮之不去。既然不能改變，那就要學會坦然接受，即使這樣的結果有了太多的不盡人意。
他輸了，輸在戰意上。對方只說了幾句簡單的問話，他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與面前這個男人之間的差距了。
十年來，他不問世事，不去參加家族以及外界那些權利與利益的紛爭，潛下心來閉關修鍊。他的進步神速，只用了短短十年，便從神境初期穩穩地踏入到神境後期的境界。他以為他成功了，他以為如果再次面對吳瀟的時候，自己就算再不濟也有了可以一戰的實力。
可僅僅只是他以為而已。
當再次面對這個男人時，曾經那種早已經逝去甚至也已經被他徹底遺忘的感覺又重新浮現在他的心頭，壓得他喘不過起來。自己在進步，而他也在一直前行，彼此間的差距沒有因為自己的努力也在縮小，而是在越拉越大。
他就那樣風輕雲淡地站在這裏，卻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太大了。在面對他的時候，自己所有的驕傲和自信都在這一刻瞬間灰飛煙滅。
在他面前，自己已經不是受人尊敬、令人聞風喪膽、被所有人所恭維的那個劍皇了，而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是如此。
“嗯，那就好。”吳瀟淡淡地點了點頭，再次說道，“十年前你擋住了我一劍。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饒林清風不死。林家藉此機會發展可謂是神速，直逼燕京如今的第一門閥葉家。想必在我走後，你在林家過得很不錯吧？你不用着急回答，我能夠想得到。你擋下了我一劍，不僅僅是救了林清風一命，而且挽救了整個林家。你的存在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想必被林清風更加看中了。你今天能過來想必一定是被林清風寄予了厚望吧？我今天要走，你卻忽然出現，是準備將我留下來？”
吳瀟說話的語氣溫和，臉上帶着和藹可親的笑容，真的就如兩個許久未見的好友在一起拉拉家常。雖然說話很平淡，但是卻包含了太多的濃濃情意。當然你首先要忽略此時劍皇臉上的表情。
“我要留你，但留不下你。”劍皇無比坦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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