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殿下’是個女子”珍珠心中陡然雪亮,對於被誤認后,聶濤加諸於她身上的行徑,似是有些明了。
香織略點了頭,面容顯得蒼白,呼吸微促。
“‘殿下’生得好美好美,像仙子一樣。她是否真心付出感情我不清楚,只知道師父愛她愛得發狂。身分曝光后,她被困禁在總堂的黑牢,為了救她,師父哀求幫主和各司長老,甘願代她受刀刑。會裏的兄弟指責他背棄信義,無論如何非殺‘殿下’不可。正爭議不休時,幫里兄弟氣不過,瞞着幫主,夜裏放火燒了囚牢。”
“師父趕來時,整座囚牢已付之一炬。見到那幅景象,他登時發了狂,見了人就砍,好多好多人圍攻他一個,費儘力氣才制伏。幫主一刀下來立刻要取師父性命,是濤不顧一切的撲上前,擋在師父前面。當時幫主微愣了一下,一瞬間,手中的匕首便被師父乘機奪下。濤距離師父最近,而陷人瘋狂狀態的師父根本認不出來,他揮動匕首攻擊最近的目標,濤全然沒法反應,刀已從背後疾刺而入。”
珍珠不自覺的輕捂着嘴,香織講的“故事”引起她胸口一陣滯塞氣悶,她的心,發著疼。
“我瑟縮在一旁,看着師父拔出那柄匕首,一時間血順着刀口噴出,他整張臉沾滿了濤的鮮血。”香織喘了口氣,雙眼眨也不眨地望向天花板。濤轉過身,眼底全是驚懼和不敢置信,低低喊了師父一聲。我想濤永遠也料不到,師父會又接着一刀劃過來,匕首揮過他的臉,留下雙眉之間那道傷痕。若非幫主出手快,捉着衣領將濤扯離,師父那一刀,足夠劈開他半邊頭顱。當場,師父被處死。濤受傷極重,卻因而引起幫主的注意,命了華醫生和幾位名醫聯合會診,他整整昏迷一個多禮拜,才清醒過來。”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屋裏陷入一片靜默,接着,響起兩聲長嘆。
香織偏過頭來,視線又一次落在珍珠身上,訝異的問:“你幹嘛哭成這樣?”
“哦?”珍珠回過神來,掌心撫拭着眼睛和臉頰,才意識到枕頭套上,已被自己的淚浸濕了一大片。“我覺得好痛,這裏好痛。”她愣愣地說,手指着胸口。
“我平常不愛哭的,可是聽完了你說的故事,再想起他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就想掉眼淚。我覺得他好可憐。”
香織順手拿來床柜上的面紙,整盒塞給珍珠。
“我想,師父揮下那一刀的剎那,註定了濤冷酷和不信任的性格。至今我仍不解,為何我和他能相處得來,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但我比他幸運許多,還有英知陪着我走過那一段慘淡歲月,而濤,始終是孤零的。”
突然,香織眼中閃着興奮的光,棉被下的手伸過去g緊握住珍珠的,半央求半鼓勵的說:“濤的脾氣是不許別人可憐他的。你要同情他,不如愛他吧!他很需要一份感情,深沉真切、有欣喜有失落的感情,只有你給得起。”
這一番話,讓珍珠呆愣了好久。
她愛他啊!不僅是心疼,她也是愛着他的。要不然,又何需這般牽挂?
她喜歡上他什麼?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清楚。這份愛情來得莫名其妙,只知道有他在身旁,便覺得什麼都足夠了。
夜更深了,連蟲嗚也漸漸停歇。
香織合上雙眼,朦朧的跌進夢鄉,嘴中模糊的囈語,“珍珠,你等他,千萬等他……”
珍珠搖搖頭,真要等是濤自覺,可能八輩子都等不到。所以,還是-口一口吃了那塊餅再說。
“去哪裏?”珍珠站起身,拍手上的泥土。早上她和香織忙着花圃的工作,太陽暖暖的,灑得她好舒服,聶濤卻西裝筆挺的立在她面前。
“比原先計劃多留了幾天,該離開了。”他沒有理珍珠的問題。“跟我走。”
一句簡單的命令,他手已經伸來拖住她的手肘。
要她走,不難。可是珍珠偏就看不慣他傲慢的態度,於是二話不說甩開他的手,自顧自的走向草埂上的小水龍頭,聶濤跨步走來,無語的瞧着她洗手上的泥巴。洗凈雙手,珍珠掬起水潑在臉蛋上,她側了側頭,發生香織戲謔的望向自己,偷偷的,她給香織一個頑皮的笑容。
珍珠挺起身來,沾濕的手主動勾住聶濤的上臂,順道在他漂亮的酉裝上抹了抹;她挨向他,無辜地眨眨眼,笑容不減的說:“我們走吧!”
對珍珠的主動,聶濤有些許驚愕。之前她直言無諱的說愛他,說得那般斬釘截鐵,但他無法明白,她為何有這樣的情感?而他心底不自覺湧出來的渴求又是什麼?
他掩飾着道:“快去收拾東西,別浪費我的時聞。”
“聶大長老,我不是你的部屬,不要對我頤指氣使。”他總是如此,每次軟性的感情要冒出頭來時,便死命的強壓下去。她毫不畏懼的迎向他的瞪視。“還有,我希望你懂得尊重人。如果你願意用商量,或是詢問的語氣,我會很高興。”
聶濤突然冷笑一聲,“你憑什麼要我這樣對你?我甚至無法斷定你的身分!”
聽到聶濤的話,珍珠倏地停下步伐,小手離開了他,和他面對面對峙着,眼底的嘻笑不見了,胸口急促的起伏,她又氣又傷心的說:“你不是刀槍不入、神通廣大嗎?怎麼連我的背景也沒法弄清楚?我……我對你這樣,如果你還懷疑我,你就該死!”
她對他怎樣?聶濤杵在小路中間,仔細的打量眼前那張潔美而氣苦的臉,竟覺汗珠由額際冒出。
天啊!如果他對她真有什麼,他才真的該死!
等不到聶濤的反應,珍珠自嘲的笑了笑,灰心的說:“你這種傷人的本領,好高明。”
說完,她甩了甩頭,轉身往前走,、聶濤卻還佇立在那裏,如同雕像。
來來去去,珍珠依然是一隻小熊背包。
這次,水野親自駕車送了他們一程。香織坐在丈夫身旁,而後座,珍珠和聶濤挨着兩邊車窗坐着,往機場的路上,氣氛一直十分詭異。
水野夫婦倆識趣的什麼也沒問。
行至機場,入了機場大廳,香織忍不住執起珍珠的手話別,一旁的水野和聶濤僅是靜默的相互握了握手。
水野走了過來,正巧聽見妻子的話。
“你這個乾媽當定了。這孩子出生后,你一定要回北海道看看我們。”
“嗯。”珍珠笑了笑,伸手輕撫着香織圓滾的肚子,“我會帶一份很大的禮物當見面禮。我倒希望是個女孩,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兒。”’
她的視線往上,停留在水野的臉上,朝他微微點頭,用日文說:“謝謝您這幾日的照顧。水野先生的劍道很了不起,今後我會更加努力學習。
水野呵呵大笑,右掌拍着珍珠的肩,“你這妞兒有點邪門,有膽跟濤談情說愛,你這學生,很好!很好!”最後兩句話是用中文說的。
珍珠臉紅了紅,眼角不自覺地瞟向聶濤頎長的身影。他走近來打斷了他們的話,簡單扼要的說:“走了,保重。”
習慣使然,他又握着珍珠的上臂,半迫着她往前走。珍珠甩了一次,沒掙脫開,就任由他握着。她回過頭來,用力的朝水野和香織揮手。
他們的機位和其他乘客分隔開來,包廂中只有他們兩人。包廂的空間不大,但有絕對的私隱,主服人員進來布了些餐點后便退了出去。
小小的空間裏氣壓低迷,珍珠不顧看他,自顧自的盯着窗外的雲海。
她毫無食慾,吃得不多,而聶濤吃得更少,只是拼了命的喝酒。
突然,聶濤開口打破沉寂,慢吞吞地問:“你不管我喝酒嗎?”
珍珠被他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小几上那瓶威士忌已只剩三分之一。她沉吟了一會兒才倔強的說:“我憑什麼管你?要喝多少酒,你請便。”
接着,又是悶死人的寂靜。
聶濤仍舊慢吞吞的說:“你不高興。”
“沒有,我高興得很。”珍珠輕哼一聲,秀眉挑得老高,兩眼直勾勾地瞪着聶濤,幾乎要冒出火來。
說不上為什麼,他不習慣她那麼安靜,不笑不多話。有好多的感覺,他排拒着不敢深探,腦海里卻浮現在小路上,珍珠仰朝向他的容顏。她的小臉上顯露的東西太多太重,他無力承擔,怕擔當不起,整個夢就碎了。
覺得呼吸困難,他扯開領帶。
“對不起。”他依然是慢吞吞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