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要是男人都抗拒不了酒色財氣,藉此招攬能人異士壯盛軍容,以和其他諸侯,甚至是近日聲勢越來越浩大的東方家抗衡,就是他打的如意算盤。
只不過這身懷怪力的啞巴,所求的東西也太單純了點,不過這也不奇怪,兵荒馬亂的年代,求得一餐溫飽確實不易,而且看他對值錢的古玩珠寶、如花美眷不感興趣,只在乎最本能的飽腹之欲,想來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人。
這種人留在身邊自然是最好不過了!白一飛當下笑得一臉和氣,走上前,彷佛兩人是多年故交那般一臂環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膏梁厚味羅列的圓桌走。
「都晌午了,孤正想找壯士一塊兒吃頓飯。」他按着東方定寰的肩讓他坐下,東方定寰得死命克制住自己賞他一拳的衝動。
習武之人向來忌違別人拍他肩頭,更何況他從小就異常厭惡旁人的肢體碰觸,除了家人,誰碰他誰倒霉!
七兄弟的母親鐵寧兒常打趣說,老二打出娘胎開始,哪個外人硬要湊上來對白嫩可愛的他摸摸捏捏,他就像被惹怒的小老虎似的,漲紅了小臉,使盡吃奶的力氣揮舞小拳頭,踢動小短腿,光哭聲都會把人嚇着。長大不哭了,就直接賞人吃拳頭。
白一飛心裏暗自訝異掌下身軀結實堅硬,看來自己果然沒找錯人,但心裏還是有些提防地示意四名姬妾回房去。
「孤自登基以來,廣納天下賢士,凡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只要願意投效孤的麾下,孤必禮遇之!不管是財富,美人,權力,名聲,地位,只要壯士想要的,孤都願意分享!」當然,前提是,他不要的才能分。
見僕人送上滿得像小山一樣尖的熱騰騰白飯,自小衣食無虞的東方家二少主,這真的很丟臉,因為東方定寰看到好幾個月沒能吃上一口的白飯時,口水差點流出來了。但眼前他也管不了那麼多,甚至懶得跟白一飛客氣,以橫掃千軍的氣勢,轉眼就掃掉大半酒菜。
白一飛見狀,臉上笑容不減,吩咐道:「再把酒菜盛上來!今天遇到壯士,孤心裏痛快,把最好的全端上來!」
當啞巴又多了個好處,就是不用和這傢伙廢話。一張嘴只要做一件事就行了!東方定寰暗忖。
瞧他狼吞虎咽的吃相,白一飛開始相信這個啞巴的確是從某個深山跑出來的餓死鬼。
「壯士不用急,今後你就是孤的兄弟,這桌酒菜不算什麼,凡是在孤的麾下共同為大業奮鬥的勇士,區區熊掌鮑魚,孤絕不吝惜!」
大業是什麼?啞巴當然不能開口問,只好花時間慢慢查清楚了。
不過吃頓飯,他就多了個拜把的「大哥」……那傢伙問也不問他生辰就說要當大哥,他以為當大哥很容易嗎?
原本東方定寰仍在糾結,都拜把了,要是白一飛不肯跟東方家合作怎麼辦?當然如果肯合作是最好的了,可他總覺得這人不是個好東西,尤其當他看見白一飛的士兵將交不出稅金的老農妻女強行帶走時——大局為重?!大局個屁!他當下趁着眾人沒有察覺,一拳打碎了屋牆,碎石和斷梁壓傷了那幾名士兵,老農趁亂讓妻女趕緊逃了,東方定寰則在混亂中對那幾名士兵補了幾拳、踹了幾腳,至今那些傢伙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所謂「大局為重」,當龜孫子承受侮辱與奚落都是微不足道的,最無法忍受的,是有時眼見罪惡橫行,卻必須隱忍下來見死不救。
如果東方定寰能做到這一點,他就不叫東方定寰。東方家七兄弟里,他最激不得,也最不懂忍字怎麼寫,進入開明城后能做到裝聾作啞,已經是足以讓家裏幾個兄弟感動到淚流滿面的長進了。當年為了這個原因,東方定寰被要求留在家裏做後援時,他相當不服氣。
因為你脾氣太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大局為重!這句真心話誰也不敢講,不只是不想被媲美攻城炮彈的重拳伺候,更因為這種話對東方定寰來說,跟刻意激他沒兩樣,他只會更加不服氣,更加堅持己見。
到底要怎麼勸退這頭蠻牛?當時大夥兒真是傷透腦筋。
最後,東方長空拍着弟弟的肩膀,笑得一臉尷尬,「阿寰啊,不是哥不讓你帶兵,而是……你食量太大了,會把軍隊吃垮。」
原來是這樣啊!東方定寰一臉恍然大悟,想想也對,有他在,軍糧得多準備一倍,對行軍絕對是負擔。於是他點點頭,「好吧,我知道了。」大哥是對的!不愧是大哥,顧慮的真周道!東方定寰一臉佩服與遺憾之餘,完全沒看見身後的弟弟們,忍着笑意忍得好辛苦。
終歸他並不是閑賦在家沒事做,他不負責任何戰線,卻依然身負重任,帶着親自訓練的精銳小隊,編組約莫三四十人,行動時則五到十餘人不等,方便在各個戰線間快速移動,負責機動性強的臨時任務。
話說回來,東方定寰很清楚,他遲早會露出馬腳。他趁亂打人的事,等那幾名傷兵清醒,可能會告發他。
再說,他對自己竟然跟這樣的惡霸結拜感到不快,雖然結拜那當下,他其實想過,如果兩人結拜,也許會比較好說話,但待在白一飛身邊的日子越長——其實也沒多長,不過三日——他的惡形惡狀已經令東方定寰難以忍受。
而且這三日來,東方定寰也發現白一飛這廝到處跟人結拜,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阿貓阿狗,來者不拒……
看來他根本可以不把兩人的結拜當一回事!
如果不是為了打探白一飛的計畫,東方定寰實在不想再看見這傢伙,寧可躲起來想想怎麼憑空生出一支軍隊來。
然而這日,來到白一飛的校武場,東方定寰發現白一飛身旁站了個讓他感到好奇的女人。
東方定寰一進校武場,就注意到那女人。雖然在一群大男人互相叫囂挑釁的校武場裏,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她又站在被白一飛四名保鏢所包圍的顯眼高處,確實相當引人側目,但東方定寰在意的,是這女人跟白一飛身邊出現過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不特別艷麗,也不特別豐滿——這可是白一飛身邊的女人必備的條件。當然她也不醜,甚至是好看的,只是臉上脂粉全無,白一飛的婢女臉上起碼要搽上一整盒脂粉,小妾就更不用說了,全城小販賣的胭脂都塗到那些女人臉上了吧?
那女子文靜的模樣帶點知書達禮的閨秀氣息,卻又坦然無畏地站在只有男人的校武場上,似乎正和白一飛辯論着什麼,只是她神色堅定,氣勢不卑不亢,在這充滿男人臭味的校武場上,簡直像是會發出光芒和香氣似的。
白一飛的校武場,在東方定寰眼裏,和販夫走卒用來賭博鬥毆的那一類骯髒場所沒什麼分別。簡陋或排場大小都不是至關緊要的,一名領主的校武場,是手下或子弟練武的場所,所以這名領主的武德如何,端看校武場便能知一二。武德講的不僅僅是武藝高低,更重要的是練武之人的氣度與修養,而白一飛的校武場不只顯露他高高在上的傲慢,對手下更是輕慢隨便到令東方定寰眉頭緊皺。
這樣的鬼地方,卻出現這樣的女人,而且看來和白一飛很熟。
太奇怪了!東方定寰打量着那女人的眼光直接而專註,當那女子朝他看過來時,他都沒意識到該收斂自己大膽的注視。畢竟,他太習慣將自己無聲無息地隱藏起來,對自己隱匿行跡的功夫更是絕對有自信。
看白一飛對那女子態度客氣,還算有分寸,東方定寰忍不住想,該不會是那胖子的妹妹吧?如果是的話,那真是驚人的差異。
「你看到了,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接下來還會有更多高手投入我的麾下,只要再加上爾氏一族的勢力,這整個南方沒有誰能與我抗衡,到時我們就能以此和東方家談條件雅,你還在猶豫什麼?」
白一飛完全沒注意到東方定寰的到來,這處校武場人聲吵雜,比試用的內場有八到十個人在對打;置放武器以及圍觀打鬥用的外場同樣擠滿觀看比斗的、喝酒的、鬧事的、鬥毆的男人,女子的注視並未讓白一飛,甚至是藏身陰影中的東方定寰意會到她究竟發現了什麼。
「我認為就算沒有這些……高手,」爾雅困難地忍住嗆咳的衝動,對這些所謂高手實在不敢恭維。她露出一個有點艱難的笑,「我們一樣能和東方家談條件,這裏是大燕南方與夜摩國之間唯一的大城,我們可以請求東方家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