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鐵寧兒點點頭,「那就好。」
爾雅雖未過門,但在這日倒是有幸見識到她未來的婆家吃團圓飯的陣仗——女人小孩一桌,男人一桌,中間還得隔着寬敞的過道。吃過一回,她終於明白這實在是有必要性。
「砰」!有人飛了出去……
「沒事,我們吃我們的。」大嫂容兒安撫嚇了一跳的爾雅。
「哐當」!不知誰打碎了盤子。
「這藕粉桂花糕真好吃,怎麼和永記的味道這麼像啊?」三弟妹程紫荊完全無視她丈夫正被灌酒。
「就是永記的,娘說好吃,這次宮裏早早去和永記訂了。」
乒乒乓乓……還沒完啊?!老六和老七為何又打起來了?
「大嫂,二嫂,三嫂,娘說等會兒讓我們挑些宮錦宮紗,中秋以前好把王府打點好,我不知怎麼挑,你們可以幫我看看嗎?」老六的青梅竹馬小媳婦花雨桓苦着臉,低聲問道。
容兒知道她自小所學與一般人家的閨女全然不同,加上和男孩相處慣了,在衡堡里幾乎沒同年紀的女伴,面對兩個新嫂子,難免有些緊張,卻也極想要和她們親近。容兒性格豪爽可親,她嫁進東方家最久,和花雨桓最是熟稔,當下義不容辭地當起三個弟妹的中間人。
「紫荊見多識廣,爾雅也熟於主持家族節慶祭典,小花若有不懂的,雖然我在宮裏難以援手,儘管向兩位嫂嫂請教就是。」容兒又對着程紫荊和爾雅解釋,「小花因自小研習機關兵器之術,和他們七兄弟一塊兒玩慣了,男子學習的她可能都略通一二,但要當家可有得學,兩位弟妹若有餘力,可要多幫她一把。」
「那些女人家的工作我也不熟,都是讓我三妹去辦的,不過挑東西倒還可以,等會兒幫你看看。」程紫荊說道。
「龍謎島和京城的習俗我也略知一二,如果有什麼不懂,可以來問我。」女人家之間的話題聊開來后,爾雅也漸漸能無視後頭那群吃飯都不肯好好吃的野蠻人了。
連飯也不好好吃,這群男人也太幼稚了吧?雖然爾雅也明白,管教一個野人容易,管教一群野人……啊,想到都可怕。
「太后真辛苦。」她忍不住咕噥,以為自己說得夠小聲了,坐她對面的花雨桓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啊,娘要管教七隻野猴子,可辛苦了。」
鐵寧兒和容兒有些好笑地瞥了花雨桓一眼,想到爾雅今天第一次跟大夥吃飯,便道:「聽說爾氏重倫理,講禮節,你們也是大家族,這樣的荒唐想必沒見過,真是讓你見笑了。」
「倒也不是,我們家若節慶作醮,家族裏的孩子一起吃飯時也會嘻鬧,不過我阿太會拿拐杖打人,我阿太功夫很好,就是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都會怕,再會跑的年輕小夥子,做錯事,絕對躲不過我阿太的拐杖。」
花雨桓不好意思說,鐵寧兒以前也拿棍子追着七兄弟打呢!但他們一個個不是輕功了得,就是貧嘴至極,再兇悍都沒轍啊!
「他們幾個自小習武,加上龍謎島的人,大節日吃飯一定要喝酒,不是一杯一杯的喝,是一瓮一瓮的喝!以前衡堡里逢年過節吃飯,還要宴請部下的家眷,幾十個大男人一起喝酒,再加上他們七兄弟十五歲就有了自己的部隊,有時為了一件小事,也許老五的部隊就和老四的一言不合打起來了,你就可以想像娘以前有多辛苦,我新婚那夜,某人還喝得醉醺醺,快把我給氣死了。」最後這句,容兒壓低了聲量道。
爾雅和程紫荊聽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程紫荊心裏想,她以前應付姨娘和妹妹們就嫌煩,真是太嬌嫩;爾雅則想着,比起來,爾家本家和分家那些數不清的屁孩,說起來也沒那麼難管教。
「你們也別以為我有三頭六臂。」鐵寧兒好笑道,「女人家管教孩子固然辛苦,有時把問題丟給你們那口子,也不失一個方法。被氣極了,回房去抹抹淚,撒撒嬌,一家之主的威嚴比什麼都好用,他們的爹冷冷喊一聲跪下,可比我拿棍子追着打罵有用多了。」都不知該感慨真是一群不肖子,還是慶幸丈夫無論理是什麼,都是替她撐腰。
說的也是。不過當下幾個女人心裏都想,不知哪天她們這桌娘子軍陣容也能壯大起來,能讓她們合力教訓教訓老在幾杯黃湯下肚后,關起房門折騰她們的臭男人!
爾氏兄妹在京城的落腳處,自然是寰王府。只不過向來感情極好的兩兄妹歷劫重逢,有說不完的話,東方定寰只好安分點,要嘛別去打擾,要嘛摸摸鼻子一旁當花瓶了。
然而這夜,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在尚德那段日子,雖然每晚睡前都要躲起來解決勃發的慾望,實在辛苦,可心上人的軟玉溫香在側,抱着還是挺舒服的,現在只剩自個兒一個人,真是說不出的空虛寂寞冷啊。
於是二更一過,他便悄悄來到寰王府給爾雅安排的休憩處。與爾旭人正好是相鄰的院子。他還特地確認過大舅子熄燈睡了,才溜進爾雅住的院落。
他敲了兩下門,又想,若是爾雅睡了呢?萬一吵醒大舅子也不好,於是他索性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溜了進去。
這行徑,還真是和採花賊沒什麼兩樣。
爾雅本就沒睡,門一開她就發現了。
「誰?」也許因為在寰王府,她不認為有誰能闖進來,所以只是小聲地問。
東方定寰很快來到她床邊,一手捂住她嘴巴,「是我。」
爾雅坐在床上,看着他掀開床縵,坐在她床畔。
「睡不着嗎?」她看他雙眼在黑暗中熠熠發光,有些取笑地問。
「來看一下。」他挺着背坐在床緣,雙手抱胸,「你睡吧,我一會兒就回去。」
「……」敢情他是睡前還要盯着她才放心嗎?最好她被他這樣盯着,還能睡得着。爾雅心想這傢伙無非就是不好意思說自己身邊沒了她睡不着,便把身子往後挪,「就挨着睡一晚,應該不礙事。」她實在是不舍他隔日又沒精打彩的。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苟且行事,欺負姑娘家?
想是這麼想,東方定寰仍是脫了鞋,躺上床,還裝模作樣躺得直挺挺的。
怎麼回事呢?他怎麼覺得她房裏風水比較好?床睡起來比他的舒服,屋裏味道聞着也清爽……
爾雅忍着笑意,將被子分他一半,輕輕靠向他,額頭抵着他肩膀,放鬆地閉上眼睡了。
「……」竟然睡了?不知為何東方定寰有點失落,雖然她對他的信任讓他心裏挺舒坦的,可就是彆扭地覺得少了什麼。
他伸展身子,試着挪了挪姿勢,最後索性放棄掙扎,翻身面向她,將她抱在懷裏。
鮮嫩可口的小嫩肉,被包在衣裳底下,還是一樣透人,露出衣裳外的肌膚,像豆腐腦那般的滑嫩,勾人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豐盈的唇瓣,甚至是規律的呼吸與起伏,都讓他心癢難耐,男性蠢蠢欲動。
可是連他自個兒都沒發覺,過去數個夜裏,夜夜相擁而眠,他彷彿不經意被某種力量給馴服了,情願維持着這樣的蠢動,也不輕易擾她安眠。
他把臉貼在她發頂,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的床真的比較舒服。
爾雅在黑暗中睜開眼,忍不住勾起嘴角,他那聲嘆息既像嗚咽,又像撒嬌啊。
也許她會這麼大膽,只是不忍心他沒人陪罷了,她這陣子常常想起以前他在開明城卧底時,總會不經意發現他一個人在角落,吃飯也好,發愣也好,或者可能是觀察着誰,好像早已習慣了獨來獨往。
鐵寧兒說過,老二就是那種爹忙着領地內的大小事,娘忙着照顧弟弟們,他會自個兒去添飯,自個兒在角落努力吃飯,吃完還自個兒收拾,自個兒洗碗……一回過神來,他一個小不點兒已經把自己打點好,準備上床睡覺了。
可能有點自作多情吧?可爾雅覺得好心疼呢,她想陪伴他,靜靜的就好。
她伸出手環住他,在他頸背上撓了撓,甚至安撫地揉了揉他的發真的很舒服很好摸啊!
然後在他的臉貼向她時,她大膽地在他唇間吻了吻,鼻尖與鼻尖輕輕廝磨,「睡吧。」她安撫地道。
然後,東方定寰覺得那「彷佛少了些什麼」的空虛,被填滿了。
他倆一夜好眠。
其實東方定寰天沒亮就自離開了,不想別人對她指指點點。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接連着數夜,爾旭人仍是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