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避到這兒還不夠嗎?她不想蹚那淌渾水,財富與權利,誰要誰就拿去吧,她真的無心爭取,讓步再讓步,他們何以不懂?!何以要苦苦相逼?!將采參隊和幾名獵戶全無事地牽扯進去,如此輕忽人命,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聞言,挨那大漢子發怔,稀奇地挑了挑眉。「喝!你心眼倒明白。」他搓揉着鬍髭雜亂的下巴,稍頓了會兒,好似計算着什麼,忽而雙目細盼了起來,哈哈怪笑。「他們要殺你,可老子現下不想殺了。若你肯乖乖聽話,咱倒可以把你帶在身邊,留你一段時候。」

「你想以我做要脅,想弄來更多的錢財?呵呵……你也發現沈家小姐該有什麼身價嗎?呵,活的總比死的值錢。」思及那些為她慘死的人,心中忽痛,說話已不留餘地,仰視的眸中清楚地印着輕蔑。

「你這種人渣,見利忘義、見獵心喜,毫無人格可言,是低等中的最低等,比腐肉上的蛆還不如。」此時此刻,實不該惹惱這個惡人,但胸臆間充塞着憤怒和得知事實的痛苦,情緒已難壓抑。

「死丫頭,別道老子真捨不得殺你,留着你的命,咱也有一百種方法整得你不成人形!」他怒氣騰騰地大步而來。曉書一驚,抓起一把把的雪砸向他,顧不得痛,雙腿又踢又蹬。

「還來這招?!老子不好好綁了你,咱就是龜兒子養的龜兒子,」

就在他大手抓住曉書兩腳腳踝,匕首揚起正欲砍斷她的腳筋,草木叢中兩道青光閃爍引起他的注意,以為自己眼花,那光芒並不存在,這是耶、非耶的思緒轉換僅在眨眼之間。

然後,半空之中,一道漂亮得教人讚歎的弧形,由隱密的草木叢竄出。

曉書只覺頭頂一黑,那龐然大物由自己身後躍出,落地時既輕又靈,未發些微聲響,就連被瞬間撲倒、卧平在雪地上的那個男人也不及發出聲音,只咚地一聲,肩頭讓某種力量按入白雪裏,身軀成「大」字型。

是兩隻毛茸茸的獸蹄,蹄上的爪正扣在兩邊肩胛,有意無意地刺入肉中,一陣寒意、一番生疼。

他微微仰頭,懸盪上方的是一對極其妖異的目光,喉間不由得發出「荷荷」呼音,是無意識的、純粹的害怕,尚不及回神,他瞧見它森然的白牙,頸部喀啦一聲,已讓它兩排利牙咬斷,噴出大量鮮血。

【第二章無心織就巧恩義】

好半晌,她以為回到了京城沈家,在自己鋪着幾層軟墊的睡床上。

溫暖錦柔,煨着臉蛋兒粉嫩舒服,這由波斯國購入的毛墊,若能在中原地區普及,沈家又要大發利市了……

她唇角微牽,頰兒自然地蹭着……再賴一會兒床吧,待會再同爹好好研究這條商機,再睡會兒,反正……奶媽會喚醒她的……

唉,你啊你,該為男兒身……

奶媽可真怕你這性情……

為何擔憂着她?只因,她雖是女兒家!卻有男人也難比拚的經商天分嗎?那些人已!不得她了,逃到哪兒都是一般,不給活路。

奶媽?!猛地,她睜開眼睛。

腳邊燃着一堆火,火光晃晃地照亮洞壁,曉書有些迷惑地盯着身下的軟毛,烏黑得發亮、柔順得不可思議,還透着一股暖氣……暖氣?!像意識到什麼,她小臉倏地抬起,與那微側過頭、低垂眼瞼瞅着自己的銳目對上--

大狼。

她、她、她竟然豐伏在一匹狼的背脊上睡得如此香甜?!

心一驚,曉書陡地跳離,忘記腿肚上受了傷,隨意妄動,又疼得站不住腳,狼狽地跌回原地,整個上身撲在它豐厚的黑毛上,未多想,一雙小手反射性地勾住它的頸項,反倒牢牢地抱住了它。

鼻尖竄入它的味道,是草青、樹木、土壤的香氣,和淡淡血的腥味兒。

曉書不亂動,維持着擁抱的姿勢,她細細喘氣、緩緩寧定,感覺她如入定一般,心中微覺怪異,卻不敢有什麼大動作,手輕慢地由它頸項上鬆開力道,然後慢慢地、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的身子。

好像……嗯……不那麼可怕的。

第一次,她勇敢、主動地接觸地的目光,人與獸靠得這般近,曉書微微發怔,莫名地,覺得地寶石般的銳瞳一閃一爍着,好似在嘲弄着什麼。

是、是笑她嗎?

隨即,曉書甩掉腦袋瓜中的荒謬想法。

她咽了咽喉嚨,試着對他微笑,嘴角有些兒僵,想着現在奇特的處境,緊縮的心放鬆不少,她終於笑出,眼眉俱柔,解開一層憂慮。

原以為死定了,不是受那惡漢折磨,便得喪命在兩排狼牙利齒之下,而今死裏逃生,若到頭來還是成了地腹中物,她也認了。

見她笑得輕快,大狼低唔一聲,晃晃頭,雙目竟細眯了起來。

「狠大哥,你若要吃我,也從這個地方咬下吧。」

曉書菱唇輕揚,右手撫着露出衣頓的一截嫩白玉頸,不是戲耍也並非矯情,只是想通了,怕或不怕,都逃不過眼下一切。她年紀雖輕,心懷卻十分坦率。

「我見你咬斷那個人時好俐落,瞬間斷骨,沒聽他呼聲痛,我想,這般的死法倒也可行。唉,真要說,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有些兒得寸進尺,她抬起手,先是怯怯地觸着它背脊軟毛,見它沒有反抗,仍前腿交疊地蜷伏着,目光犀利且別具保意,靜靜地睨着,曉書膽子變大了起來,右手整個掌心平貼上去,愛惜地撫順。

「你生得真好,沒半點兒缺陷,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黑亮的毛色,又輕又軟;還有,你長得好壯,理肌分明結實,沒絲毫贅態。」

她不知狼的年齡怎麼算計,但心中十分確定,掌心下是一匹正值盛期的雄性。

小手來到它的肚腹,指尖故意搔得溫柔,它喉間發出細微的呼嚕聲響,雙目半眯,彷佛喜歡她這麼觸摸着。

忽而間,不明白哪個環節出錯,毫無預警地,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躍起,喉中呼嚕聲一沉,竟對住曉書低低搞咆,露出森然的白牙。

「原來……你受了傷了。」肯定是自己碰着他腹下的傷口了。她咬着唇,小臉誠懇歉疚,柔聲地安撫,「真對不住,那傷口隱在毛中,我沒察覺……我是不是碰疼你了?」她如同在哄一個小孩兒,忘了自己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黑狼不受招撫,在她面前來回踏步,腹下雖傷,每個腳步卻放得十分輕緩,深藏危機的優雅。那對眼瞳是監視的、評估的,閃耀着青藍光輝,火光將他的身形投射在洞壁上,原就是龐然大物,黑影更加彰顯效果,此刻發怒的它,瞧起來格外具殺傷力。

說不怕是騙人的,曉書暗暗苦笑,語氣更柔,「都受了傷,你還敢撲殺那個大漢子?!他從我手邊奪去匕首,那把匕首隨我好些年了,是一個與沈家做買賣的俄羅斯人送我的,削鐵如泥,好鋒利的。你跳了出去,幸好沒教那柄利器划中,要不,定要肚破腸流了。」

人命與狼命,她竟珍惜起它的。

或許是因緣巧合,它衝出來救了她,曉書對這匹野獸由起先的驚懼,衍生出不可思議的溫情,她教自己道莫名其妙的情緒弄得哭笑不得。

「你別生氣了。」說著,她別了眼地的下腹,小心翼翼地抬手指着。「你躺下,我幫你瞧瞧傷處,好不好?」

沒指望它聽懂,就在曉書打算放棄之際,黑狼有所動作了。

青藍的眼仍閃着警告的意味,四蹄卻朝她走近,曉書大氣也不敢喘,端凝着身軀,直到它在原來的位置側躺下來,以某種怪異的神態打量着她,胸中一口氣才輕輕吁出。

她又是笑,振作地道:「我發誓,我會很小心,你甭怕。」

好似聽見它喉間嗤笑的聲音,曉書笑自己多疑。

左手使不上勁兒,只能壓住撥開的黑毛,濃密中,一條血紅泛紫的傷痕陡現,血已凝固,卻和周圍的毛纏在一塊兒。

大凡獸類身上有傷,常以舌舔弄,一方面清潔傷口,另一方面則緩和疼痛。但這個口子位置太偏,它自個兒舔舐不到,才任由着紅腫發紫,仔細瞧着,竟有潰爛的現象,肉中化膿。

沒來由的,她心一緊,知道那些臭膿不清除出來,傷口會繼續惡化的。

快速瞧着它一眼,她取下發上的白角小梳,折斷其中一根尖頭梳齒。

「可能會有些疼,你忍着點兒。」再度假身,左手撥開黑毛,右手的梳齒桃開傷處的腐肉,讓膿血流出。

曉書忙着那個要命的口子,一頭黑髮垂在它身上,她順手將長發撥到一邊,露出領口白皙的肌膚,沒瞧見那對狼眼閃過野蠻又興味的神采,由盪在他身體上的黑髮慢慢移動,鎖住少女頸上的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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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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