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物歸原主
這第三日已近傍晚時分,夜幕降臨,枯坐在驛館涼亭中石凳上的蕭綽,在貼身丫鬟蕭玉催促了三次用晚膳后,卻依然不為所動。坐南朝北的她,那一雙明亮嫵媚連眼皮都不再眨一下,目不轉睛地盯着北方漸漸漆黑下來的夜空。
“三小姐,飯菜都已經熱過兩遍了,再熱一下的話,這飯菜就不好吃了。三小姐你都一整日沒有用過膳了,這晚膳你就吃點東西吧。昨個兒你可是答應玉兒說,今個兒以後要好好用膳的。可是,三小姐你卻食言了。玉兒知道三小姐有心事,可是如果一點兒東西都不吃的話,光想心事怎麼能成呢。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么,只有把肚子填飽了,才有精氣神想心事嘛。”站在蕭綽身側的胖丫頭蕭玉,見到自家三小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悶悶不樂的樣子,忙走到她的身前,頗為心疼地看了一眼整個人兒瘦了一圈的蕭綽,安撫了一番道。
“玉兒,你就不要在此白費口舌了。若是明日巳時之前,我沒有拿到回信的話,我是不會挪動地方的。今個兒夜裏,我要坐在這裏等待回信,即便是讓我等上整整一個晚上也是值得的。玉兒吶,你不要管我了,趕緊回去吧。我的那一份飯菜,你飯量大,就幫我一起吃了吧。”目光獃滯的蕭綽在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蕭玉后,態度決絕地說道。
雖然,三日之前,蕭玉兒旁聽了自家三小姐跟與信賴的幾個使節團的契丹族人,商議了一番與宋國三局比試的事宜,卻並不是知曉自家三小姐在那次會議散去后,用秘密餵養的蒼鷹把情報傳遞給了遼國的上京。可以說,他對於蒼鷹傳信一事並不知情。不僅是蕭玉的貼身丫鬟蕭玉,除了她自己之外,在整個遼國使節團中再沒有其他人知曉此事了。
“什麼?三小姐,你再等別人的回信?”聽得一臉茫然無措的蕭玉,先是一怔,繼而便大驚失色起來。對於其中緣由一概不知的她,當即便瞎猜蕭綽是等待宋國秦王的情書,隨即便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掩面而笑道:“三小姐,玉兒沒有猜錯的話,三小姐定是在等待那宋國秦王的情書吧?哦,我說呢,三小姐這幾日為何茶不思飯不想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昨個兒,玉兒我提及此事,難怪三小姐在這個驛館的院子裏追打了玉兒將近半個時辰才停歇。”
本就有些心浮氣躁卻故作平靜如水的蕭綽,在聽到了跟隨自己有七八年的這個死胖丫頭,竟然又來把她跟宋國的秦王放在一起亂點鴛鴦譜。況且,她等待的原本是遠在兩三千里地外遼國上京的回信,這事關自己所代表的遼國和宋國江山社稷,豈容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片子胡亂猜測,當即,她便就在心裏惱怒了起來,臉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玉兒,你,你如是再敢胡說,我,我就真的讓人把你的舌頭給割下來,以後看你還敢胡亂說話不。”氣憤不已的蕭綽“騰”地一下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伸出她的一隻芊芊玉手,指着還在對此感到暗自好笑的蕭玉,怒火中燒地道。
昨個兒,蕭玉雖然也惹毛了自家三小姐,但是卻並沒有真得動怒。而眼下,她見到自家三小姐氣得臉色通紅、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也是在空中顫抖不已。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家三小姐這次是真的生氣動怒了。當即,她便趕緊收斂起了笑容,像做錯了事情的幼兒園裏的小朋友似的,耷拉着腦袋站在原地,心裏頭充滿了忐忑不安的情緒。
“三,三小姐,你,你別生氣。都,都是玉兒不好,玉兒真是該死。玉,玉兒以後再也不說這樣的話,還,還請三小姐息怒,不,不要跟玉兒一般見識。”心裏充滿了悔恨的蕭玉,趕緊向站在對面近在咫尺的蕭綽,主動認錯道。
“好了,好了,這一次就饒了你了,若是再有下次的話,即便是不割了你那隻多嘴的舌頭,也會另想其他的辦法懲罰你的。那既然你主動承認錯誤了,那我就不再追究此事了。現在,你趕緊回去,把我的那一份晚膳吃掉,不然的話,針對此事決不輕饒了你。”怒氣沖沖的蕭綽,見到自己的貼身胖丫頭被她給嚇得如驚弓之鳥一番靜若寒蟬,當即便就有些心軟了,根本就下不去手的她,便輕嘆了一口氣,拿蕭玉也沒有太多辦法,便就只好軟硬兼施地說道。
“那,那三小姐,你,你保重,玉,玉兒這就告退。”此時對於蕭玉來說,與她相對而立的蕭綽便如一尊瘟神一般,讓她感到避之不及,原本想要找一個託詞趕緊溜之大吉的她,突然聽到了蕭綽打發自己的話后,趕緊囁嚅着應答道。
待蕭玉轉過身去,剛走了兩三步,在經過蕭綽身後石桌旁邊時,餘光突然瞥見了一隻手指大小的上下兩頭密封着的竹筒,當即,便伸手指着那一截竹筒,失聲驚叫了起來道:“三,三小姐,你,你快看,這,這裏有一截竹筒子。”
“什麼竹筒子,現在可是夜裏,不要大驚小怪大呼小叫的,其他人還以為咱們倆在這裏出了什麼不測之事呢,再把他們給招惹了過來,那事情就糟糕了。”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心緒的蕭綽,突然聽到了自己斜後方傳來了蕭玉傳來的驚叫聲后,對此感到猝不及防的她,被着實嚇了一跳,禁不住渾身打了一個機靈,沒好氣地轉過身來嫌棄地說道。
可這話音剛落,當起初還頗不以為然的蕭綽轉過身來時,竟然如方才自己的這個還誤以為沒事兒大呼小叫的貼身丫鬟所說,在面前近在咫尺的石桌,竟然擺放着一截竹筒。登時,一直故作鎮定的她,也禁不住“啊”地驚叫了一聲。
“郡主殿下,你沒事兒吧。我們趕來了,郡主殿下你不要怕。”待蕭玉和蕭綽他們主僕二人先後驚叫了一聲后,立馬便引來了在周圍負責警戒的契丹勇士們,其中,輕傷不下火線的耶律休哥第一個衝上前來,大聲地關懷備至道。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在耶律休哥帶來十幾個契丹勇士趕到涼亭下時,身手敏捷的蕭綽感到大事不妙,伸手便把擱在石桌上的那一截跟手指大小的竹筒隨即收入了懷中。而這一切,都被站在近前卻是隱形人的趙德芳收進了眼底。
讓趙德芳感到頗為懊惱的時,方才由於在聽到了那個彪悍無比的耶律休哥大嗓門的呼喊聲后,禁不住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待抬眼朝着蕭綽身前望去時,卻錯過了她微微露出胸前衣襟的縫隙藉此窺探是平胸還是大熊的大好世紀。而這個仇恨,卻被他給記在了大步流星趕來的耶律休哥的身上了。在趙德芳想來,若是被他逮到機會,定然要好好捉弄一番耶律休哥以解心頭之恨。此時此刻,作為隱形人的他,只能夠靜觀其變,以觀後效了。
“郡,郡主殿下,你,你沒事兒吧。方,方才發生什麼事情了?”急匆匆趕來的耶律休哥站定在近前後,伸手捂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上氣不接下氣地關切問詢道。
“沒,沒什麼,本郡主只是跟玉兒鬧著玩兒,彼此打鬧了幾下,彼此這才驚叫了一下,不,不打緊的。你的傷勢還沒有痊癒,還是趕緊回到房間裏歇着吧,明日巳時,本郡主還要帶着你們跟宋國人比試射術呢。”被耶律休哥當即一問,頗為心虛的蕭綽,便極力地掩飾起方才發生的事情,便信手拈來了這個子虛烏有的事情,信口雌黃說道。
在耶律休哥的印象當中,平日裏的小郡主給他的感覺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可眼下他所見到的小郡主臉頰上卻帶着幾分慌張的神色,說起話兒來也磕磕絆絆起來,這讓他對小郡主說的話將信將疑,在心裏不敢肯定十分相信。
“玉兒,你來說一說,方才你跟小郡主在一起打鬧嬉戲,你們都怎麼打鬧的,怎麼還都一起驚叫了起來呢。”心存疑慮的耶律休哥,一個箭步走到了旁側的蕭玉面前,抱着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心態,向蕭綽追問了起來道。
聽到耶律休哥的這一番問話后,讓站在斜對面的蕭綽和蕭玉她們兩個人都禁不住在心裏“咯噔”一聲。讓蕭綽暗自叫苦不迭道:糟了,方才我跟玉兒根本就沒有嬉戲打鬧,耶律休哥這個一根筋的傢伙,竟然當著這麼多契丹勇士的面兒,問的如此之詳細,顯然是妄自尊大的他不把我這個郡主放在眼裏,這是要讓我在這麼多契丹勇士的面前出醜。若不是我看在他是我父王身邊得力幹將的話,老娘早就對這隻知蠻幹卻不動腦筋的笨豬不客氣了。而眼下,在眾目睽睽之下,本郡主只好忍住了,忍一時風平浪靜,若是把此事鬧大的話,這竹筒之事一旦節外生枝後果不堪設想了。
“回,回將軍大人的話,我,我,方才是,是在跟,跟郡主在……”對於編織謊言並不在行的蕭玉,被耶律休哥問的是一臉通紅,愣是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支支吾吾地說起話兒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的餘光瞥見了站在斜對面的蕭綽伸手指了指她們彼此的胸脯,便就心領神會了。但畢竟她是一個處子之身的女兒家,對此感到有傷風化的她,把那張嬰兒肥的臉蛋憋的通紅,學着方才蕭綽打着的手勢,伸出她的一隻手指了指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臊羞不已地吞吞吐吐道:“在,在跟小郡主,打,打鬧時,一,一不小心,我,我們彼此抓到了對方的這裏,才,才彼此發出了一,一聲驚叫,這,這才把耶律將軍你給驚動了。”
目不轉睛地望着蕭玉指着她的胸脯嬌羞不已地說了這一番話后,讓站在近前的耶律休哥登時便在心裏釋然了。不過,這屬於女子之間極為私密的事情,卻當著這麼多契丹男兒郎的面前被他給逼着說了出來,這對於郡主來說顯得就有些不敬和冒犯了。登時,耶律休哥那一張滿臉橫肉的黑臉,便“唰”地一下,變成了猴屁股了。
深知其中道理的耶律休哥,趕緊轉過身去向蕭綽拱手作揖,賠禮道歉道:“郡主殿下,屬下方才不敢問那麼多,多有冒犯了,請郡主殿下責罰,我耶律休哥甘願獸靈。”
“好了,好了,本郡主也知曉耶律將軍是為我的安全着想,這才火速趕了回來護駕。方才之事,耶律將軍問的卻是也太過仔細了。今個兒是頭一次,念在你護駕心切的份上,本郡主就不予你計較了,你帶着人趕緊都撤下去吧。”
在聽到郡主殿下饒過了自己后,耶律休哥自然是在心裏暗自慶幸了一番,他這一個大男人帶着另外十幾個男人站在這裏,讓他感到卻是有些尷尬。隨即,他便帶着那站在周圍的十幾個契丹勇士們,如潮水一般退去了,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這夜色之中。
當心有餘悸的蕭綽回到了房間,命蕭玉掌了燈,並把蕭玉給打發了下去后,整個房間之內,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之後,便趕緊從懷裏取出了那一截竹筒,隨即便迫不及待地打了開來,伸手從裏面摸出了兩張三四寸見方的宣紙。
外邊的一張宣紙上,用契丹文字寫着一行簡短的話,大概意思是說:你辦事,我放心。
而另外一張宣紙上則是用楷體漢字寫了一句讓蕭綽讀完后肺都要氣炸的話:你的鷹被我不小心射死了,你的這封信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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