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東南角的泥人
八九年清明節那天晚上,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很多人都知道,剛出生的嬰兒是睜不開眼睛的,因為嬰兒需要一個適應光線的過程。可是接生婆卻說我出生之時睜開了雙眼,山村之中多有詭事,認為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嬰兒遇到了‘鬼睜眼’因為那雙眼睛根本不是嬰兒自己睜開的,而是附身鬼魂睜開的。
家裏添丁,這是人生一大喜事,但我媽當時抱着我,嚇的她語無倫次,嘴裏一直念叨,說什麼你快走吧,娘對不住你,娘求你了,後來奶奶跪在門口,燒了兩個小時的紙錢,直到滿屋子都飄滿了紙灰,我才閉上了眼睛,哇哇大哭起來。
我叫曾帥,但成長之路卻很衰,我從小體弱多病,我媽怕養不活我,就給我起了一個小名,叫我阿牛,希望我能像牛犢一樣強壯。
山村裡沒有幼兒園,上小學之前天天玩,七歲那年夏天,我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去墳地里捉知了,我總是感覺背後有人跟着,但回頭看去,卻什麼也沒有,臨走出墳地的時候,我看到墳地的正中間,站着一個長頭髮穿着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年紀跟我差不多大,手電筒光芒不足,我沒看清是誰,所以也就沒在意,以為是村裏的小夥伴,可晚上回到家裏,就開始渾身發冷,別人躺在涼席上還覺得熱,我蓋三層被子仍然覺得冷。
午夜十二點,奶奶跪在門口,不停的燒紙錢,不停的念叨:“你不要為難阿牛了,讓阿牛好好活着吧。”
奶奶一邊燒紙錢一邊念叨,整整燒了三個小時,我渾身上下仍然是冷的直發抖,眼看燒紙錢沒什麼作用,奶奶嘆了口氣,顫顫巍巍的走出了家門,半個小時后,奶奶手裏捧着一把黃土回來了,她把黃土放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又倒進去了半碗水,來回攪拌之後,捏了一個小泥人。
忙活完這些,奶奶拿着泥人坐在了床邊,從床頭木桌上捏起一根繡花針對我說:“阿牛,別怕疼,就跟蜜蜂蟄一下一樣。”
當時我冷的都快要暈過去了,根本就沒吭聲,奶奶刺破了我的手指,從我手指中擠出了一滴豆大的鮮血,滴在了泥人的頭上,然後把泥人畢恭畢敬的放在了屋裏角落的供桌上,並對我囑咐道:“阿牛啊,你千萬不能參拜這個泥人,不能給她燒紙錢,記住了嗎?”
我點了點頭,就昏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神清氣爽,就好像昨晚沒發生任何事一樣,我朝着屋子角落的供桌上看了一眼,奶奶捏的那個泥人,頭髮很長,似乎是個女孩子。
後來我也問過奶奶,問那個泥人是哪路神仙,奶奶總是搖頭嘆息,摸着我的腦袋小聲說,別問了……
此後初一十五,逢年過節,奶奶都會給那個泥人燒紙錢,爸媽都在縣城打工,只有過年才會回來,而奶奶平時種點青菜,補貼家用,我放學之後回到家,基本上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五年,轉眼間,我十二歲了,那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因為那一天是我十二歲生日。
那年清明節,我們山村裏的小學也照常放假,本想找幾個小夥伴去河裏摸魚,但小夥伴們都跟着父母去墳地里上香燒紙錢去了,留下我自己在家,沒有一丁點意思。
爺爺去世的早,他一輩子不抽煙不喝酒,但卻沒活過六十歲,屋子正中間擺放着一張黑白老照片,那是爺爺參軍之時拍的,原本英俊帥氣的照片卻用來當做了遺照。
我的爺爺,我一眼都沒見過他,想及此處,不由得悲嘆唏噓,看到桌子上奶奶放好的黃紙,我心說自己為孫,今天清明節,怎麼說也得給爺爺燒點紙錢。
因為前幾年奶奶給爺爺燒紙錢的時候,總會拿出一張真錢,在黃紙上印一遍,還必須得讓男人動手,據說女人動手的話,錢是印不上去的,所以對於往黃紙上印錢來說,我還是比較輕車熟路的。
我從抽屜里拿了奶奶十塊錢,在那一疊黃紙上印了一遍,然後對着爺爺的遺照跪了下來,一邊燒紙錢一邊念叨:“爺爺啊,我沒見過您一面,但奶奶經常說你當過兵打過仗,現在也不知道您在那邊過的怎麼樣,孫子給您燒點紙錢,希望你能在那邊過的好一點。”
燒完了紙錢,我眼角餘光瞥見了屋子角落裏的那個泥人,那泥人只有一掌多高,是一個小女孩的模樣,我站在泥人前,仔細的觀察了許久,心裏那種悲傷的情緒讓我不由自主的拿起了剩下的紙錢。
奶奶曾經說的話,當時我估計是忘光了,又或者是根本沒在意。
我把火盆放在了泥人面前,點燃了紙錢放進去,嘴裏還念叨:“我也不認識您,也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既然奶奶供着你,那肯定就有道理,今天是清明節,給您上點紙錢,希望您也能過的好點,如果能再保佑我考試一百分就更好了。”
說來也怪,給爺爺燒的紙錢,那黃紙一點就着,而且靜靜的燒光,給這個泥人燒的紙錢,燃燒的速度非常慢,而且那些黃紙燃燒之後竟然緩緩的從火盆里飄了出來,飄的滿屋子都是。
屋子裏飄滿了黑色的紙灰,不知為何,我隱隱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發冷了,五年前那天晚上我所遇到的情況,似乎又重新來了一遍。
當時我沒在意,奶奶回來之後,我已經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奶奶也沒問我什麼,就把剩餘的紙錢帶到了墳地里,燒給了太爺爺太奶奶。
晚上我躺在涼席上,凍的我渾身發抖,牙齒直打顫,我抱緊自己的雙臂,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朦朦朧朧中,屋外好像走進來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孩,看她身高以及長相,似乎比我大上一兩歲。
她離我有四五米的距離,藉著朦朧的月色看去,她似乎在看着我,一直微笑,還對我伸出了纖纖玉手,緩緩的走向了我。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我能夠明顯感覺到,她離我越近屋裏就越冷,我像是躺在了冰天雪地之中,又像是掉進了冰窟窿,呼吸也漸漸的開始衰減。
就在我即將神志不清之時,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奶奶看到我的樣子,就趕緊問我是不是給泥人燒紙錢了。我凍的發抖,但還是點了點頭,奶奶大嘆一聲:“哎,阿牛啊,你怎麼不聽話啊!”
再轉頭看去,那個穿着紅裙子的長發小女孩已經不見了,而奶奶也站起身,不停的對着泥人說好話,說了十幾分鐘之後,向來慈祥的奶奶不知為何突然發火了!原本一直雙手作揖不停說好話的奶奶,此刻指着那個泥人喝斥道:“我好話說盡,你還不知悔改,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不要再纏着阿牛了,你真以為我沒辦法收拾你嗎?我是不捨得下手!”
那天晚上,我幾乎一夜沒睡,早上起來兩隻眼睛腫的很高,奶奶跑到學校給我請的病假,我在家一直休息,一天天過去了,我的身體卻越來越差,到最後都感覺自己站不穩了。
而奶奶每天都會對着東南角供桌上的泥人念叨一些話,念叨的什麼我聽不懂,聽起來像是咒語。她還用紅線綁在了泥人的身上,把泥人綁的里三層外三層,然後質問泥人:“你悔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