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從發生那件事之後直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衛旬的情緒也已經變了幾番。剛剛離開程家的時候,他真是氣得七竅生煙,只恨自己多管閑事,怎麽救下了這麽一個瘋瘋癲癲的小白眼狼,不僅不感謝他,還把他當成了採花賊,對他又打又撓,真是氣煞人也!他真是很想衝進去好好地和這個小女人理論,可他又不能這樣做。

首先,他是私闖民宅進去的;其次,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被一個小丫頭抓得掛了彩,所以他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真是倒霉。正事沒辦成,反而被當成了採花賊,還破了相,這要是出門被人瞧見了,不被笑死才怪。不過現在時已入夜,衛旬腦中的怒火終於燒盡,硝煙彌散開來之後,居然顯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來,而且久久都不曾消失。

她靜立在涼亭中,白衣紅唇;她沉浸在湖水中,雪膚烏髮,每一個她都美得彷若畫中不染纖塵的仙子,就那樣生生地走入他的眼中。

可當她醒來之後,卻又變得張牙舞爪、惱羞成怒,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就像是蒙了凡塵的珍珠,少了仙氣,卻平添了幾分明艷與生動。

不過在蘇醒之前,她整個人都格外狼狽,彷佛浸泡在水中的宣紙,褶皺又潮濕,連那原本紅艷艷的唇瓣都變成了青紫,再加上他刻意捏鼓了她的臉,所以當自己吻下去時,她就像顆皺巴巴的軟包子……所以他為什麽要對一顆包子念念不忘?

這時,頌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三爺,您的鮫珠呢?」

衛旬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頌安的眼睛挪向他的脖子,「鮫珠……」

衛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察覺到那裏空無一物之後不由得一驚。

鮫珠有鮫人之淚的美稱,金黃色的鮫珠更是珍貴非常。這枚鮫珠對衛旬來說可謂是意義非常,他的娘向氏是標準的女中豪傑,一直隨他爹征戰,她懷上衛旬時已經將近四十歲,向氏本以為自己臨盆之期未到,又向來身強體健,所以在大肚便便之際還和爹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結果沒想到產期提前,就將衛旬生在了戰場上。

他出生第二日,大戰便隨之告捷,爹認為這是衛旬給他帶來的好運,所以將敵國頭領頸上的本命鮫珠虜來送給了剛剛降生的衛旬,此後便對這個生於戰場的老來子格外疼愛。對衛旬來說,這顆鮫珠算得上是一種榮耀,也是爹留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所以他自降生到現在,從沒有摘下來過。

頌安擔心地說:「三爺,那鮫珠可是……」

衛旬自然知道鮫珠的重要性,不禁臉色一沉,恐怕是丟在程府里了。可今日他去了程府的事又不能讓人知道,所以還不能明目張胆地去找,哎,真是頭疼!

衛旬推開頌安的手,嘩啦一聲從桶中站起來,然後雙臂壓在桶邊一撐便躍了出去。他伸手扯過屏風上的大汗巾,一面大剌剌地擦拭着身體,一面不着片縷地往裏走,「找機會溜進程府,無論如何也得把鮫珠給老子找到。」

頌安連忙道:「喏。」

程元珠將程元秀與情郎私會的情景描述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把金珠交給大夫人後,她不僅一口咬定它是程元秀與男人的定情信物,還說在她落水之後隱約也看到一個男人逃走了,所以程元秀一定是在和男人私會的時候不慎落水的,而且她又不會游泳,落水後怎麽上來的呢?肯定是被那個男人救的,所以一番推敲下來,程元秀與人私訂終身的事就是證據確鑿的事實了。

大夫人聽後大怒,但在發難之前,程元秀就病倒了。她受驚又着涼,回房後就發起了燒,病得氣勢洶洶,接連幾日才好轉。

三日之後,程元秀才從昏睡中清醒了過來。

當時屋中沒有人,她睜着焦距渙散的眼兒看着一處,情不自禁地開始回想起那日發生的事,那次事發突然,加上之後程元珠搗亂,她其實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程元秀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她記得那日大夫人心情很好,特意叫了千客居的流水席,還請了戲班來唱戲,而她之所以會如此慶祝,是因為都城侯府來向程元珠提親了。

程家盯着都城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上京的人都知道,侯爺夫人一直在為三爺衛旬尋找合適的妻子人選,所以程家一直都很積極地和侯府保持聯絡。

總之經過多方努力,總算讓嫡女程元珠入了侯爺夫人的法眼。大家都知道侯爺一向看重自己的麽弟,以後八成是要把爵位襲給衛旬的,所以眼看着自家女兒就要成為下一位侯爺夫人了,這教大夫人如何能不開心呢。

但程元秀喜歡安靜,所以沒聽多久就離席了。她繞開人群來到了府中比較偏僻的浣花苑賞梅,結果一時貪玩失足落水。她最後的記憶便是在水中掙紮,然後隱約看到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游向她,等她再度醒來時,便看到了那令人羞窘萬分的一幕……可如今回憶起來,那一幕恐怕是個誤會。

那個被自己認作是登徒子的男人應該就是那個把她從水中救出來的人,至於他所做的那些事,她記得曾從書中讀到過救溺水之人的方式,手法與他所做的事大體相似。

程元秀將眼睛閉上,略有些頭痛地嘆了一口氣。向來安靜沉穩的她,怎麽會那麽衝動呢?這可是她第一次打人,那種頭腦發熱、掌心灼痛的感覺令她記憶猶新,程元秀垂下眼,看着自己手掌的輪廓。

不過雖然他救了自己,卻也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送葯進來的沛玉一見她坐了起來,喜道:「小姐,您醒了?」

程元秀擡頭笑了笑。

沛玉連忙放下藥走到床邊,整了整程元秀倚在身後的枕頭,「晨起明明退了燒,可小姐一直未醒,奴婢還擔心呢,現在醒了就好……」可說到一半,沛玉的臉色又浮現出了擔憂,她掩去眼底的異樣,折身去桌上端葯。

程元秀卻已經猜出了她的擔憂,她不語,等沛玉將葯碗遞過來之後,默然飲盡,而後在吞咽下去之後微蹙了眉。

見她如此,沛玉忍不住心頭一酸,這葯聞起來又酸又苦,入口之後肯定苦澀難忍,可程元秀卻就那麽一飲而盡。沛玉心裏明白,程元秀雖然看起來溫軟好性、安靜沉默,但骨子裏是有一股執拗和驕傲的,只不過府中不如意的生活,讓她彷若圓了稜角的玉石、蒙了塵的明珠。

「小姐,奴婢給您倒口茶,別苦壞了舌頭。」

「不礙事。」程元秀輕輕拭了拭唇,「去告訴大夫人我已經醒了。」

她知道程元珠肯定已經把事情捅到大夫人那裏去了,這幾日自己昏睡着,大夫人也沒法審問,所以全等着她病好之後一併發作呢,現下她已經好了,早晚也是要去把那件事說清楚的。思忖間,她已經掀開了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

沛玉忙不疊地攔過來,「小姐,您才醒,還是先歇歇吧,大夫人那……」

程元秀將玉足探入繡鞋中,「沒關係,我沒做過的事,大夫人總不能冤枉我。」她這話說得自己都心虛,程元秀覺得大夫人根本不會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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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難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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