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見碧靈樞得意地朝她招手,這時三娘才呼出一口氣,急速地奔向雙生兄長。看着倒地的一群人,三娘有些失笑,「你真的無聲無息地了結了他們。」

「那還用說。」將頭髮紮成馬尾,碧靈樞挑高俊秀眉眼,他清朗略帶低厚的男性原聲一出,嚇壞了地上一攤人。「這一時三刻他們起不來的,咱們快點動作。」

「嗯。」三娘匆匆點頭,腳步已移向那處大石。不出碧靈樞所料,她的手在石面上游移,不一會兒便發現了玄機。

「找到了,我好似摸到石縫了。」

沿着極長的縫隙,三娘找到了機括,用力一扳,那大石竟動了起來,漸漸形成一小扇門,僅可容一人通過。

三娘想也未想,莽撞地已搶在前頭進入;一思及風琉可能在裹邊受苦,她也顧不得自己了。

「三妹你別去,在外頭等我消息。」碧靈樞拉住她不放手。

「不。」三娘堅決回答,美目瞧着石內一條蜿蜒階梯,又調回來望向碧靈樞那對與自己相似的眼眸。「我沒法兒等……我一定得進去。」

「怕有危險,你一招半式也不懂。」

「我不怕的。教我等着,我會擔心得死掉。」

見她那剛毅的神色,碧靈樞知道自己拗不過妹子,只得無奈地嘆氣。「我拿你沒轍。你小心一些,我在這兒守着。有危險千萬別逞強,要速去速回。」

「我理會得。」三娘隨口保證,人已一步步走下階梯。

這不起眼的大石里別有洞天,隔一小段距離,壁上架有點燃的燭火。三娘摸索着石壁往下,約莫走了七、八十階,她發覺腳下的羅襪浸濕了,再往前去,地面上的水更高些許。

她心裹詫異,抬起頭定眼看清,橫在眼前的是一處蓄滿了水的凹井,她朝思暮想的人正被吊起雙臂,半身浸在水裏。

「風琉……」三娘心一緊,輕輕喊着他。

那人原先低着頭閉目養神,三娘的叫喚傳入耳里,他雙肩微震,倏地睜開雙目,尋向聲音的來處。

「不可能,我……莫非作夢了?」

他喃喃自語,狠狠甩了甩頭,閉着眼又張開,那個苗條的身影還在,昏暗的燭光里,依舊亭亭玉立着。

忽然,三娘「咚」的一聲也跳下水,水中竄起的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移近風琉身邊,她驚覺他慘白的臉色,唇被凍得發紫了,就連發上也結着薄霜。

好多疑問想弄清楚,但現下她得儘快解開他腕上的鐵鏈,將他弄出去。這一窪水實在寒得徹骨啊!

風琉神智仍十分清晰,只是乍見伊人,此時此刻,竟以為身在夢境了。關在這無天無地的水牢,他腦子裏想着她的時間多,人生中沉重的擔子首度拋得遠遠的,這麼渺茫,這麼舉無輕重。

憶起那日她差點讓姓袁的小子欺負去,接着又眼睜睜地瞧着她投身沉湖,這一切,教他心智瘋狂,每每思及那無能為力的一幕,心便顫驚不已,幾近窒息。

他兩隻眼離不開她,眨也不敢眨,怕下一次睜開時,三娘就不見了。

那一股藥味飄香刺激着風琉的嗅覺,他貪婪地呼吸,讓她的氣息充斥在自己的腦海裹。

三娘沒察覺他異常灼熱的目光,全神貫注在他手腕的兩條鐵鏈,摘下發上的小夾,對準鎖孔又挑又勾地努力了一番,依舊不得要領。她的小臉紅紅的,細緻的秀額印着一顆顆汗珠,在他腕上游移的十隻手指卻輕微顫抖着,指溫這麼的冷。

「怎麼辦?我打不開,怎麼辦啊……」

她低聲自言自語着,手沒停歇,仍試圖解開兩邊的鐵鏈子。

「我……夢見你了……」他理也不理雙臂被吊在半空中,只管搜尋她的眉眼,怔怔地說。

聞言,三娘暫停了動作,擔憂地瞅着他。

「你沒作夢,我真真實實在這兒呢……你生病了,這水這麼寒刺骨的,肯定把你凍壞了。」她的手緊張地撫摸着他的臉龐,鬍髭更長了,微微扎着她柔軟手心。「怎麼辦?你好冷呀,我……」

突然,三娘一把抱住他,纖細的臂膀圈緊他的後背,乾燥的上半身則密不可分地貼向風琉,臉蛋埋進他的肩胛處。一時間,她如同懷抱着一個大冰柱,不由得齒牙相顫,卻執意要把體上僅剩的暖意渡給他。

感覺到心窩一陣熱,附着自己的軟玉軀體,和她發上散出的溫暖味道,風琉有些真實感了。他的心一分為二,一邊眷戀着,一邊理智已發出警告。他是練武之人,這等寒冷他耐得住,但她手無縛雞之力,在這水裏能挺多久?「你走!待在這兒沒好處。」他的語氣談不上溫柔,甚至還帶了點兇惡。

風琉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見她跟着他受苦,他整個人就煩躁又不舒服極了。

窩在肩胛處的頭顱固執地搖動,「我不走。」

「你--」風琉更生氣了,卻不知說什麼好。

又聽見她低低開口,那音調里夾雜着無限酸楚,「我知道你還生着氣,我對你賠不是了……也代我阿爹對你賠不是……你的恩怨我全都明白,袁記便是你找尋多年的仇家吧!若我嫁入袁家,往後,你亦視我為仇敵了……一開始是我自個兒賴着你不放,你肯定瞧輕了我,有哪一家的姑娘會不知羞到這等地步?」她輕笑了笑,心已擰得發痛,「強求而來,終是成不了姻緣。你我無法為侶,就連朋友相交也奢求了。」

他有許多許多話想同她解釋清楚,一時腦海里卻理不出頭緒。反正他絕對不會眼睜睜見她入虎口,她這麼……這麼好,梁發這賊人的兒子如何匹配得了?想起袁大少對她所做之事,他一把怒火就燒得旺熾,恨之入骨。

「你不會嫁入袁記,一輩子也不會。」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懷疑。

那她該嫁給誰?這問題忽他閃現,他努力而認真的思索着,終於尋出唯一的答案--

他要她。

他不要把她給任何人,即使那人比他優秀千萬倍。

這種心態很奇特,他把她看作什麼了?在他的內心深處,她很重要很重要嗎?遠勝於其他東西?問題一個接着一個來,他的心還在斟酌,但是那再清晰不過的真相已逼至眼前了。嘆着深長的氣息,他暫時將心思擱下,在這種混亂成一團的情境下,他還不想談,也不想說出。

三娘又是笑,「一輩子呵……多長……多苦……」那短促的笑音令人心慌,喃喃地說與自知。

該死的!她的身子也跟着打顫發抖了。風琉忍不住詛咒,怕極了三娘會冷暈在這寒氣之中,若失去意識跌入水裏,他可救不了她。該死的!她總是出難題給他,他不要她受傷,不要她涉險,她偏就與他作對。

「快走!我不要你在這裏!」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執的性兒又冒出來。

「我的恩怨你別管!」風琉見她不走,心裹又急又怒,不由得咆哮而出,「走開!回去你爹那兒,誰要你來漟這渾水?跟着我有什麼好?我一無所有。」

「啪」地一聲,埋在他胸前的螓首抬了起來,三娘忽然甩了他一記巴掌,力道之大,風琉的唇角竟泛出血絲。他臉被打偏向一邊,回過頭來欲說些什麼,卻掉入她黯然的目光里。他讓她那般的神態驚怔住了,她像是忍受着極大痛楚,而浸淫了淚光的雙眸仍舊是美麗的,直勾勾地、帶着些許悲涼地凝視他,讓他早已忘言。

驀然,那具女性柔軟的軀體再次緊依過來,她藕臂掛在他的頸項,牢牢攀附。風琉心一震,還猜不透她想如何,自己的唇已教一張櫻口抵住。她重重地吻着他,生澀的、氣苦的吸吮着他的雙唇,而唇上的血便絲絲點點流入她的嘴裏,要她嘗盡苦澀。

她對自己已這般用情深重了嗎?風琉知道自己傷了她,他不擅言詞,不會講好聽的話,如此而為,只想逼她離去。

嘴裏有血味也有她的淚,所有的意志就讓這痛徹心扉的憐惜摧毀了。他使力地拉扯兩邊的鐵鏈,卻無法擁她入懷,他恨死自己的動彈不得。

一會兒,她緩下動作,唇慢慢離開他的,眼眶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唇微腫,雙頰兀自掛淚。她開了口,聲音啞啞的,「你的確一無所有,沒有顯赫家世,沒有萬貫家財,無名無利,連命……也不屬於自己。你這樣的人……值得我什麼?」她眉心蹙起,忍着喉頭的哽咽,「我要的東西看似輕易,實難得手。問盡心思,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筒簡單單地過着生活,踏遍千山萬水,遊歷五湖四海,每日共飲一盅茶,看朝陽霞紅,看暮雨寒天,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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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覺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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