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楔子二

忽地,女孩竟嚶嚶哭泣起來;風琉皺着眉頭,翻了白眼,無聲地嘆了口氣。

眼前的情況,好似他將她欺陵得多慘……見鬼!他招誰惹誰來着?哭聲斷斷續續的,又悲悲切切得如此真實。女孩低下頭,小手拭着淚水,可哪裏有淚?她用小指偷偷掐着眼角,雙目登時泛起淚光,嘴唇隱忍住一抹捉弄的笑。

哼!她就是要他認錯。他救了她,她當然感謝,可是不該用……不該用「不當」的方法啦!所以功過相抵,兩不相欠,她只要他低頭道歉罷了。

這是她慣用的伎倆。男人面對一個哭泣的女孩,在她心中有三種標準可循--一是手足無措;像阿爹每回見到她裝哭,就拿她沒轍。其二是相應不理;大哥可作表率,他只會沉着臉,不發一語地瞪着,任她哭得天荒地老。最後一種是死纏爛打兼花言巧語,她的雙生哥哥便是一例,見女孩家掉淚,他就有本事哄得對方破涕而笑,心花怒放。

以上三種反應雖各有異,不過可歸結出一點,那便是--女子的淚,能有效軟化男人的心,適時用之,有利無弊。

瞧,這鬍髭男不就軟下態度了嗎?她偷偷覷了眼他懊惱的表情,心裏頭笑得更得意,對清白受損之事也就不那麼惱怒了。

「唉,小姑娘,你別哭了。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便是。」風琉撫了一把臉,態度緩和下來。看她雙肩抖得如同落葉,衣裙和頭髮仍不住地滴着水珠,涼風拂來,真會把人吹病了。

該死的!他竟然在同情她?人家罵他是登徒子、是小人,他卻擔心她會害了傷寒!他暗自詛咒幾句,接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待怎樣?我做了都做了,難不成要我還啊?」

一股香氣鑽入鼻腔,他下意識傾向前去,氣味更為清晰。那是由女孩兒身上散發而出,帶着淡淡的藥味兒,仿若混上千百樣藥材,融合成一股獨特的香味,不難聞,似一記葯帖,藥味入了口鼻后,滲進腦中,竟能安定心魂。

「你常年服藥嗎?」他語氣更緩了。

「啊?!」

「你身上全是藥味。」

心頭流過一抹憐意,風琉不自禁地端詳起眼前的女孩。她正仰視着他,眼角帶光,巴掌大的小瞼蛋,明眸皓齒,骨架略嫌瘦弱,濕透了的衣裙裹住瑟瑟顫抖的軀體。她一出生就帶病嗎?這等花樣青春,卻整日與葯為伍。

那女孩兒仍舊瞪着他,帶着點研究意味,唇角欲笑不笑的。

「你以為我病魔纏身?」她音調略抖,真感到有些涼意。

「你的確是。」風琉清淡地回話。他語氣堅定,心裹頭卻覺疑惑。

對一個病人來說,這女孩兩頰未免太過紅潤,雙翦又過於清亮水澤,與一身的病骨藥味不相符。

「哦?!嗯……是啊,我確實是。」哎,真想放聲大笑呀。

自呱呱墜地,她便在藥材堆里打滾。爹說她天賦異稟,是學醫的良質美才,對各類醫書和用藥有過目不忘的本能,兼之觸類旁通,遇到奇難雜症,執拗的性子便顯露無遺。就因如此,爹教授兄長們武藝,把一身的醫術單傳於她。

這些年,阿爹沒再替人看病,上碧煙渚求醫的人不計其數,全由她接手打理。她常年與葯成伴,為治癒他人同病魔搏鬥。的確,她是病魔纏身,只差染病的不是自己而已。

她見過百種病症,卻從未體驗過病痛的苦楚。若真要說,也是兩年前剛過了十三歲生辰,女子的月事出潮,引起腹部難受的悶疼;再有,就是煎藥時不慎讓沸滾的葯汁燙傷了手。她身子骨一向強健,不曾犯病,這還是頭一遭有人拿她當病人看。

肩膀罩下一件衣物,女孩詫異地望着風琉,他正細心地替她拉攏披風。

似乎知道她的疑惑,他隨口解釋,「將就穿着吧,只剩這件披風是乾的。」方才事出緊急,他「咚」的一聲躍入河,披風則隨手扯下,丟在岸頭。

「為什麼?」她輕問。

他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

咳了咳,他一臉無所謂,「救人救到底。沒任你淹死,總不能讓你冷死。」又瞥見淚光,他煩躁地揮動手臂,「我警告你,別再掉眼淚給我看,令人生厭的……唉,算了算了,我怕了你,我道歉可以吧!我錯了、我冒失,我不該趁人之危。-見鬼了,他真的低聲下氣地開口認錯!

邂逅這個人頂有意思的,在她平靜規律的十五年歲月里,掀起了小小的波浪。別於爹親兄長之間的相處,不是碧煙渚的丫鬟僕役,更不同於那些求醫問診的人,在他眼中,她僅是一個單純、帶了點任性,又……羸弱的女孩兒家。

「謝謝你出手搭救。」清白之事她已然釋懷,而他卻引起了她高度的注意。

這真是……小女子難養也,令人捉摸不定。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言謝,風琉微微一愣,隨即挑高一道濃眉,深究地瞧起她來。

「我想--」他沉吟着,「若你二次落水,我決定袖手旁觀,不救人了。」

「你不會的。」女孩兒眨動靈活的美眸。

「不會如何?」

「你不會不救我。」她竟笑了。

「是嗎?」風琉眯起眼,不太喜歡她語氣裹的堅信。「你倒很有把握。」

「咱們可以打個賭,賭你會救我。」

風琉冷哼一聲,唇邊帶嘲,「如果我再下水救你,我這一生就奉你的話為圭臬,由你指東向東,指西朝西,絕無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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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覺春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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