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那飄浮的屍體、散亂的板塊成為她藉力之點,腳下踩着的是滇門門眾、是她的弟兄,她心中怒痛,艷麗容貌盡現殺機,尚未落在敵方船隊,手中金鞭已出,招式快如電,連續擊中十來名漢子。

「楚雄--出來,別做縮頭烏龜!金鞭霞袖要同你決鬥!出來--」她嬌聲怒喊,身軀不停地在各艘船上游斗,尋找背後的主使者。

「金鞭霞袖,你跟我們要人?明明是總堂安排的詭計,你會不知他在何處?」一名老者開口直斥,他使的是九節鞭,精妙地回擋沐灧生的攻勢。

她識得他,那老者是西南滇門分部的長老,一直待她不錯。

「齊薩伊,是楚雄背叛滇門、背叛門主,他懷有二心,買通中原玄風堂的殺手取我與瀾思的性命,為奪門主之位,他讓總堂與分部陷入對立局面,吸收西南外族勢力,如今又殺同門之人。金鞭霞袖不殺他,對不起枉死的滇門兄弟。」她說著,手中金鞭如有生命,將主人團團護住。

「一派胡言!」齊薩伊灰眉怒揚,「是門主無廣大的胸襟,他不能容人,猜忌副門主,造成對立局面,蒼山總堂才是罪魁禍首。」九節鞭在半空對上金鞭,他大喝:「捉了你同總堂要人!」

情況十分混亂,不知哪個環節出錯?竟是各為其主、各說各話。

似乎聽見有人喚她,是那熟悉的音調,總是怒意騰騰的。她一笑,金鞭無比凌厲,暗勁一吐,硬生生扯裂九節鞭,金鞭再下,老者命在旦夕。

她在做什麼?誅殺同門?!這般,與楚雄有何分別?!

念頭猛然生起,她冷汗盈額,鞭梢偏開準頭,將烏篷船擊裂一角。

沒料及,齊薩伊做最後撲殺,他身軀直撞而來,沐灧生來不及避開,雙雙翻入江水之中。

掙扎中,她又聽到那人喊着她了--

水面上最後一幕,是她教人由身後扼住頸項,小臉痛苦,眉目緊皺。她抱着老者,身子往前翻滾,兩人沉入更深更冷的江底,不再浮起。

容燦無法忍受,在炮火煙塵下跟着撲入江水,如同當日他墜崖救她。

「三哥--」宋玉郎大急,若是平常,他才不擔這個心,可現下三哥都自身難保了。唉唉,他認命苦笑,身子一縱,跟着躍下水。

「燦爺、六爺--」張鬍子叫着。

奇啦!怎麼一古腦兒皆往水裏沖?他皺着眉、搔搔鬍鬚,決定先解決敵人。反正敵不停轟、我不停,敵若停轟,我就贏。

水面下,容燦尋找她的身影,雙臂奮力划動,想加快速度卻有些力不從心。

水溫極凍,蒼藍下,他終於瞧見她,血由她周圍散開,染紅江水。

他心一驚,提着一口氣游去,竟覺這短短距離如千里、萬里般遠長,費盡心力碰觸到她,他緊緊圈住她的柔軟,想也未想,將所剩的氣息渡到她口中。

明眸睜開,意識到現下的狀態,目光中有驚有喜,她亦反手用力地抱住他。

她沒事……望見那對美麗的眼瞳,容燦隱約有所意會,忽地胸口煩亂刺痛,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抱着他正欲破水而出,千鈞一刻,腳讓一隻枯勁的手握住,她回望,見方才性命相搏時,教自己以短匕刺中胸口的齊薩伊雙目閃着精光,死前亦要拖住她陪葬。

她拚命踢着雙腳,可是對方下了十足氣力,咬牙死扣。

不願放、不能放呵,她若放手與他繼斗,燦郎就飄走了。

在水底,他的面容慘青,雙目恍惚,口鼻無氣息。

她不顧了,她要纏着他,只要同他一起,怎麼也快活呵……

小嘴印上他的,兩人共享剩餘時刻、剩餘的一丁點空氣,就這麼在一塊吧,她想。

口中嘗到腥甜,是他嘔出的血,她沒有離開他的唇,將那些血吞入腹中。

猛地,水中激起一片血霧,那拉扯的力量忽然消失,是宋玉郎遊了過來,書扇機括彈出利劍,輕鬆地削下齊薩伊的手。他單手拉住他們,單手向上撥水,三人終於浮出水面。

觸目所及,江面上,烏篷船毀的毀、逃的逃,漕幫有兩艘船被擊中,所幸只部分損傷,遠遠見武裝船分散各處,救助落水以及毀船上的弟兄,而青天月、翻江蛟和幾名水性高超的弟兄亦下水尋找容燦與宋玉郎的蹤跡。

宋玉郎取出信號煙火,無奈燃線浸濕,划不出火花。他游近,在容燦胸前摸索,找到一隻油布包,他歡呼一聲,取出裏頭長管形狀之物,讓燃火線狠狠劃過自己的俊頰,做了好大犧牲,終於點燃煙火。

那是閻王寨用以聯絡的信號煙花,「咻、咻、咻!」接連徹響,三朵橙色花火在雲空上綻放,停滯一陣才消散。

「燦郎。」沐灧生神智轉清,抱住容燦發寒的軀體,心中又憐又愛、又急又慌。

「沐姑娘,你別慌,我三哥不知經歷多少危難,總是能逢凶化吉,嗯……就是說本來很危險,因為運氣好,不好的事就變成好事。」他怕她不懂,特意解釋。「所以他命硬得很,閻王都不願收。」

沐灧生朝他感激微笑,嫩頰在容燦的臉上蹭了蹭。

「我相信,他會好好的。」

「你……沒事吧?」宋玉郎關心的問,不知怎地,感覺她麗容罩上一層黑氣。

她不語,只是笑。

結果,容燦身上的信號煙火不僅招引了漕幫弟兄,更招至另一艘大船。

它以滿帆朝這方全速前進,高立的船桅上升起一面錦旗。

旗幟飄飄,眾人已然分辨,那是閻王寨的大旗幟。

因漕幫運送鐵制兵器的船隻失去聯繫,久候在兩湖一帶的閻王寨弟兄接不到船,這情況從未有過,寨中弟兄無不猜測憂心,甚至造成二當家容韜對他的郡主娘子誤會重重,以為雙生兄弟容燦與其它弟兄失蹤,是她對外泄漏風聲。

事發,閻王寨已出動探子營好手追蹤,不僅如此,五當家李星魂與排行第七的趙蝶飛亦奉寨主鐵無極之令,沿着流域分頭探尋消息。

今日,趙蝶飛的大船正在附近,見天際三朵橙色煙火,自然趕到一探究竟。

大船船艙頗為寬敞,光線由圓形木窗迤邐而下,造就一室雅靜。

「滇門的標識,奇也怪哉……」靠在木板牆旁,趙蝶飛透過圓窗觀察外頭,見江面許多燒毀的舟只,以及上頭隱約可見的五瓣火焰花,心中好奇得不得了。偏偏玉郎與張鬍子聽到她的船不日將與五哥會合,兩人直接把昏得不省人事的燦丟下,等着五哥替他治病解毒,然後拍拍屁股便要走人,說什麼運送鐵制兵器與部分火藥的漕幫大船鏈靠在葫蘆峽中段水域,只眠風、卧陽和赴雲三兄弟看守,再不去相救,大船進退維谷、前後困難,三兄弟不餓死也會無聊死。

問那群大漢要怎麼拖出大船離開葫蘆峽?他們卻面面相覷,彷佛驚訝於一向精明賽諸葛的趙蝶飛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們給了答案--

「幹啥費力拖船?咱們有炮有火藥,直接把峽口炸了不就得了,遇一個炸一個,遇兩個咱們炸他媽的一雙,大船一路往前開,等到沒峽口可炸,呵呵呵,那兒非改名不可,萬不能再叫葫蘆峽啦。」

故意吊她胃口嘛!唉,雖然燦在這兒,但想從他口中探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像、有點、不是那麼的容易了。況且,他還昏着呢。

趙蝶飛慢吞吞收回視線,她身邊坐着卿鴻郡主,正是她的二嫂、容韜的逃妻。她不再胡思亂想,與卿鴻安靜地望着床鋪上的一男一女。

容燦躺在軟鋪上,峻削的面容蒼白若死,眼角極倦地閉着,緊抿的薄唇泛着詭異的殷紫顏色,雙眉聚攏,鎖住深刻的皺摺。

那名苗家裝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着,衣裙上鮮麗的刺繡不知沾染誰的血,浸了水,腥紅更加擴大,毀了一身霞彩。

她的眼美如星辰,緊緊切切地對住客燦,如幻似夢中,盛載着濃烈的關懷和綿綿的情意。

她看了許久許久,唇邊掛着微笑,以為就要這般靜默下去,她忍不住傾向前,小手憐惜地撫摸男子的頰,艷容勝桃李,藏不住的痴心情懷……

她不理會旁人,俯下頭,紅艷艷的唇貼住容燦剛毅的嘴,她又偷吻他了,改不了這個習慣,因為上了癮,她強烈地受他吸引,感情深刻濃烈。

難得捕捉的親熱畫面,卿鴻淡淡笑着、臉蛋微赭,趙蝶飛則「哎呀」地輕喊出聲,滿臉興味,呵呵,苗族女子敢愛多情,今天總算見識到啦!

船艙中氣氛旖旎,沐灧生舔着他的唇,倏地輕叫而出,人已被推倒跌在地板上。原來容燦已然醒來,僅是合眼假寐,此刻他掙脫了她,半撐起身軀怒瞪跌坐於地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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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門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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