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渡河上山
?黃河渡口,衣衫襤褸的謝神策等人在登船,自稱是土生土長山東道人的馬匪在講價,最終十幾人及三匹馬以五兩銀子成交。
五兩銀子,放在平時,夠十幾人來回十趟了。船家之所以敢漫天要價,且不情願降價,多少能反映出此時北方戰亂帶來的物價飛漲。若不是謝神策等人人帶傷且有刀劍隨身,有幾個凶形惡狀兄弟的船家決然還會把價格往上調一倍。
兩張大船賽塞得滿滿,隨後船家喊一聲號子,然後開船。
開了船,當即有人持刀,將兩名船夫逼到船尾,謝神策笑道:“不瞞二位,我等乃是山東道的義士,今次時間緊迫,有些事就得在船上說,不方便之處,二位擔待.......對了,後面那張船,麻煩您二位喊一聲,告知同伴,免得引起誤會......”
山東道的義士,這話說的斯文,然而常年在黃河上謀生活的漢子哪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我是馬匪,不想殺人,你們乖一些......
兩個原本還有意在河心停下,威逼一番加價的船夫慌忙點頭,一個人忙不迭扯着嗓子對後面已經躁動的兄弟漢喊話,示意無事。
謝神策與李閻王等人坐到船頭,謝神策環視一周,然後說道:“他們都在後面,我說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將手上的人手打散了,樓大叔去了冀州,冀州已經到極限了,此去只是希望能夠救下郭費,別的也.......幫不上......”
“冀州怕是守不住了,然後是新河,巨鹿,運氣好的話,郭費也許能夠撐到清河,然而清河城小廓矮,也斷然守不住,只是那個時候,援軍也應該就到了,藉此或許還能撐上一段時間。”
“我們是幫不上忙的,時間來不及。而且就算時間充裕,這麼大範圍的戰爭,整個并州幽州都沉下去了,有時間也做不到......然而這邊能夠幫助郭費多擋一段時間,或許就會有很多人因此活下來......”
“我謝家的力量已經完全動員起來了,這些年通過商道建立起來的關係網也開始發揮作用,然而這還是不夠,所以下一步,我們的重點不是河北,而是位於河北後方,大晉此時的北方——山東道。”
“我這些天想了一些東西,先說出來,大家聽聽,有不合適的地方大家討論討論,我看看能不能改......”
類似於這樣的會議,其實已經開了不止一次了,這種讓全部的人都參與的討論會議,一開始是沒有人敢於說話的。直到謝神策嚴令聽了的人每人必須說出兩條以上的建議之後,氣氛才開始活躍一點。
門閥存在的最為具象的呈現,就是等級森嚴。不要說侍衛親兵,就是做到家臣極致的管家,多數時候,也並不敢隨意發表自己的見解。
開始的時候,每天晚上這種分析一天的進步缺點然後總結經驗,是每個人最頭疼的事情。很多人習慣了聽從號令然後不帶思考的執行,像謝神策這種“你今天換馬的時候下地過猛留下了腳印”之類的也要拿出來說一番,然後提醒注意的做法,實在是沒辦法得到大家的認同,畢竟都是習慣了體力勞動的人,突然間要人在一舉一動的時候都要留心正事意以外的,實在很累。
只是十幾天之後,基本上的所有人都習慣了,就是一向被排除在外的山東馬匪,在參與其中的曹八岐葛猴子的帶領下,也開始了這種形式的交流會,只是時常吵得不可開交而已。
在船上了確定今後行動的方向與一些細節,讓謝神策想到了某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船上會議,那個會議最終改變了世界,推動了歷史,這個會議只不過是......給一些不明白的人指個方向。
與此同時,清晨時分,上百人在俗稱“黑林子”的黑山嶺,圍住了七八十人的隊伍。
劉長吉怨恨自己的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怕什麼來什麼,只是不等他後悔,稀稀拉拉的箭矢便灑了過來,隨後就是上百人不講理的圍攻。
招呼都不打,也不通報山頭,關鍵是人手過百,簡單的幾條信息匯聚到劉長吉頭腦里,在最短時間裏就篩選出了附近有數的幾支馬匪。
大蛇曹八岐,混元金鼎馮玉馗,天師詹陽子,以及......霸王花黃瓜。
這四股勢力中,最難纏的是大蛇曹八岐,不過此人已經於數月消失不知去向,混元金鼎馮玉馗最喜歡落井下石背後插刀,有一個看似正派綽號的天師詹陽子最是口蜜腹劍陰險歹毒,霸王花......額黃瓜,最神秘,據說是投靠了太子殿下。
應該是馮玉馗或者詹陽子的人......劉長吉這樣想着。
既然這樣,或許只是個誤會。
“諸位可是混元金鼎馮玉馗馮將軍麾下兄弟?兄弟是泰安田家的,與你們家馮將軍有過數面之緣......又或者是詹天師手下的,手頭緊說一聲,兄弟自然不會讓大家空手回去.......”
劉長吉是田家侍衛隊長,功夫高低暫且不論,在濟南府以及泰安的黑白道上一定是吃得開的,大多數人,就算是馮玉馗或者詹陽子,甚至是向來肆無忌憚的曹八岐,也多少會買他一點面子——要不然以泰安此時的不平靜,田淄也不會讓他護送林霧兒。
只是今天他來回的喊了幾遍,不斷衝擊車隊陣型的馬匪卻沒有多少人回應,這讓劉長吉感到棘手。
就算是在曹大蛇的地盤上作案然後嫁禍,口風也不至於如此的嚴,難道真是曹八岐?
這個想法剛一出來,就被劉長吉自己否定了。曹八岐確實還沒有回來,就算回來了,他百丈崖老龍潭與田家也有一些關係,生意上的往來讓他不至於對田家下手,尤其是自己這邊報了身份之後,這些人還是拚命的打。
“若是兄弟新立的山頭,劉某人未曾拜會,那是某的失禮......閣下這是要與我田家開戰吶,焉知我田家不會日後算賬,閣下想清楚......”
“那個人真啰嗦,給我射死他......”遠處,矇著面的霸王花黃瓜姑娘指了指劉長吉。
“老......將軍稍帶,末將最多兩箭,便將他拿下!”
“搞快!再啰嗦把你也射死!”
那馬匪快速的抽弓,用手扯了扯弓弦,然後取出一支鐵背大箭,站定之後屏息凝神,開弓如滿月,隨即鬆開指肚,大箭便嗖的一聲,從山坡上飛過三百步的距離,如流星一般墜向了劉長吉。
對於危險的警覺讓劉長吉撿回一條命,只是那將鐵背箭砸開的右手不好受,勢大力沉的鐵箭不僅讓他手中的鐵劍彎曲,而且幾乎將虎口崩開,此時將鐵劍換下,接劍的手卻換成了左手。
“算那傢伙命大,只不過這一箭.......就沒那麼好運了......”
山坡上抽出第二根鐵背箭的馬匪裂開嘴笑了,然後換了個姿勢,左手開弓!
傳說中的能左右開弓,力挽五石的神人,此時穿個破棉襖,像一桿槍扎在山坡上一樣,開弓又是一箭。
人馬嘶叫,劉長吉口吐鮮血從馬上墜落,引起一片驚呼,隨後不久,馬匪攻破外圍防守,突了進來,再不久,十幾人將林霧兒的馬車圍住了。
“你個廢物,三年前就是兩箭,現在還是那水平,我是看出來了,當初撿你回來是賠本了,老娘白養了你三年,三年養豬,整個寨子都能吃肉,你說養你能有什麼用?賠錢的東西......”
綽號與名字截然相反,性格也與名字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着的黃瓜姑娘,此時對開五石弓兩次便不得不休息的大羿郎君任中行極盡嘲諷。
那有着極為拉風,伸手也極為不凡的任中行就這樣傻笑着,仍憑黃瓜怎麼諷刺挖苦都不動怒,就是其他馬匪的一臉壞笑,他也不放在心上。
“你個傻子,三棍子悶不出來半個屁,罵你都沒勁......走吧,去看看田淄媳婦兒長的怎麼樣,要是長得比我漂亮,就划花了,看田淄那傢伙還要不要他......田淄不是總標榜自己痴情第一么?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個......”一名馬匪小聲的提醒道:“老、將軍,田淄那小子似乎沒說過這句話吧......”
“老娘幫他加的不行么?你剛剛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沒!沒呢,我是說將軍您加的好啊!”
劉長吉以及一幫侍衛此時都被制住,困在一邊不得動彈。現在十幾人圍着馬車,這邊不說話,裏面倒也沒有動靜。等到霸王花過來了,這邊馬匪才齊齊收起兵器,剛要見禮說話,便被霸王花止住了。
綽號林海蛟的阮水生咳嗽了一聲,對着馬車有模有樣的行了一禮,然後說道:“百丈崖曹八岐,這廂請了。”
裏面沒說話的聲音。
“嗯咳!百丈崖曹八岐,這邊請了!”
裏面還是沒有動靜。
阮水生臉上掛不住了,左右看了一眼,便要上前掀帘子。
“住手!”
“安敢動我家夫人!”
“小心!”一聲呵斥,隨後一隻手探出來,抓住阮水生的肩膀,整個人都向後飄去,在空中翻了個身的阮水生落到地上滾了兩圈,伸手一摸,臉上就是兩道血槽。
袖箭。
阮水生臉色陰沉。
“田夫人,我們是誠意相邀,你這樣做,怕是不合規矩啊......”
“馬匪什麼時候講規矩了?”
帘子掀開,一個手中握着袖箭的女子,走了下來。這女子俏臉含霜,腹部微微隆起,正是林霧兒。
“嗯,倒是不醜,見如此,那就跟我上山走一趟吧......”